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冬天的凄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有拆CP的特殊技巧[综] 作者:蝴蝶法师 晋江VIP2016-06-30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310928   总书评数:726 当前被收藏数:1752 文章积分:17,020,168 文案 作者有拆CP的特殊技巧, 于是主角成了抢男人专业户。 这是一对夫夫穿梭在各个世界玩COSPLAY的故事。 食用指南: ①苏,慢穿,单元故事,每个世界都是独立的CP,1VS1。 内容标签:快穿 武侠 前世今生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男主,男主他对象 ┃ 配角:荆轲,刘彻 ┃ 其它:综穿,武侠,秦始皇,汉武帝,霍去病 ==================   ☆、第1章 楔子 《[综]我有拆cp的特殊技巧》 蝴蝶法师,2016/03/08 *** 司徒鸩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踏上这条黄泉路了。 恍然数百年,路边的彼岸花却依旧开得如火如荼。从他第一次走过黄泉路到现在,司徒鸩还没见过它衰败的样子。黄泉路上,忘川河边,奈何桥头,懔然盛放。 在彼岸花陌生而熟悉的异香牵引下,此生的过往种种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屠戮,利用,爱恋,背叛,纠缠,殒命……这一生,颇为跌宕起伏。 回忆戛然而止,路也到了尽头。 司徒鸩抬头,就看到一座高楼,傲然耸立,看不到尽头。 这便是居魂楼了。 居魂楼临河而立,与冥府隔河相望。 楼高百尺,楼中有屋万间,屋中住着荒魂无数。 司徒鸩便是这无数荒魂中的一个。 每在人世走完一遭,司徒鸩便要在这居魂楼里住上几天。 他不知道自己最开始是怎么住进来的,只记得第一次在幽冥醒来时,便已躺在这居魂楼第九层的房间里。 后来,他向住在隔壁房间的越寻楼打听,才知道只有在世时有大功德者才有资格入住居魂楼。偏偏,司徒鸩却将自己的第一世忘了个一干二净,更别提有什么大功德了,就连他的名字还是贿赂了黑无常辗转打听来的。 正自思忖着,眼前忽然现出一片亭台楼阁来,朱栏玉砌,画栋雕梁,丝毫没有阴曹该有的阴森鬼气,倒有几分人世的繁华似锦。 这些楼阁的主人,便是孟影,亦即世人口中的孟婆。 世人皆以为孟婆是一个八十老妪,身材佝偻,样貌枯槁,殊不知,她却是一名妙龄少女,秀发如瀑,身材窈窕,容色倾城,不知迷倒了多少登徒浪鬼,久久徘徊在忘川河边,不愿转生离去。 司徒鸩信步前行,在楼阁间穿梭,不时遇到些旧相识,便闲聊上几句。 走到忘川亭,正遇上兀自对饮的黑白无常二人。 黑无常见是他,便举杯相邀,笑道:“知你是个熟门熟路的,没我二人的接引也不会有什么差错,便趁机偷了个闲。司徒兄,快来与我们共饮几杯。” 司徒鸩正觉得口渴,走过去坐下,接了黑无常递过来的酒杯,仰头喝下,才道:“当心我找阎王大人告你们的黑状。” 二人哈哈一笑,白无常道:“司徒兄这一遭走的可还顺遂吗?” 司徒鸩道:“虽算不上顺遂,倒也有趣的很。” 白无常点头道:“那也算不虚此行了。” 小酌几杯,司徒鸩便告了辞,往居魂楼去了。 也不知越寻楼那厮在不在,几十年不见,倒有几分惦念。 刚进了楼,便听到袅袅琴音飘荡过来。 司徒鸩心下微喜,不禁加快了步伐。到得第九层,推开越寻楼的房门,便见他临窗而坐,正在弹着他那把不知道名字的古琴。 琴声戛然而止,越寻楼抬起头,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的口气也是淡淡的,“回来了。” 司徒鸩素知他无喜无悲的性子,径自搬了个凳子在他对面坐下来,笑嘻嘻道:“嗯,我回来了。” 越寻楼从旁斟了杯茶递给他,“这回是个短命的。” “是啊。”司徒鸩接过茶杯,啜饮一口,温度适中,仿佛越寻楼早算准了时辰,沏好了茶等着他呢。 司徒鸩放下茶杯,接着说道:“这回投生成了个小皇子,没什么本事,被别人撺掇着抢皇位,又遭兄长利用。最后兄长登了基,小皇子自然就被圈禁了。又苟活了几年,便被皇帝一杯毒酒赐死了。” 说完,他望着越寻楼,问道:“你呢?这一回可有意思?” 越寻楼摇摇头,“还不如在这居魂楼呆着有趣。” 司徒鸩不以为然道:“我倒是很喜欢常到那尘世里走一走,若是能碰上一个人,经历一场爱恨,不知比这居魂楼里寡淡的日子强上千百倍。” 越寻楼目光闪烁了一下,问:“这一世可遇到了?” 司徒鸩沉默了一瞬,站起来走到窗边,俯视着奔流的忘川,良久,才怅然道:“自然是遇到了。我心悦他,可惜,他却视我如无物。” 越寻楼站起来,和他并肩而立,“或许,你没看透他的心意。” 司徒鸩转头望他,只觉几十年不见,他越发俊逸出尘,竟有几分谪仙意味,倒觉不出丝毫鬼气了。 他忽然问:“寻楼,你可觉得孤寂吗?” 越寻楼把目光放得很远很远,良久,久到司徒鸩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越寻楼才转过头来,望着司徒鸩的眼睛,淡淡吐出两个字:“并不。” *** 司徒鸩的性子不似越寻楼,抚琴看书便能安然度日。 他一回来便忙得脚不沾地,把居魂楼里的老住户访了个遍之后,又把新住户挨个结交下来,这才想起来要到孟影处拜访一下。 他今儿个来得不巧,正赶上孟影发了场大怒。 听孟影身边的孟戈说,孟影近来正被一个泼皮纠缠,不胜其烦。今日一早,那泼皮又登门讨嫌,恰逢阎王大人来孟影处串门,顺便吃个早茶,茶没吃上,倒被那泼皮气出一肚子气来,拂袖便回冥府去了。阎王一走,孟影便将那泼皮乱棍打了出去,又把周遭的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司徒鸩早觉得孟影和阎王之间有些小猫腻,听此一说,便愈发笃定心中所想。 “那我便不去自讨没趣了。等她气消了,还要烦请姐姐替我知会一声,就说我来拜访过了,省得她日后又挑我的错处,说我不通世故,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不来看她。”司徒鸩顺势拽住孟戈的手,嬉皮笑脸道:“还有一件事,要烦请姐姐帮个忙。” 要是换成别人如此唐突的来拉她的手,孟戈早就拉下脸来,可司徒鸩与别个不同,只看着他那张明媚讨巧的笑脸,孟戈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被抚平了。 孟戈任他拉着手,娇笑道:“说吧,但凡是我力所能及的,自然依你。” “好姐姐,赠我一碗汤水吧。”司徒鸩笑嘻嘻讨好道。 “你呀,怎么就闲不住?”孟戈晒道:“这才回来几天,就又贪恋那凡世浮华了?” “还是姐姐了解我。”司徒鸩撒娇似的摇了摇她的手。 孟戈半真半假的哼了一声,甩了他的手,别着脸道:“你要如何我自然管不着,我只是替寻楼不平……”话未说话,孟戈便猛然住了口。 “寻楼?”司徒鸩疑惑道:“这跟他有什么相干?” 孟戈有些讪讪,遮掩道:“跟他没什么相干,我只是随口胡诌罢了。你且在这儿等着,我这就给你取汤去。”说完便起身走了。 司徒鸩没有细想,便抛诸脑后了。 从孟影处回来,司徒鸩径直来到了越寻楼房中。 越寻楼从书卷中抬了抬眼,便又低下了头,淡淡开口道:“你就这么耐不住性子吗?安生的呆上几天有这么难?” 司徒鸩嘿嘿一笑,道:“我自然比不得你,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越寻楼翻了一页书,不理他。 司徒鸩在他跟前转悠了两圈,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讷讷说道:“那个,寻楼,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到人世里耍一耍?说不定我们两个能生在一处,共写一场故事呢。” 越寻楼又闲闲的翻了一页书,说:“没兴趣。” 他好心提议,却被如此不留情面的否决,司徒鸩心里有些气愤,一把拍掉了越寻楼手里的手,高声道:“那好,你就生生世世窝在这居魂楼里吧,谁管你孤不孤寂,小爷自己潇洒去了!” 说罢,司徒鸩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门,顿了顿,司徒鸩又折回来,扒着门探头探脑,见越寻楼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心里又是气愤又是懊悔。 气愤的是越寻楼竟如此无动于衷。 懊悔的是自己刚才不该如此冲动拍了他手里的书。 司徒鸩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蔫头耷脑的回屋去了。 越寻楼呆坐半晌,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却无心再看,随手搁在了案上。 眉心隐隐作痛,越寻楼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边却听到隔壁不时传来奇怪的声响。 看来气得不轻。 越寻楼苦笑一声,拿手盖在了眼帘上。 当天夜里,司徒鸩便踏上了奈何桥。 他站在桥中央,回头望一眼居魂楼,见越寻楼的窗户紧紧闭着,冷哼一声,便扭头朝着冥府的方向去了。   ☆、第2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1 刚开春,林木已然复苏,纷纷冒出了新芽。 春风一吹,娇绿的芽儿摇摇摆摆,似是又往外窜了一点儿。 风儿最是无情,也不流连,转头便越过了树林,往远处另结新欢去了。 树林之外,便是一望无际的碧海。 风抚着海面往前飘荡,忽然被什么东西阻了去路,在海面上打了个趔趄,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木盆,盆里躺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 婴儿的身子被一张小被子裹着,一双藕节似的小手却不知怎的逃到了外面,冲着天空挥来挥去,小嘴里还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是跟谁热烈的打着招呼。 却没有人回应他的热情。 婴儿自娱自乐了会儿,许是觉得没趣了,便渐渐老实了下来。 又许是犯了春困,不一会儿,便安然睡去了。 木盆被海风推着在海面上颠簸,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随波逐流的来到了一座海岛附近。 那海岛上生了漫山遍野的桃树,一树树桃花开的正好,乍然望去,好似在海面上燃起了一团巨大的火焰,委实壮观。 婴儿睡了许久,终于悠悠醒转。 睁开眼,目之所见,还是被木盆环切出的那一片天,以及不时荡过的云,与睡着之前并无二至。 于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婴儿终于动用起自己仅有的几样本领之一。 小嘴一撇,哭了。 谁知他人小的很,哭声却极嘹亮,惊得几只正躲在岸边水草里打情骂俏的水鸟扑棱棱逃走了。 被这哭声惊扰的,除了这几只水鸟,还有两个姿容俏丽的浣衣少女。 二人循声望去,一眼便瞧见了搁浅在沙滩上的木盆。 她们一齐凑过去,见木盆里躺着一个尚不足月的漂亮婴儿,兀自哭得伤心欲绝,几乎要背过气去,端的是我见犹怜。 其中一名身穿粉衣的少女弯腰把婴儿抱起,哭声立即止住了。 婴儿抽噎着睁开双眼,泪光婆娑的看她,转瞬便破涕为笑,逗得粉衣少女也跟着娇笑起来。 “你看!他冲我笑呢,好生可爱呀。”她把裹在婴儿身上的小被子掀开一个角,看了一眼,娇笑道:“是个小少爷呢。” 绿衣少女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小婴儿,兴味索然道:“依我看,你还是把他放回去,任他在海上自生自灭罢。” “为什么?”粉衣少女诧道:“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如此玲珑俊秀的婴儿葬身鱼腹?” 绿衣少女道:“不忍心又能如何?把他抱回去养吗?” 粉衣少女回道:“有何不可?” “你怎的如此愚笨?”绿衣少女环顾周围,见四下无人,但仍压低了声音,道:“夫人难产而死已然两月有余,岛主却依旧夜夜借酒浇愁,悲痛之情未曾稍减。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他会同意收养一个来路不明的婴儿吗?” 粉衣少女歪头想了想,深觉绿衣少女所言非虚,但看着怀里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她头发的婴儿,又于心不忍。她虽未曾婚嫁,更遑论生育,但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就此殒命。 她闷了半晌,才讷讷道:“我可不这样认为。岛主虽然未曾明言,但你我都心知肚明,小姐刚刚出生时,岛主是有些失望的。他总盼着夫人能替他生个儿子,将来好继承他的衣钵。习武一道,女子自是没有男子有天赋些。说不定,正是夫人在天之灵有感,将这个孩子送来弥补岛主遗憾的。” 绿衣少女冷哼一声,道:“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整个桃花岛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岛主可是把蓉姐儿放在心尖上疼的。” 粉衣少女不以为然道:“你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岛主宠爱蓉姐儿,多半是因着夫人的缘故……” “还不住嘴!”绿衣少女厉声斥道:“这样的话也敢浑说,我看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当心岛主把你剪了舌头丢到海里喂鲨鱼去!” 粉衣少女自知失言,慌道:“好姐姐,是我糊涂了,再不敢这样信口胡说了。” 绿衣少女敛了怒容,冷声问:“我再问你一遍,你执意要将他带回去吗?” 粉衣少女坚定的点了点头。 绿衣少女叹了口气,道:“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便横加阻拦。只有一件,这个婴儿与我没有什么相干,若岛主问责下来,需你一力承担。” 粉衣少女不以为意,笑道:“自当如此。” 绿衣少女又道:“岛主此时应该正在蓉姐儿房里,你若要求他,现在便是最佳时机。” 粉衣少女笑道:“姐姐说的有理,我们现在便回去吧。” 绿衣少女点点头,率先走了。 待回到住所,粉衣少女向洒扫的小婢打听,果然得知岛主此时正在蓉姐儿房里。 小婢一眼瞧见了粉衣少女怀里的婴儿,忍不住丢了扫帚凑上去,“哎呀,好漂亮的孩子。云影姐姐,怎么出去洗了趟衣服,便生出一个孩子来?” 被唤作云影的粉衣少女嗔道:“去去去,浑说什么,好好扫你的地吧。” 小婢拾起扫帚,跟在云影身后,道:“姐姐,说真的,这孩子哪里来的?” “捡的。”云影笑道:“难道还真是我自己生出来的不成?” “喔。”小婢疑惑道:“那你现在这是……” 云影道:“我去求岛主收养这个孩子。” “什么?”小婢一惊,道:“姐姐,可万万使不得……” 云影止住她,笑道:“该说的飞鸢姐姐已经都说完了。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说罢,云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婢在原地愣了半晌,转身也跑走了。 云影径自来到蓉姐儿房外,不禁立在院中有些踟蹰。 岛主的脾气素来古怪,难以捉摸,不仅在桃花岛,据说在整个江湖上都是出了名的。 云影曾经听负责从岛外采买物资的王翁说,岛主黄药师在江湖上有个不太雅致的名号,叫“黄老邪”。 云影却觉得这个名号并不贴切。 岛主是邪,但却不老,甚至是风华正茂的。 或许是因为习武的缘故,虽然已经年过三十,面容却似二十岁的青年,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俊朗非常。若是再穿上一身白衣,往那弹指峰上一立,风缠衣袂,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让人移不开目光。 云影时常想,夫人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天大的福分,这辈子才能嫁给岛主这样的男子,还得到了他的一往情深。虽然早逝,却也不枉此生了。换作是她,只要能被岛主爱惜上一天,也死而无憾了。 可她注定是没有这样福气的。 “是谁站在外面?” 云影被屋里兀然响起的声音惊醒,慌忙答道:“回禀岛主,奴婢云影。” 黄药师低哑浑厚的声音从支起的轩窗传出来,“蓉儿饿了,把奶娘叫来。” 云影赶紧应了一声“是”,步履匆匆的去请了奶娘,这才跟着奶娘一起进了屋。 奶娘一进屋,便从黄药师手里接过一个乳娃,转身往里间喂奶去了。 云影抱着孩子,低眉敛目的立在门边,眼角余光却一直觑着黄药师所在的方向,等待着进言的时机。 伏在云影肩头安静了许久的孩子似乎被门上悬挂的珠帘吸引,忽然探出一只小手,试图去拽那珠帘。可惜他手太短,根本够不着,不禁发出一串不满的咿呀声。 黄药师偏头朝他们看过来。 云影顿时心擂如鼓,双腿一软,几乎就要往后退去。 但她并没有。 在黄药师开口询问之前,云影鼓起勇气,率先开口说道:“启禀岛主,奴婢今日去海边浣衣之时,忽闻海上有婴儿啼哭之声,四下察看,便见岸边搁浅了一只木盆,盆里放着一个不足月的婴儿。奴婢见婴儿生的玉雪可爱,不忍他葬身鱼腹,便将他抱了回来,特来禀请岛主,望岛主开恩,收留这个孩子,给他一条活路。” 黄药师斜倚在软塌上,左手支头,右手捡起一本搁在几案上的书,如雕如刻的脸上无喜无怒,“你且说说,我为何要给他活路?” 方才那番话几乎已经用尽了云影有限的勇气和智慧,黄药师如此一问,云影的脑子顿时一片混沌,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回答黄药师的问题。 但她必须说点儿什么,为了怀里的孩子。 好似灵光乍现一般,脑子里忽然冒出幼时道听途说的两句戏文,来回答岛主的问题似乎十分妥帖,便脱口而出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怎料她甫一开口,黄药师却忽然动了怒,脱手就把手里的书砸了过来,堪堪落在云影脚边。 云影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婴儿,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 “好一句‘上天有好生之德’。”黄药师微微一笑,声音里却听不出怒意,只觉得空旷寂寥,仿佛天地间只余下他一个人,对着荒天索地直抒胸臆,“它若真有‘好生之德’,便不会将蘅儿从我身边夺走。” 听到黄药师提及夫人冯蘅,云影的心里忽然漫上无边无际的绝望来。 于黄药师而言,冯蘅的死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只要想起冯蘅的死,他就恨不得毁天灭地。他仅有的一点儿仁慈,在巨大的丧妻之痛面前,销声匿迹了。 云影的心揪着疼,不知是为了怀中婴儿的命运,还是为了黄药师…… 不知为何,她却忽然不再惧怕。 俯身把怀里的婴儿轻柔的搁置在地上,云影冲着黄药师磕了三个响头,再直起身时,额角已经染上了血迹。 她平生第一次直视着黄药师的脸,字字铿锵道:“我愿用自己的命,换这个孩子一条活路。” “喔?”黄药师看向云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以命换命,倒也公平。” 见事情有了转机,云影心中欣喜,面上却不敢表露。 她的视线肆无忌惮的流连在黄药师带着微微笑意的脸上,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满足。 没成想,在这一生的尽头,自己还能得岛主一次注目,一次微笑。 足矣。 云影缓缓站起来,对着黄药师袅袅娜娜的行了一礼,眉目含笑,一字一顿道:“奴婢云影,拜别岛主。” 说完,她一头撞在黄药师身侧的案角上,顿时血流如注,委顿在地,了无生气了。 奶娘喂完了奶,抱着睡着的黄蓉从里间出来,正撞见这一幕,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双手也脱了力,手中的黄蓉应声掉落。 奶娘心中大骇,急忙伸手去捞,黄蓉却已经落在了黄药师手上。 自知犯了死罪,奶娘扑通跪地,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也不敢开口求饶,只是瑟瑟发着抖。 黄药师把黄蓉拢在怀里,见她依然安然睡着,便淡淡道:“去把地上那孩子抱来我瞧瞧。” 奶娘慌忙跪爬着过去,把婴儿从地上抱起来,凑到黄药师身前给他察看。 黄药师看他,他也圆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把黄药师瞧着。 黄药师不动声色的皱起了眉,婴儿却忽然咯咯笑起来,还张开了两根莲藕似的小短胳膊,毫不矜持的求抱抱。 黄药师漠然的转过身,来到床边,弯腰把黄蓉放到床上,“搜一下他的身。” 等黄药师回转身,奶娘已经手脚麻利的从裹在婴儿身上的小被子夹层里搜出了一张纸条,恭敬的递给黄药师。 纸条上用端正的簪花小楷写着两行字: 叶霜。 戊辰年甲寅月癸巳日壬子时。 正是这婴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黄药师道:“把他给我。” 奶娘听令把孩子递过去。 黄药师把孩子接到怀里,谁知那孩子却一点儿都不认生,依偎在黄药师怀里笑得极灿烂。 黄药师极罕见的,自冯蘅死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笑出声来。 他摸摸孩子白皙柔嫩的脸颊,说:“霜儿,我是爹爹。”   ☆、第3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2 流光十五年,弹指一挥间。 漫山遍野的桃花依旧红的似火,被风一吹,便骤然下起一场缤纷的雨。 一个小丫头提着裙裾在花雨里飞奔,落了满头满身的花瓣,也顾不上停下来掸一掸。 在回廊的转角,小丫头一不小心和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小丫头忙不迭稳住身子,一抬头,见是在岛主身边伺候的飞鸢姑娘,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急忙把捏在手里的一个信封递上去,气喘吁吁道:“飞飞鸢姐姐,大事不好了!” 飞鸢一面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被小丫头撞乱的衣裙,一面不疾不徐道:“慌什么,天塌了不成,把气儿喘匀了再说话。” 小丫头听话的急喘了几口气,又把手里的信封往飞鸢眼前递了递,急声道:“飞鸢姐姐,这回真的出大事了,小姐她她离家出走了!” 飞鸢却没有表现出诧异的样子,抬手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信,打眼一看,信封上写着“黄药师亲启”几个略显潦草的小字,忽然掩唇笑了起来。 小丫头目瞪口呆,道:“姐姐,你笑什么?” 飞鸢微笑道:“都直呼岛主其名了,看来蓉姐儿这回真是气的不轻。” “可不是嘛!”小丫头深以为然道:“从小到大,蓉姐儿何曾受过岛主一声责备,若是她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岛主也会上天给她摘回来,这回却生生挨了岛主一巴掌,怎么能不伤心。蓉姐儿昨儿晚上连晚饭都没吃,直哭到半夜才歇了声。姐姐也知道蓉姐儿的脾气,和岛主一样的古怪,我又不敢进去劝,只得在门外守着。今个一早,我想着她应该气消了不少,便打了盆水进去准备伺候她梳洗,没成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床上的被褥十分整齐,只孤零零躺了一封信,平日里常穿的几件衣服也不见了。姐姐,你说这不是离家出走是什么?” 飞鸢点点头,道:“我会把信交给岛主的,你且先回去吧。” 小丫头怯生生的拽住飞鸢的衣角,眼睛里已经泛了泪光,忧心忡忡道:“飞鸢姐姐,你说岛主会不会一怒之下把我丢到海里喂鲨鱼呀?” 飞鸢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就你这四两肉,连塞鲨鱼的牙缝都还嫌不够呢。”见小丫头依旧一脸紧张,飞鸢这才正色道:“你可以把心搁回肚子里了,我保证,岛主不会拿你喂鲨鱼。” 小丫头这才破涕为笑,安心的转身走了。 *** 飞鸢端着一壶雨前龙井进屋的时候,黄药师正斜倚在软塌上看书。 都说流光容易把人抛,岁月无声催人老。 可十五年的漫长时光,却没在黄药师的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他的脸依旧英俊,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细纹,鬓发染上了一点灰白。 他的身材依旧伟岸。 他的气势却愈发孤傲凌人,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却兀自发散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十五年后的黄药师,依旧英姿勃发,迷人非常。 与黄药师同处一室的,还有一名素衣少年。 虽身着素衣,少年却和黄药师一样,令人不容忽视。 因为,少年生了一张英俊到令人发至的脸,直如画中仙。 这少年,正是十五岁的叶霜。 此刻,叶霜正襟危坐在书案前,案上是飞鸢半个时辰前备好的笔墨纸砚。 白纸洁净如初,毛笔未动分毫,磨好的墨也早已半干。 叶霜安静的坐在那儿,仿佛入了定,流光溢彩的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白纸,似乎这样就能作出一张令黄药师满意的画来。 才进屋,飞鸢已将屋里的情形观察了个十之*。 暗自摇了摇头,飞鸢把茶盘轻放在软榻的茶几上,倒出两杯,一杯递给黄药师,一杯端给叶霜。 叶霜魂飞天外了半晌,确是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就把一杯热茶囫囵吞了下去。 飞鸢刚转了半个身,就听身后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啊!”这是叶霜被烫了舌头的惨叫声。 “噗——”这是叶霜把茶水喷出来的声音。 “咚!”这是茶杯砸在案上的声音。 “嘶嘶——嘶嘶——嘶嘶——”这是叶霜吐着舌头吸气的声音。 叶霜是飞鸢一手带大的,她早对他这种毛手毛脚的样子见怪不怪了。 叶霜老实待着的时候,的确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令人见之倾心。 可他一旦活动起来,便又是另一种行状,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令人不忍直视。 飞鸢默默的叹了口气,正准备帮他收拾,却被黄药师低声喝止,“不必管他。” 叶霜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拿眼可怜巴巴的将她望着,飞鸢虽心有不忍,但却不敢违拗黄药师,只得默然转身,来到黄药师跟前。 待黄药师饮完了一杯茶,叶霜也收了舌头,再次坐在案前入了定。 飞鸢这才从袖中取出黄蓉留下的那封信,恭谨的呈给黄药师,“岛主,碧儿今早在小姐的房里发现了这封信。” 黄药师接过来,抽出信纸,发现竟有两大张,而且洋洋洒洒写满了字。 这两大张信纸的内容,粗略总结一下,拢共也就三句话: 我很生气。 我离家出走了。 除非你诚恳的向我道歉,否则我是不会回来的。 黄药师粗略的看了看,把信纸往案上一丢,道:“蓉儿的字又退步了。” 虽然黄药师没问,但飞鸢主动道:“奴婢已经派人把岛上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小姐的踪迹。据王翁说,出海的小船少了一只,恐怕……” 飞鸢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叶霜却忽然拍案而起,义正辞严道:“胡闹!真是胡闹!说她两句就要离家出走,真是反了天了。爹,你放心,我这就去帮你把那丫头给抓回来。”说完,作势就要往外冲。 黄药师也不出声阻止,只将右手中指曲起,扣在拇指之下轻轻一弹,叶霜便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了,显是被点住了穴道。 “爹,你干嘛点我穴道啊?”叶霜眨巴着眼,兀自喊道:“爹,你快放开我,我去把蓉儿那臭丫头给你抓回来!爹!” 黄药师被他吵得不耐烦,又是一弹,世界瞬间安静了。 飞鸢请示道:“岛主,是否需要派人到岛外……” “不必了。”黄药师起身下榻,道:“也该让她到外面历练历练了。玩儿累了,自然会回来。” 叶霜无声呐喊:我也需要历练!我也需要历练!我也需要历练啊爹! 显然,黄药师并没有听到他的呐喊,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对飞鸢吩咐道:“若是今天不能作出一副画来,就不必给他备饭了。” 飞鸢低头应是。 叶霜呜呼哀哉!   ☆、第4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3 黄药师早已尝遍人间百味,历尽人世繁华,如今才能守得住寂寞冷清,在这海中孤岛上怡然自得。 叶霜就不同了。 他从小在桃花岛上长大,从没有离开过桃花岛半步,所有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全是从他人处道听途说来的。 虽然说者有心,奈何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根本不能描述出那些奇闻异事万分之一的精彩处,往往只能描摹出一个枯燥无味的主线来。殊不知,那些繁复的细枝末节才是真正引人入胜的所在。 无法,叶霜只能自己在那主线上添添补补,在心里构建出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江湖。 但是,这种画饼充饥的做法显然不能满足叶霜奇重无比的好奇心。 他只恨不能身临其境,在所有的奇闻异事里插上一脚,纵使不能如那些英雄侠客们一般为江湖人津津乐道,混一个“眼见为实”也是顶好的。 虽然他身边就有一个江湖上一等一的风流人物,一个活着的传奇,但在叶霜看来,这位传奇人物似乎并没有什么围观的价值。 他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与书为伍,与萧为伴,简直枯燥极了。 令叶霜最为气愤的是,这位传奇自己无趣也就罢了,还三番五次的阻挠了他行走江湖的计划。 第一次,叶霜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破了黄药师布的桃花阵,却被早已等在阵外的黄药师提溜着脖子拎了回来。 第二次,叶霜已经解开了小船的纤绳,还没等他推船入海,黄药师已经飘然立在船头,身后映着一轮圆月,仿佛从天而降,泠泠然瞧他一眼,叶霜拔腿就往回跑走了。 第三次,叶霜刚收拾好包袱,推开房门,一头撞进了黄药师怀里,吓得他几乎要跪倒在黄药师的白袍之下。 之后,便再没有第四次。 偷逃无望,叶霜改变策略,展开情感攻势。 一哭二闹三上吊轮番上演,结果,黄药师根本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叶霜彻底绝望了。 他觉得,自己也许永远不能从黄药师眼皮底下逃出去了。 黄药师似乎能够洞察他所有的小心思,而选择在什么时候扼杀自己,全凭他一人高兴。心情好了,就放他一个人欢快的蹦跶一会;心情不好,就一击击杀。 叶霜第一次觉得,有一个神通广大的爹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叶霜认命了,偃旗息鼓了。 他数着桃花瓣过日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只觉得一年有四十八个月,一个月有三百六十天,一天有七百二十个时辰,一个时辰又有一千四百刻。 真是痛苦非常。 如今,黄蓉的成功出走又让叶霜燃起了希望和斗志。 他知道,若不是黄药师有意放行,黄蓉是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 那么,他既然可以放走黄蓉,应该也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叶霜觉得总该再试上一试,不成功,便成仁。 是夜,等到黄药师照例去冯蘅墓室里陪伴亡妻,叶霜便溜进厨房里搜罗了些瓜果酒肉,偷偷摸摸往后山去了。 后山的千蛇洞里,住着叶霜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老顽童周伯通。 从叶霜记事起,周伯通就被黄药师困在这千蛇洞里了,迄今已经快十五年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周伯通却不肯说,只恨恨叹道:“只怪我当年错信了黄老邪这个奸猾小人!” 叶霜又跑去问飞鸢,她却也讳莫如深,只说这其中的缘由错综复杂,更牵扯到冯蘅之死,是黄药师的禁忌,万万不可在他面前提起。 无法,叶霜只得自己在心里编排出一场上一代的恩怨情仇来,才止住了刨根究底的心思。 没等他踏进千蛇洞,周伯通已经闻着味儿了,大呼小叫的从洞里蹿了出来,从叶霜手里抢过食篮,笑道:“小鬼头,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知道我酒瘾犯了,大半夜的给我送酒来!” 叶霜自顾走进洞来,皱眉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小鬼头,我已经长大了。” 周伯通不理他,兀自喝了一大口酒,又把食篮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挑拣自己喜欢的食物往嘴里塞,吱吱呜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叶霜摇了摇头,从一旁的石台上取了一根周伯通新制的蛇笛,放在唇边吹奏。 悠扬婉转的笛音在山洞里响起,仿佛是一种召唤,那些藏匿在草丛中、石缝间的小蛇们陆续现身,围绕在叶霜和周伯通身周,探头探脑的吐着红色的芯子。 笛音不停,聚过来的小蛇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匍匐了一地,几乎可以组成一支蛇队了。 周伯通一手甩走一条试图与他抢夺食物的小蛇,道:“小鬼头,快别吹了!要是它们看对了眼,留宿在这洞里,再捣鼓出一窝蛇娃娃来,我可就要疯了。” 叶霜停下来,把蛇笛拿在手里把玩,忍不住赞道:“倒还真被你弄出个好玩意儿来。” 周伯通咽下一口牛肉,摆摆手道:“你若是喜欢,拿走便是。” 叶霜也不客气,直接把蛇笛揣进了怀里。 周伯通吃饱喝足,躺在石床上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才后知后觉道:“黄蓉那小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叶霜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条来不及离去的小青蛇,放在手心里逗弄,漫不经心道:“离家出走了。” “咦?”周伯通笑哈哈,道:“这倒新鲜的很!黄老邪怎么放心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外头祸害别人?” 叶霜微微一笑,有点儿苦涩道:“我也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半晌,没听到周伯通的回应,叶霜回头一看,见他正望着光秃秃的洞顶发呆。 从来都是嘻嘻哈哈的周伯通,鲜少露出这种类似于惆怅的神情来。 叶霜心下微酸,也不知如何劝慰他,便也沉默下来,可劲儿折磨手上的小青蛇。 可怜小青蛇被他摆弄的晕头转向,等叶霜终于玩够了,把它放回地上,它已经找不着南北,只得胡乱挑了个方向逃窜而去。 叶霜默默叹了口气,起身道:“我走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周伯通嚯的从石床上坐起,一扫阴霾,笑道:“下回多带几坛酒来,我们两个对饮几杯如何?” 叶霜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不巧的很,他刚从洞里出来,天上忽然飘起雨来。 不一会儿,倾盆大雨伴着电闪雷鸣兜头浇下来。 叶霜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一样,最怕打雷。 他站在雨里愣了片刻,运起轻功,直往黄药师的住所狂奔而去。   ☆、第5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4 黄药师从冯蘅的墓室回来时,已是戌时三刻。 刚回房,外头便下起了雨,伴着雷鸣闪电,撕裂如墨夜色。 他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雨幕,连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衣袖也不自知。 黄药师不觉想到,霜儿最怕打雷,现下应该正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吧。 正兀自出神,就瞧见雨幕里飞奔而来一个人影。 不用细看,他便知道,来人正是叶霜。 叶霜顺着窗口散出来的昏黄灯光,也早瞧见了立在窗边的黄药师。 慌乱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及至近前,看清了黄药师被灯光柔和了不少的脸,心已经定下大半。 叶霜懒得再绕到正门,直接从窗口跳了进去。 他浑身被雨浇了个透,动作间,甩了黄药师一身水。 黄药师也不闪不避,兀自站在那里,将叶霜的一举一动收在眼底。 叶霜甫一站定,甜甜腻腻的喊了一声爹,便亦步亦趋的往黄药师跟前儿凑,还亲昵的抱住了他一条手臂。 黄药师任他湿漉漉的半靠在自己身上,英挺的双眉不觉皱了起来,“又往千蛇洞去了?” 叶霜微微踮起脚,把下巴搁在黄药师肩上,笑嘻嘻道:“爹,您可真英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霜儿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 黄药师斜睨他一眼,无奈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宠溺。 这份细微的宠溺,是连黄蓉都不曾得到过的。 黄药师低唤一声:“飞鸢。” 话音刚落,飞鸢已推门进来,恭谨道:“岛主,有何吩咐?” 黄药师道:“备浴。” 飞鸢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准备妥当。 黄药师拉着叶霜来到潇湘馆,馆里的温泉池氤氲着稀薄的白气,热气扑面而来。 飞鸢正要上前伺候,却听黄药师道:“下去吧。” 飞鸢默默收了手,应了声“是”,低头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黄药师信步来到叶霜面前,一件一件的脱他身上的湿衣服。 叶霜被温泉的热气一蒸,整个人都懒怠了,站也站不稳,索性闭上眼,偎进黄药师怀里去,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任他剥蛋壳似的剥自己的衣服。 白皙的身体逐渐暴露在空气里,叶霜觉得有点儿冷,伸手抱住黄药师的腰,一个劲儿往他胸膛里钻,跟膏药似的粘在他身上。 黄药师怕他着凉,也不脱自己的衣服了,直接揽上叶霜的腰将他打横抱起,径自走进温泉里。 身体被温热的泉水包裹,叶霜舒适的叹息一声。 黄药师把他搁在自己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歇息,这才腾出手来脱自己的衣服。 等到两人肌肤相亲,叶霜觉得黄药师的身体似乎比温泉水还要暖和一些,便又往后贴了贴,把头搁在他的肩窝里,脸贴上他的侧脸,亲昵的蹭了蹭。 黄药师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撒娇。 叶霜整个人都被泉水泡的酥了,靠在黄药师怀里昏昏欲睡。 热气蒸腾间,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叶霜正坐在黄药师腿间,黄药师的前方正对着叶霜的后方,只要再亲近一点,彼此最私密的部位就会相触。 叶霜昏沉沉的打着盹,对这一切若无所觉。 黄药师却清醒的很,体内热流涌动,疾速流窜,冲撞得他几欲发狂。 在失控之前,黄药师急忙催动内力,疏导体内乱窜的疾流,这才平复了气息。 可是,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却依旧蠢蠢欲动。 黄药师微微偏头,垂下眼,叶霜的嘴唇近在咫尺。 他的唇色本就生的漂亮,被热气一蒸,愈发明艳,仿佛用唇轻轻一嘬,就能挤出一口甜腻的蜜糖来。 黄药师喉结微动,头无意识的一点点低下来,呼出的气体也带了温度,全撒在叶霜□□在空气里的后颈上。 叶霜觉得痒,昏昏沉沉间,咯咯笑起来,歪头躲了躲,“爹,痒。” 最后那一个“痒”字,带了婉转的尾音,满满都是撒娇的味道,悠悠飘进黄药师的耳朵里,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 黄药师顿时僵住,坐成了一尊雕像。 叶霜浑浑沌沌的,根本没有察觉黄药师的异样。 他们已经很久不曾享受过如此亲密无间的父子时光。 温暖的泉水,坚实的怀抱,缠绕的呼吸,就连外头的风雨声也不那么招人烦,滴滴答答的落在心上,让他变得湿热而柔软。 这样的亲密无间,于叶霜而言是享受,对黄药师却是煎熬。 冰火两重天的双重煎熬。 可纵然煎熬痛苦,黄药师却不能说服自己停下来。 因为在这煎熬和痛苦的夹缝里,生长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蚀骨的欢愉滋味。 这份难言的欢愉又催生出一种强大而持久的动力来,让他沉寂了几十年的心重新开始悸动。 黄药师在苦痛和欢乐里阖上眼。 瞬间,脑海里浮现出冶艳的画面。 叶霜转过身,笑着拥住他,修长的双腿盘上他的腰,柔软滑腻的双唇在他脖颈上游走 黄药师霍然睁开眼。 叶霜依旧静静地靠在他肩头,似乎是睡着了,白皙的皮肤被泉水蒸成了粉色,艳丽的像一只水妖。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气息再次紊乱,纵使用内力压制,那个地方却还是起了明显的变化。 他真想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但他不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心里的魔障囚禁起来,不再给它为祸的机会。 黄药师打横将快要睡着的叶霜从水里捞出来。 叶霜挣扎了一下,小声嘟囔道:“我还想再泡一会儿。” 黄药师无视他的请求,径自出了温泉,抱着叶霜往自己的卧房去了。   ☆、第6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5 黄药师把自己和叶霜收拾停当的时候,风已停,雨亦歇。 外面蛙声一片。 叶霜裹在锦被里,脸颊红润,兀自睡得香甜。 黄药师身着寝衣,手里捧着一本《奇门遁甲》,就着一豆烛光,正看得聚精会神。 可实际上,他心思烦乱已极,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黄药师已经不记得他是从何时开始对霜儿存了这样淫-邪的念头。 一年前?两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 他原本以为,随着阿蘅的死,他的爱-欲也被彻底埋葬了。却没想到,早已死寂的心,却被十五岁的养子撩拨地蠢蠢欲动。 欲-念一起,便如星星之火,顷刻燎原。 长久禁-欲的身体,又值盛年,极易情-动。 偏偏,叶霜又最是黏人,时常与他同吃同睡,甚至共浴。孩童时还不觉得有何不妥,近年来,叶霜越发出落的眉目如画,比女子还要惑人,偏偏又肤白如雪缎,抚之滑腻如云锦,好似一剂猛烈的情-药,折磨地黄药师几乎发狂。 可是,纵然黄药师以离经叛道、狂傲不羁著名于江湖,也素有“黄老邪”之称,他却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叶霜的这份心思,是绝对不能存的,更不可能付诸于行动。 他可以不在乎世人的看法,但他在乎叶霜的。 黄药师想,或许是时候让叶霜离开桃花岛了。 眼不见为净。 只要叶霜不在身边,他就能把心里的魔障压下去。 黄药师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放下书,灭了灯,在叶霜身边躺下来。 刚躺下,叶霜就自发自觉的滚了过来,习惯性的将头埋进黄药师的肩窝里,还十分惬意的蹭了蹭,顺势还手脚并用的缠在了黄药师身上。 黄药师不仅没有剥开他,反而伸出手臂把叶霜往自己身上揽了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又把锦被往上拉一拉,盖住他露在外面的雪白肩头。 叶霜忽然发出一句呓语:“爹……” 黄药师阖上眼,摒除心中杂念,低声道:“嗯?” 叶霜却没了下文,只余均匀的呼吸,洒在他的胸膛上,微热,酥-痒。 黄药师偏过头,双唇如蝶翼轻扫般在叶霜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便迅速撤了回来。 外面的蛙声此起彼伏,片刻未歇,想来是要持续到天明了。 *** 黄蓉离家出走后,叶霜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依旧是日日习武练字作画。 原以为没了黄蓉分心,黄药师会将他看管的更牢些,然而并没有,除了日常的一些教习指导,并不过分拘着他,任他把整个桃花岛祸乱的鸡飞狗跳也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于是,叶霜的心又躁动起来,开始密谋起第四次出逃行动。 谁知道,没等他谋划周全,一个绝佳的机会就从天而降。 此时,黄蓉已经离家两月有余,音讯全无。 黄药师终是放心不下,一日晚饭后,叫来飞鸢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下,我明日要出门,去把蓉儿寻回来。” 叶霜正伏在案上临帖,听他这么说,激动地差点儿把手中的毛笔折断。 真是天助我也! 他慌忙压住面上乍起的喜色,镇定心神,竖起一双耳朵,只听飞鸢回道:“是,岛主。可需要奴婢随侍左右?” 黄药师道:“不必了,我一个人还方便些。况且,我不在的话,岛上各种事务还需要你来打理。” 飞鸢道:“是,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等飞鸢关门出去,叶霜急忙丢了笔,来到黄药师身前,半蹲在他脚边,身子伏在他膝上,颇有点儿要承欢膝下的意思。 黄药师淡淡扫他一眼,道:“做什么又来撒娇?” 叶霜睁着一双流光溢彩的大眼,将黄药师定定望着,作泫然欲泣状,哽声道:“爹,你真的要去找蓉儿吗?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可千万不要去太久啊,霜儿会想你的。” “喔?”黄药师抬手,用指腹摩挲叶霜柔嫩的脸颊,似笑非笑道:“那霜儿要不要和爹同去?你不是一直想去岛外游历吗?” 叶霜吓得差点儿真的哭出来,慌忙摆手,道:“不用了,爹出去是办正事的,要是带着我多累赘呀,平白耽误了您的功夫,我还是在家乖乖等爹回来的好。” “嗯。”黄药师帮他理了理鬓发,笑道:“我的霜儿长大了,懂事了。” 叶霜暗暗舒了口气,抓住黄药师的手,把脸埋在他宽厚的手掌里亲昵的磨蹭,“爹明天就要走了,霜儿今晚和您一起睡好不好?” 黄药师抬眼朝窗外瞧去,天空乌云密布,刚过傍晚,已是漆黑一片,一场雷雨似已在不远处蛰伏。 收回视线,黄药师低头看着叶霜,眼底不禁浮起一抹忧色,“爹不在,霜儿要是怕打雷该怎么办呢?” 叶霜颇为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笑道:“那我就抱着爹的衣服睡觉,闻着爹的味道,就好像爹还在我身边一样。” 黄药师疑道:“我身上有味道吗?我怎么闻不到?”说着,当真抬起袍袖闻了闻。 叶霜大力的点了点头,道:“有的。爹身上的味道,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别人都闻不到,只有霜儿一个人闻得到。” 黄药师微微愣住。 虽然知道叶霜所言只是少年稚语,但心里却莫名变得柔软起来。 素来不知离愁别绪为何物的黄药师,竟破天荒头一遭的为其所扰,胸中酸涩,颇是不舍,一时无言。 叶霜亦乖巧的趴在黄药师膝上,任黄药师的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入夜,果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叶霜蜷缩在黄药师怀里,头整个埋进他的胸膛里,睡得极是安恬。 黄药师却睡不着。 明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他一离开桃花岛,叶霜也绝不会多留半刻。 外面的世界热闹繁华,霜儿会经历什么事?遇见什么人?会不会也像蓉儿一样,一去不回? 但是,他却不得不放手。 这既是在成全霜儿,也是在拯救自己。 黄药师在黑暗里无声叹息,不禁缓缓收紧手臂,直到叶霜紧紧的贴在他怀里,甚至不适的咕哝一声,他才停了下来。 风急雨乱,却乱不过他此刻的心绪。   ☆、第7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6 第二日一早,当叶霜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飞鸢进来伺候洗漱,告诉他黄药师卯时就乘船离岛了。 叶霜原计划上演一出父子二人抱头痛哭的好戏,以示自己的不舍之情,如此一来,倒也不用再做戏了,甚好甚好。 用过早饭,飞鸢只叮嘱他乖乖修武习文,便径自忙去了。 叶霜坐在书案后乖巧点头,待飞鸢一走远,便一跃而起,夺门而出。 须臾,他又折返回来,来到黄药师的卧房,翻出两件黄药师常穿的外袍,裹成一团塞进怀里,才又蹑手蹑脚的出门,往自己房间的方向逃窜去了。 回到自己房间,闩上门,把早已备好的包袱从床底下掏出来,又把偷来的那两件外袍塞进包袱里,这才抱着包袱,小心翼翼的去开门。 拉开一条门缝,四下窥探,竟荒无一人。 叶霜喜上眉梢,闪身出来,一跃上了屋顶。 叶霜一身武功全由黄药师亲授,其中以轻功最佳,倒不是他勤加修习地缘故,而是因为他自小便在岛上淘气,也算是不练而就。 叶霜在屋宇上腾挪跳跃,轻盈矫健如远处海面上盘旋的海鸟,最后脚尖一点,展臂前飞,须臾间便隐入后山的林木间,再无半点踪影。 片刻,原本杳无人迹的院落里,忽的闪出两个人来,望着叶霜消失的方向怔愣出神。 此二人正是飞鸢和碧儿。 “鸢姐姐,你说岛主这么做有何用意?”碧儿问道。 飞鸢叹息一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霜儿早就想去岛外看看,为这个都不知道跟岛主闹了多少回。” 碧儿点头,道:“岛主一直未曾应允,怎么这回倒让我们偷偷放行了呢?” 飞鸢道:“蓉姐儿这一走,霜儿恐怕早就坐不住了,许是又找岛主哭闹去了。” 碧儿笑道:“岛主明里不松口,暗里却大开方便之门,依我看来,岛主疼霜儿之心,倒是比蓉姐儿更甚呢!” 飞鸢却没接话,不禁眉头轻锁,面上浮起怅惘之色。 碧儿兀自说道:“岛主素来也是把蓉姐儿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可我总觉得,岛主待霜儿是与蓉姐儿不同的,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 飞鸢敛起愁色,淡淡道:“为人父母,教养儿子和教养女儿自是不同的。” 听她如此说,碧儿颇有些不以为然,四下一望,不由压低声音道:“鸢姐姐,我总觉得霜儿的身世绝不止捡来的这么简单,霜儿或许是岛主在外面和别的女人……” “住口!”飞鸢厉声喝止住碧儿,满面愠色,道:“这些浑话绝不可再乱说,否则仔细我割了你的舌头!” 碧儿极少见到飞鸢发这么大火,一时有些吓住,半晌才嗫喏道:“知……知道了。” 飞鸢这才缓和了脸色,又交代了些琐事,才转身走了。 飞鸢来到厨房,收拾了些酒食,又装了些蜜饯,放进食盒里,提着出了门。 她沿着蜿蜒山路,拾阶而上,最后来到一座低矮山头。山头上稀疏种着几株桃花,花开正盛。花树中间,孤零零立着一座坟茔,无碑无字,甚是凄凉。 飞鸢矮下身,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坟前,拾掇停当,才抬头望向面前的孤坟。 坟上野草繁盛,似是从来无人打理。 飞鸢眼睛酸涩,转瞬便含了泪,欲开口说话,喉间哽塞,只发出一声呜咽,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湿了双颊。 用锦帕拭了泪,极力稳住心神,这才勉强能够成言,“云影,姐姐来看你了。” “十五年了,这还是我头一次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飞鸢勉力挤出一丝惨笑来,极目四望,前是万顷碧海,后是崔嵬青山,浪声,鸟声,虫声,风声,声声入耳,“这里风景绝佳,想来妹妹这些年也不会觉得寂寞了罢。” 飞鸢蹲在坟前,一株一株的拔着坟上的野草,纤纤玉手被锋利的草叶划出了血也浑然不知,只是自顾和坟里的孤魂说着话:“妹妹可曾后悔舍命救下那个孩子?当年,我不懂你为何会为了一个从海边捡来的婴儿舍命维护。如今,那个婴儿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望着他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我才明白,你是从一开始便知道的。他和她,实在长得太像了,仅凭着一张脸,我就敢断定,他就是她的孩子。” “一定是她胁迫你这么做的,对不对?”飞鸢愤恨道:“否则,你又凭什么为了她的孩子葬送自己的性命?” 并没有人回应她。 飞鸢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可是,既然我能猜到他是谁的孩子,那么岛主也一定猜得到。或许,那个孩子身体里还有着岛主一半的骨血呢。瞧着岛主如今疼爱那孩子的模样,估计也以为那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孩子可真是钟灵毓秀,极是讨人欢喜。可是,我这心里却总是没来由的不踏实……你说,岛主的这份疼爱里,会不会也藏着恨呢?这世上,爱恨最是难了难休。只望……只望……” 飞鸢顿了顿,才慨叹道:“只望别辜负了你以命换命的恩情罢……”   ☆、第8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7 叶霜驾舟东海之上,也不辨方向,只顾前行。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没有离开过桃花岛半步,对外界的所有了解都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所以,他并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迫切想去的地方,他只求离开桃花岛,至于终点在哪里,叶霜并不在乎。 叶霜片刻未歇,中途路过了几座小岛,遇到了几艘渔船,见了此生的第一位陌生人。 他觉得新鲜极了,快活极了,这辈子都没如此高兴过。 他更加卖力的划着桨,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恨不得下一刻就踏上新的土地,见到更多的人。 可是他的船实在太小了,就算他用尽全力,累得气喘吁吁,还是行进的那么缓慢。 抬头一看,烈日当空,时已正午。 叶霜收了桨,打算休息片刻,吃点儿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刚掏出干粮吃了几口,便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丝竹之声,一回头,便瞧见一艘装饰华丽的大船朝自己所在的方向劈波斩浪而来,速度惊人。 叶霜脑筋一转,心生一计,立即丢了干粮,把包袱斜系在身上,然后划动船桨,尽量朝着那艘大船靠拢。 待那大船行至近前,叶霜将手中船桨一丢,脚踩船舷,纵身一跃,便踮脚落在了大船的甲板上。 船上建有重楼,为防被人发现他蹭船,叶霜一闪身进了楼里。 楼里竟空无一人,想来都聚集在上层奏乐之处。 叶霜不由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甲板上传来踏步之声,慌不择路之下,扭身便进了左手边的一间屋子。 好在屋子里并没有人。 叶霜把刚才憋回去的半口气吁完,扒着门缝往外看,便瞧见两个装束相仿的人,手持长-枪,踏步从通道里走过。 叶霜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装束,也无从分辨他们是什么人,他只管在这儿藏起来,等船靠了岸,再悄无声息的离开就是,于人于己都行个方便。 叶霜将整个屋子审视了一遍,发现这里的摆设十分简洁明了,根本无处可藏。 正烦恼间,叶霜抬眼便瞧见了面前帷幔低垂的大床。 想来这青天白日的也不会有人跑来睡觉,那他藏在被子里应该不会被发现。 叶霜上了床,滚到里侧,见床和墙之间还有一段缝隙,便把身上的包袱解下来放进了缝隙里,然后掀开铺在床上的锦被,蒙住头躺了进去。 床很软,锦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熏得叶霜好不舒服。 这一舒服,精神便松懈下来,精神一松懈,人便有些乏了。 刚开始,上眼皮和下眼皮还在打架,可是打着打着便相亲相爱如胶似漆起来,竟再也不能把它们分开。 叶霜不忍心棒打鸳鸯,便想着他只睡一小会儿,这船开的那么快,说不定等他一睡醒,船就靠岸了呢。 这一觉却睡的十分熟。 而当叶霜还在熟睡的时候,门却被人推开了。 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踉跄着走了进来,似乎是喝多了,歪歪斜斜的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男子来到床边,扯开床幔,身形一个不稳,和衣便砸在了床上。 叶霜瞬间惊醒。 但他没敢动。 他躲在被子底下,大睁着眼睛,竖起耳朵听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只能隐约听到沉沉的呼吸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叶霜大着胆子探出半个头来,扑面而来的酒气差点没把他熏晕了,急忙把被子又往上拉一点,盖住鼻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一张世界上最好看的脸。 叶霜活这么大,只见过五个男人:他自己,他爹黄药师,给桃花岛送补给的王翁,刚才偶遇的渔夫,还有眼前这个醉酒酣睡的男人。 他原本以为,他爹黄药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男人。可诚如书上所说,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眼前的这个男人,俊美到叶霜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仿佛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却又都不能概括他的形容之万一。 叶霜死死的盯住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心里不住感叹,这人长得真好看,好看到天怒人怨,好看到他想剥下这幅皮相贴到自己脸上。 他想摸一摸,可还没等他伸出手,门口便传来一串脚步声。 叶霜微微仰起头,隔着飘荡的床幔,隐约瞧见一个女子的身形,分花拂柳而来。 叶霜立即把头缩回被子里,然后在被子底下朝着那个搁包袱的床缝迅速蠕动,摸到床缘后,悄无声息的侧着身子将自己沉进那个狭窄的缝隙,再灵巧一转,便躺到了床底下,顺手还把包袱捞了过来。 叶霜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屏气凝神。 须臾,耳畔响起女子娇媚的声音:“小王爷?” 小王爷? 原来此人是皇族中人,怪不得如此不凡。 只听那女子又道:“小王爷,奴婢奉王爷之命,来服侍您歇息。” 话毕,便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那女子正服侍小王爷宽衣。 忽的,那女子突然尖叫一声,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想来是那女子倒在了床上。 细小的灰尘散落下来,落在叶霜的脸上。 叶霜抬手抚了抚,谁知那床却开始不停的吱吱呀呀叫唤起来,灰尘也跟着落了他满头满脸。   ☆、第9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8 床上的动静越来越大,灰尘也越落越多。 女子的笑声不时传来,娇柔婉转,又含嗔带怨,十分悦耳。 却不闻那男子有所言语,只偶尔响起两声暗哑的喘息。 叶霜很好奇他们在上面做什么,可他没有透视眼,只得把包裹覆在脸上,以防灰尘迷了眼。 一声痛呼之后,女子的声音变了调,娇笑声被一种似是欢愉又似是痛苦的声音取代,还不时朝男子求饶。 “小王爷,您……您轻一点啊,奴婢受不住……” “小王爷,慢点……” “小王爷,别……别这样,别……啊!” 对于女子不停的求饶,男子却置若罔闻,只是喘息声渐重。 而随着男子的喘息声渐重,床的吱呀声也越密,随之还有一种奇怪的啪啪声,就好像叶霜小时候淘气,黄药师把他架在膝盖上打屁-股的声音。 这一男一女到底在做什么呀?打架吗?可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能打女人呢? 再这样下去,床会不会塌呀?他出师未捷,可不想被砸死在这里。 上面却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暗哑,却分外悦耳,“不要叫我小王爷,叫我阿康!” “奴婢,奴婢不敢。” “叫!叫我阿康!” “阿……阿康……” “继续叫!” “阿康,阿康,阿康……” 随着这一声声“阿康”,男子的喘息声也越来越重,在一声低吼之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床不晃了,打屁股的声音也没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叶霜把包袱从脸上拿下来,暗暗的舒了一口气。 “小王爷……” “滚!” “奴婢……” “滚!立刻!马上!” 紧接着,叶霜便听见了女子压抑的抽泣声。 什么情况?刚才不还玩耍的很开心吗?怎么瞬间就反脸不认人了? 叶霜偏偏头,就看到了一截洁白的脚踝,踩着地板跑远了。 看来,这个叫阿康的小王爷并不是什么好人,不仅打女人,还喜怒无常,空有一副好皮囊。 还是爹好,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床上的人没了声息,屋子里安静极了,叶霜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捂住胸口,生怕床上的人也听见了,把他揪出来扔到海里去。 安静了片刻,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启禀小王爷,船即将靠岸,王爷正找您呢。” “知道了,就说我马上就到。”床上的人应了一声,穿好衣服,便下床出去了。 叶霜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点一点的从床底下蹭出来,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顺便掸掸身上的灰。 刚才整齐的床铺早已凌乱不堪,周围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奇怪气味。 叶霜捏着鼻子皱了皱眉,恨不得立即出去,可外面全是人,只得强忍着难受,暂时隐身在帷幔之后。 不多时,外面的人几乎已经走光了,叶霜才大摇大摆的出去,下了船,上了岸,汇进了往来的人潮里。 叶霜不清楚这里是何地界,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只是随大流的往前走。 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热闹繁华的街市,连绵起伏的楼阁,体貌不同的行人,千奇百怪的服饰……叶霜简直目不暇接。 叶霜行了半日,时至傍晚,天色将黑未黑,他才觉得饥肠辘辘,细细一想,已经一整天粒米未进。 跟前就有一座十分雅致的酒楼,名字也十分别致,叫飞觞楼。 叶霜一走进去,就有小二迎接。 小二低头哈腰,道:“公子,快里边请。” 叶霜微一颔首,心想,那些传说中的江湖侠客似乎都十分青睐靠窗的位置,便朝小二道:“找个靠窗的位置吧。” 小二忙笑道:“公子,一楼的位置已经满了,还烦请您随我到二楼去吧。” 叶霜十分沉稳持重的点了点头,便随着小二往二楼去了。 小二将他引到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恭敬问道:“公子,要吃点儿什么菜?” 叶霜并不清楚他们这儿有什么菜,便十分豪气道:“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上来。” 小二见他俊美非凡,衣着亦十分华贵,虽看着有些眼生,心想亦是非富即贵,便欣然应道:“好嘞!可要配什么酒?” 叶霜又细想了下那些大侠喜欢喝些什么酒,笑着答道:“上好的女儿红。” 小二道了一句“公子稍等”,便匆匆走了。 叶霜扒着窗户往外看,下面的街道行人如织,车水马龙,十分热闹。 看够了,叶霜便坐回来,开始打量酒楼里边的情形。 大厅的客人并不多,除了他之外,便只有一桌了,桌边坐着两个衣着朴素的青年男子,桌上放着两把长剑,看起来不像什么大人物。 但秉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想法,叶霜警醒自己断不可小视任何人,万一不小心惹上了什么武林高手,他这个江湖小菜鸟可应付不来。 正想着,小二又引了一行人上来,叶霜略一打眼,不成想竟在这行人里看到了个熟人。 说是熟人,却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 不,说是一面之缘也不恰当,应该是一窥之缘才对,毕竟只是他单方面的窥视了人家而已。 此人正是被他蹭了船的小王爷。 叶霜莫名的有些心虚,悄悄背过脸去。 小二把一行人带进了包厢,而那包厢却偏偏正对着叶霜的方向,只要一偏头,就可以看到坐在珠帘后的小王爷。 叶霜忍不住偷瞄他。 清醒的小王爷比昏睡的时候还要俊朗,面如冠玉,唇若涂丹,好看极了。 他今天来来回回见了那么多人,却都不及这位小王爷之万一。 唉,可惜啊可惜,性格实在太差,不仅打女孩子,而且翻脸比翻书还快,否则,叶霜还真想想办法与他相识相交呢。 正当他扼腕叹息之时,他点的菜来了,不多时便摆了满满一桌。 叶霜叫不出菜名,只觉得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不禁狼吞虎咽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小二端了一壶酒上来,殷殷笑道:“上好的女儿红,请公子慢用。” 叶霜正觉口渴,拿起酒壶便喝,谁知这酒入口竟十分辛涩,若不是旁边有人,他几乎就要一口喷出来,可为了顾及风度,硬生生将这一大口酒给吞了下去。 放下酒壶,叶霜急忙往嘴里夹菜,以驱口中辛涩之味。等辛涩之味尽除,口中却有醇香鲜甜之感,十分甘美。 叶霜觉得新奇,便又试着品了一口,果然醇厚甘鲜,回味无穷,不觉就有些上瘾,边吃边喝,不多时,一壶酒就见了底。 酒足饭饱,叶霜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又有些晕,仿佛飘在云端一般,十分舒适。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差点儿就倒了,幸亏小二刚好从包厢里上完菜出来,见他不稳,急忙扶住了他。 小二问道:“公子对小店的饭菜可还满意?” 叶霜笑嘻嘻道:“满意!满意!” 小二见他有些喝多了,便又扶着他坐下来,笑道:“那就请公子结账吧,也好早些回去歇息。” “结账?”叶霜迷茫的看着小二,道:“结账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小二愣了愣,以为他喝多了没听懂,便解释道:“就是付钱,银子,银票,都可以的。” 叶霜呆愣道:“可是,我没有钱啊,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钱长什么样子。” 小二听他如此说,越发断定他身世显贵。试想那些公子哥成天被一帮丫鬟家丁前前后后的服侍着,只管吃饱喝足,自然会有人替他们付账。这位公子更是了得,连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难道……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吗? 小二正要说话,却见叶霜把自己的包袱铺在桌上展开,豪迈道:“你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便统统拿去吧。” 小二打眼一看,那包袱里除了一根竹笛,几件衣袍,便余了各色瓶瓶罐罐,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便踟蹰道:“要不,公子找个认识的朋友来代你付账也是可以的。” “认识的朋友?”叶霜晕乎乎抬头,就瞧见了不远处正与人谈笑的小王爷。 方圆百里,他能称得上认识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位小王爷了,又隐约记得这位小王爷喜欢别人称呼他“阿康”,便晃悠悠起身,朝着小王爷所在的方向踉跄走去,口中还不住念道:“阿康,阿康……”   ☆、第10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09 叶霜刚晃到包厢门口,就被守在门口的侍卫给拦住了。 叶霜一边挣扎,一边朝着里边喊:“阿康!阿康!阿康!” 侍卫一听,此人竟如此亲昵的呼喊着小王爷的名字,便以为他与小王爷相熟,下手不觉就松了,叶霜趁机挣脱了侍卫的束缚,径直往包厢里冲,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直直朝着正坐在门口的小王爷砸去。 叶霜并没有砸到小王爷,而是砸到了小王爷脚边的地板上。 他也没觉得痛,挣扎着爬起来,坐在了小王爷脚边,一仰头,映入眼帘的正是小王爷愠怒的俊脸。 唉,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叶霜眨眨眼,便笑嘻嘻唤道:“阿康……” 小王爷不觉皱眉。 这世上,除了念慈,没人这么唤过他。 “你是谁?”小王爷抬手止住过来拉叶霜的侍卫,沉声问道。 叶霜却不答,只是笑嘻嘻的望着他,嘴里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这时,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的小二才壮着胆子走过来,把情况简明扼要的陈述了一遍,还一个劲儿的赔不是:“小的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您的朋友,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说着,还不轻不重的扇了自己两巴掌。 坐在主位的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开口道:“康儿,你认得此人吗?” 小王爷想说不认识,可这人口口声声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却由不得他说不认识,只得点头含糊道:“一个江湖上的朋友。” 中年男子道:“既是朋友,便没有亏待的道理。小二,把这位公子的饭钱记在我们账上。” 小二连声应是,点头哈腰的退出去了。 中年男子又道:“我看这位公子是喝多了,先扶下去休息吧。” 自有侍卫上前,把叶霜从地上扶起来。叶霜眼瞅着小王爷离自己越来越远,又开始一叠声的喊起来:“阿康!阿康!阿康!” 小王爷只当没有听见。 等叶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只觉头疼欲裂,口干舌燥。 挣扎着坐起来,茫然四顾,十分陌生。 透过光亮的窗户望出去,竟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水面。 想来他此刻是在一艘船上。 叶霜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推门出去,发现门口站了一名守卫,衣着竟与昨天那艘大船上的那些守卫无异。 守卫见他出来,便道:“公子,小王爷有请。” “啊?”叶霜的脑袋还有些发晕,“小王爷?” 守卫道:“小王爷吩咐了,公子一醒,便带你去见他。” 叶霜终于反应过来,他又回到了昨天的那艘大船上,而守卫口中的小王爷,正是昨天那位好看却暴躁的小王爷。 无法,他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守卫往前走。 一边走,叶霜一边努力回忆他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他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他在飞觞楼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而小王爷就坐在他正对面的包厢里…… 酒!糟糕!他一定是喝多了! 可他实在想不起之后的事情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敌动我再动。 等到了地方,叶霜定睛一看,正是他昨天所藏匿的那间房。 守卫通报了一声,便让他进去。 叶霜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小王爷正在用午饭。 叶霜在饭桌前站定,顿时被满桌饭菜勾去了大半心神。 小王爷抬头睨他一眼,道:“坐。” 叶霜听话的在小王爷对面的位置上束手束脚的坐下。 小王爷又道:“吃吧。” 昨天晚上吃的东西早已消化干净,叶霜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呢,听他如此说,也不客气,拿起面前的碗筷,默不作声的吃起来。 小王爷就坐在对面的位置上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叶霜,只觉得此人面容俊美,举止得体,气质优雅,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小王爷开口问道:“你认得我?” 叶霜放下碗筷,摇了摇头。 小王爷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叶霜睁大眼睛,作迷茫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王爷皱眉,半晌,才道:“你昨天喝醉了,一直在叫我阿康。” “阿康?”叶霜拧眉,看着小王爷绝世无双的俊脸,低呼一声,睁眼说瞎话:“我有一个表兄,长得和你一样好看,也叫阿康。” “是吗?”小王爷疑道:“姓什么?” 叶霜随口胡诌:“姓杨。” 小王爷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叶霜不知道哪里说错了,略作猜想,笑道:“其实,我表兄长得没你好看,你比他要好看的多呢!” 小王爷没作声,半晌,才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霜道:“叶霜,叶子的叶,砒-霜的霜。” 小王爷道:“为何一人在江湖上流浪?” 叶霜继续扯谎,道:“我爹逼我和不喜欢的人成亲,我不愿意,便偷跑出来了。” 小王爷道:“几岁了?” 叶霜道:“十五。” 小王爷又道:“可会武功吗?” 叶霜十分乖巧的有问有答,道:“略会一些皮毛。” 小王爷沉吟片刻,道:“可有去处?” 叶霜摇摇头,道:“没有。” 小王爷道:“那就留下来给我做护卫吧。” 叶霜不作声。 小王爷挑眉,道:“怎么,不愿意?” 叶霜摇了摇头,觉得不对,又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让我给你当护卫,总得让我知道我是在给谁当护卫吧?” 小王爷却沉默了片刻,才道:“完颜康。”   ☆、第11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0 “完颜康?”叶霜道:“原来你是金国皇族。” 完颜康道:“你不愿意做金国人的手下?” 叶霜道:“我没有不愿意啊。反正我也无处可去,正好和你一起,也不用漫无目的的四处流浪了。” 完颜康点头,唤来一名侍卫,吩咐了几句,便让侍卫带着叶霜下去了。 叶霜从侍卫那里打听到,他们此行是去往金国的中都燕京,同行的有金国的赵王爷完颜洪烈、小王爷完颜康以及一众武林高手。 叶霜一听船上有武林高手,便有些激动起来,想前去围观一二,奈何身兼侍卫一职,负有职责,只得作罢。反正在到达中都之前,他们都会呆在一起,总会得见高手面目。 他们在海上行了三日,完颜洪烈一行便足足宴饮了三日。 叶霜虽百无聊赖,但好在他耐心耗尽之前,船终于靠了岸,改走陆路。 他们路过了许多村庄、城镇,虽是走马观花,叶霜却也长了许多见识,觉得十分有趣。 也不知过了几日,一行人终于抵达燕京。 燕京不愧是金国中都,繁华程度不是叶霜以往路过的任何城镇可比,危阁高楼连绵起伏,鳞次栉比,十分壮观。及至赵王府,更是气派辉煌,雕梁画栋,相当不凡。 经过长途跋涉,众人都深感疲累,各自安歇去了。 叶霜却十分有精神,借巡视之名,在赵王府各处逡巡,角角落落都逛了个遍。 当他巡至一处院落时,却大感不同。 这处院落与赵王府恢弘的布局格格不入,更像是一处别致的农家小院。 因为院门大开着,叶霜便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甫一进院,便听到一阵断续的、压抑的呜咽之声。 是谁在哭? 好奇心驱使之下,叶霜循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蹑手蹑脚的前进。 他在院子北角的那座小屋前停了下来,哭声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叶霜把身子隐在墙后,探着脑袋,顺着窗户往里看。 屋里的装饰十分简朴,而坐在屋里呜咽不止的人,竟是完颜康! 叶霜不禁吃了一惊。 向来盛气凌人的小王爷,怎么会躲在这个奇怪的院落里独自饮泣? 正疑惑间,就听里面正在悲泣的完颜康哽咽唤道:“娘……” 原来是思念娘亲了。 瞧这小院荒凉的样子,似是很久无人居住了,门口栽种的一丛不知名花草早已衰败了,只剩枯叶干枝在风中摇曳。 想来,他的娘亲该是已经离世了罢。 叶霜心中莫名酸涩。 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娘亲长什么样子,还没亲口唤过一句娘亲。 不想还好,这一想竟是悲从中来,不觉已泪如雨下,哽咽出声。 叶霜被自己吓了一跳,转身要跑,就听屋里传来一声厉喝:“谁?!” 不等叶霜逃出院门,完颜康已经追了出来,一个纵身便飞堵在他面前。 叶霜脸上还挂着泪呢,却急忙摆出一个讨好的笑来,道:“小王爷……” 完颜康脸色怪异,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霜回道:“我只是随便走走,随便走走而已啦。” 完颜康不置可否,又道:“你哭什么?” 叶霜脱口而出道:“我看你哭的伤心,不觉就跟着……” 这话一出,叶霜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那个,小王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叶霜就要绕过完颜康往外走,却被提着领子拽了回来。 叶霜眼巴巴的将他瞧着。 完颜康咳嗽一声,眼神闪烁道:“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 不等完颜康把威胁的话说完,叶霜就急忙抢着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完颜康讪讪的松了手,转身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头也不回道:“今夜子时,到我房间找我。” 叶霜急忙应是。 等完颜康走了,叶霜才长出一口气,抹掉脸上残留的泪,跟着扬长而去。 是夜,子时,叶霜准时敲响了完颜康的房门。 完颜康走出来,衣着整肃,“我要出去一趟,你陪着我。” 叶霜强忍困意,只能应是。 完颜康带着叶霜来到了城郊。 这里荒无人烟,一片漆黑,间或还能听到鸦声,十分阴森可怖。 叶霜心里有些害怕,便紧挨着完颜康,只恨不能贴到他身上去。 “小王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叶霜抖着声音问。 完颜康不答,在林间一处空地站定。 叶霜挪到他身边,却不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借着熹微的天光一看,竟是一个人的头盖骨! “啊!”叶霜惊叫一声,慌忙去抓完颜康的手臂,却见完颜康亦朝着自己伸出手来。 叶霜以为他是来扶自己,没成想,他却绕过他伸来的手,迅速的在他胸前的穴道点了两下,叶霜的身子立时僵住。 “小王爷!”叶霜急道:“你点我穴道做什么呀?快帮我解开!” 完颜康却不理他,朝着面前的黑暗兀自高声喊道:“师父!徒儿完颜康来迟了!请师父恕罪!” 叶霜正惊疑不定,便见从前方的暗处里缓步行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人,不知胖瘦,不辨男女。 叶霜只觉阴风阵阵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第12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1 只听完颜康对那黑衣人说道:“师父,为了赔礼,徒儿带了个人过来,以供师父练功之用。” 叶霜忽的想起脚下的骷髅头,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他被完颜康点了穴道,动也动不了,简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叶霜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细听他们说些什么,只有搞清楚状况,才能伺机逃命。 只听那黑衣人说道:“你若再晚片刻,误了我的吉时,定不饶你!” 虽然那黑衣人的声音干涩难听,但听得出来,是个女人。 完颜康低头道:“师父教训的是,绝不会有下次。” 黑衣女人厉声道:“你走吧!我要开始练功了!” 完颜康拱手应是,看也不看身边的叶霜一眼,转身便走。 叶霜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完颜康!你这个卑鄙小人!亏我还觉得你这人心肠不坏,原来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给别人当练功材料!我恨死你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完颜康!你混蛋!” 完颜康对他的叱骂充耳不闻,当真头也不回的走了,片刻便连脚步声也不闻了。 叶霜慌忙收声,戒备的望向十步开外的黑衣女人。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夜风扬起她的长发和黑袍,直如阴森女鬼一般。 叶霜心念电转,思考着怎么做才能脱身,偏偏他动弹不得,根本动弹不得。 啊!爹!他还有爹!这种危难时刻,虽然不光彩,但也只能拼爹了! 叶霜立即道:“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爹黄药师绝不会放过你的!” 他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左脸就狠狠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身子也跟着摔倒在地。 黑衣女人的脚紧接着就踩上了他的胸口,俯下身,恶狠狠道:“竟敢假冒桃花岛的名号!我看你是嫌死的不够快!” 如此近的距离,叶霜才看清楚,女人形容枯槁,眼眶里黑洞洞的,竟看不到眼珠,似是被人剜了双目,十分惊悚。 但生死关头,不容他有任何退缩。 叶霜忍着胸口剧痛,吐出一口血来,勉力说道:“我爹最是疼我,若是知道你杀了我,就算上天入地也定会把你碎尸万段,替我报仇!” 女人咧嘴森冷一笑,道:“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是桃花岛的人,如若不是,我便先将你碎尸万段!” 机会来了! 叶霜心下微喜,忙道:“你可听过碧海潮生曲?” 女人道:“碧海潮生曲乃桃花岛绝学,神妙莫测,天下谁人不知!” 叶霜道:“我就为你吹奏此曲,以证身份。” 女人收回踩在叶霜胸口的脚,冷哼一声道:“若你奏不出,我立时便取你性命!” 叶霜剧烈的咳嗽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来,才道:“你先把我的穴道解开。” 只见那女人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轻轻一弹,叶霜的穴道便解开了。 叶霜立时委顿于地,惊疑不定道:“你竟习得兰花拂穴手?!你到底是何人?” 女人阴邪笑道:“小子,你竟认得兰花拂穴手。可就算如此,你若奏不出碧海潮生曲,我一样会杀了你!” 叶霜不与她争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从腰间取出一把短笛来。 这把短笛还是老顽童送给他的,亏得他今晚百无聊赖时拿出来吹了吹,便随身带了出来。 可碧海潮生曲是箫曲,若以笛吹奏,势必要有所改动。前三段浩渺碧海、暗湍绝流和汹涌洪涛还算简单,可从第四段白浪连峰开始,指法变化极为复杂,若强行化为笛曲,便改动太过,引人怀疑。可就算只吹奏前三段,也可以给叶霜提供充足的时间逃离了。以他的轻功,要逃过一个瞎子的追杀,实在绰绰有余。 思及此处,叶霜才稳住心神,将短笛置于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幽深林间,蓦地响起清丽笛音,初时轻扬飘渺,而后缓缓推进,越来越急。 叶霜一边凝心吹奏,一边缓缓后退,一双眼睛死死将近前的黑衣女人盯着。 说来奇怪,从笛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起,女人就死死钉在了原地,动也不动,双唇微微颤抖,表情莫测,让人看不透。 当第三节即将吹奏完毕时,叶霜离那黑衣女人已有一丈有余。 见那女人依旧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叶霜打定主意,立时收了笛音,用尽全力,反身向外奔逃。 笛声戛然而止,女人登时反应过来,一边向叶霜逃走的方向追去,一边厉声呼喊:“小子!站住!我不杀你!站住!” 叶霜心说,你当我傻吗?我要是真的站住,你再一掌拍过来,我立时不就成了孤魂野鬼吗? 叶霜此刻悔不当初,只恨当初没有跟爹好好习武,若是有爹三成的功力,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他似乎也低估了那个女人的本事,她虽然不能视物,耳朵却灵得很,顺着叶霜的声响追来,他竟不能完全将其摆脱。 此时,晨曦已至,天光微亮。 奔走之间,叶霜不意瞧见一座低矮山丘,山丘下有一黝黑洞口,便扭转方向,朝那洞口奔去。 须臾,叶霜已至近前,闪身便藏进了洞里。   ☆、第13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2 洞口极浅,除了满地碎石和丛生的杂草,再无其他。 叶霜矮身钻进草丛里,用手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女人急切的呼喊声从洞口传来:“臭小子!你出来呀!我不杀你!你快出来!” 似乎是叶霜的错觉,他竟从这喊声里听出几分悲切。 叶霜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听着女人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喊了几声,便往前追去了,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叶霜这才松开口鼻,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真是既惊险又刺激! 离开桃花岛这么久,叶霜第一次生出自己的确是在闯荡江湖的感觉来。 他怕那个怪女人还没走远,便又在草丛里藏了许久,才走出山洞。 此时,天已大亮。 昨晚慌不择路,叶霜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地。 今日一观望,才知是一大片高矮不一的树林,林木之下是漫野荒草,连条路都没有,显见是人迹罕至的。 叶霜也不辨方向,只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边走边想着日后该何去何从。 赵王府是绝不能回去了,可恨他的包袱还落在那儿,里面的九花玉露丸、无常丹和田七鲨胆散等灵药倒还罢了,只可惜了爹的那几件好衣服。 他来燕京是因为完颜康,可现在完颜康背信弃义,要置他于死地,那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燕京。 要不要去找完颜康报仇呢?可赵王府高手如云,他一个小菜鸟,去了无异于蚍蜉撼树,自投罗网,还是不去丢人了罢。 思前想后,叶霜决定南下,回宋朝。 虽只在燕京呆了短短一天,倒也领略了其风华,也算不虚此行了。 既已拿定主意,叶霜便不再迟疑,大踏步向前行去了。 出了燕京,叶霜一路南下。 虽然身无分文,时常风餐露宿,迫于生计,时常还要行些坑蒙拐骗之事,但叶霜却觉得十分快活,比在桃花岛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要快活上千百倍。 不紧不慢的行至济南,无意听见几个丐帮弟子讨论,说是洛阳下个月将召开武林大会,到时天下各路英雄豪杰都将汇聚于此,叶霜激动非常,便也扮作丐帮弟子,一同改道洛阳。 抵达洛阳之时,满城的牡丹花正开得如火如荼,姹紫嫣红,将洛阳城装点的直如仙境一般。 叶霜一连赏了多日,还未看够,期待已久的武林大会便开始了。 所谓武林大会,通俗一点讲,便是比武大会,最后分出个胜负,胜的那个人自然就成了老大。 叶霜挤在人山人海里围观了几日,便有些跃跃欲试,也想上去比试一番。 他自小经由黄药师调-教,虽然并未用心修习,但与大部分江湖草莽相比,武功还是略胜一筹的。 可是,那些上去比武的人都要自报个家门,比如我是嵩山少林寺的谁谁谁,我是终南山全真教的某某某。叶霜却无门无派,又不能亮出桃花岛的名号,要是被他爹发现了,肯定立时就被抓回去毒打一顿然后关禁闭。他还没玩够呢,可不能为了一时出风头而葬送了得来不易的自由。 思及此,叶霜只得悻悻作罢,认命的做一个看客。 围观半月有余,终于决出了胜负。 取得最后胜利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据说是什么洛阳林家堡的堡主,叫林天南的。 可在叶霜看来,这个林天南与他爹黄药师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他爹来参加比武,武林盟主可没有他们什么事儿了。 看来,这武林大会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厉害,实在有些名不副实了。 武林大会一结束,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就散了,牡丹也已经颓败下来。 与他一同前来的那几名丐帮弟子自然是北上回济南去,叶霜则要继续南下。苏杭盛景,享誉天下。叶霜计划着先去苏州,然后取道嘉兴,再到杭州。 叶霜依旧扮作丐帮弟子。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众甚多,各地皆有分舵,行事极为方便。 当叶霜到达苏州时,已是七月初了。 天下人诚不欺他,苏州果然甚美,让人流连忘返。 叶霜在苏州一直待到八月,才动身南下,往嘉兴而去。 中秋佳节当晚,叶霜终于来到嘉兴地界。 天公却不作美,放出团团黑云,将月亮给遮挡的十分严实,又遣雷公电母,在那云头击楔为电,击鼓为雷,电闪雷鸣,好不欢乐。 叶霜直吓得瑟瑟发抖,不禁加快脚步,希望在下雨之前能够进城,找一处遮风挡雨的所在。 可天不遂人愿,没等他进城,倾盆大雨便泼将下来。 叶霜在雨里狂奔,借着电光瞧见不远处立着一座破庙,便径直朝它跑去。 当叶霜跑进破庙时,他已经被雨淋透了。 庙里当真残破不堪,门窗腐朽,蛛网密布,就连当殿供奉的神像也已经残缺不全,只有手中攥着的那柄长-枪依旧醒目非常,想来供奉的应是一名武将。 叶霜朝那神像拜了三拜,环顾四周,发现这破庙竟然还有偏殿,便举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便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叶霜心下一惊,当即站定,就着不时亮起的电光细细朝里打量,便见里面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歪歪扭扭的脸朝下躺在地上,手中俱握着长刀,还有一个靠墙坐着,低垂着头,看不清样子。 叶霜壮着胆子走进去,先是来到躺在地上的那二人身旁,将他们翻转过来,俱是双目圆睁,口吐鲜血,死相十分难看。 叶霜又走到那个靠墙坐着的人身旁,正要动作,一个闪电劈将下来,殿内刹那间亮如白昼。 叶霜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个靠墙而坐的死人,竟是金国小王爷完颜康!   ☆、第14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3 叶霜惊呆了! 半年前,完颜康还是嚣张跋扈的金国小王爷,怎么现在却葬身在这荒野破庙? 原本因为完颜康把他送去当练功材料的那点恨意,早在这半年的游历间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见他这番光景,叶霜心里五味杂陈。 原本俊美如谪仙的人物,如今却…… 唉,人生际遇,实在离奇莫测。 叶霜在他身前站了片刻,心中难过,转身欲走。 外面忽然传来乌鸦的鸣叫,应是嗅到了食物的味道,风雨兼程而来。 叶霜叹息一声,转回身来,在完颜康身前蹲下来。 虽然完颜康-生前对不起他,但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叶霜实在不忍心让他就此曝尸荒野,被乌鸦啄食。就当是做善事,替自己积德吧。 叶霜握住他的手,想把他搀起来,谁知触手竟有温热之感。 叶霜心中惊疑,急忙抬手去试他鼻息,果真有一息尚存。 叶霜顿时大喜,捧住完颜康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轻声唤道:“完颜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完颜康?你醒一醒……” 完颜康依旧双目紧闭,没有半点儿反应。 叶霜立即查看完颜康的身体,发现他的身上并无明显外伤,只在右手掌心处有一片细密的伤口,全是针尖大小的孔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的,伤口处溢出的血珠早已凝固,呈紫黑色。他扒开完颜康的衣服,见胸口上大片的皮肤也已经现出黑色,又附耳到他心口处,只听心跳如鼓。 叶霜几乎可以断定,完颜康是中了毒,而且中毒时间已经不短,再不医治,只怕无力回天。 他再不耽搁,蹲到完颜康身前,把他拉到自己背上,费力站起,踉跄着朝庙外走去。 外面依旧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叶霜背着完颜康,毫不犹豫的冲进雨里,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在叶霜精疲力竭之际,终于赶到了城门前。 可是,城门已经关闭了,任他拍打呼喊,没有任何人回应。 几个在城门口搭棚过夜的行人被他吵得不能安眠,有人探出脑袋咒骂:“他奶奶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 叶霜充耳不闻,继续死命的拍着城门。 那人又道:“不到寅时,就算你把手拍折了也不会有人来给你开门的!” 听他如此说,叶霜背着完颜康来到那棚子前,急道:“这位大哥,我兄弟病了,急需就医,你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吗?” 那人瞧了一眼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的叶霜,又瞧了一眼他背上已无一丝活气的完颜康,回身和同伴交流了几句,又探回身来,往东一指,道:“顺着这条路,向东五里,有个村子,村子里有个姓王的老郎中,医术尚可,你去找他吧。” 叶霜连道了两声谢,才向东奔去。 雨夜路滑,泥泞难走,完颜康的全部重量又都压在他身上,叶霜举步维艰。 但他一心想着要救活完颜康,实在顾不得这许多,只拼尽全力往前走。 前路漫漫望不到尽头,叶霜却早已筋疲力尽,背上的重量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动,谁知不慎踏进了一个水坑,脚下一空,双膝跟着软了,紧接着便摔进了泥泞里。完颜康从他背上掉了下来,顺着斜坡滚进了路旁的草丛里。 叶霜顾不得脚腕疼痛,急忙奔过去,将完颜康从草丛里拖出来,抹掉他脸上的草叶和污泥,想要重新把他背到背上去。可他的脚刚才扭伤了,一直起身来就钻心的痛,实在承受不了完颜康的重量了。没办法,叶霜只能抱起完颜康的上半身,拖着地艰难前行。 当隐约看到远方灯火的时候,叶霜高兴的几乎要哭出来。 及至近前,发现亮灯的这户人家是个豆腐作坊,拍了几下门,便听到里面喊道:“豆腐还没磨好呢!客官等卯时再来吧!” 叶霜扬声回道:“店家!我是过路的!我兄弟病了!急需就医!麻烦店家指个路!” 片刻,便有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开门出来,一瞧门口两人的光景,竟吓得后退了半步。 叶霜急忙抹了一把脸,道:“店家莫怕,我不是坏人。我兄弟病了,听说贵宝地有个姓王的郎中,医术甚是高明,故来求医,还烦请店家指个路。” 汉子又瞧了瞧被叶霜拖在怀里的完颜康,倒不像是个病人,而像个死人。他略微迟疑,然后道了一句“稍等”,便转身回屋去了。片刻归来,手里多了两副蓑笠,一件递给叶霜,一件自己披上。 叶霜将蓑衣披到完颜康身上,自己却只戴了笠帽。 汉子见叶霜一幅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二话不说,便将完颜康背到了自己身上,道:“跟我来吧!” 叶霜的眼泪顿时便下来了。 一路行来,孤立无援,叶霜都咬牙坚持过来了,此时得了帮助,又是感动又是感激,从不轻易掉泪的叶霜却控制不住的热泪盈眶。好在他满脸都是雨水,倒也教人瞧不出异样来。 叶霜便一瘸一拐的跟在汉子身后,在村舍间的泥路上穿行。 不多时,汉子在一户人家前停下来,大力拍门,待里面亮起了灯,才高声喊道:“王先生!我是村口卖豆腐的老张!这里有人生了急病!麻烦您给瞧瞧!” 片刻,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撑伞掌灯的小童。 小童道:“随我来吧。” 汉子背着完颜康大步进去,叶霜急忙跟上。 进了屋,汉子便把完颜康放在当屋的一张窄床上,而后向叶霜告辞道:“小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家里还有活计,得赶快回去了。” 叶霜眼中又是一热,忙道:“大哥,谢谢你,等我兄弟好了,我二人一定登门道谢。” 汉子憨厚一笑,转身走了。 汉子刚走,就从内间行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想来就是那位王先生。 叶霜急道:“王先生,我兄弟中了毒,您快救救他吧!” 王先生慈蔼一笑,道:“莫慌莫慌。”说着,便来到完颜康身前,细细检视起来。 叶霜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王先生察看完毕,也不说状况如何,只吩咐先前替他们开门的小童,道:“灵儿,去拿两套干爽的衣服来,给两位公子换上。” 叶霜顿时松了口气。 王先生虽然没有明说,但叶霜知道,完颜康是有救的,否则又何须给一个行将就木的人换衣服。 所以,叶霜并不多问,只帮着唤作灵儿的小童替完颜康换了干净衣服,这才顾得上收拾自己。 当他收拾好自己,王先生已抓好了药,吩咐灵儿去煎了,才对叶霜说道:“药煎好之后,给这位公子服下便可。我老了,熬不得夜,明日还要出诊,便先去睡了。” 叶霜连声应是,目送先生回了屋,这才来到完颜康身旁。 灵儿又送来一盆温水和一条毛巾,叶霜主动接过来,灵儿便回去继续煎药了。 叶霜把毛巾浸了水,拧干,然后十分细致的将完颜康手上、脸上、颈上、头发上的污泥擦干净,这才现出他原本的面貌来,依旧是俊美非常的翩翩佳公子,只是没有活气。 叶霜自顾笑道:“完颜康,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了,你可要知恩图报啊。” 叶霜又给自己囫囵抹了一把脸,收拾了水盆和毛巾,便又回到完颜康身边,正要坐下,却觉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第15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4 当叶霜醒来时,从窗口直-射进来的阳光照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偏头避过阳光,便瞧见灵儿正以手支头趴在他旁边,忽闪着大眼睛直勾勾将他望着。 见他醒了,不等叶霜开口询问,便主动开口说道:“你昨晚发高烧昏倒了,师父他老人家刚睡下,又爬起来给你诊病,十分不开心。” 叶霜歉然一笑,道:“实在抱歉,那……” 灵儿又截道:“你兄弟还没醒,不过师父说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叶霜讪笑道:“死不了就好。他在哪儿?我去看看他。” 灵儿朝里努努嘴,“喏,在你里边呢。” 叶霜扭过头,果然瞧见完颜康就睡在他里边的位置。虽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但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呼吸也很顺畅,不禁便安心了许多。 一旁的灵儿突然说道:“我听到你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了。” 叶霜回头笑道:“灵儿,古人云,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 灵儿撇嘴道:“骗人。我煮了粥,快来吃吧。”语毕,便起身出去了。 叶霜照旧穿了灵儿昨日给的那件粗布衣裳,又替完颜康盖好被子,才转身出去了。 清粥小菜,却十分可口,叶霜连吃三碗,才有了饱意。 灵儿在一旁啧啧摇头,“瞧你这光景,倒像半年没吃饭了。” 叶霜搁下碗筷,道:“是灵儿做的好吃,你真是太能干了。” 灵儿十分受用,故作老成的小脸上不觉就有了笑意。 叶霜道:“你师父呢?” 灵儿道:“出诊去了。” 叶霜道:“这医馆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灵儿点头,道:“师娘三年前去世之后,便只剩下我和师父相依为命了。” 叶霜笑着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饭后,叶霜坚持要帮灵儿洗碗。 可他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做过这些粗活,在接连打碎了一只碗和一个盘子之后,被灵儿赶了出来。 叶霜闲着无聊,便摸回房去,和完颜康呆在一处。 虽然完颜康现在半死不活的,但对着他那张脸,就算守他一天叶霜也不会觉得烦。 叶霜脱了鞋,像只狗狗似的趴在完颜康身边,望着他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动起手来。 戳戳他的脸颊,“皮肤真好。” 撩撩他的睫毛,“真长啊。” 划划他的眉毛,“又黑又浓。” 蹭蹭他的嘴唇,“真软呀。” 摸摸他的下巴,“有型。” 再往下瞧瞧,胸口被衣领遮住了,不过昨晚帮他换衣服的时候,隐约瞧见他胸腹上的肌肉,似乎凹凸有致,结实的很呢。 叶霜收回手,叹了口气,“怎么会长得这么好看呢?就是脾气坏了点,心肠毒了点,要不然我肯定会和他做朋友的。” 突然想起一件事,叶霜跑去找灵儿,见他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叶霜在木盆旁蹲下来,问道:“灵儿,先生有没有说屋里那个什么时候会醒啊?” 灵儿头也不抬道:“短则三天,长则半月。” “喔。”叶霜扭捏了半晌,又道:“医药费……” “瞧你也不像个有钱的。你昨天换下来的那套乞丐装,我今早煮饭的时候当柴禾烧了。你兄弟这套衣服嘛……”灵儿从木盆里把衣服捞出来看了看,道:“倒是不错,洗干净拿到当铺当了,兴许能换几个钱,权当医药费吧。” 叶霜点头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叶霜顿了顿,又道:“其实他不是我兄弟,只是昨天情况紧急,随口乱说的。” 灵儿不甚在意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叶霜道:“普通朋友而已。”其实连朋友也算不上。 灵儿淡淡“哦”了一声,便不再问。 三天很快过去,完颜康并没有醒,但气色恢复的很好,已与常人无异。 叶霜并不着急,闲时就帮先生打打下手,也不算白吃白住。 黄药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于医道也有钻研。叶霜虽说什么都不精,但在黄药师身边熏陶了十几年,也什么都会一点儿,所以在这乡村医馆里并没有帮倒忙,不时还能得先生一句夸奖,让叶霜很是高兴。 南方多雨,刚放晴几天,路上的泥泞还尚未凝固呢,便又阴云密布了,想是一场雷雨已整装待发。 早早吃了晚饭,大家便各自上床安歇了。 医馆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叶霜依旧和完颜康睡在一处。 叶霜脱衣上床,对着毫无反应的完颜康唠叨些有的没的,唠叨着唠叨着便睡着了。 睡到半夜,一个炸雷把叶霜给炸醒了。 他在黑暗里霍然睁开眼。 雷声不时响起,仿佛就在头顶,随时都可能劈碎房屋。 叶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嘴里不停的喊着爹,却还是怕的瑟瑟发抖。 忽然想起身边还躺着一个活人,叶霜从被子底下钻过去,把头埋进完颜康怀里,拉起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就像以往每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黄药师抱着自己的那样。 耳边响着完颜康沉稳的心跳声,叶霜果然安定不少。 可他没有注意到,环在腰上的那只手臂,正在一点一点的收紧,小心翼翼的把他拥进怀里。   ☆、第16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5 叶霜是在完颜康怀里醒过来的。 可他的怀抱实在太舒服了,叶霜把脸埋进去蹭了又蹭,就是不愿起来。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醒了吗?” 叶霜想也不想,应声答道:“嗯。” 咦?谁在说话? 难道…… 叶霜急忙从完颜康怀里退出来,就看到整整睡了五天五夜的完颜康终于睁开了眼睛,正默默无言地将他瞧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瞧了半晌,还是叶霜先忍不住,拥着被子坐起来,不动声色的离完颜康远一点,尴尬道:“那个……你醒了?” 完颜康单手支头,面对着叶霜斜躺在床上,视线片刻未从他身上离开过,听他问自己,便点点头,道:“嗯,醒了。” 不知为何,叶霜竟不太敢看他,只一味低着头,道:“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完颜康摇摇头,道:“没有,只是胸口被你压得有些麻。” 叶霜立即红了脸,争辩道:“我救了你的命,压一压你的胸口算什么!” 完颜康勾唇浅笑,道:“喔?如此说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嗯!”叶霜大力点头,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完颜康的视线,说道:“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城郊的破庙里,被乌鸦啄食了。” “是吗?”完颜康玩味一笑,道:“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骗子!”叶霜指着完颜康的鼻子道。 瞧他那副闲适自在的模样,可不像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完颜康面对叶霜坐起来,一脸无辜道:“我没有骗你,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叶霜依旧一脸不信,瞪着完颜康,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当初初入江湖,才会上了你的当,差点丢了性命。可今时不同往日,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叶霜,你休想再蒙骗于我!” 完颜康却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叫叶霜?是哪个‘霜’字?‘六月飞霜’的那个‘霜’么?” “不!‘砒-霜’的‘霜’!”叶霜气呼呼道:“毒死你!” 完颜康凑近他,脸上有一层薄薄笑意,“那不成了谋杀亲夫了么?你不舍得的。” 叶霜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完颜康皱起好看的眉,唇边却依旧噙着笑意,“难道,我不是你的夫君吗?” “夫君?!”叶霜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好不容易停下来,才气喘吁吁道:“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完颜康目光沉静的看着他,等他平静下来,才认真道:“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何与我同塌而卧,相拥而眠?” “那是因为……”叶霜却没有说下去。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怕打雷吧?那也太丢人了。 顿了顿,叶霜恨声道:“哼!你乖乖给小爷在这儿等着,我找人拆穿你!” 说完,叶霜便跳下床,只着了中衣,胡乱套上靴子就跑出去了。 不多时,叶霜拉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回来了,指着坐在床上的完颜康,愤声控诉道:“先生,就是这个人!他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一直胡言乱语,你快帮我拆穿他的谎言!” 老先生拍拍叶霜的手,笑道:“莫慌莫慌,带我察看过后,自有定论。” 叶霜对老先生的医术十分有信心,朝完颜康冷哼一声,便围在老先生身边,眼瞅着他给完颜康检视身体。 细细察看一番之后,又问了完颜康几个问题,老先生捋着山羊胡,沉吟半晌,见叶霜已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才和蔼笑道:“莫慌莫慌。依老朽所见,公子是得了失忆症。” “失忆症?!”叶霜瞪大了眼睛,简直闻所未闻。 老先生继续道:“许是公子当日中毒太深,毒素侵入大脑所致。” 叶霜神色复杂的看了完颜康一眼,谁知那人竟一脸平静无波,仿佛得了失忆症的人并不是他,令人十分无奈。 “那……”叶霜抓住老先生的手,诚挚问道:“那他还能治好吗?” 老先生点了点头,还不及开口说话,叶霜便大喜过望,兴高采烈道:“太好了!我还要去游山玩水呢,可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 完颜·拖油瓶·康露出失望的表情。 老先生说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这个病可说不准,无药可医,只能听凭造化,兴许明天就好了,兴许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叶霜如遭雷击,当场石化。 完颜康要是一辈子都好不了,那他岂不是要一直带着他? 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他只是一时心软,以德报怨,竟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真是呜呼哀哉! 老先生走了,叶霜垂头丧气的坐在那儿,心情复杂极了。 被证实失忆的完颜康凑过来,低声唤他:“小霜。” 叶霜不想理他,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完颜康又凑近一点,“霜儿?” 叶霜气呼呼道:“干嘛?!” 完颜康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叶霜随口道:“不知道!” “唔。”完颜康点点头,“这名字倒是很清奇。” “唉!”叶霜长叹一声,无奈道:“你现在好歹也算个病人了,我也犯不着和你置气。至于你的名字……” 叶霜忽然有点儿犯难。 完颜康以金国小王爷的身份,差点儿葬身荒野,却无人援救,如果不是他刚巧路过,怕就真的一命呜呼了。如此看来,完颜康一定是遭遇了极大的变故。在这场变故里,他的父王完颜洪烈担任了什么角色?而以完颜洪烈一国王爷的权势,竟不能庇护自己的儿子吗?杀害完颜康的凶手又是否还藏匿在嘉兴城中? 叶霜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如若完颜康再以“完颜康”之名走动,或许还将招来杀身之祸。 那便给他取一个假名字吧。 他们现在身处宋朝,还是取一个汉人的名字方便些。 叶霜忽的想起,他曾哄骗完颜康,说自己有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表兄,叫杨康。 叶霜展眉一笑,心道,那便叫他杨康吧。 叶霜看着完颜康的眼睛,正色道:“你叫杨康,‘杨树’的‘杨’,‘康健’的‘康’。”   ☆、第17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6 “杨康?”他展颜一笑,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与你的名字十分相配。”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叶霜觉得还是有必要强调一下,便道:“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你并不是我的……我的夫君,你可千万别再胡说八道了,平白惹人家笑话。” 杨康脸上也没什么失望之色,只道:“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叶霜道:“什么人也不是。” 杨康奇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叶霜无奈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如果早知道救你这么麻烦,我就不管你了。” 话虽这么说,叶霜心里却清楚,即使再回来五天前,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他还是会拼尽全力救杨康的。 就算那天倒在庙里的是个陌生人,他也一样会救。 叶霜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在自己面前死掉。 “完……杨康。”习惯使然,叶霜差点儿叫出他的本名,幸亏及时改了口。 杨康勾唇一笑,道:“叫我阿康。” 叶霜有些凌乱,道:“你果真是失忆了吗?” 杨康笑道:“千真万确。先生已经诊断过了,你还不信吗?” 叶霜摇头道:“你以前也喜欢别人叫你阿康,所以我才觉得……” 杨康道:“我只是觉得连名带姓的叫显得生分,叫阿康亲昵些。” 叶霜道:“可是我们本来就很生分啊。” 杨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以前对你是不是很坏?” 叶霜冷哼一声,控诉道:“何止是坏,你还差点儿害死我呢,幸亏我机智,用计逃脱了,要不然早没命了。” “嗯。”杨康点头认同道:“幸亏你机智,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叶霜深以为然,附和道:“就是,我要是死了,谁来救你啊。所以说啊,人要广结善缘。” 杨康点头称是,伸手摸了摸叶霜的头,笑道:“霜儿说的都对。” 叶霜被他肉麻的打了个寒噤,不禁皱眉。 这个失忆版的杨康实在是太奇怪了,和以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说话很奇怪,眉梢眼角隐含的笑意很奇怪,温和的脾气很奇怪,称呼自己“霜儿”很奇怪……总之从头到脚都很奇怪! 失忆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彻底吗? 更何况,他对于自己失忆的事实是不是接受的也太迅速太坦然了? 叶霜盯着杨康,问道:“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痛苦啊?” 杨康失笑,“我应该痛苦吗?” “当然应该啊。”叶霜道:“一个人前尘尽忘,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难道他不应该觉得迷茫失措吗?难道他不应该觉得痛苦吗?” 杨康想了片刻,道:“过去的记忆虽然没有了,但我会拥有新的记忆。在我昨夜苏醒的那一刻,感受到怀中的你,你便成了我新记忆的起点。清晨,再次醒来,你依旧在我怀里,你便填满了我这一整夜的记忆。此刻,你仍在我身边,那你便是我记忆的终点。时间每往前推进一刻,我的记忆便多了一刻。新的记忆总会取代旧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可惜。” 叶霜竟然无法反驳。 杨康又道:“我已经知道我叫杨康,虽然我还不知道我从哪里来,但是我却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在这个世界上,我已经认识了你,所以这个世界并不是陌生的,因此我也不觉得迷茫失措,更不觉得痛苦。” 叶霜有些呆呆的问道:“那你要到哪儿去啊?” 杨康望着他,诚挚道:“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叶霜心道,敢情他这是赖上我了! “你就那么信我?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信你。”杨康道:“你救了我的命,我便是你的人,自然任你处置。”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叶霜再也无话可说。 既然当事人对一切的一切都接受的如此之好,他一个旁观者又何必瞎操心呢。 恰在此时,灵儿来叫他们吃早饭。 叶霜应了一声,便要起身出去,却被杨康一把拉住。 “干嘛?”叶霜问道。 “你还没穿外衣。”杨康边说边从床头拿起一件粗布衣裳,温声道:“把手抬起来。” 叶霜这才想起来,他刚才急着去找先生求证,只穿了中衣便跑出去了,之后又与杨康一番争辩,竟全然忘了把外衣穿上。 此刻,杨康一副要服侍他穿衣的样子,叶霜实在不习惯,扭捏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杨康便把衣服递给他,自己也去穿了衣裳,便跟着叶霜出去吃早饭了。 既然杨康已经醒了,他们便没有理由再在医馆逗留。 用了早饭,叶霜便提出告辞,老先生也不多留,倒是灵儿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 灵儿乖巧可爱,几天相处下来,叶霜心里早就把他当弟弟看待了,也很舍不得他。 临行前,两个人相拥话别,灵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叶霜,道:“这是我洗衣服的时候从康哥哥的腰带上取下来的,一直忘记给你了,喏,拿去。” 叶霜不接,转头问杨康:“我可以把这块玉佩留给灵儿作纪念吗?” 杨康点头。 不等叶霜再说什么,灵儿却把玉佩直接塞到了叶霜手里,道:“你们身上没钱,可以去城里把这玉佩当了,也不至于忍饥挨饿。” 叶霜心中感动。这么小的孩子,竟处处替他着想。 他蹲下身来,一把将灵儿抱住,声音便带了几分哽咽:“灵儿乖,霜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灵儿伸手用力抱住他的脖子,点了点头,道:“你一定要记得。”   ☆、第18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7 二人行至村口的时候,叶霜瞧见那户豆腐作坊,才恍然想起那位姓张的大哥雨夜相助的恩情。 叶霜扬了扬手中的玉佩,道:“这块玉佩归我处置了,是不是?” 杨康点头,“自然。” 叶霜拉住杨康的手,“你随我来。” 二人一同进了豆腐作坊,坊主以为是来买豆腐的客人,便迎上来招呼道:“客官,买豆腐吗?” 叶霜笑道:“张大哥,你不识得我了吗?” 张大哥将二人打量一番,见他们虽衣着朴素,但俱是俊朗非常,气质非凡,实在眼生的很,歉然笑道:“恕在下眼拙,二位公子是……” 叶霜道:“你忘了?中秋节那天夜里,倾盆大雨,我来敲门问路……” 不等他说完,张大哥便恍然大悟,但实在难以把那天晚上蓬头垢面的二人与面前的两位佳公子联系起来,只是殷切问道:“你兄弟的病治好了吗?” 叶霜指了指身旁的杨康,笑道:“喏,在这儿站着呢。” 从他们的对话中,杨康约略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便朝这位素未谋面的张大哥恭谨的作了个揖,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张大哥急忙回礼,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叶霜递上玉佩,道:“我二人并无金银,身上只有这块玉佩还略值几个钱,还望大哥收下,聊表我二人感激之情。” 张大哥慌忙摆手,道:“不必不必!” 叶霜道:“大哥若是不收,便将我二人变成忘恩负义之人了。” 张大哥为难道:“我实在是不能收啊。” 叶霜却十分坚持。 张大哥想了想,转而问道:“你二人可有去处?或有无要事在身?” 叶霜摇头道:“我二人浪迹江湖,闲云野鹤而已。” 张大哥道:“你若是实在想报答,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叶霜道:“但闻其详。” 张大哥遂道:“我家在嘉兴城内有一豆腐铺,一直都是雇伙计打理,可那伙计的老父前日突然离世,他告假回乡料理老父丧事去了,我又走不开,豆腐铺便无人打理了。如果你们愿意,便替那伙计几天,等他回来你们便可离去,如何?” 叶霜一口答应下来,才又问道:“只是不知道都要做些什么?” 张大哥笑道:“简答的很。你们只需寅时赶车来我这里把豆腐运到铺子里,然后开张做生意,第二日来取豆腐时再把前一日卖豆腐得来的钱交给我就可以了。” 果然十分简单。 既已商量妥当,张大哥便去把驴车备好,又将豆腐铺的钥匙和详细地址告诉他们,便送他们上路了。 令叶霜十分吃惊的是,杨康赶驴车的技术竟十分娴熟,不禁让他啧啧称奇。 杨康笑道:“唯天赋尔。” 叶霜嗤之以鼻,“这种天赋可没什么好炫耀的。” 杨康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村子离嘉兴城只有五里地,他们又赶着驴车,不多时便到了。 因为人生地不熟,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豆腐铺的所在。 铺子不大,但干净的很,而且一应俱全,有灶台,有床,还有桌椅板凳。 叶霜大致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左邻是个米铺,右舍是个铁匠铺,对家是座小酒楼,斜刺里便有家当铺。 铺子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叶霜往板凳上一坐,掏出那块玉佩,扬声问道:“阿康,你说这块玉佩能值几两银子?” 杨康也搬个板凳,紧挨着叶霜坐下来,瞧了那玉佩一眼,道:“二十两左右。” “啊?”叶霜吃惊道:“这么值钱!” 混迹江湖大半年,叶霜早已不是当初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的糊涂小子,也体会了许多民生疾苦,此刻一听杨康曾经腰间挂的一块玉佩就如此值钱,不禁咋舌,奢靡啊奢靡! 叶霜用胳膊肘推推杨康,“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往旁边去去!” 杨康道:“冷。” 叶霜把玉佩丢给杨康,指着斜刺里那家当铺,道:“当了去!拿钱回来给你买衣服。” 杨康“哦”了一声,起身便去了。 真听话! 叶霜真是太喜欢这个失忆版的杨康了,又温软又好欺负,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可爱极了。这样的性格,再配上那样的脸,真是绝了,想不招人喜欢都难。 好希望他永远失忆下去啊。 不多时,杨康便拿着一袋银子和一张当票回来了。 他把银子递给叶霜,把当票折好收进了自己怀里。 “当了多少钱?”叶霜问道。 “二十二两。” “哇!”叶霜张大嘴巴,兴高采烈道:“比预期还多二两!我们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见他高兴,杨康脸上不觉也有了笑意。 叶霜霍的从凳子上坐起来,财大气粗道:“走!小爷带你买衣裳去!” 杨康跟着站起来,同他一起出了铺子,还不忘锁好铺门,又交代隔壁的米铺帮忙照看驴车,才追上叶霜,一同往集市去了。   ☆、第19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8 二人先是找了一家酒楼用了午饭,又在街上逛了逛,买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这才找了一家裁缝铺,给两人各挑了一件当季的衣服,又想着眼看就要入冬,便又各置了两件冬衣。 他们身上现在穿的衣裳虽然整洁,在乡村还好,可到了城里,就显得有些寒酸。 杨康以前毕竟是小王爷,虽然失了忆,叶霜也不想委屈了他,当即便让他在裁缝店将旧衣换了。杨康坚持一起换,叶霜拗不过,便同他一起进了更衣间。 裁缝店的更衣间略显逼仄,两个人挤在一起便有些束手束脚。 杨康便道:“你先换吧。” 叶霜道:“那你先出去等我。” 杨康站着不动,道:“我在这儿可以帮你拿拿衣服。都是男人,别害羞。” 叶霜瞪眼道:“谁害羞啦!” 杨康微微一笑,道:“那你换吧。” 叶霜无奈,动手解了腰带,脱下外袍,塞给杨康。 他可以感觉的到,杨康的视线一直黏在他身上,不觉脸上便有些发热。 杨康突然道:“霜儿,你脸红了。” 叶霜拽过新衣,没好气道:“热的!” 杨康“哦”了一声,便继续目光灼灼的将他望着。 叶霜恼了,“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杨康道:“我没别的地方可以看啊。” 叶霜道:“那……那你转过去!” 杨康便又“哦”了一声,蹭着叶霜的身子背过身去。 叶霜瞪了杨康的后脑勺一眼,快速将衣服穿好,依旧没好气道:“转过来吧。” 杨康听话的转过身来。 叶霜将他怀里抱着的旧衣服拿过来,说道:“我出去等你。”转身就要出去,却被杨康一把拉住了。 “衣领翻起来了。”说着,杨康往前踏了一步,抬手帮叶霜整理衣领。 这里本就狭小,杨康一靠近,两个人的身体就紧挨在了一起,杨康抬起的手臂,正好将叶霜圈在怀里,视线平行处,是杨康线条优美的下颌。 不知为何,叶霜整个人都僵住了。 长这么大,除了他爹,他没跟谁如此亲近过,杨康是第一个。虽然二人也曾相拥而眠过,可那时杨康半死不活,叶霜也被雷电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下这番光景,叶霜却觉得十分不妥,心跳莫名加快,脸也越来越烫。 这是怎么了? 他的脸现在一定很红! 不能让杨康看见,否则他一定会嘲笑自己。 叶霜慌忙低头,不料却正撞上杨康的下巴。 杨康吃痛低呼,叶霜急忙抬头,见杨康正皱着眉揉下巴,想要道歉,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支吾了两声,心下一阵气恼,转身便跑走了。 杨康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便瞧见叶霜站在裁缝铺门口发呆。 杨康走到他身边,与他并排站着,觑了他一眼,道:“一点儿都不疼。” 叶霜正跟自己闹别扭,闻言便嘟囔道:“我管你疼不疼。” 杨康低头,凑近他的脸,微微笑道:“可我瞧霜儿方才的神色,很是心疼我呢。” “自作多情!”丢下这一句,叶霜转头便走了。 不多时,杨康追上他,顺便递过来一根冰糖葫芦,“喏,给你吃。” 叶霜顿了顿,伸手接过来,唇角不觉便翘了起来。 边走边吃,一根冰糖葫芦眼看就要没了,杨康开口道:“霜儿,可不可以给我吃一口?” 叶霜奇道:“那你刚才怎么没买两根?” 杨康道:“我身上的钱只够买一根。” “喔。”叶霜把剩下的糖葫芦递给他,十分慷慨道:“都给你吃。” 杨康却只就着他的手吃了一颗,笑道:“甜。” 叶霜跟着笑了笑,倏然便把之前的那些异样情绪抛诸脑后了。 吃完了糖葫芦,叶霜拿出钱袋,从里面分出一半银子递给杨康,“分你一半。” 杨康却不接,“不要。” “为什么不要?”叶霜疑惑道:“这可是把你的玉佩当了换的钱。行走江湖,没有钱可是要吃苦头的。” 杨康道:“钱放在你这儿,我比较放心。” 叶霜疑惑,杨康对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这谜一般的信心,他对自己都还不放心呢。 不过,叶霜也不勉强,把银子收回钱袋,道:“那好吧,如果你需要用钱的话就来找我要。” 杨康点头,道:“好。” 叶霜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又被杨康叫住,“霜儿。” 叶霜:“怎么了?” 杨康指了指他们走来的那个方向,道:“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豆腐铺在相反的方向。” 叶霜从来都是个路痴,不辨东西南北,却死鸭子嘴硬,道:“谁说我要回豆腐铺啦?” 杨康道:“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叶霜随手一指左边的房子,道:“这儿!” 杨康转头一看,快活楼三个大字当即映入眼帘,不禁讶道:“你当真要去这里?” 叶霜点头,“当真!” 不等杨康阻拦,叶霜便大踏步往快活楼里去了。 杨康又抬头瞧了一眼快活楼的牌匾,微微叹息一声,只得跟了上去。 时至傍晚,正是快活楼生意最好的时候,偌大的厅堂里坐满了红男绿女,全是吃酒划拳的,倒让叶霜吃了一惊。 他拉住跟上来的杨康,惊奇道:“阿康!这里原来是吃酒的地方,好多人啊。” 杨康反牵住他,劝道:“这里太吵闹,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不等叶霜答言,已有一位半老徐娘摇曳而来,满脸堆笑道:“哎哟,两位公子站在门口做什么?快些进来呀。”说罢,竟直接拉着叶霜进去了。 杨康只得跟上。 那半老徐娘引着二人在一处空桌坐了,兀自笑道:“两位公子真是仪表堂堂,可是看着眼生,想是第一次来我们快活楼吧?” 杨康面无表情道:“初来乍到。” 那半老徐娘又道:“那二位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快活楼的姑娘,可是全嘉兴城里拔尖儿的。哎呀,两位公子莫怪,说了这么久,我竟忘了自报家门。我姓花,二位称呼我花妈妈即可。” 叶霜只顾左顾右盼,这里又嘈杂,全然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杨康自从进了快活楼的门,脸上便没了表情,听那花妈妈絮叨了半晌,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花妈妈的一腔热情遭了冷遇,却早已习以为常,半点不曾放在心上,依旧笑道:“请二位公子稍等,我马上叫姑娘来服侍。”说罢,便施施然走了。 片刻,便有两位妙龄女子端了酒菜,分花拂柳而来。 叶霜附在杨康耳边,疑惑道:“咦?这家的小二怎么都是女的?而且深秋时节还穿的这么少,不怕冻着吗?” 杨康道:“许是此地的风俗。” 酒菜上了桌,两名女子敛衽行礼,同声道:“奴婢凤儿、奴婢仙儿见过两位公子。” 见礼过后,凤儿、仙儿便径自来到二人身边坐下来。 叶霜疑惑,她们上完酒菜就可以走了,坐到他旁边做什么呢? 便见凤儿执箸,仙儿执壶,一个夹菜,一个倒酒,配合的十分默契。 叶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生意如此之好呢,不仅小二长得漂亮,而且服务还如此之周到。 端起酒杯尝了一口,不是特别辛辣,却自有清香,十分爽口,不禁赞道:“好酒!” 仙儿便又替他斟满,娇笑道:“那公子便多饮几杯吧。” 叶霜连声说好,扭头想要和杨康碰个杯,却被沉声拒绝了,“我不能喝酒。” 叶霜也不理他,径自喝酒吃菜,十分快活。 酒过三旬,人至微醺。 叶霜坐在椅子上东倒西歪,杨康的脸也变得有些模糊。 他含混叫道:“阿康?” 杨康扶住他的肩,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温声应道:“我在这里。” 叶霜便嘻嘻傻笑起来。 杨康在他耳边道:“我们回去吧?” 不等叶霜答话,他身边的仙儿便娇声接道:“花妈妈已在楼上备了一间净室,不如二位公子随我们一同上去,听听小曲儿,等醒了酒再走也不迟啊。” 杨康正要说“不必了”,却见叶霜忽的坐起来,高声嚷嚷道:“我要听曲儿!我要听曲儿!” 杨康急忙站起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轻声安抚道:“好,听曲儿。只听一支,我们便回家去,好不好?” 叶霜笑嘻嘻道:“好。” 杨康扶着他的肩,一同上楼去。 谁知叶霜上楼时不小心绊了一跤,身子一趔趄,撞在了身边一个正自下楼的青年男子身上。 青年男子满身酒气,显然也喝多了,登时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少爷都敢撞!” 叶霜摇头晃脑问道:“阿康,他是在骂我吗?” 杨康索性把他揽进怀里,固定住他的身体,和声道:“不,他在骂自己。” 叶霜笑起来,道:“好奇怪的人。” 杨康不欲和那男子计较,揽着叶霜就要继续上楼去,被藐视的男子却不罢休,挥拳就朝叶霜砸来。 叶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甫站定,眼前一花,便瞧见方才那个自己骂自己的奇怪男子竟直直从楼梯上飞了出去,砸到厅堂里的一张桌子上,桌子立时便被砸碎了,上面的杯碟碗盏呼啦啦碎了一地。 叶霜拍掌大笑,“阿康,你看,那人飞了!” 不等杨康答言,那青年男子的两个同伴便朝他们扑来,杨康飞起两脚,当胸踹了过去。 “哇,又有人飞起来了!阿康,你快看啊!”叶霜抱着杨康的手臂激动道。 杨康笑道:“是不是比听曲儿有趣多了?” 叶霜点头,“嗯嗯嗯,有趣。” 杨康低声哄道:“既然已经见识了有趣的事情,我们便回去吧。你忘了答应过张大哥什么事了吗?” 叶霜凝神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啊!张大哥!豆腐!可不能误了恩人的事,我们快些回去吧!”说着,抬腿就要下楼去,可腿一软,便跌回了杨康怀里。 不等叶霜反应过来,杨康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缓步下楼去。 杨康温声道:“霜儿,搂住我的脖子。” 醉酒的叶霜十分乖巧听话,抬手便环住了杨康的脖子。他头晕的很,索性便把头靠在了杨康肩上,闭上了眼。 下至厅堂时,那几个男子还在地上挣扎,只听初时那青年男子叫道:“你给老子等着!不取你项上人头,老子就不姓梁!” 杨康恍若未闻,抱着叶霜径直出了快活楼的大门。   ☆、第20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19 夜凉如水,明月如钩。 杨康抱着叶霜缓步行在嘉兴城空旷的街道上。 叶霜在他怀里睡着了,似是觉得冷,一个劲儿的往怀抱深处钻,而且搂着他脖子的手臂也越收越紧。 杨康取出白日里替换下来的旧衣,披在叶霜身上,他这才安生了些。 杨康侧头,低声唤:“霜儿?” 叶霜静静睡着,没有回应。 杨康微微笑起来,略微迟疑,然后低下头,在叶霜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只听静夜里,低沉悦耳的声音兀自响起,“霜儿,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回应他的,是路边杂草里交织鸣响的虫声。 杨康蓦地笑起来,容颜绝世。 回到豆腐铺,已是戌时,距寅时只剩三个时辰。 杨康抱着叶霜径直上了床,叶霜在他怀里动了动,却没有醒。 杨康拉过被子盖在身上,环住叶霜,闭眼睡了。 寅时的更声响起时,杨康便跟着醒了。 叶霜蜷在他怀里,兀自睡得香甜。 杨康不舍得叫他,小心翼翼下床,用凉水洗了把脸,又去把驴车装好,这才回到屋里,连着被子把熟睡的叶霜抱到车上,回身锁好铺门,自己上了车,又把裹着被子的叶霜抱进怀里坐好,让他靠在胸前继续安睡,这才赶着驴车朝城门的方向行去了。 出了城门,路便变得有些颠簸起来。 尽管杨康有意赶的慢些,叶霜还是在半道上醒了。 发现自己正裹着被子睡在杨康怀里,叶霜一阵羞窘,急忙从他怀里出来,还差点儿掉下车去,亏得杨康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叶霜在杨康身边坐好,顺便分一半被子给他,埋怨道:“怎么不叫醒我?万一误了时辰,张大哥该失望的。” “叫了,没叫醒。”杨康打趣他:“瞧你方才的光景,只怕我把你卖了你也不知道呢。” 叶霜赧声道:“只怪昨夜在那快活楼喝多了。” 杨康奇道:“竟还记得快活楼?不错。” 叶霜如实道:“之后的事情便不记得了。”顿了顿,心虚道:“我应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杨康笑道:“怎么没有?你一个劲儿的叫我夫君,还说要给我生一窝胖娃娃呢!” “不可能!”叶霜立时便红了脸,“我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的浑话!” 杨康哈哈大笑。 叶霜便知道杨康在诓他,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作坊。 坊主张大哥早已磨好了豆腐等着呢,见他们来了,便笑着迎了出来。 叶霜闷闷的打了个招呼,便不再出声。 杨康道:“张大哥,我们没有来迟吧?” 张大哥摆手道:“没有,来的正好,豆腐刚刚磨好。” 二人便随着张大哥一起去磨坊搬豆腐。 张大哥瞧着叶霜道:“小兄弟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杨康接口道:“是我惹他生气了。” 张大哥打趣道:“瞧着倒像个闹别扭的小媳妇儿。” “张大哥!”叶霜又剜了杨康一眼,便自去搬豆腐了。 张大哥与杨康相视一笑,也不再调侃他,专心干活。 把要卖的豆腐都装上了驴车,互相告辞,二人便又赶车回城。 依旧是杨康赶车,叶霜却不再坐他身边,跑到车尾去了。 杨康朝他招手,道:“霜儿,过来。” 叶霜不睬他。 杨康又道:“朝起寒露重,你昨夜又饮了酒,吹不得凉风,当心头疼。听话,来我身边,把被子盖上。” 叶霜终于开口道:“道歉!” 杨康笑道:“对不起,我错了。” 叶霜却不依不饶道:“没有诚意!” 杨康便敛起笑意,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说道:“霜儿,我错了,以后再不敢犯了。” “这还差不多。”叶霜满意的从车尾跳下来,绕到车头坐下来,披上被子,想了想,照旧分了一半披到杨康身上。 杨康凑过身来,温声笑道:“谢谢霜儿。” 叶霜却不瞅他,只道:“出发!” 快要行到城门时,一轮红日从东边跳了出来,华光顿时普照大地。 叶霜不禁赞道:“真美!” 杨康附和:“嗯,很美。” 叶霜脸上又露出向往的神色,“我曾听人提起,华山朝阳台的日出最是绚烂夺目。” 杨康见他一脸神往,便道:“还完张大哥的恩情,我们便去华山看日出。” 叶霜心中欣喜,嘴上却道:“华山路途遥远,你知道怎么走吗?” 杨康如实道:“不知。我们可以边走边问,反正又不急在一时。去看风景的路上,说不定有更美的风景。” 叶霜点头道:“说的也是。那说好了,等豆腐铺的伙计回来了,我们便去华山。” 杨康点头说好。 瞧着杨康沐浴在晨光中的侧脸,叶霜心里不由升起些难言滋味。 叶霜以往一个人行走江湖时,也很是逍遥自在,从未觉得孤独寂寞。 现在,有杨康同行,处处被他照顾,叶霜再回想起当初独自闯荡的那段时光,便觉晦涩难明,不免有些心酸。如今,两个人同在一处,一起计划未来,一起踏遍山河,一起赏遍美景,这个中滋味,实在比一个人时要好上千百倍。 叶霜不禁想,要是早些遇到失忆版的杨康就好了。 神思飘忽间,他们已回到了豆腐铺。 将车上的豆腐搬回铺子里,他们按照张大哥所交代的,开张做生意。 豆腐铺的地理位置很好,附近就有几家酒楼,还有诸多住户,未至辰时,十盘豆腐便销售一空。 当日上午,整条街上便传开了,说东街那家关了好几天的豆腐铺又重新开张了,而且新来了两个极为俊俏的伙计,还尚未婚配呢。 第二天,叶霜一开门便被吓了一跳,豆腐铺前竟排起了长队。 只不过是块豆腐而已,有这么好吃吗? 那些买豆腐的人也很奇怪,个个买了豆腐还不走,拉着他问东问西,只差没问候他十八代祖宗了。 纵然如此,豆腐仍是刚过卯时便卖光了。 叶霜本来还想着留一点儿尝尝是什么味道呢,区区一块豆腐竟能引得这些人如此痴狂,这下也落空了。 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叶霜拿起扫帚,去清扫铺门口掉的豆腐渣。 杨康一收拾停当,便来抢他的扫帚,叶霜知他比自己更累,躲着不给,奈何杨康比他高了半头,力气也比他大的多,不多时便把扫把抢了去。 叶霜便站在一旁看他扫,抬眼瞧见了铺子右边还未开张的铁匠铺,便道:“都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咱们与这打铁的同在一处吃苦,应当去拜会拜会。” 杨康一边扫地一边道:“吃过早饭再去吧。” 叶霜点头说好。 等扫完了地,二人正要进屋,却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怒喝:“就是他们!给老子上!不用留活口!” 叶霜一惊转身,便见不知从何处冲来十几个手持刀剑的黑衣人,将他和杨康团团围住,而发号施令的是个身着华服的青年男子,正对着他们怒目而视。 叶霜还没搞清楚情况呢,那十几个黑衣人便一窝蜂冲了过来。 杨康却知道来者何人,猛地将叶霜往身后一扯,喝道:“呆在铺子里别出来!”   ☆、第21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0 叶霜被杨康甩进了铺子里,甫一站稳,便见杨康已经迎上了那群黑衣人,以赤手空拳迎击长刀利剑。 叶霜转身冲进铺子里,急急搜寻,却只找到一把三寸长的豆腐刀,冲到门口,喊道:“阿康!接刀!”语毕,将那柄豆腐刀刀柄朝外掷了出去,又顺手抄起方才扫地用的扫帚,迎头冲了出去。 那些黑衣人显然是受过训练的,个个武功都不弱,可叶霜和杨康也都不是废柴,尤其是杨康,把那三寸豆腐刀耍的出神入化,那些黑衣人竟讨不到半分便宜,不多时便被放倒了大半。 叶霜握了一把扫帚,虽已剑招相抵,杀伤力却要弱得多,但自保却绰绰有余。 那站在外围围观的华服青年眼见情势急转直下,杨康实在太厉害了,便急声喝道:“去砍那个矮的!” 一听这话,叶霜登时怒了,用扫帚指着那华服青年骂道:“你才矮!你全家都矮!” 话音未落,便有黑衣人朝叶霜冲过来,提刀便砍。 叶霜躲避不及,提着扫帚格挡,扫帚柄登时被砍成两端,顺势而下的刀尖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去的。 惊魂未定,刀锋又到,叶霜闪身后退,便见杨康已飞至身前,手起刀落,那攻向叶霜的黑衣人惨呼一声,便倒地不起了。 杨康一边挡下迎面而来的攻击,一边偏头问道:“霜儿?!” 叶霜与他背靠背,应道:“我没事。你呢?” 杨康淡定答道:“甚好。” 叶霜急道:“阿康,擒贼先擒王,这里我来应付!” 杨康迅速应了一声好,纵身便飞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直向那立于场外的华服青年而去。 那华服青年眼见杨康提刀向自己冲来,心知不妙,转身便逃,谁知还没跑出两步,豆腐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杨康冷声道:“让他们住手!” 华服青年立即颤声高喝:“住手!都住手!” 余下的黑衣人们立即停手,叶霜收势后退,望向杨康的方向。 只听那华服青年抖声说道:“我爹可是嘉兴知府,你若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爹绝对饶不了你。” 杨康冷笑一声,道:“我姓杨名康,平民百姓而已,你若再来滋事,我便去你府上,亲取你项上人头。” 那华服青年脸色乍青乍白,竟不能言。 杨康便将刀又往前送一点,刀锋舔上那华服青年的咽喉,令他颤抖不止。 杨康冷道:“我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那华服青年终于说道:“听……听清楚了……” 杨康倏然收了刀,沉声道:“那便滚吧。” 那华服青年一言不发,转身走了,黑衣人们从地上搀起受伤的同伴,随即跟上。 杨康走到叶霜身边,细细察看。 叶霜道:“我没受伤,你呢?” 杨康道:“没有。” 叶霜两眼放光的看着他,笑道:“阿康,我真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你怎么会这么厉害?” 杨康被他夸的心中欢喜,含笑道:“想是失忆之前勤加修习的缘故。” “甚好!脑袋里的记忆忘了,身体的记忆却没忘。”叶霜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为何平白来找我们麻烦?” 杨康便把那日在快活楼里的事情简略同他复述一遍。 叶霜歉然道:“竟是我惹来的麻烦。” 杨康安慰道:“不,是那人自己麻烦。” “对!”叶霜十分认同,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扫帚,道:“看来我们得赔张大哥一把新扫帚了。” “吃过早饭我陪你一起去买。”杨康拉他进屋,“方才我让你呆在屋里不要出来,你为何又冲出来?” 叶霜道:“我怕那些人冲进铺子里,砸了张大哥的铺子就不好了,我们是来报恩的,可不是来恩将仇报的。” 杨康笑问道:“就这样?” 叶霜想了想,说:“当然,我要是早知道你那么厉害,也就不会出去了,我就搬个板凳坐在门口看好戏。” 杨康欣慰道:“归根结底,你还是担心我。” 叶霜大方承认道:“算是吧。” 杨康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用过早饭,两个人一起去买扫帚。 回来的路上,叶霜一边挥舞着新买来的扫帚,一边十分严肃道:“经过这件事,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杨康十分配合,应声问道:“什么问题?” 叶霜痛心疾首道:“我们两个身为江湖中人,竟连一件防身的武器都没有,这实在太失风范了。但凡江湖上的大英雄,哪个不是名剑在握?我俩虽是无名小卒,但也不该两手空空,应当备剑防身才是。” 杨康见他情绪激昂,怕他把新买的扫帚再给舞折了,便伸手接过来,随声附和道:“正是。” 叶霜继续道:“依我之见,应当去邻家的铁匠铺打两把剑来,也算得上是仗剑走天涯了。” 杨康把扫帚背到身后去,躲过他的争抢,依旧道:“好。” 叶霜忽然叹了一口气。 前一刻还慷慨激昂的人,这一刻却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杨康不禁奇道:“怎么了?” 叶霜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对自己太失望了。” 杨康偏头看他。 叶霜接着说道:“还未踏进江湖之前,我就特别喜欢听那些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经常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行走江湖,遇到一位真正的大英雄,求他收我做小弟,然后带着我惩恶除奸。可你看我现在,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竟然连一把剑都没混到。你说可悲不可悲?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对自己失望?” 杨康:“……”叶霜这志向,着实有些远大,实在出人意料。 叶霜转头看他,“你怎么不说话?” 杨康正要开口,叶霜摆摆手,道:“算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杨康:“…………” 杨康瞧他的脸色,竟真的十分沉痛,便道:“霜儿,我方才新立了一个志向,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叶霜不甚在意的问道:“是什么?” 杨康拉住他,看向他的眼睛,正色道:“成为一个大英雄。” 既然你渴慕英雄,我便成为英雄。   ☆、第22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1 “呵呵。”叶霜以为他在开玩笑,佯装笑了两声,道:“一点儿都不好笑。” 杨康却依旧正色道:“等我成了大英雄,便收你做小弟,带你惩恶除奸。” 叶霜不以为然道:“哼,等你成了英雄再说吧。” 见他不信,杨康也不再多言。 回到豆腐铺子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隔壁的铁匠铺也早已开张。 叶霜想起要铸剑的事情,便道:“阿康,你先回去,我到铁匠铺去看看。” 不等杨康回话,叶霜便一阵风的跑走了。 杨康无奈笑笑,只得由着他去了。 叶霜径自来到铁匠铺。 铺子里十分凌乱,各种铁器、铁料杂放在一起,中间的炼炉里正燃着熊熊烈火,却不见铁匠其人。 “有人在吗?”叶霜扬声叫道。 “来了!”一把浑厚男声在内室响起,紧接着,是一连串笃、笃、笃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敲击着地面。 叶霜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看过去,便见一个拄着铁拐的青年男子缓步从内室行了出来,心下不免吃了一惊。 这青年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因常年在炼炉旁被烈焰炙烤,脸色黝黑,但却十分英俊,又因拄着拐杖,身形略微佝偻,但依旧可以看出,若他能直起腰来,身姿必定十分挺拔。 若是在别处见了他,叶霜想必要把他当做哪家的公子,因遭了什么不幸才瘸了腿,却绝想不到他竟是一个铁匠。 铁匠行到叶霜跟前,才抬起头来,漠然询问道:“客官要……” 只说了这三个字,铁匠却猛地顿住了,一双星眸死死地盯在叶霜脸上,里面全是震惊错愕。 叶霜被他强烈的视线吓了一跳,不觉后退一步,道:“怎……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说话间,那铁匠眼里的惊愕竟已悉数化作焚天之怒,蓦地暴喝一声,登时挥起铁拐,直直朝叶霜的面门砸来,出招之狠厉,竟是要置他于死地! 亏得叶霜机敏,迅速弯腰后仰,再一偏头,那铁拐便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纵然如此,叶霜的脸上还是被那铁拐上凸起的细刺划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登时便涌了出来。 叶霜顾不得这些,右脚发力向后一蹬,身子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落在长街中央,立时大呼救命:“阿康!救我!” 声音刚落,杨康便从豆腐铺冲了出来,只见叶霜的左脸上全是鲜血,狼狈立在街上。 只是眨眼功夫,杨康已飞至叶霜身前,急道:“霜儿……” 不等他说完,叶霜便瞧见那铁匠已从铁匠铺横冲出来,形容癫狂,十分可怖,急忙朝杨康喊道:“身后!” 杨康霍然转身,便见那铁匠迎面冲来,扬起的铁拐里蓦地弹出一把雪白飞刀,直朝叶霜射来! 杨康岿然不动,叶霜还没看清他如何动作,那飞刀竟已夹在他两指之间,且未能伤他分毫。 若不是此刻形势危峻,叶霜当真要替他拍手喝彩。 又一把飞刀紧接着飞来,转瞬之间,亦被杨康擒在指间,而后转手飞掷,两把飞刀便朝着不远处的铁匠射去。 铁匠扬拐去挡,飞刀撞上铁拐,发出刺耳的撞击之声。 不等他落拐支地,当胸便中了一脚。 这一脚极重,铁匠登时血气上涌,喉间腥甜,紧接着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也跟着飞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他原本双腿尽断,两拐又俱已离手,这一摔便再难起来。 杨康从地上捡起一根铁拐,从容来到铁匠身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铁拐的尖端抵上了他的咽喉。 “阿康!不要!”叶霜急忙冲过来,握住杨康的手臂,“别伤他。” 杨康见他脸上的血已经蜿蜒流进脖子里,眸中便染上了血色,脸也冷得可怕。 叶霜低低唤他:“阿康……” 杨康沉默片刻,终是将手中的铁拐丢开了。 铁匠艰难的直起身来,双手支地,向后匍匐,将身体靠在铁匠铺前的台阶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杨康一言不发,拉起叶霜就要走,叶霜却立在原地不动,“阿康,你干什么?” 杨康回头看他,“治伤。” 叶霜道:“只是划了一道小口而已,不碍事的,我有话要问他。” “不行,治完伤再问。”杨康十分坚持。 叶霜软声央求:“阿康……” 杨康索性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抬脚边走。 叶霜一个劲儿在他怀里扑腾,压低声音嚷道:“哎!你干嘛呀?!这青天白日的你耍什么流-氓!快把我放下来!杨康!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杨康却一言不发,只是把他抱得更紧。 叶霜眼瞧着有路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实在羞臊难当,只得把脸埋进杨康怀里,当起了鸵鸟,“死阿康!我恨死你了!” 杨康抱着他来到了西街的一家医馆。 先生帮叶霜清理伤口,杨康便在一旁守着。 “疼吗?”杨康问。 “不疼。”叶霜不假思索道。但其实还是有点儿疼的。 叶霜嫌弃他,“哎,你往那边去点儿,碍事呢。” 杨康便往旁边挪了半步。 清理完伤口,又上了药,再用细布包上,便好了。 叶霜心里惦记着那铁匠,付了钱,便急着往回赶。 杨康紧跟着他,这才想起询问原委,“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进了铺子,我连句囫囵话还没说呢,他便提着拐杖来打我。”叶霜也是一头雾水,顿了顿,又道:“是不是我那天喝多了把他也给得罪了,我却不记得?” 杨康摇摇头,“没有。” “那真是邪门了。”叶霜道。 杨康道:“回去一问便知。” 叶霜嗔道:“我刚才要问他,你非拉着我来治什么劳什子伤。” 杨康道:“你的伤比任何事都要紧。” 叶霜心中温暖,不再答言。   ☆、第23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2 回到铁匠铺时,那铁匠已经从街边回到了铺子里,坐在一把木椅上,双目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叶霜与杨康对视一眼,来到铁匠身前,低声道:“铁匠。” 铁匠抬起头,看着他的目光竟十分平静,仿佛之前欲置他于死地的是另一个人一般,“你的伤……应当无碍吧?” “啊?”这怎么又关心起他来了?叶霜实在被这人的反复无常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摆手道:“无碍无碍。” 铁匠叹息一声,道:“我姓冯,名默风。” 这是要互通名姓的意思吗?叶霜挠挠头,道:“我姓叶,单名一个霜字。” 冯默风直视着叶霜的眼睛,沉声道:“你竟不知道我?” 叶霜奇怪道:“我应该知道你吗?” 冯默风突然笑起来,笑得分外悲凉,半晌,才冷声说道:“是了,他二人将我们一众师兄弟害得如此凄惨,又怎么好意思提起我们的名姓!” 叶霜拧眉道:“我真的一点儿都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只告诉我,刚才为什么要杀我?” 冯默风登时怒道:“你爹娘害得我双腿尽断,前途尽毁,我不该报仇吗?” 此话一出,叶霜登时如遭雷击,站也站不稳。 杨康伸手扶住他,冷声对冯默风道:“他爹娘害你,你自当去找他爹娘报仇,与他何干!” “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当年事发之时,他尚未出生,此事自是与他无干。方才我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险些做下错事。”冯默风叹息一声,看着叶霜,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竟带了些微笑意,道:“若论起来,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叔。” 叶霜还未回神,下意识抓住杨康的手,紧紧握住,这才安心了些。 杨康见他面上苍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不禁担心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霜摇摇头,极力稳住心神,张了张嘴,哑声问道:“你……你认得我的父母?” 冯默风道:“你爹是我的二师兄,你娘是我的三师姐,我们曾一同拜在桃花岛主黄药师门下……” 听到这里,叶霜止不住的发起抖来,立时打断他,“等一下!” 冯默风疑惑的看向他。 叶霜抖着声音问:“你的师父……是黄药师?” 冯默风道:“正是。” 叶霜颤声道:“可我自小在桃花岛长大,并未听说黄药师门下有任何弟子。” 冯默风也吃了一惊,道:“你在桃花岛长大?这……这不可能!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可能……” 叶霜又道:“自小,我便唤黄药师作爹。” “荒谬!”冯默风怒道:“你爹明明是陈玄风!你娘是梅超风!” 叶霜此刻心乱如麻,闭了闭眼,才道:“可是,我姓叶。” 这下,连冯默风也沉默了。 杨康一直站在叶霜身边听他二人说话,可他并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只能安静的握住叶霜的手。 铁匠铺里一时净的出奇,只有炼炉里的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叶霜突然说道:“冯……冯大叔,你可不可以把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冯默风长叹一声,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逝者如斯,不舍昼夜。转眼之间,竟已过去了十五年。一切,还要从那本《九阴真经》说起。二十三年前,第一次华山论剑,中神通王重阳夺得武林第一奇书《九阴真经》,次年,王重阳仙逝,死前交代其师弟周伯通将经书上下册分开藏匿。在周伯通藏匿经书的途中,师父和师母施计取得真经下册,回到桃花岛。半年后,周伯通意识到自己中计,便到岛上追讨经文,但武功不敌,被师父困于桃花岛千蛇洞。也正是这个时候,陈玄风和梅超风趁乱盗走了那半部真经,背叛师门,逃离了桃花岛。师父当即震怒,为了平息师父的怒气,师娘便凭着记忆,默写经书。可那时师娘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忧思过甚,心力交瘁,三日之后,难产而死。悲怒交加之下,师父挑断了我们余下四位师兄弟的脚筋,将我们逐出了师门,永世不得再踏入桃花岛半步……” 说到这里,冯默风黯然神伤,停了片刻,才道:“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二岁。自此之后,便再没见过师父,几位师兄也杳无音讯。” 叶霜心中五味杂陈,实在难以言表。 愣了半晌,才讷讷问道:“那陈玄风和梅超风……你可知他们现在何处?” 冯默风平静道:“他们盗走了半部《九阴真经》,练了经书上面的武功,凭着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名震武林,成了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风双煞。” 叶霜皱眉道:“黑风双煞?我怎么未曾听说江湖上有这个名号?” 冯默风道:“那是因为陈玄风十二年前便死于蒙古大漠,黑风双煞之名自然渐渐沉寂下去,如今已不为人所知了。” 叶霜心中微酸,压了片刻,才问道:“死于何人之手?” 时间久远,冯默风凝神想了想,才道:“死于江南七怪的徒弟之手,似是叫什么郭靖的。” “郭靖?”叶霜缓缓念道,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心上。 叶霜道:“那梅超风呢?” 冯默风道:“陈玄风死后,梅超风便隐匿在江湖中,我已多年未再听人提起过她。” 叶霜默了片刻,问出最后一个也是最关切的一个问题:“你为何如此确定我就是陈梅二人之子?” 冯默风看着他的脸,道:“你的脸。” 叶霜疑道:“我的脸怎么了?” 冯默风道:“你的脸,与梅超风当年简直如出一辙,所以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可以断定,你就是陈梅二人之子。” 叶霜眼中一热,便流下两行泪来。 杨康揽住他,抬手替他拭泪,不让泪水打湿他脸上的伤口。 叶霜哽声道:“阿康,我心里难受的紧,我们回去吧。” 杨康温声说好,揽着他转身往外走。 冯默风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若想知道梅超风的行踪,便去听风阁,那里有一位江湖百晓生,一两银子可换一个消息。” “多谢。”顿了顿,叶霜又道:“对不起,冯师叔。” 冯默风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第24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3 叶霜一直都知道,他并不是黄药师的亲生儿子。 刚刚懂事时,叶霜便问过黄药师:“爹,为何你和姐姐都姓黄,而我却姓叶?” 当时,黄药师告诉他:“因为霜儿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便不能跟我的姓。” 叶霜顿时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嚷道:“不是这样的!爹骗人!我是爹亲生的!我也要姓黄!我不要姓叶!” 黄药师也不哄他,等他哭够了,才温声道:“不管你是不是我亲生的,不管你姓叶还是姓黄,你都是我黄药师的儿子。” 叶霜扯住他的袖子,抽抽嗒嗒道:“我不是爹亲生的,爹便不会像疼爱姐姐那样疼爱我,是不是?” 黄药师将他抱到腿上,拭掉他脸上的泪痕,问道:“霜儿觉得爹不疼你吗?” 叶霜想了想,似乎并没有,便道:“爹一直都很疼霜儿。”他忽的仰起小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黄药师,试探着问道:“那以后呢?以后霜儿挑食,顽皮,淘气,不读书,惹爹不高兴,爹也会一直一直喜欢霜儿,疼爱霜儿吗?” 黄药师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爹会一直一直喜欢霜儿,疼爱霜儿。” 叶霜还有些不确定,又道:“一辈子?” 黄药师笑道:“一辈子。” 叶霜这才满意了,将头靠进黄药师怀里,十分乖巧。 半晌,叶霜问道:“爹,那霜儿是从哪里来的?” 黄药师道:“从海上漂来的。” 叶霜又道:“那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黄药师摇了摇头。 摇头即是不知,叶霜便不再追问。 等叶霜再长大一些的时候,问黄药师:“爹,你刚捡到我的时候,为何不将我冠上你的姓?” 黄药师皱眉不语。 叶霜接道:“这样的话,我便会以为自己是你的亲生骨肉,便不会有日后这些烦恼。” 黄药师微微一笑,道:“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人生在世,因缘际会,最是奇妙。你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天,从某个人口中,知道一些被时光掩埋的事。既然如此,我宁愿你从我这里了解真相,而不是任何的其他人。” 时至今日,叶霜才真正了解,黄药师多么的有先见知名。 可是,他给自己的真相,却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回到豆腐铺,叶霜默默坐了半晌,目光忽的在屋里四处搜寻起来。 杨康一直静静陪在他身边,见状问道:“你在找什么?” 叶霜道:“铜镜。” “不必找了,没有。”杨康道:“你乖乖等着,我去买一块来。” 杨康走了,叶霜依旧默默坐着。 他正在一点一点梳理着心中的千头万绪。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里去?这些他前阵子还拿来问杨康的问题,如今却轮到了他自己。 既然他是陈玄风和梅超风的儿子,那他本该姓陈,为何父母会给他冠了个不相干的叶姓? 父母为何要弃他于不顾? 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所有的问题,只有一个人能够解答,那就是他的母亲——梅超风。 可是母亲现在又在哪里?她是否还活在世上? 不到一刻钟,杨康便回来了。 叶霜接过铜镜,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铜镜里映出他的脸。 叶霜喃喃道:“原来,我娘年轻时候是长这个样子的。” 他挽唇一笑,道:“阿康,我好看吗?” 杨康便答:“好看。” 叶霜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道:“阿康说好看,那便一定是好看的。我爹当年,一定是被我娘的美色迷倒的。” 杨康道:“嗯。” 叶霜笑道:“他们一定是深爱着彼此的。” 杨康道:“嗯。” 叶霜依旧笑道:“他们也一定很爱我。” 杨康道:“嗯。” 笑着笑着,叶霜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哭了。 杨康温柔的将他拥进怀里。 叶霜紧紧的抱住他,“阿康,我要找到她,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杨康沉声道:“好。”   ☆、第25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4 简单用了午饭,二人向冯默风打听了听风阁的具体位置,便偕同前往。 到了听风阁,自有小童引见。 小童将他们带到一间屋子里,便自行离去了。 屋中的摆设极为简单,只临窗摆了一张长桌,桌前放了两把椅子,而那位江湖百晓生,正临窗而立,遥望着远方风景。 只见那百晓生穿了一身红色长袍,面容俊美,玉冠束发,手持一把折扇,十分倜傥。 叶杨二人自顾在长桌前坐下,开门见山道:“我们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先生。” 那百晓生亦行至桌前坐下,折扇轻摇,但笑不语。 叶霜遂拿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我们知道规矩。” 百晓生便笑道:“问吧。” 叶霜道:“黑风双煞中的陈玄风是怎么死的?” 百晓生道:“黑风双煞在蒙古大漠遭江南七怪围攻,梅超风被七怪之首柯镇恶刺瞎双目,而陈玄风在杀了七怪之一的张阿生后,不慎被江南七怪的徒弟,当时年仅六岁的郭靖刺中肚脐,破了命门,一击毙命,可悲可叹。” 叶霜道:“郭靖现在何处?” 百晓生道:“蒙古,成吉思汗帐下。” 叶霜道:“黑风双煞中的梅超风现在何处?” 百晓生道:“死了。” 叶霜愣了片刻,忽的惨笑出声。 几个时辰之前,他刚被人告知亲生父母是谁。几个时辰之后,他又被人告知,他的亲生父母俱已不在这世上了。 刚刚升起的一线希望,瞬间便破灭了。 叶霜再次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杨康握住叶霜的手,替他问出想要问的问题,“怎么死的?” 百晓生道:“全真七子受铁掌帮帮主裘千仞蒙骗,以为东邪黄药师杀了他们的师叔周伯通,于是找黄药师寻仇,恰好西毒欧阳锋和梅超风也在场。欧阳锋趁着全真七子围困黄药师之时,以毕生功力偷袭黄药师,被梅超风洞察,生生替黄药师受了这一击。临死前,黄药师重新将梅超风收归桃花岛门下,梅超风向黄药师叩了三个响头,遂倒地不起,气绝身亡。” 杨康道:“欧阳锋现在何处?” 百晓生拿起桌上的银子,笑道:“银子用完了,若要再问……” 不等他说完,杨康丢出一锭银子给他,“只管答话便是。” 百晓生便道:“找到郭靖,便找到了欧阳锋。” 杨康转头,低声询问:“霜儿,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叶霜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那百晓生突然说道:“两位与那黑风双煞是何关系?似是要替他们报仇?” 杨康冷道:“与你何干。” 百晓生无所谓的耸耸肩,“就当我没问,二位请便吧。” 从听风阁出来,两个人径直回了豆腐铺。 铺门却是开着的。 二人皆以为是遭了贼,进去时便做了防备。 谁知却是一个青年男子,正在收拾东西,见了二人,大方笑道:“想必两位便是张大哥所说来帮忙的吧?” 叶霜便知这就是豆腐铺原先的那位伙计了,于是道:“说是报恩更恰当些。” “张大哥说了,如今两位再不欠他什么了,可自行离去。”男子说完,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叶霜,道:“这是两位这几日在此帮忙的酬金。” 叶霜正要推辞,突然想起什么,便改了主意,伸手接过银子收进怀里,道:“还要烦请小哥替我们向张大哥道一声谢。” 男子点头应了,二人自去收拾东西。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不过两件衣裳和一些这两天买来的小玩意儿,但还是打了两个小包袱,二人一人背了一个。 告了辞,出了豆腐铺,两人缓步行在街上。 杨康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来,明日再做打算,如何?” 叶霜点头说好。 自从出了听风阁,叶霜整个人便神思不属,了无生气。 杨康虽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却并没有劝解安慰的打算,因为他的劝慰对此刻的叶霜而言实在苍白无力,反而平白惹他烦恼,得不偿失。 叶霜看似柔弱,心志却很坚定,而且极有主意。 只要过了今夜,叶霜就还是叶霜。 杨康现在要做的,便是站在他打眼便能瞧见的地方,让他知道,自己一直陪在他身边。 两个人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向掌柜要了一间客房。 在客栈吃了晚饭,各自无话,便早早安歇。 叶霜睡在里侧,背对杨康躺着。 他大睁着双眼,看向黑暗中的某处,却又似什么都没有看。 叶霜的心里,正慢慢做着计划。 以往,他在江湖上漫无边际的晃荡,不计距离长短,不畏流年飞逝,不觉寂寞孤单,不惧酷暑严寒,只是一直走,从暖春走到炎夏,又从炎夏走到凉秋。 眼见着寒冬将至,叶霜却不打算再这样走下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既然已经知道父母惨死他人之手,便不能当作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虽然他自小被父母遗弃,虽然他从未亲眼见过他们一面,但叶霜知道,他一定是被父母深深爱过的。 叶霜能想象的到,他刚出生时,父母将他抱在怀里,哄他,逗他。 叶霜亦能想象到,将他放到海上独自漂流时,母亲倚在父亲怀里伤心哭泣。 叶霜也知道,他们年轻时虽曾做下错事,但一定悔恨非常,否则母亲临死前也不会哀求黄药师让她重归师门。 在他们成为江湖上人人唾弃的黑风双煞之前,他们已是他叶霜的生身父母。 父亲与江南七怪、郭靖之间孰对孰错暂且不表,但欧阳锋杀他母亲,却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叶霜要替母报仇! 可是,杨康怎么办呢? 西毒欧阳锋作为能与黄药师比肩的“五绝”之一,必定武功卓绝非常人可比。 此行,便是有去无回了。 他不能带着杨康。 叶霜喜欢现在的杨康,他不想让他跟着自己送死。 以杨康的武功,就算没有记忆,没有他在身边,也能生活的很好。 叶霜转过身来,杨康正睡在他身边,面容沉静,呼吸均匀。 “阿康?”叶霜低声唤道。 杨康依旧沉沉睡着。 叶霜一点一点靠近他,将头抵在他头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阿康,现在的你真的很好,比以前的你好千倍万倍。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天,真是我这一生最快活的日子了。可是,我必须要离开你了。我好舍不得你呀,阿康,可是我必须要离开你了。没了我,你也一定可以活的很好。只望你别忘记我,只望我们还能活着再相见。” 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叶霜闭上眼,咬住拳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第26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5 叶霜睁着眼睛躺到三更,见杨康依然睡得极沉,便悄然起身,绕过他,轻手轻脚的下床。 谁知一只脚刚沾了地,身后突然响起杨康的声音:“霜儿?你做什么去?” 叶霜吓了一跳,猛地顿住,道:“去……去小解。” 杨康坐起身来,“正好我也想小解,一起去吧。” 叶霜咬牙道:“好啊。” 小解回来,叶霜只得跟着杨康重新躺回床上去。 杨康道:“霜儿,你觉得冷吗?” 叶霜道:“不冷。” 杨康道:“我有点儿冷,客栈的被子太薄了。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叶霜满心想着两个人即将分别,再没有什么要求是不能答应的,便欣然答道:“好啊。” 杨康一伸手,便把叶霜扯进了怀里,双手怀抱住。 叶霜在他怀里动了动,“阿康,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儿喘不过气。” 杨康稍微松开一点儿。 叶霜的手无处安放,犹豫了一下,环在了杨康的腰上。 这是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 两个人仿佛是一对最最亲密的爱人,你抱住我,我抱住你,相拥而眠。 奈何叶霜对情爱一窍不通,只觉得杨康的怀抱宽阔又温暖,竟比黄药师的怀抱还要舒适,引人眷恋。 叶霜便想,再留一天吧,明日再分别。 杨康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霜儿,你睡了吗?” 叶霜的脸埋在他胸前,便有些瓮声瓮气,“没呢。” 杨康便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你不见了,不管我怎么喊你都不应,到处都找不到你,我急坏了,一惊便醒了。好在,我睁开眼的时候,你依旧在我身边。” 叶霜心中酸涩,默了片刻,才道:“你很怕和我分开吗?” 杨康道:“刚孵化出来的幼鸟,会一直跟着它睁眼所见的第一个人走。你就是我在这世上睁眼时所见的第一人,我便只能跟着你走。没了你,我便成了秋风中飘零的一片树叶,汪洋中颠簸的一叶扁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叶霜在他怀里,寂寂无言,半晌,才低声问道:“阿康,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人?” 杨康立即斩钉截铁道:“不想。” 叶霜却固执道:“你以前的身份十分尊贵,锦衣玉食,享尽荣华,不受半分苦楚。可你和我在一起,却沦落到要替人卖豆腐,辛苦漂泊,还有可能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你不必再说了。”杨康打断他,声音温和却语意铿锵:“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旁的我不在乎。” 叶霜叹了口气,道:“等你恢复了记忆,一定会后悔的。” 杨康道:“不会。” 叶霜沉默不语,半晌,才道:“时辰不早了,睡吧,明日还要上路呢。” 杨康沉声应好,又把他往怀里抱了抱,才合上了眼。 叶霜却依旧不能成眠。 他方才出言试探,不成想杨康的心意竟如此坚决。 到底为什么,杨康能把过去的自己抛弃的如此彻底,一心一意只跟着他走?真的是像杨康自己说的那样,只因为重获新生时的那第一眼吗?他方才的试探又是否让杨康察觉了些什么? 叶霜满心思虑,直至天明时分,才抵不住困意昏昏睡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做了许多支离破碎的梦。 他梦到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梦到父母惨死,梦到初遇杨康时的惊艳,梦到自己身骑白马…… 叶霜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杨康已经不在身边。 叶霜揉着疼痛的脑袋坐起来,茫然坐了片刻,才穿衣起床。 外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吵得叶霜的头愈发疼了,他推门出去,想要查看究竟,就见厅堂里挤满了人,围成一个包围圈,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交头接耳。 叶霜凑近一点,便听到包围圈里传来一个女子哭诉的声音:“阿康,我是念慈啊,你当真……当真不认得我了吗?” 阿康?! 叶霜瞬间清醒了几分,急忙拨开人群往里走,却见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杨康,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那姑娘正扯着杨康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 耳边不停传来围观人群的议论。 “负心汉一个!”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弄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却不想负责任。” “这样的男人,就该阉了送进宫里当太监!” “无耻!” 叶霜一看,那姑娘的腹部果然高高隆起,已有五六月身孕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康眉头紧锁,转脸便瞧见了叶霜。 叶霜也正瞧着他。 目光相接,叶霜静静看他片刻,似有所悟,又去瞧那姑娘,见她兀自哭得伤心,心中不忍,便上前一步,道:“姑娘,我是阿康的朋友。这里人多嘴杂,实在不便,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那姑娘泪眼朦胧的瞧他一眼,又去瞧杨康,见他点头,才哽声说好。 三人一同回了叶霜他们的房间。 在桌边坐定,那姑娘依旧死死拽着杨康的袖子。 叶霜瞧在眼里,心里不知怎的就有些不舒服。 他狠狠瞪了默不作声的杨康一眼,转而对那姑娘说道:“姑娘,敢问芳名?” 那姑娘轻启朱唇,道:“穆念慈。” “穆姑娘。”叶霜亦自我介绍道:“我叫叶霜,是阿康的朋友。” 穆念慈点了点头,十分矜持有礼,道:“叶公子。” 叶霜顿了顿,才道:“穆姑娘可能会觉得荒诞无稽,但是,阿康他的确是失忆了。” 穆念慈望着杨康,泪盈于睫,欲语还休,令人心生怜惜。 杨康却只默默坐着,不发一语。 叶霜接着说道:“阿康前阵子中了毒,如你所见,性命虽然无虞,但毒素入脑,侵蚀了记忆,他现在已经前尘尽忘了。” 听到此处,穆念慈却蓦然敛了悲色,垂首拭泪,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向叶霜,柔声道:“是公子救了阿康?” 叶霜看了杨康一眼,道:“我也只是碰巧经过,见他昏倒在破庙里,又因着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不忍心看他葬身荒野,故而才施了援手。” “原来如此。”穆念慈恍然道:“那日郭大哥找到我,说他被师父告知,阿康中了毒,倒在城郊的王铁枪庙里,可等我们赶到庙里时,却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阿康的踪影。我便料想着,阿康一定是被人救走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嘉兴城四处寻找,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找到了他。” 叶霜与杨康默然不语。 只听穆念慈慨叹一声,接着说道:“忘了也好。阿康前半生过的太难太苦了,现在尽皆忘了,也是上苍怜悯,给他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 穆念慈低头抚上自己的肚子,脸上漾起柔美笑意,和声道:“如今,我和阿康的孩子不日就要出生,我们一家三口,便可同在一处,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一家三口? 叶霜望向杨康。 杨康和穆念慈以及她腹中的孩子成了一家三口,那他叶霜呢? 他叶霜便是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了。 如此…… 甚好。   ☆、第27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6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康突然说道:“穆姑娘,我有些话要和霜儿单独谈谈,请容许我们失陪片刻。” 说完,不等穆念慈答话,拉起叶霜便出去了。 杨康拉着叶霜径直出了客栈。 客栈临湖而建,湖边立着一座八角凉亭。 一路行至亭中,杨康才停了下来。 “真是太好了!”甫一站定,叶霜便笑道:“从今往后,阿康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穆姑娘容颜貌美,性格温婉,实在令人望之倾心。当然,你也不差,除了穷了一点儿,和穆姑娘倒也十分般配。等到时候你们的孩子出生,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当真令人羡慕。你以后可要好好挣钱养家,不能让他们母子吃苦,方不失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杨康面容冷峻,沉声道:“你说完了吗?” 叶霜继续自顾说道:“说实话,我早就觉得你是个累赘了。以前我一个人行走江湖,多么潇洒自在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都不用顾忌。可自从救了你,不仅平白欠了几桩人情,还给自己惹了许多麻烦。唉,我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杨康面无表情道:“你很后悔?后悔什么?后悔当初救了我吗?” “对呀。”叶霜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踏进那间破庙半步。就算我不救你,穆姑娘也会来救你。如此一来,你们便不用分开这些时日,你一醒来便可以见到她,多好呀,你说是不是?” 杨康整个人都冷了下来,声音里也带了寒气,“叶霜,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叶霜有点儿愣住了。 杨康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叫过他的名字,都是唤他“霜儿”;杨康也从来没有对他摆过任何脸色,都是温和的,偶尔还带着点儿笑意;杨康更从来没有用这种凉透了的声音和他说话,一直都是像春风一样,暖暖的,柔柔的。 这样好的杨康,以后便是别人的了。 叶霜猛地背过身去,不让杨康看到他的脸,“当然是真心话了,你何时见我说过谎?” 沉默良久,杨康望着叶霜的背影,再次问道:“你想让我和那位穆姑娘在一起?” 叶霜回道:“你和那位穆姑娘既已有了夫妻之实,而且她还怀了你的骨肉,你当然要和她在一起,负起男人的责任来。” 杨康上前一步,握住叶霜的肩,将他转过来,强迫他看向自己,“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叶霜在心里拼命的摇头。 不!我不是这样想的!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想和你一起去华山看日出,我想和你一起,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一想到以后前行的路上没了你,我便难受的不能呼吸。 一想到以后你要和别人在一起,我的心就像被人插了一刀,痛的都要死掉了。 可是,我却必须要放开你了。 叶霜望着杨康的眼睛,坚定又从容,道:“对,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千真万确。” “好!”杨康忽然松开他,后退一步,兀自笑道:“好,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我便只能如你所愿了。” 叶霜仿佛被人抽走了全部力气,但还是强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杨康深深看着他,道:“既然没了我这个累赘,想来你又要行走江湖去了吧?” 叶霜回道:“这是自然。” 杨康问道:“何时启程?” 叶霜道:“今日。” 杨康勾唇一笑,道:“自此一别,今生可能便再无机会相见了。” 叶霜努力扯出一个笑来,道:“或许吧。” 杨康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叶霜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好,好。”杨康道:“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各自珍重吧。” 叶霜点头说好。 杨康转身走了。 叶霜站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 这样也好,起码不用不告而别了,起码能互道一声珍重。 杨康也有了人陪伴照顾,不用一个人在江湖上流浪,孤苦无依。 真是皆大欢喜。 可是,为什么却笑不出来?为什么心上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空的难受? 叶霜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极力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自己对自己说道:“叶霜,不要软弱,要坚强。” 等到一切恢复如常,叶霜才回到客栈。 敲门进了房间,穆念慈和杨康正坐在一处,诉说着离愁别绪,计划着美好的未来。 叶霜和穆念慈打了招呼,自去取来包袱,便要告辞。 穆念慈道:“叶公子打算去哪里?” 叶霜笑道:“我一向都没什么计划,只管往前走,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叶公子真是潇洒。我和阿康打算暂时留在嘉兴,等孩子生下来,再一道回临安老家去。叶公子日后若是路过临安的话,一定要来找我们。”穆念慈转向杨康,柔声征询道:“阿康,我想让咱们的孩子拜叶公子做义父,以报叶公子对你的救命之恩。你觉得好吗?” 杨康道:“若是叶公子愿意的话……” 叶霜急忙叠声道:“我愿意的,愿意的。” 穆念慈笑道:“那便说定了。” 叶霜看着杨康和穆念慈站在一处,果然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心中既酸涩不已又倍感欣慰,于是忍下不舍,由衷说道:“临走之前,还要祝穆姑娘和阿康能够一生平安,白头偕老。” 二人一齐道了声“多谢”,叶霜再无话可说,拱手告辞。 杨康没有任何挽留之词,穆念慈欲要起身相送,叶霜以她身子不便之故婉拒了。 叶霜最后看了杨康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康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叶霜消失在视线尽头,脸上才现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笑来。   ☆、第28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7 之前,叶霜原计划是要为自己量身打造一把短剑的,可因缘际会之下,从冯默风那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世,铸剑之事便被抛诸脑后了。 可他是要去报仇的,没有武器是万万不行的,但现铸一把却十分耽误时间。思虑再三,叶霜只得在一家铁匠铺买了一把现成的短剑,不求别的,只求锋利。他顺便向铁匠打听了哪里有车马行,欲买一匹骏马。大漠路途遥远,若是靠走的,只怕要走到明年了。 叶霜在车马行里看中一匹高大的白马,与他昨夜梦中的那匹殊无二致。可是一打听价格,不禁咋舌,实在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车马行的伙计十分懂得察言观色,见状便主动问道:“客官大概有多少预算?小的也好看着给您推荐推荐价格合适的马匹。” 叶霜在心里合计一番,道:“十两。” 伙计一听,径直领着叶霜来到一处栅栏前,道:“以客官的出价,便只能买到它了。” 叶霜定睛一眼,里面拴着的哪里是马,明明是一头骡子,顿时就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客官先别着恼。现如今,蒙古和金国正在打仗,保不齐蒙古打完金国转头就要攻打我们大宋了,所以眼下马匹最是紧俏。在我们车马行里,最便宜的马匹也要二十两左右。”伙计指着那头骡子,道:“这头骡子身姿挺拔,脾气也温顺,实在是骡中良品。更为巧合的是,它正是方才客官相中的那匹白马所生,客官不觉得它们长得很像吗?” 叶霜盯着那骡子瞧了半晌,默默点了点头。 伙计试探道:“那就定它了?” 叶霜心道,买不起它妈,买个儿子也行啊,便咬牙道:“好,就它了!” “好嘞!”伙计高兴道:“客官自去掌柜那里交钱吧,我给这骡子套了鞍就牵过去给您。” 当伙计把缰绳递到他手中的时候,叶霜不禁眼前一亮。 果然是人靠衣装骡靠鞍,这一打扮竟十分成样子,颇有几分他母亲的风采,也算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了。 叶霜满意的点点头,牵着骡子走了。 装备齐全,自当上路。 叶霜觉得有必要和新伙伴培养一下感情,便也不急着骑它,牵着它一同往城门的方向走。 “首先得给你取个名字,日后称呼起来也方便。”叶霜一边走,一边对着新伙伴碎碎念,“相传秦始皇有七匹天下驰名的骏马,其中又以追风为最。你虽不是马,但也要有马的追求。我便叫你破风如何?比追风还要霸气几分呢。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默许了。我此去蒙古,是为了报杀母之仇,虽然凶险,但也并非绝无生路。虽是去报仇,但我们也要开开心心的去,不必时时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然仇还没报呢,倒先把自己给愁死了,你说是不是?前路莫测,有你作伴,多少也有些安慰了。” 破风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算是给了回应。 叶霜摸摸它的头,兀自笑起来。 那伙计果然没骗他,破风当真十分温驯。 当叶霜骑上去的时候,破风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等叶霜坐稳了,一声令下,才扬蹄向前奔去。 破风的速度自是无法和正常的马匹相比,但叶霜已经十分满意了。 一人一骡,匀速行在萧索的古道上,向着血色残阳,往蒙古的方向而去。 叶霜一路走过寒冬,终于在寒冬将尽的时候,行到了金国与西夏的交界,蒙古已然在望。 却惊闻成吉思汗正率部攻打金国的中都燕京,料想郭靖必随行左右,遂决定转道燕京。 又行了半月有余,叶霜终于来到燕京附近。 这日晌午,叶霜正口渴难耐,路边骤现一湾清溪,欣喜之下,翻身便从破风身上跳了下来,扑到溪边用水袋盛了水,仰头便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喝饱了水,叶霜就地躺下休息。 破风俯下身来,用头拱他。 叶霜闭着眼,笑道:“小风别闹!你自去一边吃草吧。” 破风用鼻子哼哼了两声,便不再扰他,自去寻了水草肥美之地,安然享用起来。 温暖的日光照在身上,叶霜整个人都开始犯起懒来,不知不觉竟有些昏昏欲睡。 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到耳边传来破风的嘶鸣之声,叶霜惊而坐起,扭头看去,便见两个兵士打扮的男子正扯着破风的缰绳,还不时用手中的皮鞭抽打破风。 叶霜又惊又怒,霍然坐起,高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它!” 两名士兵陡然一愣,见迎面冲来一个布衣少年,也不惊慌,依旧牵着破风,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 及至近前,叶霜怒目而视,冷道:“放开小风!” 两名士兵相视一笑,道:“我们是成吉思汗麾下的伍长,你这头骡子有幸被我们征用了。” 成吉思汗麾下?叶霜心念急转,片刻之间,依旧冷声道:“不管你们是谁的麾下,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能动它一根毫毛!” 其中一名士兵冷笑一声,恫吓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叶霜冷哼一声,轻蔑道:“小爷我什么酒都不想吃。” 见他冥顽不灵,那两名士兵也再懒得与他虚与委蛇,转手抽出腰间佩刀,一齐向叶霜劈来。 叶霜亦不退缩,抽出短剑与之对抗。 以叶霜的武学修为,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手,但与这两名小小的士兵交手,却是不费吹飞之力的。不过十招,叶霜便将其中一名士兵击倒。另外一名士兵见状,立即置同伴于不顾,弃刀而逃。 叶霜收了剑,安抚受惊的破风片刻,转而来到那名昏倒在地的士兵身前,道:“兄弟,对不住了。” 说完,叶霜便蹲下身,动手将那士兵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转而换到了自己身上。 没想到还挺合身,叶霜十分满意,随手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盖到了那名士兵头上,笑道:“谢啦!” 叶霜牵上破风,向方才另一名士兵逃窜而去的方向行去。 一边走,一边对破风说道:“小风,我打算潜到蒙古军中去,然后再伺机而动。如此一来,我便不能再带着你了。我会将你暂时安置在农户家里,等我杀了欧阳锋就来接你。如果你一直等不到我,那我便是已经死了……你便安心在农户家里住下来,只要好好干活,他们必定不会亏待与你,知道了吗?” 破风也不知有没有听懂,自顾哼了两声。 叶霜停下来,将破风的头抱在怀里,挨着它顺滑的皮毛磨蹭,眼中渐渐便有些湿润,“小风,我真舍不得你。” “谢谢你,一路陪我走过来,辛苦了。”   ☆、第29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8   在路过一处村落的时候,叶霜为破风寻了一户人家。   户主是一对金人老夫妇,儿子被抓去打仗了,两位空巢老人相互扶持,生活甚是艰难。   老夫妇见叶霜一副蒙古士兵的打扮,眼神中全是畏惧。   叶霜原本打算借着蒙古兵的淫威恐吓一番,见状便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温声道:“你们若是善待于它,他日我若在战场上遇到你们的儿子,必定给他一条生路。”   听他如此说,老夫妇满是皱纹的脸上漾起一抹笑,看在叶霜眼里,只愈发觉得凄楚。   叶霜道:“小风特别乖的,干活也卖力气,你们尽可以使唤它,但一定要给它吃饱饭,而且绝不可以抽打它。”   老夫妇连连点头。   叶霜再想不起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便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老翁。   叶霜又向老妇问道:“家中可养有家禽?”   老妇点头说有。   叶霜跟着老妇过去,亲手捉了一只鸡一只鸭。   临走之前,叶霜强塞了一锭足够买百只鸡鸭的银子过去,算作答谢,这才头也不回的走了。   刚出了村口,就见一队五人的蒙古兵,正在巡逻。   领头的伍长见叶霜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晃过来,登时怒斥道:“谁准你去骚扰百姓的?你是谁手下的兵?”   叶霜急忙小跑过去,涎着脸笑道:“小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兄弟们都怪辛苦的,来来来,这鸡鸭便送给你们,改善改善伙食。”   说着,叶霜便把鸡鸭塞给了为首那人身后的一名士兵。   不等那士兵接住,叶霜便突然松了手,鸡鸭落了地,咯咯嘎嘎的乱跑,几名士兵立即手忙脚乱的去捉鸡抓鸭。   叶霜也不管他们,转身故意往来时的方向走。   果然,又被那伍长叫住:“你往哪里走?驻地在北面!”   “哎呀,我真是昏了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完,叶霜故作一脸颓丧的往北面走去。   不到片刻,叶霜便走入了蒙古驻军的大营。   恰赶上一队人马作战归来,叶霜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跟到了队伍最后。   出营作战,难免有伤亡,他现在混进去,随便冒名顶替一名阵亡的士兵,便在这军营中有了身份。   果不其然,进了营,整肃完队伍,便有百夫长前来清点伤亡名单。   百夫长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念,幸存的士兵自然应到,阵亡的士兵便寂然没有回声。   “郭尔罗斯·岱森达日!”   “到!”   “梅日根哈拉·斯日波!”   “到!”   “沙比那尔·哈日瑙海!”   “……”   “沙比那尔·哈日瑙海?!”   叶霜悄然环顾四周,仍是一片静寂,便扬声喊道:“到!”   百夫长瞧他一眼,训道:“集中精神!”   叶霜高声道:“是!”   百夫长便接着点名,点十个,能答到的却只有两三个,可见方才这一战伤亡惨重。   清点完名单,便可解散了,该治伤的治伤,该睡觉的睡觉,该吃饭的吃饭。   叶霜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进了帐,也无人理他,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他们刚经历一场生死之战,大部分人都死在了战场上,身体和精神都饱受折磨,实在没有半点心力去关心旁人。   叶霜乐得如此,随便找了个空位躺了片刻,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起身去找吃的。   出了帐,天已经黑下来,叶霜闻到了浓郁的肉香,便循着味儿找过去,只见在一片空地上支了许多烤架,架子上的羊肉被烤的滋滋作响,十分诱人。   叶霜刚凑过去,便有人递了一大块肉过来。   叶霜接过来,席地而坐,大快朵颐起来。   一大块肉很快便全下了肚,正待叶霜打算再去要一块来的时候,不远处的人堆里忽的喧闹起来。   “拿来!这羊腿是我的!”   “这上面写了你的名字吗?我抢到便是我的!”   “年纪不小,胃口还挺大。趁老子说好话的时候赶紧把羊腿交出来,否则打得你满地找牙!”   “哼,有本事便来抢,逞什么口舌之快!”   叶霜不禁皱眉,心道,这个声音听起来怎的如此耳熟?   丢了手中的骨头,叶霜起身向喧闹处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   未及走到近处,方才发生口角的两人果然争抢起来,只见一名身形瘦小的士兵举着一只肥硕的羊腿在人群中左闪右避,身后追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一边追一边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及至近前,叶霜才就着火光看清,那个举着羊腿四处奔逃的瘦小士兵,竟是他的姐姐黄蓉!   虽然黄蓉此刻是女扮男装,但叶霜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叶霜真是又惊又喜。   算起来,自从黄蓉离家出走之后,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未见了。   经过这许久的离别,骤然再见,叶霜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稳住心神,叶霜冲着黄蓉跑过去,大喊大叫道:“我也要吃羊腿!我也要吃羊腿!”   黄蓉立时朝他瞧过来,登时便如被施了定身法,站那儿不动了,只定定的盯着叶霜看,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会儿功夫,那壮汉已追了上来,劈手夺过黄蓉手里的羊腿,大笑着跑远了。   叶霜缓步行过来,在黄蓉面前站定,看着她笑吟吟道:“哎呀,羊腿被抢走了,这下没得吃了。”   黄蓉回过神儿来,一把握住叶霜的手,笑道:“走,我亲手烤给你吃!”   叶霜眉眼里全是笑意,大声道:“好!”   ☆、第30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29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生了一堆篝火,席地而坐。 篝火映着彼此的脸,脸上俱写满了欢喜。 叶霜道:“蓉儿,你怎么会藏在蒙古军中?” 黄蓉笑道:“好弟弟,乖乖叫声姐姐来听,我便告诉你。” 黄蓉只比他大了几个月,叶霜懵懂不知事时也曾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等长大了却开始没大没小起来,跟着黄药师改口叫起了蓉儿。如今久别重逢,叶霜心里满满涨涨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于是十分听话的、久违的唤道:“姐姐。” 黄蓉没想到他这么轻易的就开了口,不禁愣住了。以往,叶霜可是要她用武力制服之后才肯不情不愿的叫声姐姐呢。黄蓉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叶霜的头,笑道:“霜儿真乖。” 叶霜十分受用,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藏在蒙古军中?”叶霜重又问道。 黄蓉清丽娇俏的脸上瞬时飞上一丝红霞,低头浅笑道:“我的心上人在这军中,我便随他来了。” “心上人?!”叶霜不禁吃了一惊,瞧着她娇羞的模样,吃吃问道:“蓉儿竟……竟有了心上人吗?” 黄蓉嗔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霜儿迟早也会有中意的人,时时将她放在心上。” 听她如此说,叶霜的脑海中竟瞬间出现了杨康的脸。 叶霜吓了一大跳,慌忙摇了摇头,把杨康的脸从脑海里驱赶出去,才道:“蓉儿的心上人,该不会是蒙古人吧?” 黄蓉摇了摇头,道:“不,他是汉人,只不过自小在蒙古长大,成吉思汗对其有恩,现在蒙古攻打金国,他只是前来助其一臂之力罢了。” “原来如此。”叶霜点点头,忽又想起方才飘到脑海中的杨康的脸,便支吾问道:“那个……就是……你怎么……喜欢……知道……” 黄蓉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哎呀,你到底想问什么?” 叶霜低下头,捡起一根木棍拨弄面前的篝火,声如蚊蚋道:“你是怎么知道你喜欢那个人的?” 虽然他声音小的很,几乎要被夜风盖过去,但黄蓉总算是听清了。 她双手捧着脸,仰头望着漫天繁星,用温柔似水的声音缓缓说道:“我喜欢他,便想时时刻刻同他呆在一处。和他在一起时,眼里就全是他;和他分离时,心里便全是他。他和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我心里便跟猫抓似的难受,气他恼他;他来哄我一句,我便又欢喜的不得了。他开心,我便比他还要开心;他难受,我便比他还要难受。我喜欢他,一颗心便全扑在他身上,想和他永不离分,想和他白头偕老。” 叶霜越听越是心惊。 他将黄蓉口中的“我”替换成自己,“他”替换成杨康,竟然完全吻合。 叶霜难以置信的想:难道……难道我对杨康,竟是存了喜欢的心思吗?这……这怎么可能? 叶霜捂住心口,那里跳动的厉害极了,每跳动一下便随之抽痛一次,痛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起来。 黄蓉见他脸色有异,急忙握住他的手,关切道:“霜儿,你怎么了?” 叶霜勉力笑了一下,摇头道:“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人,心里有些难受。” 黄蓉促狭笑道:“难道我们的小霜儿也春心萌动了不成?” 叶霜窘迫的挣开她的手,急道:“你浑说什么!我才没有!” 黄蓉盯着他红成猴屁股的脸,越发笃定道:“越是急着否认,越是说明心中有鬼,你心里一定是有人了。你方才心里想起的第一个人,便是你的意中人。” 隐秘的心事被黄蓉一语中的,叶霜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但是片刻之后,他又镇定下来。 就算他真的喜欢杨康,那又能怎样呢?杨康已经同穆念慈在一起了,此时他们的孩子或许已经降生,他们一家三口一定生活的一定十分美满幸福。更何况,他这次来大漠寻仇,实在凶多吉少。他与杨康,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上一面了。所以,就算他喜欢杨康,也改变不了什么。 叶霜又忍不住想,如果他早点儿发现自己的心思,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他早点发现自己对杨康的心思,他就不会把杨康推到穆念慈身边,他就不会丢下杨康孤身来到大漠……或许,他就能一直和杨康呆在一起。 可是,杨康又喜不喜欢他呢? 叶霜叹了口气,心道:算了,哪里就有这么多“如果”。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便只能一往无前。 黄蓉凑近他,“发什么呆呢?” 叶霜收拾起心事,笑道:“没什么。” 黄蓉也不追问,赧然一笑,道:“想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叶霜疑惑道:“哪个他?” 黄蓉娇嗔道:“还有哪个他呀!当然是我心里那个……” 叶霜恍然大悟,立即跳起来,急道:“走走走!我真是好奇的不得了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刁钻古怪的蓉儿如此死心塌地。唉,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黄蓉追着他打,“叫你浑说!当然是幸啦!大幸!” 叶霜立即屈服在她的花拳绣腿之下,连声附和道:“是是是!大幸!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黄蓉这才放过他,娇哼一声,道:“走!姐姐带你瞧瞧去。” 叶霜一把搂住她的肩,哥儿俩好似的往营地中去了。 他们在军帐间穿行许久,然后一前一后藏在了一顶军帐后面。 黄蓉指着不远处一定灯火通明的军帐,小声道:“他就在那儿,站在门口说话的那个。” 叶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门口对两旁的守卫吩咐着什么。 盯着看了半晌,叶霜出乎意料道:“相貌很普通啊。” 又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比着杨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黄蓉却道:“在我眼里,他便是全天下最英俊的男子。” 叶霜默然无语,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默了片刻,叶霜又道:“而且看起来有点儿傻傻的。” 黄蓉怒道:“是憨厚耿直!” 叶霜淡淡的“喔”了一声,问道:“可是,我们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偷看啊?不上去打个招呼吗?” “打什么招呼!”黄蓉一把将正欲上前的叶霜给拖走了。 叶霜觑一眼黄蓉,猜测道:“怎么?吵架啦?” “没有。”黄蓉道:“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啊?”叶霜道:“可是你并没有死啊,只要你往他面前一站,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黄蓉迟疑片刻,道:“不行。一旦他知道我没死,便会和别的女人成亲。” 叶霜彻底听糊涂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是他的逻辑坏死了吗? 只听黄蓉又道:“他曾向别人许下诺言,只要我死了,他便终身不娶,可若我活着,他便要娶华筝公主为妻。” 叶霜不敢多问,怕惹她伤心,只道:“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黄蓉笑起来,道:“郭靖。”   ☆、第31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0 叶霜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问道:“你方才说……他叫什么?” “郭靖。”黄蓉以为他没听清,便重复道:“南郭先生的‘郭’,靖康之变的‘靖’。” 叶霜喃喃重复道:“郭靖……郭靖……” 黄蓉见他神色有异,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叶霜定了定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 黄蓉不以为意道:“靖哥哥的名字如此普通,有几个重名重姓的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叶霜点头称是。 黄蓉又道:“就顾着说我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跑到大漠来的?爹爹怎么肯放你出来?” 叶霜道:“你走了大概有两个月光景,爹就坐不住了,担心你在外头出什么意外,便离岛寻你去了,我就趁机偷跑出来了。” “原来如此。”黄蓉道:“那你跑来蒙古大漠做什么?” 叶霜冷声道:“杀人。” 黄蓉从未见过他如此凌厉的样子,暗暗吃了一惊,问道:“杀谁?” 叶霜道:“西毒欧阳锋。” 黄蓉讶道:“你杀他做什么?” 叶霜恨道:“他杀了我娘,我自然要杀了他替我娘报仇。” “你娘?!”黄蓉一脸吃惊道:“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是谁?” 叶霜望着她,目光中有些悲伤,隐隐闪着泪光,“蓉儿一定是听说过她的,我亲娘的名字,叫梅超风。” 黄蓉难以置信道:“梅师姐?!这怎么可能!” 叶霜苦笑一声,道:“果然,爹什么都告诉你,却独独瞒着我。” 黄蓉问道:“是谁告诉你的?他可有凭据?” 叶霜便将在嘉兴遇到冯默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只将杨康隐去不提。 听他说完,黄蓉依旧不能置信,陷在沉思里,久久无话。 忽然,她想到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脱口道:“如果陈师兄和梅师姐是你的亲生父母,那靖哥哥岂不成了你的……” 黄蓉没有继续说下去。 叶霜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道:“你想的没错,郭靖便是我的杀父仇人。” 黄蓉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杀了靖哥哥替父报仇吗?” 叶霜默了片刻,道:“如果我说是,你待如何?” “我……我……”黄蓉吃吃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颓然道:“我不知道……” 叶霜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姐姐,你放心,当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便没想着要杀郭靖。如今,知道了他是你的心上人,我便更不会伤他一根毫毛。当年,郭靖只是一个六岁小儿,而我爹也的确是作恶多端,如果不是郭靖杀了我爹,便是我爹杀了郭靖。如此说来,郭靖也不过是自保罢了,并没什么过错。” 黄蓉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道:“霜儿……” 叶霜的神色蓦地又冷硬起来,咬牙道:“但欧阳锋我是非杀不可的,他杀了我娘,却是没有半分道理。” 黄蓉忧道:“可是以欧阳锋的武功,放眼整个武林,可与之匹敌的也是屈指可数。” 叶霜决然道:“我知道,我于欧阳锋而言,便是一只用手一捻便粉身碎骨的蝼蚁,可纵然如此,我也要试上一试。同你说实话,我此来早已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霜儿!”黄蓉正色道:“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有我在,便不容你有任何闪失。” 叶霜不甚在意道:“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可有听到过欧阳锋的消息?我听那江湖百晓生说,只要找到郭靖便能找到欧阳锋,所以我才辗转来到了蒙古。” 黄蓉心中纠结,想告诉他却又不想告诉他,纠结了半晌,终于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之所以会藏在大军之中,一方面的确是为了靖哥哥,而另一方面正是因为欧阳锋。” 叶霜立即激动道:“那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黄蓉安抚道:“你先别急。欧阳锋追了我半年有余,我好不容易才甩掉他,现在却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叶霜有些失望,转而问道:“他追你做什么?” 黄蓉道:“欧阳锋是个武痴,一直想要在武学上登峰造极。可你知道当今武林最登峰造极的武功是什么吗?” 叶霜思忖片刻,道:“莫非是《九阴真经》?” “正解!”黄蓉笑道:“欧阳锋对《九阴真经》的痴迷,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他却参不透经文中蕴含的意义,他之所以追了我这么久,便是想让我替他解释经文,助他修习《九阴真经》里的功夫。” 叶霜点头道:“原来如此。” 黄蓉狡黠一笑,道:“我们便利用这一点,来替霜儿报杀母之仇!” 叶霜知她素来聪慧,想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遂喜笑颜开道:“好!” 姐弟二人又叙了会儿话,见时辰已经不早,便道了别,回到各自的营中安歇去了。 叶霜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他想杨康了。 来蒙古这一路上,叶霜时时会想起杨康,他和破风念叨的最多的也是杨康,仿佛只要他不断的提起杨康,杨康便是在他身边的。 今夜,叶霜惊悉了自己对杨康的心意,再想起临别时那一番话,便心如刀绞,疼痛难当。那些狠心绝情的话,该多伤他的心啊,杨康只怕已经恨透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了。 可……可他也是迫不得已呀,他只是不想连累杨康和他一起犯险,想让他好好活下去。但是,杨康并不了解他这些心思,杨康只知道他狠心丢下了他,把他推给了别人。 叶霜真是要后悔死了。 帐口传来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在他旁边停下来,一阵悉索之声后,有人在他不远处躺了下来,片刻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叶霜只道是有士兵回来安歇,便没有在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不能自拔。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叶霜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睡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杨康的怀抱里,宽阔而温暖。 叶霜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哽咽着喃喃说道:“阿康,我好想你啊……”   ☆、第32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1 第二天,叶霜醒来的时候,帐中已经空无一人。 想起昨夜的梦境,叶霜又满足又心酸。 他收拾起心情,整顿好自己,便往黄蓉的帐中去了。 叶霜还未行到帐中,远远便瞧见黄蓉从帐中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黄蓉见到他,立时便笑起来,道:“霜儿,我有好消息。你猜猜看?” 叶霜喜道:“可是有了欧阳锋的消息?” “正是。”黄蓉道:“昨夜我刚回到帐幕,鲁长老便来找我,说欧阳锋昨天找到了靖哥哥,逼他说出我的下落。不知怎的,二人便立下了赌约,只要靖哥哥能抓欧阳锋三次再放他三次,欧阳锋便不再纠缠于我。” “太好了!”叶霜道:“等郭靖一抓到他,我们便立即冲上去杀了他!” 黄蓉面露难色,道:“靖哥哥最是守诺重信,他既然答应抓欧阳锋三次再放他三次,那便一定会抓他三次再放他三次。” 叶霜道:“和欧阳锋这种人有何诚信可讲,直接杀了他便是。” 黄蓉叹道:“我们这样想,可靖哥哥却绝不会这样想。霜儿,你莫要心急,我答应你,当靖哥哥第三次放走老毒物的时候,我一定助你杀他。” 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叶霜只得点头。 黄蓉又道:“你先回去,免得被人识破了身份,我一有消息便会去通知你。” 叶霜便闷闷不乐的回营帐去了。 叶霜等了三日,都不见黄蓉来找他,心中十分焦急。 正忍不住要去找她,却有人先找上门来,说是黄蓉命他来接自己。 叶霜便跟着那人前往,最后,来到了那日他与黄蓉偷窥过的郭靖的营帐。帐中除了郭靖和已经恢复女装打扮的黄蓉,还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 黄蓉笑着迎上来,拉住他的手,道:“霜儿,快来见过靖哥哥。” 她拉着叶霜来到郭靖面前,“靖哥哥,这便是我弟弟,叶霜。” 郭靖看着他,慨然笑道:“既是蓉儿的弟弟,那便也是我郭靖的弟弟。日后霜儿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 叶霜朝郭靖一拱手,不甚情愿的唤了一句“郭大哥”。 黄蓉又向他介绍道:“这两位是丐帮的鲁长老和简长老。” 叶霜以往行走江湖时,结交过不少丐帮弟子,也曾受过许多丐帮的恩惠,故而对丐帮中人十分有好感,于是抱拳恭敬道:“霜儿见过两位长老。” 鲁长老急忙上前一步,虚扶一下,道:“公子不必多礼。” 郭靖虽然生性愚钝,但对比之下,亦觉出不同来,附到黄蓉耳边低声道:“霜儿似乎不太喜欢我。” 黄蓉亦附耳道:“那你便多讨他欢心。” 闻言,郭靖挠挠头,十分苦恼。 叶霜不知黄蓉叫他前来所为何事,便拿一双剔透的眸子将她望着。 黄蓉笑看他一眼,却不直说,转而对郭靖说道:“这次能将欧阳锋成功困于雪峰之顶,实属不易。” 郭靖笑道:“是啊,亏得蓉儿你聪明机敏,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蓉又看了叶霜一眼,继续说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们便困他七天七夜,待他精疲力尽之时再去救他下来,也算兑现了靖哥哥擒他三次放他三次的诺言。之后,便一刀将他杀了。” 郭靖皱眉道:“蓉儿,这样岂不是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黄蓉嗔道:“老毒物杀你五位师父时,可曾想过是否趁人之危,是否胜之不武?” 郭靖想了片刻,点头道:“蓉儿说的是,我们便按你说的办。” 黄蓉又朝叶霜看过来,得意一笑。 叶霜回他一笑,却陷入沉思。 从黄蓉和郭靖的对话里不难听出,欧阳锋与郭靖之间似是也有着血海深仇。但叶霜不想去探究这些,这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如何杀掉欧阳锋。 七天,还要再等七天,他才能手刃仇人。 这太漫长了,叶霜等不了那么久。 从郭靖帐中出来的时候,黄蓉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握住他的手担忧道:“霜儿,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依计行事,知道吗?” 叶霜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轻举妄动的。” 黄蓉这才舒展眉头,放他回营去了。 但叶霜并没有遵守诺言。 第三日夜里,叶霜便冒着漫天飞雪,往雪峰的方向去了。 倒不是叶霜鲁莽,他自有自己的思量。 欧阳锋武功高绝,即使真的在雪峰上冻足七天七夜,然后再救他下来,途中他必然会复苏过来。即使只恢复三成功力,他们这些人也未必是对手。而且平地不比雪峰,极易让他逃脱。 如果在雪峰上截杀他,那就不同了。雪峰之巅极是严寒,寻常人在上面呆一天便能冻成冰尸。纵使欧阳锋内力高深,但在上面连困三日,必定要运功取暖,内力消耗非同小可。加之手足僵硬,招式必然受限,叶霜虽然没有十成把握,但也有六成,能将欧阳锋击杀在雪峰之巅。实在不济,他便抱着欧阳锋从雪峰上跳下来,来个同归于尽。 不多时,叶霜便来到雪峰之下。 雪峰崔嵬而立,高有百丈,下方山势极为平缓,到了半山腰却陡然变得险峻非常,几乎是垂直而上,上去时难,下来时更难,如若没有绳梯相助,便只能生出一双翅膀飞下来了。 但这在叶霜眼里算不得什么,他自小在桃花岛的嶙峋山峰间来去自如,攀上这座雪峰自然不在话下。 叶霜再不犹豫,登山而上。 到了山腰处,叶霜徒手向上攀登,手上虽然被锋利的山石划出了几道血口,但他若无所觉,依旧一心向上。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叶霜终于登上雪峰之巅。 弯腰掬起一捧雪,擦洗掉手上的血污,叶霜拔出腰间佩剑,缓步前进。 峰顶白茫茫一片,积雪几乎没过脚踝。 地势虽平坦,但间或有怪石林立,亦被积雪裹成了白色。 叶霜料想,欧阳锋畏惧严寒,定不会呆在空旷处,应该会躲在避风处,而这峰顶唯一可以遮雪挡风的唯有那些怪石了。 叶霜便小心翼翼的在怪石间穿行,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可他将峰顶搜寻了好几遍,几乎将积雪踏遍,却仍没有见到欧阳锋的身影。 难道欧阳锋已经下山去了吗?他是怎么下去的?纵使他轻功再好,若是直接跳下去,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欧阳锋会冒这个险吗? 不,不会的,他一定还在等着郭靖来救他。 郭靖已经遵守诺言放了他两次,欧阳锋必然料定以郭靖的性子绝不会食言,所以他一定还在等。 那么,他究竟藏在了哪里? 叶霜环顾四周,突然灵光乍现,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再次穿到石林中,细细察看每一根怪石的形状。 最后,他将视线落在了一块被积雪完全包裹的低矮石柱上。 这根低矮石柱依着一根又粗又高的石柱而立,底盘粗,尖端细,十分肖似一个盘腿而坐的雪人。 叶霜执剑靠近,及至近前,猛然飞刺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刻,雪柱猛然爆开,叶霜被迎面扑来的碎雪迷了眼,但却并不收势,执意向前刺去。 须臾之间,剑势被阻,纷飞的雪幕中蓦地响起一声痛喝。 必是刺中了! 叶霜心中欢喜,继续发力,力求一击击杀。 谁知剑势未进半分,叶霜左肩却猛地挨了一掌。 叶霜的身子被打飞出去,急速后退,他足底抵地,堪堪在悬崖边收住了去势。 甫一稳住身形,叶霜便定睛向方才刺剑的位置瞧去,果见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男子颓然倒在雪中,右肩被刺了一剑,鲜血已然浸透了半边衣衫。叶霜虽不认得他的脸,但心中笃定,此人便是西毒欧阳锋! 男子亦向他看来,哆嗦着双唇问道:“你……你是……何人?” 叶霜喝道:“我是地府阴差,专程来向你索命的!” 欧阳锋勉力从雪地上站起来,哆哆嗦嗦道:“既……既是……如此,你便……让……让我……死个……明……明白。” 叶霜明白他是想拖延时间,好趁机恢复功力,自然不会上当,冷道:“你还是亲自去问阎王老爷吧!” 说罢,叶霜再次攻了上去。 欧阳锋手足僵硬,连挡避都显艰难,更遑论进攻了。 叶霜招招狠辣,逼得欧阳锋退无可退,来到了悬崖边上。 叶霜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时间拖得越久,欧阳锋恢复过来的机会就越大,到那时胜算就极为渺茫了。 思及此,叶霜登时运起毕生功力,灌注于剑锋之上,朝欧阳锋飞刺过去。 欧阳锋已被逼至绝境,再无可退之处,僵立于悬崖边,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 剑尖刺进了欧阳锋的左胸。 隔着漫天飞雪,叶霜看见欧阳锋脸上方才的绝望之情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狡笑,一抹奸计得逞的狡笑。 叶霜顿时警醒,正要拔剑,却见欧阳锋双掌振起,裹挟着风雪当胸朝他袭来。 剑尖从欧阳锋身体里拔-出-来的瞬间,欧阳锋的双掌亦结结实实的拍到了叶霜身上。 叶霜只觉胸口剧痛,仿佛五脏六腑俱被震碎了,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来,飞退数步之后,身形不稳,“扑通”一声砸倒在雪地之上,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 “哈哈哈!”耳边传来刺耳的笑声。 叶霜忍住剧痛,凝神看去,便见欧阳锋正步步紧逼而来。 叶霜心中生出绝望来。 受了欧阳锋这全力一击之后,只怕他全身经脉已断了十之八-九,直如废人一般,再想击杀欧阳锋已是痴心妄想。 欧阳锋步步紧逼,叶霜在雪地上匍匐后退,直退到悬崖边,才停下来。 欧阳锋方才以性命作饵,虽不至于立时毙命,但也受了重创,他不知叶霜是否还留了什么后招,便也不敢贸然靠近,在离他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是不是郭靖……派你来杀我的?”欧阳锋已经渐渐恢复过来,说话也利索了许多。 叶霜正要否认,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个主意来,于是改口道:“对,就是郭靖派我来的。你杀了他五位师父,他早就想将你碎尸万段了。” “果然是他。”欧阳锋冷笑一声,道:“可他未免也太小瞧老夫了,竟只派了一个无名小卒过来,简直是送死。” 叶霜虚弱道:“我死了,郭大哥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欧阳锋不屑道:“报仇?我先杀了他,看他怎么给你报仇。” 叶霜支在地上的手悄然握住一把雪,“你杀不了他,郭大哥早已学会了《九阴真经》里的功夫,武功天下第一,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欧阳锋笑道:“天下第一?笑话!我欧阳锋才是独步武林的第一高手!” 叶霜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像河水一样疾速流逝,意识也开始昏沉,但依旧固执的激怒着欧阳锋,道:“在我眼里,你连郭大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欧阳锋怒道:“好,那我便先杀了你,然后再杀了郭靖,当你们在地府相聚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欧阳锋正要举步靠近,叶霜忽然扬手,将攥在手中的雪球朝欧阳锋砸去。 趁着欧阳锋抬手遮挡的瞬间,叶霜动用起身上仅剩的一点儿力气,翻身从悬崖边一跃而下。 此处是雪峰后崖,崖底是何情形无人知晓。 如此,或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身体疾速下坠,耳边是猎猎风声。 叶霜的意识已经不甚清明,他似乎在风声中隐约听到了杨康的声音。 叶霜听到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霜儿!霜儿!!霜儿!!!”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叶霜喃喃念道:“阿康……来世再见……”   ☆、第33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2 好痛……好似有千万匹马从他身上飞踏而过。 好冷……好似身处极北苦寒之地。 是死了吗?在地府吗?是在受刑吗? 叶霜曾听说过,地府有冰川之刑,将人裸身丢弃在冰山之上,终年遭受严寒之苦;他还曾听说,地府有牛坑之刑,将人丢掷在野牛群之中,被牛角顶撞,被牛蹄踩踏……实在太可怕了。 可他活着时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阎王老爷怎么会对他用此酷刑?一定是弄错了,他要去击鼓鸣冤! 叶霜勉力睁开眼睛,却差点儿被刺来的强光闪瞎了眼睛,慌忙闭上。 地府不该是阴湿幽暗之地吗?怎的会如此光亮? 难道……难道他并没有死吗? 叶霜试探着再次睁开眼睛,一点一点适应令人眩晕的强光,当可以视物时,竟发现自己身处广袤雪原之上,而那耀目强光,正是被皑皑白雪折射过来的日光。 紧接着,叶霜意识到,他正在向前移动着。 神思渐渐回笼,五感六识一点点恢复知觉。 叶霜终于弄清楚状况:此时此刻,他正伏在某个人的背脊之上,行走在无边雪原之间。 他竟真的没有死! 太好了!真是苍天有眼! 可是,正在背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 叶霜想扭过头来看一看,可他竟连转动脖颈的力气都没有。 叶霜张嘴想要说话,却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努力了半晌,终于发出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啊……” 背着他行走的人立即顿住。 叶霜感觉到他在颤抖。 只听那人说道:“霜儿,是你吗?是你在说话吗?” 叶霜瞬间便认了出来,这是杨康的声音! 叶霜急切道:“阿……阿康……” 杨康蹲下身,动作极轻柔的将他放在雪地上,然后转过身来。 叶霜眼中早已蓄满了泪,在看到杨康的一刹那,再也忍不住,瞬时便泪如雨下。 杨康展臂将他揽进怀里,抬手替他拭泪,温柔笑道:“傻瓜,哭什么。” 可笑着笑着,杨康的眼中也闪了泪光,不多时,一颗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到叶霜的脸上。 叶霜想替他擦泪,可他的手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得急道:“阿……阿康,不……不哭。” 杨康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柔声道:“霜儿不哭,我便不哭。” 叶霜眨眨眼,想要止住眼泪,谁知却越流越多,愈发有决堤之势,整张脸都被泪湿了。 杨康便一直温柔的替他拭泪,“霜儿可是想我了,才哭的这般伤心?” 叶霜轻微的点点头,哽咽道:“我特……特别想你,分开后的每……每一天,我都……都在想你。我还以为,这……这辈子都见……见不到你了。” “傻霜儿,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吗?”杨康笑道:“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叶霜终于觉得手上有了点力气,十分费力的抬起手,一把抓住了杨康替他拭泪的手,握在胸前,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杨康低下头,在叶霜眉心印下一个轻柔的吻,道:“你受了伤,不宜在雪地里呆太久。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好吗?” 叶霜自然说好。 杨康便打横将他抱起来,举步前行。 叶霜躺在他怀里,觉得此生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 他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杨康的脸,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觉得好困,却又不敢轻易睡去,怕这一睡便永远都不能再醒来。 叶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但他能够非常清楚的感觉的到,他整个人都异常虚弱,虚弱到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有些话,他怕现在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叶霜用手抓住杨康的衣襟,虚弱唤道:“阿康……” 杨康低下头,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叶霜微微摇头,道:“我有句话,想要告诉你。” 杨康微笑看他,“什么话?” 叶霜鼓起勇气,凝视着杨康灿若星辰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又觉得这四个字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于是补充道:“不是朋友、兄弟的那种喜欢,而是……而是像恋人的那种喜欢。” 杨康脸上倏然漾起一个融冰化雪的笑来,用极尽温柔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的。” 叶霜诧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是才看清自己的心迹不久。 杨康只是笑道:“我就是知道。” “那你呢?”叶霜垂眸,低声道:“你……喜不喜欢我?” 杨康停下脚步,低头吻上叶霜的双唇,继而抬起头来,望着叶霜潋滟的双眸,道:“我喜欢你,在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闻言,叶霜心里又酸又涨,只觉得自己要被满腔柔情淹没,又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到天上去。 他望着杨康英俊的脸,呢喃道:“阿康,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康低头亲吻他的眼睛,柔声道:“现在呢?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叶霜摇摇头,眉梢眼角全是笑意,“阿康,我现在好幸福啊。哪怕立时死了……” “不。”杨康打断他,沉声道:“我绝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治好你的伤,然后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一辈子……”叶霜笑起来,“好啊,一辈子在一起。” 杨康道:“你先睡一会,等出了雪原,我再叫醒你。” 叶霜的确困极了,便乖乖阖上了眼睛。昏昏沉沉间,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喃喃说道:“蒙古大营,西南方向,有一户人家……” 话未说完,便没了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第34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3 之后,叶霜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 但在潜意识里,叶霜一直十分安心,因为他知道,会有个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当叶霜再次醒来的时候,凛冬已经彻底退去,林木悄然复苏,荒野枯草之下已冒出了绿芽。 他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杨康。 杨康正安然睡在他身旁,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都特别不真实。 叶霜想要摸摸他,可一抬手,却发现杨康的左手正握着他的右手,而且十指交缠。 原来,这不是梦。 杨康跟着便醒了。 一扭头,见叶霜正望着他,便展颜一笑,侧身将叶霜拥进怀里,用下巴磨蹭他的脸颊,声音沙哑道:“你醒了。” ——你醒了。 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他只是在经过一夜好眠之后悠然醒转,然后再平常不过的招呼问好。 叶霜伸手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你瘦了。” 杨康亲亲他的额头,“那你便再把我养胖起来。” 叶霜从他怀里退出来一点,久久凝视着他的脸。 杨康抬手轻抚他瘦削的脸颊,眼中写满心疼,却依旧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要帅裂苍穹了?” 叶霜点头,笑道:“阿康是武林第一美男子。” 杨康故意皱眉道:“那你是因为我长得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叶霜毫不矜持道:“脸喜欢,手喜欢,背喜欢,胸膛喜欢,只要是阿康的,我哪里都喜欢。” 杨康展眉笑道:“看来,霜儿喜欢我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叶霜仰起头,亲上他的唇角,柔声道:“你便是我的药。”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杨公子,用早饭了。” 杨康应了一声,转而对叶霜道:“起来吃点儿东西,如果还觉得困再继续睡。” 叶霜点头说好。 可他实在躺的太久,刚支起身子,便又浑身无力的砸回到床铺里。 杨康俯身将他抱起来,温声道:“别着急,慢慢恢复就会好的。” 叶霜温顺点头。 等在外间的,正是叶霜托付破风的那对老夫妇。 老夫妇见杨康抱着他出来,不禁又惊又喜。 “公子终于醒了!”老妇高兴道:“你若是再不醒,杨公子只怕便要熬不住了。” 老翁急忙附和道:“是啊,公子昏迷的这段时日,杨公子日夜守在你身边,寸步不离,不管我们怎么劝都不肯稍离片刻。看来,是杨公子的诚心感动了老天爷,苍天有眼啊。” 杨康把叶霜放在椅子上,然后紧挨着他坐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叶霜在桌子下面握住他的手,不愿松开。 杨康便任他握着,单手盛了碗粥,一勺一勺的喂他吃下去。 吃了半碗,叶霜便吃不下了,杨康便自己吃剩下的半碗。 叶霜便与老夫妇闲聊起来,“我睡了有多久了?” 老妇算了算日子,道:“两月有余。” 杨康在一旁补充道:“两个月又九天。” 叶霜握住他的手又紧了几分,不愿扰他吃饭,便仍向着老妇问道:“当时我昏迷着,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妇正要说话,一旁的老翁打断道:“这个我记得清楚,让我来说。” 老妇不由笑道:“好好好,你来说。” 老翁便捋着花白胡须,兴致勃勃道:“那是连下七日暴雪后的第一个晴天,我和老婆子便拿了铁锹铲雪,从屋门口一直铲到大门外。正铲雪呢,远远便瞧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走过来,待走近了,才发现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等他再走近一些,我和老婆子一眼便认出了他怀中的你。要不是你当日硬塞给我们的那锭银子,只怕我和老婆子便活不过这个寒冬了。所以,我便立即叫住了杨公子,和他说了我们同你的渊源,杨公子便带着你一同住了下来。” 老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便有些喘,于是老妇便接着说道:“虽是住了下来,可你却一直昏迷不醒。杨公子日夜不休,将方圆百里的大夫都给请了过来为你诊病,却都束手无策。我们只道是无力回天了,但杨公子却不放弃,依旧到处找大夫,终于给他寻到一名良医,诊过之后开出一张药方来。偏偏这药方里有一味泣血红莲,遍寻不获,杨公子听人说东方的连绵雪峰中或许生有泣血红莲,便亲自去寻。可转眼十日过去,杨公子却没有回来。我们料想杨公子在雪峰中遭遇了什么不测,而你又缠绵病榻奄奄一息,正一筹莫展之际,杨公子却突然回来了。刚进屋,杨公子立时昏死了过去,可右手里却还紧攥着一株泣血红莲……” 说到这里,老妇眼角竟隐隐有了泪光,老翁亦随之叹息不已。 叶霜心中酸涩难言,转头去瞧杨康,但见他专心致志的吃着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不相干似的。 只听老翁接口说道:“有了泣血红莲,我们便按着药方所写煎了药,喂你服下。你的脸色一天天好转起来,却不见任何苏醒的迹象。杨公子便成日成夜的守在你身边,喂你吃药,替你擦身,给你按摩。日子一天天过去,杨公子虽然不说,但我们老两口都看的出来,他心里不安生,怕你这辈子就这么睡过去了。好在,你终于醒了,杨公子脸上也有了笑,真是老天开眼哪!” 老夫妇虽然闭口不提自己,但叶霜知道,他们为了照顾自己必定也耗费了许多心力,于是感激道:“大爷,大娘,真的很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们两个的照顾,叶霜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老夫妇连连摆手笑道:“我们没做什么,你真正该谢的人,是杨公子。” 叶霜偏头瞧了杨康一眼,莞尔笑道:“我自会好好谢他。” 吃过早饭,杨康陪着叶霜去看了破风,然后一齐坐在院中晒太阳。 叶霜将头靠在杨康肩上,被暖洋洋的日光晒得昏昏欲睡。 但他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因为他有一肚子话要和杨康说。 “阿康?”叶霜轻声唤道。 “嗯?” “你当初怎么知道我往大漠方向去了?”叶霜问道。 杨康道:“当时在听风阁,你向那位江湖百晓生着重问了郭靖和欧阳锋的去向,我便知道你是要去报仇的。所以,把穆姑娘送回临安老家之后,我便朝蒙古方向追来了。” “对了,还有穆姑娘……”叶霜黯然道:“我几乎要将她忘了。临别之前,你不是说要同穆姑娘在一起吗?为什么又同她分开了?” 杨康道:“我当时恼你说了那些绝情话,便想气一气你,所以才说要同穆姑娘在一起,想引你嫉妒,让你早些看清自己的心。” 叶霜愧疚道:“你如此了解我,应当知道我那天说的那些话全是言不由衷的。” 杨康故意道:“你那天说了那么多话,我哪里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叶霜知道他在逗他,但依旧无比认真道:“我最后悔的,便是同你说后悔救了你。其实,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在那个雨夜,走进了那间破庙,救下了你。” 杨康倾身将他环至胸前,轻声唤他的名字:“霜儿……” 两个人静静相拥了片刻,叶霜才从他怀里出来,接着问道:“那你后来又是如何同穆姑娘解释清楚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杨康道:“我告诉她,或许我以前喜欢过她,但我没了以往的记忆,她于现在的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硬要绑在一起,于我于她都不公平。我还告诉她,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想同那个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叶霜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甜蜜,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叶霜终于道:“那孩子呢?她腹中怀着的,毕竟是你的亲骨肉。” “我与穆姑娘约定,等我找到了你,便回临安找她,与她一同将孩子抚养长大。”杨康握住他的手,道:“霜儿,你是不是很介意我的过去?” 叶霜思忖片刻,道:“如果你依旧是过去的你,我是绝不可能喜欢上你的。可现在的你与过去的你是完全不同的,是崭新的。严格说来,那些过去并不属于你,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的过去。” 杨康牵着他的手放到唇边,在他手背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道:“霜儿,你真好。” 叶霜微微一笑,转而问道:“那你来到蒙古以后呢?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杨康道:“那江湖百晓生曾说过,郭靖在成吉思汗麾下效力。你若是想接近郭靖,必先蒙混到蒙古军营之中。所以,来到蒙古之后,我便冒名顶替进了军营。谁知,来到军营的第一晚,我就在一顶帐幕中找到了你。” 叶霜讶道:“这么巧?” “是啊。”杨康笑道:“当时,你正在睡觉,我便在你身边的空位上躺了下来,等你睡熟了,才敢将你抱进怀里。” “啊!原来那不是梦!”叶霜突然想起来,那也是他到蒙古军营的第一晚,曾梦到与杨康相拥而眠。 杨康笑道:“那天晚上,你把我抱得特别紧,还在我怀里哭鼻子呢,把我的里衣都给哭湿了,一边哭还一边不住地说特别想我。” “坏人!”叶霜抱住杨康的手佯装咬了一口,嗔道:“见我那么伤心,你怎么忍心不出来见我?” 杨康揉揉他的头,笑道:“因为我想让你再想我一点儿。你越是想我,便能越快发现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叶霜瞪他,“老谋深算。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 杨康摊手笑道:“唯天赋尔。” 真是欠揍!叶霜身上若是有力气,真想暴打他一顿。奈何他现在站都站不稳,只得作罢,但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待日后再与他清算。 不等叶霜再问,杨康主动交代道:“我虽然没有现身与你相见,但几乎时时潜伏在你左右,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那日雪夜,我算着时辰来到你的营帐,却不见你的踪影,一直压在枕下的那柄短剑也不见了,我便料定你是独自去雪峰上刺杀欧阳锋了。我急忙赶到雪峰,待我攀上雪峰之巅的时候,正看见你从悬崖边上一跃而下,我便同你一起跳了下去。” “傻瓜。”叶霜又是生气又是感动,道:“我若是在地府遇上你,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杨康笑道:“万幸的是,崖底是一个极深的雪窝,我们先后砸了进去,我虽受了点儿轻伤,但于性命无碍,可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不醒。当时风急雪大,我便背着你找了个山洞,躲进去暂避风雪,同时替你运功疗伤。三日之后,风雪停了,我便又背着你出了山洞。不久,你便醒了。再之后的事情,大爷大娘已经全都告诉你了。” 他虽说的平淡,但叶霜知道,单是悬崖边那纵身一跃就已凶险非常,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杨康是拼了自己的性命在救他。 叶霜坐直身体,直视着杨康的眼睛,郑重非常的说道:“阿康,谢谢你。” 杨康俯身凑到他耳朵边上,低声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他呼出的热气搔在叶霜颈上,又麻又痒,叶霜忍不住偏头躲了躲,道:“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杨康默了片刻,咬着他的耳朵,不怀好意的笑道:“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第35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4 杨康道:“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叶霜又羞又窘,声如蚊蚋道:“两个男子如何能以身相许?” 杨康柔声道:“男子与女子如何以身相许,男子与男子便也能如何以身相许。” 叶霜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蜜罐里,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甜的。 可甜着甜着,心中忽又泛起丝丝苦涩来。 叶霜看着杨康的眼睛,哀声问道:“阿康,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杨康握住他的肩,一五一十道:“霜儿,我刚救下你时,你的奇经八脉几乎尽断,后来我替你运功疗伤,加上泣血红莲的神效,性命虽然无虞,但全身武功已经尽废,与普通人无异。而且,日后若是要修习武功,只怕也是难上加难。” 听他说完,叶霜凝眉沉思。 他在武学上向来没有什么追求,虽然自小习武,也大多是在黄药师的逼迫之下。所以,虽然武功尽废,叶霜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可惜。叶霜在意的是,日后他的身体必然会变得十分虚弱,势必要与药石针砭为伍,如此一来,他便成了杨康的累赘。 杨康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伸手握住他的下巴,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沉声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那位救了你的神医临走之前曾告知于我,西夏皇宫里有一处地宫,地宫中有一张寒玉床,由极北苦寒之地数百丈坚冰之下挖出的寒玉制成,是修炼内功的绝佳辅助,于接经续脉亦有奇效。我们便潜入西夏王宫,借他的寒玉床一用,待你的身体好了,我们再往他处,你意下如何?” 叶霜尚有些犹豫,道:“可是……” 杨康立即截道:“神医还曾告诉我,西夏风景迤逦,韵味与中原大不相同,高塔古寺鳞次栉比,其中尤以一百零八塔最是令人叹为观止,霜儿难道不想亲眼去看看吗?” 叶霜无奈笑道:“好啦好啦,就依你所言便是。” 杨康终于展颜笑道:“霜儿真乖。” 顿了顿,杨康又道:“还有一件事,你须得依了我。” 叶霜奇道:“何事?” 杨康严肃道:“启程去西夏之前,你须得给我一个名分。” 叶霜一时有些发愣,“什么名分?” 杨康道:“我可是一个十分因循守旧的男子,难道你就想这样一直不明不白的霸着我不成?” 叶霜终于回过神来,忍俊不禁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合你心意?” 杨康立即掷地有声道:“成!亲!” 叶霜绯红了脸,道:“好,我答应你。” 这下,杨康反倒有些愣住了,半晌,才讷讷说道:“如此轻易便答应啦?我准备了一肚子的求亲说辞岂不是都无用武之地了?” 叶霜便改口道:“那好吧,我还是再考虑几天好了。” “别别别!”杨康立即抱住他,耍赖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叶霜极少见到杨康这样撒泼耍赖的样子,觉得甚是新奇。 他伸手回抱住他,温声哄道:“好好好,不反悔,绝不反悔。” 杨康紧紧抱住他,道:“我们明日便成亲!” 叶霜把头搁在他肩上,笑着应道:“好。” “不行不行!”杨康把叶霜从怀里揪出来,正色道:“免得夜长梦多,我们还是今日便成亲吧!” 叶霜依旧微笑道:“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全都依你。” 杨康感动极了,捧着叶霜的脸,柔声道:“霜儿,从今往后,我便真的成了你的夫君了,我心里真是好生欢喜。” 叶霜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我同你一样欢喜。” 四目相对,柔情蜜意。 杨康俯身靠近他,“霜儿,闭上眼睛。” 叶霜便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杨康跟着闭上眼,屏息靠近。 当杨康即将吻上渴慕已久的双唇时,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杨康颓然退回原处,便见外出买菜归来的老夫妇正站在门口,都是老脸通红,十分尴尬。 僵立半晌,还是老翁说道:“那个,老婆子,要不我们再去买点儿羊肉回来?我方才忘记买了。” 老妇慌忙点头。 老夫妇转身欲走,杨康急忙叫住他们,“你们快些回来吧,我和霜儿改日再继续便是。” 此言一出,叶霜愈发羞愤难当,直想一头撞死在杨康怀里。 老夫妇虽撞破了二人的亲密形状,虽尴尬却不惊讶。 以杨康对叶霜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老夫妇早已察觉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且时下多有好男风者,老夫妇便也不觉讶异。 但是,当杨康告知他们要与叶霜成亲时,这对开明的老夫妇却还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时下虽多有好男风者,但多以享乐和猎色为主,而后还是要与女子结亲生子的,却还未听闻两个男子成亲的先例。 杨康见状,道:“我和霜儿不要鞭炮齐鸣,不要锣鼓喧天,只需要二老坐于高堂之上,吃一杯水酒,给我二人做个见证。” 老翁叹道:“我知你二人情深似海,可与男子相恋终非正统,总归还是要成亲生子……” “大爷。”杨康温声打断他,道:“我和霜儿都已认定彼此,此生不渝。” 老妇亦叹道:“老头子,你不用再劝了。相处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杨公子的性子吗?我瞧着他们,倒比那许多所谓的善男信女要强上千倍百倍。” 老翁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选了这条路,日后便不能后悔。” 杨康笑道:“绝不后悔。” 叶霜亦道:“绝不后悔。” 杨康当即便闹着要行拜堂之礼,老夫妇好说歹说才给劝住了,将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 老妇谆谆教诲道:“成亲乃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你二人情况特殊,虽不能大肆操办,但也绝不可如此潦草,怎么说也得置办一桌酒席,难道只干巴巴的吃一杯酒水就算完事了吗?大娘知道你心急如焚,但你就不怕委屈了叶公子吗?而且叶公子刚刚苏醒,身体又吃不吃得消哇?” 叶霜想说“不委屈”,想说“吃得消”,可又实在羞得说不出口,只得红着脸低着头当起了鸵鸟。 杨康瞧他一脸羞涩,便笑道:“好,那就定在三日之后,再不可往后拖了。” 老妇笑道:“好好好!我看叶公子也累了,你们早些歇着去吧。酒席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我和老头子自会替你们操办。这些事上啊,还是我们这些老人家比较有经验。” 杨康拱手道:“如此便谢过二老了。” 老夫妇笑着摆了摆手,赶他们回房去了。 二人回房安歇,杨康十分顺手的把叶霜搂进了怀里。 杨康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道:“方才他们劝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说话?” 叶霜装傻道:“说什么?” 杨康道:“说你也想早日与我成亲啊。” 叶霜道:“我才没有呢!” “口是心非。”杨康笑道:“我知道,霜儿同我一样,也是迫不及待的。” 闻言,叶霜一阵羞恼,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得把脸埋在杨康怀里,装聋作哑。 杨康却不放过他,伸手把叶霜从怀里捞出来,抬起他的下巴,道:“我们继续白日里被打断的事吧?” 叶霜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却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36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5 叶霜轻颤的睫毛仿佛两把小刷子,柔柔搔在杨康心上,让他心痒难耐,口干舌燥。 杨康一点一点的靠近,屏住呼吸,在叶霜额上印下一个无比轻柔的吻,然后下移,吻上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双颊,他的下巴,最后,才吻上他的双唇。 叶霜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了。 杨康吮住他的双唇,辗转舔舐,时而温柔,时而粗蛮,抱住他的手也越收越紧,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胸膛里去。 再这样下去,叶霜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他伸出手去推杨康的胸膛,想让他松开自己一点,可越是推拒,杨康抱得越紧。 叶霜想要出声唤他,可发出的声音却把自己吓了一跳,那细弱的、颤抖的声音,又软又媚,简直羞耻。 杨康忽然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声音却是暗哑非常,“霜儿,张嘴。” 叶霜这才意识到,他一直紧紧咬着牙关,慌忙张开嘴。 下一刻,一根软软滑滑的东西伸进了他的口中,直接攫住了他的舌头,狠狠*。 叶霜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被烈日炙烤,浑身发烫,马上就要窒息而亡。 他颤声求饶:“阿康……阿康……我受不住了……” 闻言,杨康终于放开他的唇舌,伏在他颈间,大口大口的喘息,那气息全喷在叶霜的肌肤上,灼热非常。 叶霜亦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来平息自己胸中的火焰。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康亲亲他的脖颈,道:“若不是你身子弱,我真想……真想现在就行周公之礼。” 叶霜无邪道:“如何行周公之礼?” 杨康无语凝噎。 他的霜儿实在太过单纯,可就是这种单纯的撩拨最是引人遐想,难以把持。 杨康终是克制住了体内奔腾咆哮的野兽,翻身从叶霜身上下来,轻抚着他的脸,道:“日后,待你养好身体,为夫再好好教你这周公之礼到底是何行法。” 叶霜点头,道:“阿康,你方才对我做那些事的时候,感觉好奇怪。” 杨康笑道:“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浑身发热,心里像是点了一挂鞭炮,炸的噼里啪啦。”叶霜挽唇笑道:“但是我很喜欢。” 杨康满意道:“那我们以后便常常做。” 叶霜翻身趴到杨康胸前,剪水双瞳里全是盈盈笑意,道:“我们现在便再做一次吧。” 又来勾引他! 杨康又是欣喜又是心酸。 欣喜的是,他的霜儿竟然如此主动,孺子可教也;心酸的是,他已经预见到了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将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了。 *** 三日后,叶霜已经可以行动自如,甚至还骑着破风出门溜了一圈。 他们的成亲之礼亦如期举行。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杨康帮着老夫妇忙活了这几日,将老宅装扮了一番,挂了大红灯笼,还贴了囍字。又采买了许多酒菜,置办出一桌相当丰盛的宴席。杨康还偷买了两身大红喜袍和一顶红盖头,俗艳却喜庆。 午时将至,老妇催着两人各自换上喜服,着杨康至中堂等待,这才替叶霜盖上盖头,牵着他出去。 行至中堂,老妇将叶霜牵至杨康身边,杨康喜上眉梢,伸手去握他的手,却被叶霜躲开了。 老妇落座,与老翁一同居于主位。 只听老翁唱道:“一拜天地!” 二人一齐转身,朝着浩渺天地跪下,拜了三拜。 老翁又唱道:“二拜高堂!” 二人回转身来,对着堂上的老夫妇,恭敬叩首。 老妇泪盈于睫,抬袖拭泪。 老翁再唱道:“夫妻对拜!” 二人面对面跪着。 第一拜时,杨康道:“弋言加之,与子宜之。” 第二拜时,杨康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 第三拜时,杨康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对拜结束,杨康扶着叶霜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掀起了他的盖头。 初时,叶霜羞窘的抬不起头来。 可这是他与杨康一生中最庄严、最郑重的时刻,他想把杨康此时的模样印刻在脑海里,此生不忘。 于是,他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杨康的脸。 杨康也正痴痴凝望着他。 四目相对,里面全是毫不遮掩的笑意。 天与地,日月与星河,雨雪与风霜,五湖与四海,在一刻都化作了虚无,只剩了眼中的彼此。 “礼成!”老翁高声笑道:“时辰尚早,便先不送入洞房了,你们且忍一忍,陪我们这两个老的把那一桌子酒菜给吃了,如何?” 两人点头应好,与夫妇二人一同去了偏厅。 席间,两个人一直握着彼此的手,不曾分开片刻。 宴罢,叶霜醉的不省人事,杨康喝的比他还多,却只是红了脸。 杨康再次由衷感谢了老夫妇一番,抱着叶霜回房歇息。 叶霜沉沉睡着,杨康望着他比桃花还要娇艳的睡颜,久久不能成眠。 他轻抚过叶霜的眉眼,继而停留在颊上轻轻摩挲,喃喃说道:“霜儿,这一世,我们终成了眷属。” 不知为何,他的语声中,竟有无限苍凉之意。   ☆、第37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6 叶霜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杨康的笑脸。 杨康侧身支着头,笑看着他,道:“叫夫君。” 叶霜睡眼朦胧,哑着嗓子道:“夫君。” 杨康十分受用,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道:“霜儿乖。” 叶霜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杨康道:“辰时刚过,该起床了。” “啊?”叶霜一脸懊恼,道:“传说中的洞房花烛夜就被我这样睡过去了。” 杨康失笑道:“就算你不睡过去,以你现在的身体,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叶霜道:“我们可以亲亲啊。” 杨康心道:这更折磨人! 叶霜十分主动的闭上了眼睛,道:“阿康,我要亲亲。” 大早上的玩亲亲?这不是要人命嘛!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杨康却还是视死如归的亲了上去,本就躁动的身体很快便有了强烈的反应。 杨康不动声色的把两个人的下-半-身分开一点,不想让叶霜察觉自己的变化。倒不是他害臊,杨康是怕万一叶霜发现了,又一脸懵懂的来撩拨他,那他可真是要暴毙而亡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立即启程去西夏,尽快把叶霜的身体调理好,两个人才能真正的琴瑟和鸣,鱼水相欢。 不消片刻,叶霜便被亲的双颊绯红,气喘吁吁。 杨康松开他,笑道:“满意啦?” 叶霜想往他怀里钻,却被他拉住了,“莫要赖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无法,叶霜只得起身穿衣。 刚披上衣服,叶霜忽然惊呼一声:“阿康!” 杨康抬头,疑惑道:“怎么了?” 叶霜指着他的脸,道:“你……你的鼻子流血了!” 杨康本来若无所觉,听他一说,果然觉得鼻间温湿一片,须臾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你呆着别动!”叶霜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去,片刻又折返回来,手里端了一盆清水。 叶霜一边用水替杨康清洗鼻血,一边奇怪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流鼻血呢?” 杨康郁卒极了,腹诽道:你就是罪魁祸首。 等鼻血不流了,叶霜让杨康把被血弄脏的里衣脱下来,又找了一件干净的里衣让他换上。 杨康换衣服的时候,叶霜就对着他凹凸有致的腹肌流口水,道:“阿康,我可以摸摸吗?” “不可以。”叶霜一上手,他怕是又要流鼻血了。 叶霜撇嘴道:“小气。改天我也要练出腹肌来,才不稀罕摸你的。” 杨康哭笑不得,穿好了衣服,朝叶霜招手,让他坐到身边来。 叶霜在他身边坐下来,“做什么?” 杨康默不作声的把他的腿抬到自己腿上,用手握住他的双脚,果然冰凉一片,伸手便将被子扯过来,把叶霜的脚团团裹住,抱在自己怀里捂着。 叶霜望着杨康的脸,道:“阿康,不知怎么的,我又想亲亲了。我是不是病了?” 杨康伸手捏捏他的脸,笑道:“对,确实是病了,而且还病得很严重。” “啊?”叶霜惊道:“什么病啊?” 杨康道:“相思病。” 叶霜瞪着眼睛道:“你少蒙我,我们两个日日呆在一处,哪里来的相思病。” 杨康笑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相思入骨,即便是面对面坐着,却仍是思念你。” 听了这话,叶霜却忽然变得气鼓鼓起来,不轻不重的踹了杨康一脚,顺势把架在他身上的双腿收了回来,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杨康不知哪句话惹着了他,凑过去从背后拥住他,把下巴支在他肩上,问道:“怎么了?” 叶霜挣了挣,没有挣开,便任由他抱着,鼓着腮帮子道:“登徒子!流氓!” 杨康平白被安了这些罪名,却依旧笑道:“何出此言?” 叶霜道:“哼!各种肉麻情话信手拈来,也不知道以前曾对多少人说过呢。” 杨康歪头亲上他的脖颈,微笑道:“我只是你一个人的登徒子,这些情话也只对你一个人说。” 叶霜登时便憋不住了,扑哧笑出声来,道:“我到现在才深刻理解了‘道貌岸然’这四个字的含义。成亲之前装得那么一本正经,这才成亲一天便原形毕露了,你说你以前装的该有多辛苦啊。” 杨康张嘴噙住他的耳垂,含-弄了一会儿,才道:“就是不想再装的那么辛苦,所以才急着把你娶到手。” 叶霜整个人已经软到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你……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作罢。 两个人正闹呢,外间忽然传来老翁的声音:“知道你们是新婚燕尔,可也不要过了度,伤身。”顿了顿,又道:“再不出来吃早饭,粥就要凉透了。” 叶霜伏在杨康怀里捂着嘴笑,杨康扬声答道:“这就起来!” 二人迅速穿衣起床,到了外间,都有些不好意思。 老夫妇含笑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用罢早饭,杨康便向老夫妇告辞。 听罢杨康所言,老翁点头道:“杨公子所言甚是,叶公子身上的伤确实要早日根治才是。如此,我们便也不再留你们了,只愿你们能够一路平安。” 二人拱手言谢。 简单收拾了行李,杨康又在枕下留了几锭银子,便牵着叶霜前去辞行。 一番话别之后,二人牵上破风一同上路。 老夫妇一直目送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才叹息一声,相携归去。 大道上,杨康牵着破风,破风身上坐着叶霜,两人一骡,朝着西夏国的方向行去。   ☆、第38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7 因为惦记着要尽快给叶霜疗伤,两人此次上路便不再像以往那般闲散。 一个月后,两人抵达了西夏国的王城——中兴府。 党项一族笃信佛教,城中塔寺林立,随处可见,蔚为壮观。 二人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稍事休整,二人便坐在桌前商议起如何潜入到西夏皇宫中去。 叶霜苦恼道:“毕竟是皇宫,一定戒备森严,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谈何容易。” 杨康揉揉他的头,笑道:“有夫君在,霜儿不必忧愁。” 叶霜扭头看他,道:“瞧你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早已有了主意?” 杨康指指自己的脸颊,笑道:“你亲我一口我便告诉你。” 叶霜立即倾身过来去亲他的脸,杨康却忽然偏了偏头,叶霜便径直亲到了他的唇上。 原打算只是蜻蜓点水的亲一下便罢了,谁知杨康却掌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退开,于是便越吻越深,直吻到唇舌发麻才停下来。 杨康展臂把叶霜扯到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有进步,这回竟然可以坚持这么久。” 叶霜一脸骄傲道:“那是自然,这一个月可不是白亲的。”忽又懊恼道:“正说着正经事呢,被你这一闹差点儿忘了。快说,到底有什么主意?” 杨康便抱着他,不紧不慢道:“党项一族不仅信奉佛教,还十分崇尚巫术,认为厮乩是沟通人和鬼神的桥梁,于战前卜问吉凶,于战中施杀鬼招魂之术。如今,西夏与蒙古交战正酣,厮乩必定会派上大用场。” 叶霜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假扮厮乩混进皇宫去?” “霜儿真聪明。”杨康亲了亲他的额角,继续道:“西夏现今的皇帝——夏献宗李德旺为了方便厮乩进出皇宫,便在西面的皇城根上修建了一座通天阁,几乎全中兴府的厮乩都聚集在这里。” “混进皇宫不易,混进这通天阁就要容易的多了。到时候,我们便混迹在厮乩之中,再趁他们入宫行巫术的时候潜进皇宫里就行了。”叶霜捧住杨康的脸,由衷赞道:“阿康,你怎么会那么聪明?” 杨康得意道:“夫君厉不厉害?” 叶霜竖起大拇指,道:“厉害!” 杨康搂住他的腰,狎笑道:“夫君还有更厉害的本事没使出来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完,杨康便抱着他站起来,来到床边,一齐躺下来,“我们先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一番,待到了晚间再夜探通天阁。” 叶霜应了声好,便在他怀里乖乖闭上了眼睛。 *** 二人睡醒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天色虽已黑了,但对于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来说还为时尚早。 他们便在客栈用了晚饭,之后又上街游玩一番,在子时来到了通天阁外。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杨康抱着叶霜跃上外墙,见院中无人,才飘然跃下。 他们在山石花木的掩护下穿行,来到一处庄严宝殿,分别躲在分立殿前的两座三王狮后面。 宝殿中灯火通明,传来沉闷的吟诵之声,却听不清到底是在吟诵些什么。 叶霜竖着耳朵凝神听了许久,心想他们吟诵的大概是一些催眠的咒语,不然他怎么会越听越困。 当叶霜几乎要趴在三王狮上入梦时,殿内的吟诵之声骤然停了,叶霜立即清醒过来,与另一侧的杨康对视一眼,立即严阵以待。 不多时,便有人从殿门分列两队而出,十分有序。 这些人都穿着奇怪的广袖衣袍,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缓步而出。 二人看准时机,同时从三王狮后跃出,将浸了迷药的手帕往行走在队伍最后的两名厮乩口鼻上一捂,便拖到了三王狮后。 片刻之后,二人已换上了厮乩的衣袍,脸上带了狰狞面具,身姿从容的从三王狮后走了出来,然后并排向方才那队厮乩离去的方向追去。 在穿过一道垂花门的时候,二人终于跟上了队伍。 进了垂花门,穿过一道抄手游廊,便是一排厢房。厮乩们两两回房,竟安静的连丁点儿声音也无。 当行到最里面的时候,便只剩了一间房,队伍里亦只余了叶霜和杨康两个。 进了房,脱下面具,两个人不禁长舒一口气。 叶霜担忧道:“若是那两个被我们藏在花丛里的厮乩被人发现怎么办?” 杨康道:“只怕那时我们已经进了宫,不必担忧。” 叶霜点点头,道:“那现在怎么办?” 杨康道:“你去休息,我来留意他们的举动。” 叶霜道:“不行,我们轮流着来。我先睡两个时辰,然后再换你来睡。” 杨康点头应好,带他来到床边,看他躺下来,拉过被子替他盖上,又在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睡吧,我就在旁边陪着你。” 叶霜不放心道:“如果过了两个时辰我没有醒,你一定要叫醒我。” 杨康笑着应了,叶霜才乖乖闭上眼睛。 杨康当然没有叫醒他。 等叶霜睡熟了,杨康便在屋中寻了一本书,坐在桌前,就着一盏红烛翻看起来,一边看一边留意着外间的动静。 当红烛泪尽时,天边已现了鱼肚白。 杨康揉了揉眉心,转头见叶霜依旧睡着,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未几,外间突然传来门声。 杨康急忙去叫叶霜,“霜儿,醒一醒。” 叶霜醒过来,打着呵欠道:“两个时辰了吗?换你来睡。” 杨康道:“不,我们要走了,快穿好衣服,把面具带上。” 叶霜一愣,再看杨康满眼红丝,便知道他昨晚没叫自己,竟是熬了整整一夜。虽然心疼,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又不好说他什么,只得迅速穿好衣服,戴上面具,随杨康一起出了门。 每间房门口都站了人,似乎是在等着出发。 叶霜和杨康便也站在原地等着。 不多时,领头的厮乩率先前行,后面的依次跟上,二人依旧排在队伍的最后。 他们又回到了昨夜那座宝殿。 入了殿门,分列两侧。 甫一站定,便从后殿行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声道:“昨夜前线传来战报,塔海将军被俘,死于蒙将孛鲁之手,银州失陷。陛下命我等今日进宫,召唤亡魂,尔等便随我一同前去吧。” 殿中诸人齐声应是,振聋发聩,把叶霜吓了一跳。 老者当先而行,余下众人自然跟上。 出了大殿,老者乘上步辇,众人紧随其后。 出了通天阁,横穿一条大道,便是宫门。 那些宫门守卫见了老者,立即弯腰行李,直到众人悉数进了宫门,那些守卫才抬起头来。 进了宫门之后,又行了许久,叶霜便有些不支,额上冷汗涔涔,心脏也狂跳不止。 在穿过一道圆形拱门时,杨康突然拉住他,隐在了门后。 叶霜颤声道:“阿康,我觉得不太好。” 说完这一句,叶霜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39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8 叶霜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眼前依旧一片昏暗。 他以为自己还在昏迷中,此刻正在做梦,耳边忽然响起杨康的声音:“霜儿,你终于醒了。” 叶霜在黑暗里眨巴了两下眼睛,道:“阿康,这是梦吗?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 只听杨康道:“这不是梦。” 下一刻,叶霜已经被杨康拥进了怀里。 叶霜亦紧紧拥抱住他,歉然道:“对不起,你一定吓坏了吧?都怪那个白胡子老头,一大早的不给人吃饭就让人干活,我一定是被他饿晕的。” 杨康松开他,低声道:“张嘴。” 叶霜乖乖张嘴,一块软软的糕点便填进了嘴里。 “唔,真好次。”叶霜含混不清道:“你从拉里隆的?” 杨康道:“从皇宫里偷的。” 叶霜把糕点囫囵咽下去,差点被噎住,杨康径直吻过来,嘴对嘴渡过来一口水。 叶霜这才好受了许多,眼睛也渐渐适应了昏黑的环境,大致可以看见杨康的轮廓。 他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便问道:“阿康,我们现在在哪里?” 杨康道:“地宫。” 叶霜吃惊道:“皇宫这么大,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杨康在黑暗里笑了一下,道:“我既然打算带你来这里疗伤,当然要向那位神医打听清楚地宫的具体方位。” 叶霜点点头,道:“我现在很好奇那位神医的真实身份。” “好奇他做什么。”杨康道:“要不要再吃块糕点?” 叶霜道:“要!” 杨康便又喂他吃了一块,紧接着又渡过来一口水。 叶霜道:“阿康,你找到那张寒玉床了吗?” “找到了。”杨康道:“我方才便是在那寒玉床上为你运功疗伤,果然效果惊人。只不过那寒玉床实在太过阴冷,你又昏迷着,我怕你受不住,便抱你下来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叶霜道:“丹田中好似卧了一团真气,感觉身上都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杨康道:“那就好。以后我便日日在那寒玉床上为你运功疗伤,想来不出三月,你的身体便能恢复如初。” “太好了!”叶霜忽又心疼道:“可你就要受苦了。” 杨康搂住他,柔声道:“我是你的夫君,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叶霜躺在他怀里,抱怨道:“这里面好黑啊,我都看不清你的脸。” 杨康道:“这里既然是地宫,必定备有烛火。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一找。” 叶霜道:“好,你小心一点。” 杨康应声而去。 叶霜看不到他,只能听到黑暗中不时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 未几,便听见杨康喜道:“找到了!” 紧接着,便传来击石之声,想来是杨康在用火石取火。 片刻之后,漆黑的地宫终于被昏黄的光线笼罩。 叶霜站起来,籍着光线打量起这座地宫的面貌来。 地宫里非常之空旷,摆设甚是精简。 一张雕花细木贵妃榻,便是叶霜方才歇息的地方。 一张流苏寒玉床,其上寒烟流转,应是助他疗伤的神物。 一条铁梨象纹翘头案,其上杂置了许多书籍器物,其下摆着几张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 另有一方镜台,上面却没有镜子。 杨康此刻便站在那镜台前,拨弄着镜台上的两根蜡烛,让它们燃的更旺些。 叶霜走到他身边,用手拂了拂镜台上的积灰,道:“这里似乎好几百年都没人来过了。” 杨康笑道:“西夏建国至今尚不足两百年,几百年虽有些夸张,不过霜儿说的有理,这里的确是久无人来过。” “这样倒好,我们藏在这里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叶霜不禁好奇道:“也不知道这地宫的主人是什么人。” “这里有一方镜台,说明这地宫的主人是个女子;权力大到能在皇宫中建造地宫的女子,应该是皇帝的妃子,而且是宠妃;加上那张寒玉床,总结来说,应是一名武功十分高强的帝王宠妃。”杨康朝面前的墙上一指,道:“应该就是她了。” 顺着杨康的手指看过去,便见镜台上方的墙上挂了一张女子的画像,方才竟没注意到。 叶霜凝神细看,只见那画中女子乌发白衣,翩若惊鸿,美艳绝伦,却透着妖娆魅惑,好似传说中的绝色狐仙。 画像边又以狂草题了两行字:秋夜登阁邀明月,水湄鱼戏庄周蝶。 落款是无崖子。 叶霜盯着看了半晌,才道:“美人甚美,狂草也尚能入眼,但这两句诗却不通,和旁边的美人连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嘛。” 杨康道:“自然是有关系的,否则这位无崖子也不会画蛇添足。” 叶霜便又细读了几遍,不确定道:“难道……这是一首藏头诗?” 杨康揉揉他的头,笑道:“霜儿真是聪明,想来这‘秋水’二字,便是这位美人的名字了。” 叶霜道:“你怎能如此确定?” 杨康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能确定。题词中言及庄周,落款又是无崖子,我便猜想约莫是取自《庄子·养生主》中‘吾生也有崖,而知也无崖’之句,而这美人的名字,应该是取自《庄子·秋水》吧。” 叶霜点头道:“倒也说得通。阿康,你可真聪明。” 杨康微微一笑,牵着他想找个地方坐下,可到处都是积灰,实在无处可坐。 叶霜便道:“我们若想在此安居,看来要先收拾一番了。” 杨康深以为然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外头弄些工具来。” 叶霜点头说好,杨康便径自出了地宫。 叶霜一个人在地宫里百无聊赖,见那铁梨象纹翘头案上摆了许多书籍器物,凌乱不堪,便过去整理。 那些书都发了霉,叶霜一一捡起来,掩住口鼻,抖落上面的灰。 将灰抖干净了,叶霜一本本看过去,多是像《庄子》、《黄帝内经》、《金匮要略》等名家著作,俱已残破不堪,似是以前常被翻阅。其中,却有一本书十分与众不同,异常平整,若是忽视它散发出的霉味,几乎可以当作新书看待。这本书的封皮上,亦只写了“秋水”二字。 叶霜以为是庄子所著的《秋水》,可是翻开一看,却并非如此。 扉页上,著书者用秀丽的簪花小楷写了一段话: 李氏秋水,于幼时师承逍遥派逍遥子门下。天赋超然,师甚重之,独传小无相功。 哀天公,不悯人,情爱错付,辗转半生,孑然一身,空余一身武功。 惜有生之年,未遇良徒,无以传之。 遂著此书,书尽毕生之绝学,以传李氏秋水之名。 叶霜转头看向墙上那幅画像,道:“原来你真的叫秋水,李秋水。”   ☆、第40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39 叶霜粗略翻了翻,这本《秋水》里一共记载了小无相功、北冥神功、白虹掌力、传音搜魂*和凌波微步五种武功,俱是闻所未闻的不世绝学,甚是奇诡。 叶霜素来对习武不甚感兴趣,可看了李秋水所载,竟很想学来玩玩。 但想到自己经脉尽断,武功全废,不免有些黯然。 不过,他可以拿给杨康学,学成之后,不说夺个天下第一了,替他杀掉欧阳锋应该不在话下。 当杨康拿着一应洒扫用具回来的时候,叶霜便急忙跑过去,举着手里的书,献宝似的道:“阿康,我找到了一个好东西!” 杨康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接过叶霜手里的书,一目十行的翻看一遍,不禁笑道:“祸兮福之所倚,果然不错。” 叶霜道:“阿康,你把这些功夫学了,便可独步武林了。” 杨康摇摇头,道:“不,霜儿,这是上天赐给你的良机。” “我?”叶霜怪道:“阿康,你糊涂了?我现在经脉尽断,习不得武啊。” 杨康微笑道:“这上面记载的五种功法中,最为玄妙的当属北冥神功。欲练此功,须先化去自身内力。于你而言,不是已然具备了修习此功的绝佳基础吗?” 叶霜方才并未细看,此时听杨康一说,登时喜形于色,道:“果然是天助我也!” 杨康继续道:“北冥神功是极为上乘的内功,以人体的十二正经及奇经八脉为载体进行修习,而在修习的同时,更有接经续脉之功效。所以,当你大功告成之时,便是经脉尽复之日。” 叶霜惊道:“当真如此神奇?!” 杨康笑道:“加上寒玉床的助力,只怕不出一月,你便能痊愈了。” 叶霜一下子扑进杨康怀里,欢天喜地道:“太好了!太好了!” 杨康将他抱起来,原地转了两圈,才把他放下来,笑道:“到时你连成了绝世神功,可不要嫌弃为夫才好。” “不会的。”叶霜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慷慨激昂道:“到时候我收你做小弟,带你行走江湖,惩恶除奸!” 杨康便玩笑道:“这位大哥,在你带我行走江湖之前,可否帮我将这地宫清扫干净?” 叶霜笑道:“好的,这位小弟。” 两个人嬉闹着把地宫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吃了饭,便一齐坐卧于寒玉床之上,开始修习北冥神功。 对书中所写有不解的地方,杨康便为他答疑解惑;经脉不通,杨康便运功助他打通;饿了,杨康便去御膳房偷东西给他吃;困了,杨康便搂着他在寒玉床上睡觉。 地宫中不分日夜,两人时时刻刻呆在一处,日子过得甚是充实。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叶霜的北冥神功终于大成,全身经脉亦得到修复。 叶霜喜不自胜,想到已经许久未出过地宫,便缠着杨康带他出去转转。 杨康欣然应允,道:“皇宫里有一处温泉,晚上我带你过去,驱一驱体内的湿气。” 叶霜立时雀跃不已。 入夜,二人从地宫里出来,杨康带着叶霜直奔温泉而去。 时间已晚,四下无人,二人将衣衫尽去。 成亲这么久,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裸-裎-相-见。 叶霜瞧着杨康近乎完美的身材,十分艳羡。 坚实的胸膛,凹凸有致的腹肌,修长的双腿,就连腿间那处都比他大上许多。 但一想到这个完美如天神一般的男子是他的夫君,叶霜不禁又沾沾自喜起来。 杨康挑起他的下巴,笑道:“霜儿,看够了吗?” 叶霜伸手环上他的劲腰,道:“看不够,我要看一辈子。” 两个人肌肤相亲的瞬间,杨康顿时便僵住了。 他的傻霜儿,总是无知无觉的撩-拨着他的欲-望,一个动作就能让他血脉偾张。 忍了这么久,今夜,杨康不打算再忍下去。 杨康打横将叶霜抱起来,缓步行入温泉中。 泉水十分舒适,许久未曾沐浴的身体被泉水包裹住,每一个毛孔都张了开来,感受着泉水的温度。 叶霜舒服的叹了口气。 杨康从后面抱着他,不停的亲吻着他的脖颈,又从脖颈亲到耳垂。 叶霜的耳垂甚是敏感,杨康用唇轻轻一碰便能引起一阵颤栗,若是再用舌尖舔一舔,叶霜登时便能软成一滩水。 这回,杨康只在耳垂上停了片刻,竟将舌尖直接探进了叶霜的耳孔里。 叶霜的脑袋轰然炸了。 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吸走了,只能靠进身后那个宽阔的胸膛里支撑自己。 温热的舌尖像一条狡猾的小蛇,舔过叶霜的每一寸耳壁,被舔过的地方蓦地燃起簇簇火苗,顺着耳道往里蔓延,点燃了神经,点燃了七窍,点燃了血液,点燃了四肢百骸,点燃了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 情-欲仿佛是涨潮的海水,掀起翻天巨浪,一股脑涌向身体的某个地方,左冲右突,寻找着出口。 叶霜觉得自己快要溺水而亡了。 他只能向自己的夫君求救,“阿康,救救我,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杨康用力抱住他,让他紧贴住自己的身体,哑声呢喃:“霜儿,你感觉到了吗?我的欲-望……” 叶霜感觉到了。 坚硬,火热,蓬勃。 杨康终于放过了他的耳孔,附在他耳边,轻声道:“霜儿,这便是能救你于水火的神兵利器。” 叶霜已经被他亲的晕头转向,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的一遍遍念叨着杨康的名字,“阿康……阿康……” 杨康将他反转过来,双手托住他的臀,将他从泉水里提出一点儿。 叶霜的双腿无处安放,自发自觉的缠上了杨康的腰。 杨康沉声道:“霜儿,看着我。” 叶霜睁开眼,里面水汽氤氲,波光潋滟,清纯而蛊惑。 杨康仰头吻上他的眼睛,哑声道:“今夜,夫君便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周公之礼’。”   ☆、第41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40 叶霜是被杨康抱回地宫的。 他活了十六年,第一次尝到情爱销-魂-蚀-骨的滋味。 初时痛彻心扉,恨不得将杨康一口咬死。 可痛着痛着,痛便变了味道。那痛里夹杂着的一点酥麻,好似一个蚁穴,从穴口涌出成千上万只蚂蚁,从那一个焦点顺着脊椎蜿蜒而上,爬布全身,用它们的细齿噬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令他发热,痉挛,呻-吟,颤抖,求饶,昏聩,疯狂,沉醉,昏厥。 叶霜十分丢脸的昏倒了。 倒在灵肉合一的震撼里,倒在巅峰极乐的余韵里,倒在杨康的怀里。 在杨康的注视里醒来的时候,叶霜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一看他,脑海里就会冒出在温泉里的画面,身体登时便火烧火燎起来。 可耳边却还响着他的呼吸声,一样引他遐想。 杨康伸手抚上他的脸,温柔的摩挲,笑道:“霜儿在想什么?脸红成这个样子。” 指腹上的薄茧擦着皮肤,勾起异样的触感。 杨康靠近他,附在他耳边,低声道:“霜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 叶霜觉得杨康更诱人,脸诱人,呼吸诱人,手也诱人,身体更诱人。 杨康这样靠近他,他几乎快要窒息了。 “霜儿怎么不说话?”杨康抵着他的额头躺下来,呼吸相闻,“是对为夫昨夜的表现不满意吗?看来我日后还要加倍努力才是。” 叶霜鼓起勇气,小声道:“满意的……” 天啊!为什么会这么害羞? 明明他们已经成亲好几个月,同吃同住,相拥而眠,对彼此都再熟悉不过,这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羞涩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定是因为昨夜行了周公之礼的缘故。 对的,第一次嘛,难免害羞,日后多行几次应该就会好了。 杨康笑起来,道:“舒服吗?” 叶霜揪着他的衣袖,道:“一开始有点儿痛……后面很舒服。” 杨康道:“那以后还想不想要?” 叶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想……” 杨康笑道:“霜儿说什么?为夫听不见。” 叶霜便稍微加大一点儿音量,道:“想要。” 杨康道:“想要什么?” 对话进行到这里,叶霜已经十分确定,杨康是在故意调戏自己,想看自己的窘态。 坏人!流氓!登徒子! 必须要反击!必须要反调戏回去! 叶霜伸出手,从杨康的里衣下摆探进去,轻抚他的腰身,道:“阿康,你说我们昨天做的那件事情为什么要叫‘周公之礼’呢?是因为周公做这件事情做的特别好吗?” 杨康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道:“或许是吧。” “但我觉得,他一定没有你做的好。”叶霜的手从他的腰上爬到背上,道:“不如我们以后便把它改作‘杨公之礼’好了。” “霜儿的评价这么高,为夫会骄傲的。一骄傲,便会有些激动。”杨康一把揽住叶霜的腰,让他紧贴住自己,哑道:“为夫现在便有些激动,霜儿说如何是好?” 杨康的那处顶着自己,瞬间把叶霜这个纸老虎给戳破了。 他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伏在杨康怀里不出声。 杨康道:“这寒玉床对练功大有助益,不知对杨公之礼有没有什么好处。” 说着,已翻身压到了叶霜身上,笑道:“霜儿,我们便在这寒玉床上试一试吧,说不定做完之后会内力大增也未可知。” 叶霜羞恼道:“要做便做,哪来这许多废话。” “看来霜儿已经迫不及待了。”杨康俯下身,吻上叶霜的双唇,笑道:“那我们便切入主题吧。” *** 事实证明,寒玉床对于杨公之礼确有助益。 这一次,比昨夜要持久的多。 叶霜被杨康翻来覆去的折腾个遍,腰都要被握断了,杨康却还一副龙精虎猛、干劲儿十足的样子,让叶霜不禁怀疑他是偷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 在叶霜将昏未昏之际,杨康终于释放出来,伏在叶霜身上歇息。 叶霜抱着他汗湿的脊背,觉得甚是满足。 从此之后,二人在地宫的生活愈加丰富起来。 除了吃饭、练功、睡觉,日日都要行一行杨公之礼,有时一两次,有时三四次,更有甚时五六次,其热衷程度在迄今的人生中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匹敌。 这样惬意的日子不觉便过上了瘾。 当叶霜把《秋水》中的武功全部学完时,在这地宫中再无事可做,却仍不想离开。 但他知道,他和杨康不能在这儿窝一辈子。 他还不知道欧阳锋到底死没死,如若没死,他还得继续报仇。 叶霜的武功已今非昔比,欧阳锋能否敌得过他尚未可知。 他还要带杨康去见黄药师。 转眼已离家两年未归,又与杨康私定终身,桩桩都是大不孝,须要求得爹的原谅。 而后,还要去找穆念慈和他的干儿子或者干女儿。 叶霜心中于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总是有愧,必须想方设法弥补一二。 细想下来,他们竟还有这许多事情要做。 叶霜同杨康商量,杨康表示全权听他安排。 叶霜附在杨康耳边,脸红道:“我至今还忘不了第一次在温泉里时的*滋味,总觉得与在床上时大有不同。不如在临走之前,再去体验一番。” 杨康抱住他,笑道:“求之不得。”   ☆、第42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41 临走之前,叶霜把李秋水的画像摘了下来。 论起来,李秋水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师父,叶霜不想让她终年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他要带着她一起行走江湖,览遍山河,也算是一种报答。 二人运起凌波微步,十分轻易的便离了西夏皇宫。 二人先是来到一家当铺,把从皇宫里顺出来的几件珍奇古玩当了,换了五百两白银。 而后,携手来到市井之中,探听如今天下形势。 他们在地宫里隐居了这许久,过的甚是清静安逸,尘世里的风云变幻却未曾止歇片刻,南征北战,你存我亡,此消彼长。二人听罢,也只是感慨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午时,二人坐在酒楼里用饭。 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两名青年侠客,一名持刀,一名执剑,一面举杯对饮,一面谈天说地,甚是意气风发。 叶霜觉得他们的谈话十分有趣,便侧耳听了片刻。 只听那青年剑客道:“你我二人结伴行走江湖多年,却仍是寂寂无名,实在可悲。” 又听那青年刀客劝道:“自当厚积薄发,不可急于一时。” 剑客听闻,叹道:“唉,许是我有些急躁了吧。” 刀客道:“再过三月,武林中将有一桩盛事,正是我等千载难逢的不遇良机。” 此话一出,不仅是那青年剑客,连同叶霜也登时来了兴趣,凝神细听。 刀客饮了一口酒,道:“再过三月,便是武林中二十五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届时整个武林的高手都将云集华山之巅,一较高下。你可知上一次华山论剑时都出了哪些人物?” 剑客立即道:“自然知道!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以及那位夺得《九阴真经》的中神通王重阳。” 刀客赞道:“不错。如今,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中神通王重阳已逝世多年,东邪黄药师及南帝段智兴又避居世外,只剩了西毒欧阳锋与北丐洪七公还在江湖上走动。此次华山论剑,群雄逐鹿,只怕这江湖五绝便要被人取而代之了。” 剑客叹道:“遥想盛况,的确令人心驰神往。五绝之位虽遥不可及,但去围观一二,涨涨见识,挣些名气,也是极好的。” 刀客笑道:“我便是这个意思。” 二人举杯对饮,转而去谈别的了。 叶霜看向身边的杨康,杨康不等他说话,便道:“那便去华山吧。” 叶霜握住他的手,笑道:“阿康,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了。” 杨康笑道:“那是自然。” 出了酒楼,二人径直前往初来乍到时所住的那家客栈,把寄养在那儿的破风带出来。 杨康又去买了一匹马,与叶霜共乘一骑,破风便在后面十分悠闲的跟着。 深秋时节,北雁南飞,寒风萧瑟,枫林尽染。 杨康策马,不紧不慢的行在官道上。 叶霜被他圈在怀里,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杨康的一绺鬓发,道:“你还记得自己在嘉兴时答应过我什么吗?” 杨康笑道:“时间久远,不甚记得了。” 叶霜冷哼一声,道:“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将答应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没良心!” 杨康道:“你提示我一下,说不定我便想起来了。” 叶霜便抬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杨康作恍然大悟状,道:“喔,我记起来了,去华山朝阳台看日出,对不对?” 叶霜冷哼一声,不理他。 杨康低下头来觑他的脸色,道:“生气了?” 叶霜再哼一声,偏过头去。 杨康笑道:“看来为夫要做点儿什么来哄霜儿开心了。” 叶霜仍旧板着脸,道:“做什么?” 杨康咬着他的耳朵,道:“做我们平日里最喜欢做的那件事儿,怎么样?” 闻言,叶霜惊道:“这光天化日的,还是在大道上,你可真敢想!” 杨康无奈道:“不是我敢想,是你的屁-股不停往我那处撞,我不想也不行啊。” “我什么时候……”反驳之声戛然而止,叶霜的脸腾地烧起来。 原来,他的身体真的在随着马儿的跑动十分有节奏的撞着杨康的下-身,那处早已起了变化,硬邦邦的顶着他的后面。 叶霜咬牙道:“禽兽!淫-虫!” 杨康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搂上叶霜的腰,低声央求道:“好霜儿,我们便在这马上做一做吧,滋味一定非比寻常,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要。”叶霜矢口拒绝,道:“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若是被人撞见,还不如死了算了。” 杨康的声音已有些哑了,在叶霜耳边低声哄道:“你只脱一点儿裤子,我从后面进去,再用外袍一挡,任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看这大道上如此荒凉,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有人路过,也只当我们是在骑马,发现不了什么。” 叶霜竟还真被他说的蠢蠢欲动,犹疑了半晌,道:“不行,我做不到……” 杨康使出杀手锏,直接含住了叶霜的耳垂,一边舔-弄一边道:“你什么都不用做,让为夫伺候你便是。” 叶霜到底还是屈服在了杨康的淫威之下。 这真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大胆、最出格、最羞耻的事情。 却也是最快活的事情。 正被顶弄的爽快时,迎面却行来一辆马车,叶霜吓得心脏几乎要爆开。 杨康低呼一声,附在他耳边道:“好霜儿,放松一点儿,为夫要被你夹断了。” 直到马车走远,叶霜才舒了一口气。 谁知,气儿还没舒完呢,杨康忽然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儿嘶鸣一声,像离弦的箭般飞驰出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记猛顶。 叶霜便在空旷的官道上叫出声来。 身体随着马儿的狂奔快速的耸动着。 叶霜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几乎要被杨康撞散,马上就要升天了。 在马儿奔过一条弯道时,二人终于一齐到达巅峰。 从未有过的巅峰。 杨康勒紧马缰,马儿慢下来。 叶霜瘫在他怀里,艰难的喘息着。 杨康抬手替他理一理颊边被汗湿的鬓发,哑声赞道:“霜儿,你好棒。” 叶霜喘道:“再……再没有……下次。” 杨康亲亲他的额角,但笑不语。 叶霜用手肘推推他,道:“你出去呀。” 杨康搂住他,道:“再在里面呆一会。” 叶霜道:“不行,你一会儿又想了怎么办?” 杨康笑道:“那就再来一回。” 再来一回?他会死的。 叶霜哀求道:“阿康,放过我吧,我真受不住第二回了。” 杨康道:“叫夫君。” 叶霜十分从善如流,可怜兮兮道:“夫君,求求你,放过霜儿吧,好不好?” 杨康非常满意,便依了他。 叶霜迅速整理好衣衫,道:“你停一下马。” 杨康勒住缰绳,马儿立在原地不动了,“怎么了?” 叶霜羞道:“里面那么多你的东西,我要下马去清理一下。” 杨康笑道:“可要为夫帮你?” 叶霜翻身下马,咬牙道:“不必了。” 杨康目送他藏进路边的草丛里,脸上是餍足的笑。   ☆、第43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42 叶霜回来的时候,便不愿再与杨康共乘一骑。 两个人骑一匹马实在是太危险了。 所以,叶霜又回到了破风的背上。 杨康也不强迫他,放慢速度与他并行。 中兴府离华山并不算特别远,时间又充足,两个人便走的分外悠闲。 途径风景秀丽之地,便停下来住些时日;赶上什么热闹,便凑上去围观一番;路遇不平,便拔剑相助;每到一个地方,便吃尽当地的特色美食。 当他们来到华阴县境内时,新年不日将至。 二人在华山脚下的一个小镇里找了个客栈住下来。 平时荒无人烟的无名小镇,此时却人潮如织,全是为了年后的华山论剑而来。 叶霜感叹道:“幸亏我们来得早,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杨康不以为意道:“那便以天为盖地为庐。” 叶霜晒道:“这寒冬腊月的,你想冻死我?” 杨康张开双臂环抱住他,笑道:“为夫的怀抱如此火热,怎么会冻得着你。” 叶霜正觉得感动,便听杨康继续说道:“在野外做起来应该也别有意趣。” 叶霜呆了片刻,道:“阿康,你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阿康了。” 杨康捏着他的下巴,笑道:“那我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叶霜吐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杨康依旧笑道:“那你是喜欢温文尔雅的我,还是衣冠禽兽的我?” 叶霜在心里十分认真的对比了一下,低头羞道:“都喜欢。” 杨康低头吻他,“更喜欢哪一个?” 叶霜搂住他的腰,笑道:“只要是你,我都一样喜欢。” 杨康把他抱起来,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有多喜欢?” 叶霜的腿自发缠上他的腰,笑道:“比天高,比海深,到天荒,到地老。” 杨康温文尔雅道:“你成功勾起了为夫的禽兽之欲。” 叶霜撇嘴道:“自从有了第一次,你的兽-欲就没消褪过。” 杨康把他压到桌上,笑道:“怪只怪霜儿太勾人。” 叶霜捧住他的脸,道:“那你就快来一逞兽-欲吧,逞完好睡觉。” 结果,杨康三逞兽-欲之后,才满足的拥着叶霜睡去。 *** 小镇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地方本来就小,便愈来愈拥挤。 叶霜和杨康在镇上逛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有趣的地方,除了人还是人,之后便窝在客栈里不再出来,一直待到新年。 大年三十,爆竹声中一岁除。 两个人窝在床上谈心,顺便守岁。 叶霜躺在杨康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突然道:“阿康,我想我爹了。” 杨康揽着他的肩,轻轻拍打,以示安慰。 叶霜道:“我似乎从未同你谈起过家里的事。” 杨康道:“虽然你从来没有直接和我说起过,但我也间接知道了一些。你自小在桃花岛长大,你爹是黄药师,还有一个姐姐叫黄蓉。” “嗯。”叶霜道:“算起来,我已经两年没有归家了,我爹一定很想我。当然,我也很想他。” 杨康道:“此次华山论剑,岳父大人届时一定会来参加,你们父子便可团聚了。” 叶霜道:“我好怕他老人家到时候会打死我。” 杨康道:“不怕,为夫会保护你。” “你保护我?”叶霜笑道:“我爹要是知道我和你私定了终生,只怕会第一个先砍死你。” “唉……”杨康叹口气,道:“还真有些害怕呢。” 叶霜搂住他,笑着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杨康笑道:“我倒不是怕岳父大人打我,我是怕他对我这个儿婿不满意,到时候棒打鸳鸯,逼着你休夫,那可如何是好。” 叶霜哈哈一笑,道:“我爹这个‘东邪’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向来离经叛道,视礼教于无物。虽然一开始肯定会大发雷霆,责难于你,不过他一向最是疼我,舍不得我伤心,只要我多求求他,他一定会接纳你的。” 杨康道:“希望如此吧。” 叶霜笑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聪明,武功又好,我爹一定会喜欢你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杨康亲亲他的额头,道:“霜儿最好了。” 叶霜道:“那阿康呢?” 杨康疑惑道:“嗯?我怎么了?” 叶霜道:“你不想你的父母吗?” 杨康沉默片刻,道:“我连他们是谁都不记得,从何想起。” 叶霜踟躇道:“其实,我对你的父母也并不了解。你娘大约是去世了,你爹是金国的……” “霜儿。”杨康柔声打断他,道:“不必说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于现在的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全部,我有你就够了。” “好吧,全听你的。”叶霜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阿康,你说华山论剑的时候,我要不要也去出出风头?说不定能在五绝中争个一席之位呢?” 杨康道:“不要。” 叶霜好奇道:“为什么?我要是扬名武林了,你脸上也光彩呀。” 杨康搂紧他,道:“不行。你长得这么好看,武功又好,要是出了名,一定会有许多人来纠缠你。那可不行,你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许觊觎。” 叶霜扑哧笑出声来。 杨康道:“你笑什么?我是很认真的。” 叶霜忍住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我们两个在这里你夸夸我我赞赞你,挺臭不要脸的。” 杨康道:“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叶霜笑道:“你比西施可要好看多了。” 杨康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叶霜笑骂道:“臭不要脸!” 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外面的爆竹声渐渐停歇下来。 两个人闹够了,相拥着躺下来。 叶霜叹息道:“说起来,这是我们两个第一次一起过新年呢。” 杨康道:“我们还会一起过第二个年,第三个年……一直到我们成了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还要在一起过年。” 叶霜遥想了一下那样的情景,不禁笑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杨康握住他的手,笑道:“自当如此。” 叶霜翻身趴到杨康胸口上,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道:“阿康,我们做那个吧,反正也睡不着。” 杨康把双手枕在脑后,好整以暇道:“为夫今夜吃了酒,体力有些不支。霜儿若是实在想要,便坐上来,自己动。” 叶霜心道,自己动就自己动,有什么大不了,顺手便扒了杨康的衣服。 事实证明,自己动虽然也很舒服,但实在太累人。 叶霜实在支持不住了,便趴在杨康身上中场休息。 杨康抚着他汗湿的后背,笑道:“才这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现在知道为夫平日里有多精猛了吧?” 叶霜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胡乱点了点头。 杨康忽的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怜惜的亲吻他,笑道:“还是让为夫来吧。” 叶霜等的就是这句话,甚是欣喜的抱住了他。 两个人完事的时候,辞旧岁的爆竹声已经响过了一轮。 叶霜气喘吁吁道:“说起来,我们这一次竟从旧年做到了新年,听起来甚是威武。” 杨康笑道:“我们以后便年年这样守岁。” 叶霜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第44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43 在华山论剑之期到来之前,叶霜和杨康终于如愿一睹朝阳台的日出胜景。 他们原本不预备另外上来一趟,计划着华山论剑之后便顺势在华山上住一晚,第二天一早便不必再摸黑爬起来登山,直接就能观赏到最美的风景。 但后来一思忖,华山论剑之后,二人并不一定能够安心的留下来看日出,便决定提前上来一趟。 未到寅时,杨康便把叶霜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叶霜觉得冷,黏在杨康身上不愿下来。 杨康好一阵哄,他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杨康,让杨康替他穿衣。 待一起收拾停当,出了客栈,被冷风一吹,叶霜才彻底精神了,干劲十足的往华山冲去。 杨康手里提着一床被子,笑着跟上去。 到达朝阳台的时候,天空依旧漆黑一片。 杨康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坐下,招呼一旁上蹿下跳的叶霜过来。 叶霜乖巧的偎进他怀里,杨康把事先准备好的被子裹在两个人身上,挡住山顶上呼啸的冷风。 叶霜一眨不眨的望着天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时刻。 杨康抱着他,道:“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等日头快要出来的时候我叫你。” 叶霜摇摇头,道:“不,我要和你一起见证这个时刻。” 杨康亲亲他,便也由着他去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但见夜幕悄然隐退,晨曦渐露,霞光绽放,云海奔腾。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团赤红的火焰喷薄而出,跃居云海之上,烧红了苍穹。 叶霜不禁赞道:“果然不负盛名!不虚此行!” 杨康附和道:“确实瑰丽磅礴,十分夺目。” 叶霜又凝望了许久,道:“阿康,我们每年都来华山看一次日出好不好?” 杨康笑道:“好。山上风大,下山去吧。” 二人便携手下山去。 来时,叶霜为了看日出十分亢奋。 回时,日出看完了,早起的后遗症便出来了,呵欠连天,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杨康便在他身前蹲下来,道:“上来,为夫背你。” 叶霜便乖巧的伏到他背上去。 杨康背着半睡半醒的叶霜,缓步向山下行去。 叶霜嘟囔道:“阿康,遇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杨康微笑道:“我也是。” 叶霜道:“我们一定要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杨康道:“好,一辈子在一起。” 叶霜搂紧他,又道:“你下辈子也来找我好不好?我一想到下辈子可能没有你,心便一抽一抽的疼,几乎要哭出来。” 杨康道:“好,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会去找你。” 叶霜道:“天地为证,你可不能食言。” 杨康道:“绝不食言。” 叶霜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那我便放心了……” *** 转眼之间,万众瞩目的华山论剑之期便到了。 一群人从山脚便混战起来,甚是壮观。 叶霜和杨康围观了一阵,便又回客栈去了。 第二日再去,已经杀到了半山腰,二人又折返回去,打算明日再来。 经过两日的优胜劣汰之后,唯有真正的强者才能最终登上华山之巅。 叶杨二人缓步登山,只见从山脚到山腰处真是哀鸿遍野,甚是凄惨。 不时还有人冲上来攻击他们,俱被杨康一招解决。 二人一路行到山顶,争斗仍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高手过招,自是不同,甚是精彩夺目,看得叶霜眼花缭乱。 待登上了最高处,叶霜一眼便瞧见了负手而立的黄药师。 “爹!”叶霜高喊一声,朝着黄药师跑过去。 黄药师听到他的声音,惊喜的转过身来,叶霜已经一头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哽咽道:“爹,霜儿好想你啊。” 黄药师搂住他,心绪复杂难明,道:“爹也很想霜儿,来,让爹看看你的脸。” 叶霜听话的从黄药师怀里直起身来。 黄药师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珠,道:“霜儿瘦了。” “爹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俊逸出尘。”叶霜破涕为笑,道:“别人看了,说不定会以为我们是兄弟呢。” 黄药师微笑道:“别以为拍我马屁我就不惩戒你了,离家两年不归,断不可轻易原谅。” 叶霜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爹,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你就饶了霜儿这次吧。” 黄药师瞥他一眼,但笑不语。 叶霜瞧他脸色已然缓和下来,便道:“爹,我要向你介绍一个人。” 说罢,便回头朝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杨康招手,示意他过来。 杨康立刻缓步上前。 黄药师朝叶霜招手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正朝这边行来的杨康,不禁讶道:“杨康?!” 叶霜闻言,亦吃了一惊,道:“爹,你怎么会认得阿康?” 黄药师和煦的脸色已彻底冷下来,不答反问,道:“霜儿,你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叶霜心想,既然早晚都要向黄药师坦白,便不如一鼓作气,于是壮起胆子,道:“爹,其实……我和阿康已经成亲了!” 杨康行到近前,便听到了这一句。 杨康立即感受到了黄药师暴起的怒意,以及蓬勃的杀气。   ☆、第45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44 黄药师道:“你说什么?爹方才没有听清楚。” 话虽是对叶霜说的,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杨康。 叶霜亦察觉了黄药师的怒气,视线在他和杨康之间逡巡一遍,低声哀求道:“爹,你先不要生气……” 说话间,杨康已经来到黄药师面前,恭敬行礼,道:“晚辈杨康,拜见黄岛主。” 黄药师看着他,道:“方才霜儿同我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便由你来告诉我,你和霜儿是什么关系。” 杨康抬起头来,从容道:“我和霜儿已于一年前成亲……” “啪!”话未说完,杨康已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掌力极重,脸上立时便现出紫红色的指印,嘴角跟着溢出血来。 “爹!你怎么能打他?!”叶霜又惊又怒,作势要去扶杨康,却被黄药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穴道。 “我不仅打他,我还要杀了他!”黄药师怒道。 叶霜简直难以置信,颤声道:“爹,你疯了?阿康是我的夫君,你竟然要杀他?” “夫君?”黄药师仰天长笑,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我还未曾听说过两个男子可以成亲,更何况,你们征得我的同意了吗?” 叶霜急道:“我们彼此相爱,为何不能成亲?爹,你先解了我的穴道,我们有话好好说,可以吗?” 黄药师冷道:“等我杀了他,再来教训你。” 说罢,黄药师捏着手中玉箫朝杨康攻去。 杨康朝叶霜安抚一笑,空手迎了上去。 眼见黄药师招招狠厉,显是拿定主意要取杨康性命。 杨康手中没有兵器,又顾忌着黄药师是叶霜的爹,只守不攻,片刻便落了下风。 叶霜早想到黄药师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会震怒至此,竟要取杨康的性命,这实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眼瞅着杨康节节败退,不觉已经着了好几招,叶霜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无计可施,又不敢大喊大叫乱了杨康的心神,直呕得要吐血。 恰在此时,竟见黄蓉和郭靖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冲上山来。 叶霜立即喊道:“蓉儿!” 黄蓉看见他,立即奔过来,喜道:“霜儿!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被欧阳锋杀了……” 叶霜打断她,“蓉儿,你先帮我把穴道解开。” 黄蓉便替他解开穴道,正要问他可有见到黄药师,便见他瞬时便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一旁的郭靖讶道:“蓉儿,一年不见,霜儿的轻功竟已如此出神入化,桃花岛的功夫果然了得。” 黄蓉却道:“可霜儿方才的身法并不是桃花岛的功夫……” 一旁的白发老者却突然指着一旁混战的人群道:“蓉儿,那个是不是你爹?” 黄蓉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她爹黄药师正与一名青年缠斗,而且叶霜也夹在其中,不禁奇道:“是我爹没错,可与他打斗的那人是谁?” 只听郭靖不确定道:“我瞧着,像是杨康。” 闻言,黄蓉与那老者皆是一惊,定睛看去,竟真是杨康! 黄蓉悚然道:“杨康不是已经死在嘉兴的王铁枪庙了么?怎么会……” 郭靖道:“我到铁枪庙的时候,杨康的尸身已经不见了,穆姑娘一直坚信他没死,没想到……” 黄蓉道:“管不了这么多了,我要去帮我爹。” 郭靖立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黄蓉阻止道:“不行,你和师父呆在这里,以防老毒物突然袭击。” 说罢,黄蓉朝着黄药师所在的位置冲去。 叶霜一面替杨康挡掉大部分进攻,一面哀求道:“爹,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了!” 黄药师招式越发凌厉,道:“我今日非杀他不可,你给我让开!” 叶霜一把握住迎面击来的玉箫,“为什么?” 黄药师逼近他,冷道:“因为他不配和你在一起。” 叶霜道:“从小到大,你什么事都依我,就不能再依我这最后一回吗?” 黄药师收回玉箫,决绝道:“不能!” 说罢,黄药师闪身又朝杨康攻去。 杨康受了伤,身形已不灵活,但面对黄药师的进攻却依旧淡定从容,不进攻,亦不求饶。 叶霜正要上前帮忙,黄蓉却在这时赶到,拦在他身前,道:“霜儿,到底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是跑来帮爹的,可看刚才的形势,你竟是帮着那个杨康的。” 叶霜讶道:“连蓉儿你也认识阿康?” 黄蓉唾弃道:“天下人谁不知道,杨康是个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的奸佞小人!”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叶霜怒道:“阿康不是这样的!” 话一说完,叶霜突然意识到,黄蓉口中所说的那个杨康,或许是以前的完颜康。 叶霜便又说道:“阿康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现在的阿康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黄蓉道:“霜儿,你别天真了,杨康一定是在利用你帮他完成什么奸计。” “不!”叶霜道:“阿康不会的,他是真心爱我!” “什……什么?!”黄蓉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叶霜不再与她纠缠,闪身越过她去帮杨康。 眼看一招灌注全部真力的落英神掌就要拍到杨康心口上,叶霜运起凌波微步,倏尔便挡在了杨康身前。 黄药师猝不及防,待要收势,却已收不住,一掌便结结实实拍在了叶霜左肩上。 纵然叶霜有北冥真气护体,但他火候不精,真气不足,生生受了黄药师这全力一掌,仍是血气上涌,喷出一口血来,趔趄着倒在杨康身上,杨康急忙伸手揽住他。 不过他却十分庆幸来得及时,这一掌若是拍到杨康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黄药师惊怒交加,难以置信的看着叶霜。 杨康扶着叶霜,忧道:“霜儿,你没事吧?” 叶霜冲他一笑,安慰道:“你忘了我有北冥真气护体吗?无妨。” 黄药师敛起怒气,假意哄道:“霜儿,乖,到爹这里来,听话。” 叶霜惨笑一声,道:“爹,我看出来了,你今天是铁了心要杀阿康,不管我怎么求你都没有用,是不是?” 黄药师上前一步,道:“你先到爹这儿来。” 叶霜摇头,道:“你是我爹,养育之恩比天高,我不能和你动手。既然你要杀阿康,那便先杀了我吧。反正阿康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在世上。” 黄药师正要说话,黄蓉已来到近前,厉声责备道:“霜儿,你真是糊涂。你知道杨康曾做过多少坏事吗?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祸乱丐帮,妄图利用丐帮弟子助金攻宋,奸计被我和靖哥哥破坏之后,又勾结欧阳锋潜入桃花岛,杀害了靖哥哥的五位师父,嫁祸给爹;阴谋被我拆穿之后,试图杀我灭口,却不想自食恶果,中了欧阳锋的蛇毒。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却还苟活在世间。霜儿,这样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值得你如此维护他吗?” 叶霜擦掉嘴角的血迹,道:“你说的那个人,是完颜康。可他已经不是完颜康了,他是杨康。他中毒之后伤及大脑,早已经将以前的记忆遗忘了。现在的杨康,和以前的完颜康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黄蓉忍不住笑道:“一句忘了,就能将以往做过的恶事全部抹杀吗?霜儿,这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说忘了便真的是忘了吗?你信他,我可不信。” 叶霜见实在与他们说不通,不禁绝望道:“我不管你们怎么看他,但在我眼里,他就是这世上最好的杨康,我就是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他转向黄药师,声泪俱下道:“爹,我此次来华山,原本是想着要与你欢聚,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惹您生气了,是孩儿的不是。自此之后,我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若是您哪一日想通了,可以接受阿康了,便派人来通知我,我二人自当亲自前去向您老人家赔罪。” 叶霜拉住杨康的手,便要转身下山去。 黄药师横身截住,冷声道:“杨康可以走,你必须留下。” 叶霜紧紧握着杨康的手,道:“我是绝不会和阿康分开的。爹若是想让我留下,便是逼我死。” 黄药师怒不可遏,闪身就要上前抓他,却突然听到远处的郭靖突然喊道:“蓉儿!欧阳锋来了!小心!”   ☆、第46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45 话音刚落,欧阳锋的手已经铁钳般抓上了黄蓉的右肩。 黄蓉吃痛,呼道:“爹!救我!” 黄蓉危在旦夕,黄药师再顾不得叶霜,冲到欧阳锋面前,怒道:“老毒物,放开我女儿!” 欧阳锋蓬头垢面,脏污不堪,状似疯癫,“黄老邪,你放心,我不会伤黄蓉的性命,只是有几句经文不懂,想要请她帮我解释解释。” 黄药师身后,叶霜望着突然出现的欧阳锋,眸中精光乍现。 他竟然还没死! 今日若不杀他,估计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杨康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握紧他的手,小声道:“切莫冲动,静观其变,等待良机。” 叶霜默然点头。 那边厢,郭靖和白发老者亦来到近前,怒道:“欧阳锋!你快放开蓉儿,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就凭你?哈哈哈!”欧阳锋笑道:“只怕你们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我欧阳锋的对手!我可是天下第一!” 黄蓉突然灵机一动,忍痛道:“欧阳锋,你还记得杨康吗?” “杨康?”欧阳锋略一思索,登时怒道:“杨康!他杀了我的克儿,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黄蓉往前一指,道:“杨康就在那儿站着呢,你还不快去杀了他,替欧阳克报仇?” 叶霜万万没想到黄蓉会如此做,登时又悲又怒。 杨康苦笑道:“看来以前的我还真是个狠角色,竟立了如此多的仇敌,也是不容易。” 叶霜道:“反正我们也要杀欧阳锋,如此一来倒省的我们去引他了。阿康,你去一旁歇着,把他交给我来对付就好。” 杨康不假思索道:“不行。” 叶霜还想劝他,欧阳锋却已丢开黄蓉,朝他们杀将过来。 叶霜当先而上,杨康从旁协助。 叶霜在西夏地宫里学了那许多上乘功夫,这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虽是迎战欧阳锋这样的绝世高手,竟也能不落下风。 一旁围观的众人俱都惊住了。 白发老者道:“以老毒物现今的功夫,只怕放眼天下都难有敌手,这少年竟能与其相匹敌,当真非比寻常。” 郭靖道:“瞧他招式飘忽奇诡,竟是未曾见过的功夫,不知是何门派。” 黄蓉父女在旁看着,俱是眸色深沉,面色凝重。 白发老者又道:“这少年虽然招式空灵,但内力却不能为继,若不能速战速决,必败无疑。” 郭靖担心道:“蓉儿,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帮霜儿?” 黄蓉不答,扭头去看黄药师。 黄药师摇头,道:“等欧阳锋替我们杀了杨康,再去救霜儿。不过,霜儿如今的武学修为,当真出乎为父预料。” 欧阳锋果然越战越勇。 叶霜还能支撑,可杨康方才已被黄药师打伤,如今再战欧阳锋,实在吃力。 眼见杨康的面色越来越白,叶霜心中焦急,想要劝他闪至一旁,但知道他绝不肯放自己只身犯险,只得费尽心思把欧阳锋往自己这边引。 可欧阳锋却盯紧了杨康,一摆脱叶霜的纠缠便去攻击杨康,不死不休。 终于,欧阳锋使出绝技蛤-蟆功,运功蓄力,如一支张满了弓的利箭,骤然朝杨康射去,杨康运起全身功力去挡,立时被欧阳锋的掌力击飞出去,跌落在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再无力站起。 “阿康!”叶霜惊呼一声,见欧阳锋又要朝杨康攻去,立即喝道:“欧阳锋!欧阳克作恶多端,根本死不足惜。还有,你忘了当初在雪峰上我刺你的那一剑吗?” 欧阳锋当即转过头来,瞪着铜铃般的双目死盯着他。 叶霜道:“想起来了吗?还不来找我报仇?怕你的武功敌不过我吗?还说什么自己是天下第一呢,依我看啊,你就是个笑话!” “住口!”欧阳锋登时暴怒,道:“我就是天下第一!我欧阳锋是天下第一!” 叶霜道:“你如果能杀了我,我便承认你是天下第一。” 一旁围观的白发老者疑惑道:“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老毒物的功夫是越激越高,这少年的武功虽高,奈何内力不足,绝不是老毒物的对手。” 郭靖道:“他这是想救杨康,故意把欧阳锋往自己这边引。” 黄蓉急道:“爹,再不救霜儿就来不及了。” 黄药师岿然不动,道:“再等等。不把他逼到绝境,他就不会知道谁对他是最重要的。” 欧阳锋果然中计,气势汹汹的朝叶霜杀来。 千钧一发之际,叶霜忽然回过头来,看向黄药师,眼神中有一丝绝望,更多的却是决绝。 黄药师的心猛地揪起来,呢喃道:“霜儿……” 一旁的郭靖急道:“欧阳锋已经攻过来了,他不动作,站那儿发什么呆!”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锋已杀至眼前,双掌如电,直向他心口击来。 叶霜骤然出掌,正面迎上,四手相击,周身震动,血气翻涌,身体疾速倒退。 欧阳锋待要收掌,却被叶霜的手掌紧紧吸住,挣脱不得。 杨康见状,立即明白叶霜要做什么,心神巨震,拼尽全力喝道:“霜儿!万万不可!欧阳锋内力精纯深厚,远超你百倍,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内力!霜儿!速速停手!” 他想要去阻止,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杨康便匍匐于地,用双臂向着叶霜所在的方向爬去。 内力通过双掌相接处,从欧阳锋的体内源源不断的流入叶霜的体内,再经过各大经脉,汇于膻中、气海二穴,疾速转化为北冥真气,存贮与此。 欧阳锋的身体以双掌为支撑点,竟渐渐腾空,口中发出嗬嗬之声,身体不停的抽搐颤抖,面目扭曲,十分可怖。 见此情势,围观众人尽皆哗然。 白发老者惊道:“黄老邪,你可认得这是什么功夫?!” 黄药师脸色阴晴不定,道:“我瞧着,倒像是失传已久的北冥神功。” 白发老者点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没想到,已失传上百年的北冥神功,竟能再现人间,这少年当真深不可测!” 郭靖问道:“师父,什么是北冥神功?” 白发老者慨然道:“简单来说,就是发功者吸尽对手内力,化为己用。但这少年筑基尚浅,贸然吸取老毒物的功力,只怕凶多吉少啊。” 果然,叶霜的脸色越来越白,嘴角已有血迹涌出。 黄药师终于沉不住气,作势就要上前,却被白发老者一把拉住,道:“黄老邪,只要你接触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的内力也会被那少年吸走,到时候那少年必死无疑。” 黄药师急道:“七公,你可有办法?” 白发老者捋须道:“靖儿,你去。” 郭靖惊道:“我?” 白发老者道:“降龙十八掌的第八式震惊百里,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为刚猛的一招,双掌不须触碰对手,全凭推送而出的掌风便能伤敌于无形。你便用这一招,去把他们两个震开。” 闻言,郭靖点点头,行上前去,在二人中间站定,提气自丹田上行,走足阳明胃经,自承泣至水突,凝气于双掌,猛然向前平推,浑厚掌力便如飓风一般疾射而出,击向对面胶着的两人。 两道刚猛劲力垂直相撞,强劲的内力自中间爆开,将胶着在一起的欧阳锋和叶霜弹射开来。 叶霜跌落在地,连吐几口鲜血,登时昏厥过去,不醒人事。 欧阳锋被叶霜吸去许多内力,但他自从逆练《九阴真经》,内力实在深厚难测,失去这些内力于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他从未见过这等奇诡武功,看着昏倒在远处的叶霜直如看鬼一般,眼中甚是惊恐,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转瞬便逃的无影无踪了。 郭靖亦被爆开的内力所波及,好在他内力刚猛,只咳嗽几声便过去了。 杨康爬至叶霜身边,把他抱进怀里,颤抖着双手替他擦去唇边的血迹,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叶霜脸上,“霜儿,霜儿,你醒一醒,我是阿康,霜儿,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 黄蓉赶到近前,想要探一探叶霜的鼻息,杨康当即怒道:“滚开!你们全都滚开!霜儿是我的,你们都不许碰他!” 黄蓉一惊收手,沉声道:“杨康,你现在自身难保,若是还为霜儿着想的话,就把他交给我,让我爹替他疗伤。你现在这样,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 杨康知道他句句属实,迅速镇定下来。 擦掉脸上的眼泪,杨康低下头,吻上叶霜的额头,低声呢喃道:“霜儿,等着我。” 昏迷中的叶霜似有所觉,手指微动,死死捏住了杨康的衣袖。 再抬头时,杨康的脸上已没了任何表情,对着黄药师道:“黄岛主,霜儿便拜托你了。” 黄药师恍如未闻,弯腰从地上抱起叶霜,叶霜的手指却捏着那一片衣袖不肯松开,眼角浸出一滴泪来,砸在杨康的手背上。 杨康心痛如绞,咬牙将衣袖撕裂开来。 黄药师抱着叶霜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康孤独的跪坐在华山之巅,呼啸的山风扬起他的衣袂和披散的头发。 山风裹挟着他暗哑的声音,飞向远处,“霜儿,一定要等我。”   ☆、第47章 宠妻狂魔爱上我-46 夏日,骄阳似火,蝉声鼎沸。 桃花岛虽然四面环海,却也异常炎热。 叶霜抱膝坐在一片树荫里,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的万顷碧海。 黄蓉从不远处走过来,在叶霜身边坐下来,叹道:“霜儿,随姐姐回去吧。晌午暑气太盛,当心中暑。” 叶霜平静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黄蓉又叹一口气,道:“六个月还不能让你死心吗?你难道要在这里等一辈子吗?” 叶霜道:“我不会在这里等一辈子,如若过了一年他还没来找我,我便出去找他。” 黄蓉道:“爹绝对不会放你离开桃花岛的。” 叶霜道:“你们没人能拦得住我。” 黄蓉不得不承认,叶霜说得对。 整个桃花岛,包括黄药师在内,没人能拦得住叶霜。 半年前,在华山之巅,叶霜用传说中的北冥神功吸取了欧阳锋许多精纯内力。 之后,虽被郭靖用降龙十八掌强行震开,叶霜亦昏死过去,但黄药师替他运功疗伤时,却赫然发现那些被吸取来的内力竟在叶霜体内自行转化融合为纯阳真气,积贮在了膻中、气海二穴,甚是离奇。 黄蓉还记得,那时黄药师低叹一声,道:“只怕从今往后,普天之下难有霜儿敌手。” 昏迷半月之后,叶霜终于醒来。 彼时,他们已经回到桃花岛。 黄蓉以为叶霜一定会大闹一场,谁知他竟出奇的安静。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叶霜就是在桃花岛西面的这片海滩上枯坐,一坐便是一天。 这一坐,便从初春坐到了盛夏。 黄蓉知道,他在等杨康,等杨康来接他离开这里。 有一回,黄蓉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折磨自己,便道:“既然你这么挂念他,怎么不去找他?像个傻瓜似的在这里等着有什么用!” 谁知,叶霜十分平静道:“阿康叮嘱我,让我等他。我若是离开桃花岛,他会找不到我。” 黄蓉拿他没办法,跑去找黄药师讨主意。 黄药师道:“让他耗着吧,等感情耗尽了,便会迷途知返。” 黄蓉忧道:“万一杨康真的来桃花岛找霜儿怎么办?” 黄药师道:“他那日受了欧阳锋蛤-蟆功的全力一击,说不定早已死在华山顶上了。” 黄蓉默然无语,亦无他法,只得由着叶霜去了。 如今,半年时光恍然过去,叶霜依旧日复一日的在这儿等着。 黄蓉试探道:“霜儿,你有没有想过,杨康可能已经死了?” 叶霜没有答话。 黄蓉继续道:“当日,在华山上,他受的伤可要比你重上许多,加上孤立无援,能否活着下山都未可知。” 叶霜倏然掉下泪来。 黄蓉疼惜道:“霜儿……” 叶霜擦掉眼泪,道:“我哭不是因为我觉得他死了,而是想到他曾身处绝境,便觉心痛难当。但我知道,不管有多艰难,他都会来找我,我相信他。” 黄蓉再无话可说,叹息一声,起身走了。 入夜,雷雨忽至。 黄药师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出神。 飞鸢在身后道:“岛主,收拾好了,您可以就寝了。” 黄药师依旧立在窗前,平静无波道:“霜儿呢?” 飞鸢道:“已经回房了。” 黄药师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飞鸢道:“是。” 雨势渐大,雷声不歇。 黄药师兀自站在那里出神。 从华山回来之后,父子二人已对峙半年,其间未曾说过只字片语。 从前对他无限依恋的小霜儿,如今再也不需要他。 霜儿的心被另一个男人彻底夺走了。 黄药师承认,刚刚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嫉妒的发疯,完全失去了理智。 当时,他是真的想把杨康杀之而后快,他恨不得将这个胆敢染指他的霜儿的男人碎尸万段。 但是,等黄药师冷静下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他凭什么去嫉妒呢? 他只是霜儿的爹而已。 杨康可以给霜儿情爱,可以和霜儿成亲,可以同霜儿交-欢。 可他黄药师呢? 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之所以会放霜儿出去闯荡,不就是为了让时间将心中这份禁忌的感情冲淡吗? 原以为,霜儿不在身边,一切就会淡去。 然而,越是见不到,却越是思念。 在久别重逢的那一刻,亦是黄药师最烦乱的时刻。 两年的努力,在见到霜儿的那一瞬间化为乌有,抱着怀里的霜儿,他的心十分轻易的又蠢蠢欲动了。 正是这样糟糕的时刻,黄药师得知了杨康的存在。 黄药师这一生的杀欲都没有那一刻蓬勃。 他想杀掉杨康泄愤,泄心头私愤。 后来,欧阳锋突然横插一杠。 当叶霜与欧阳锋对峙濒死的那一刻,黄药师心里甚至生出最邪恶的念头:就让欧阳锋把霜儿杀了吧,只要霜儿死了,他便能摆脱心魔的纠缠。 但终究是舍不得。 他的霜儿,他从小养大的霜儿,他放在心尖上疼的霜儿,在十五年的孤寂岁月中给他最多抚慰的霜儿……黄药师舍不得让他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他还是把霜儿救了回来。 在这漫长而磨人的对峙中,黄药师终于想明白。 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四个字: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便要学会放下。 放过霜儿,也放过自己。 把这份爱藏在心底,他便还是霜儿的爹,便还能得到霜儿的孺慕,否则他将彻底失去霜儿。 终究,他还是败下阵来。 黄药师转身,披上一件外袍,推门出去。 来到叶霜房门前,屋里漆黑一片。 黄药师推门进去,径直来到床边。 叶霜躺在床上,手脚抱在一起,缩成一团,瑟瑟发着抖。 黄药师默默叹息一声,脱了外袍,上床,伸手把叶霜揽进怀里。 “霜儿,是爹错了。”黄药师道:“你会原谅爹的,对不对?” 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叶霜扑进黄药师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将这六个月以来积攒的所有无助、彷徨、委屈、焦灼、绝望通通化作眼泪,哭得痛彻心扉。 *** 那夜之后,叶霜渐渐开心起来。 只有这样,当重逢的时候,才能让杨康看到最好的自己。 四季更迭,凛冬又至。 叶霜起床的时候,灰蒙蒙的天上正飘着雪,大地银装素裹,甚是好看。 用过早饭,叶霜撑了一把油纸伞,照旧到老地方去做望夫石。 左右无事,叶霜便堆起了雪人。 着实费了些功夫,双手几乎要冻僵了,叶霜终于鼓捣出一个半人高的雪人。 叶霜紧挨着雪人坐下来,把伞打在他和雪人的头上。 叶霜望着平静的海面,道:“雪人,今天便由你陪我等阿康吧。你说他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真的好想他啊。秦观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是,我真的一刻都不想同阿康分开,我就是想朝朝暮暮和他在一起。情之一字,实在难解。” 叶霜把头枕在膝上,悠悠说道:“经此一别,我也想通了许多事情。听蓉儿说,那欧阳锋已经心智大乱,完全疯了,在江湖上四处游荡,十分凄凉。他这样活着,应当比死了还要痛苦,那便让他这样活着吧,我也不必再操心着去报仇。等阿康来了,我便安心和他过日子。我们两个携手行走江湖,做一对神仙眷侣,踏遍万里山川,饱览云月风尘。等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头,隐居其中,种种花,养养蛇。只是想一想,我都幸福的要笑出声来。说起来,在没有遇到阿康之前,我的抱负可是很远大的,也算是一个有志青年。可遇到阿康之后,所有的抱负志向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他就够了。真是好没出息啊。” 叶霜抬起头,习惯性的朝海面上看去。 不成想,极远处的海面上竟漂着一叶扁舟,正向桃花岛行来。 叶霜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立即生出巨大的希望来。 他霍然站起,奔到沙滩上,极目远望,连海浪打湿了鞋袜也不自知。 小舟越行越近,叶霜的心越跳越快。 再近一些的时候,叶霜终于看见,船头上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一件连帽斗篷,别说是脸,就连身形都看不太清楚。 但叶霜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他的阿康! 叶霜再也等不下去,纵身一跃,飞踏海面而去。 飞至舟前,船头那人忽然向他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下一刻,叶霜飞进了他怀里,那人随即收紧双臂,把叶霜牢牢抱在了怀里。 叶霜带着哭腔颤声唤道:“阿康……” 那人的声音亦是哽咽非常,道:“是我,霜儿,我来接你了。” 叶霜本来想着,等杨康来接他的时候,他一定要是笑着的。 但此时此刻,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等得好辛苦。你再不来,我就真要化成望夫石了。”叶霜紧紧的抱着杨康,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似的,“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说了让我等你,便一定会来找我的。阿康,我终于等到你了。” “对不起,霜儿。”杨康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脊背,轻柔却异常坚定道:“绝不会有下次了,我发誓,这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分离。” 叶霜胡乱点头,道:“我再也经不住下一次了,我会疯掉的。” 杨康把叶霜从怀里扶起来,捧住他的脸,拇指摩挲着拭去他的泪,“绝不会有下一次。霜儿,我想你想得发疯,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叶霜泪眼朦胧的凝望着杨康的脸,心疼道:“阿康,你怎么变得这样瘦?” 杨康亦眉目含情的回望着他,道:“霜儿也瘦了。” 两两相望,久久无言。 天地间只剩了风雪之声,只剩了眼中的彼此。 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叶霜不想问杨康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因为他知道,必定是为了今日的重逢做着不懈努力的,必定是充满痛苦和绝望的。 只要从此以后,他们两个同在一处,再不分离,那便够了。 后来,在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杨康终于向他袒露了这分离的一年中所发生的事情。 那日,杨康在华山之巅被欧阳锋的蛤-蟆功重伤,几乎不治。 幸得那位与郭靖、黄蓉一起来的那位白发老者——北丐洪七公垂怜,将他救下山去,为他运功疗伤,这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杨康以为,今日种种之所以会发生,全是因为他技不如人。 如果他武功足够高强,就算只守不攻,也不会被黄药师重伤。 如果他武功足够高强,就不会容许欧阳锋伤叶霜一根汗毛。 如果他武功足够高强,就算曾经树敌无数,亦能睥睨天下,立于不败之地。 一切,只因他不够强。 可笑他还曾在叶霜面前放言要成为一名英雄,如今却成了一个不堪一击的狗熊,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夺走却无能为力。 所以,他要变强,强大到可以战胜一切试图将叶霜从他身边夺走的力量。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于是,杨康回到了西夏,那座地宫。 杨康自废全身武功,内力尽化,以此为基础去修炼北冥神功。 虽然杨康只是寥寥数语,但叶霜知道这个过程有多凶险,稍有不慎便有毙命的风险。 叶霜紧紧搂住他,心疼道:“阿康,不必再说了。只要你回到了我身边,只要以后我们能一直在一起,这就够了。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我们两个分开。” 杨康吻住他,呢喃道:“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48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1 一世终了,再上黄泉路。 回到居魂楼,司徒鸩径直去找越寻楼。 许久不见,还真有点儿挂念他。 还记得这次转生之前,还同越寻楼闹了些小别扭,也不知他是否还生自己的气。 “寻楼!”司徒鸩直接推门进来,不防屋里除了越寻楼外,还有一个生人,二人正临窗而坐,举杯共饮,言笑晏晏。 司徒鸩心中微讶,在门边顿住了脚步。 认识越寻楼上百年了,这是司徒鸩第一次见他和别人同在一处谈笑风生。在司徒鸩的印象里,越寻楼一直是清寡而孤高的,极少与人亲近。他们最初相识时,也是司徒鸩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他被缠得不耐烦了,这才稍假辞色。如今瞧他与这陌生人交谈甚欢的样子,着实令人吃惊。 司徒鸩打量那生人,一身白衣,十分俊朗,与越寻楼坐在一处,十分赏心悦目。 “想必这位就是司徒兄吧?”不待越寻楼答话,那生人站起来笑道:“经常听寻楼提起你。我叫登徒迦陵……” 司徒鸩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急忙道:“抱歉。” 登徒迦陵无奈道:“十有九成的人听到我的名字都是司徒兄这个反应,我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还是要声明一下,我虽姓登徒,却绝不是登徒子。” 司徒鸩笑了笑,没有答话,转头去看越寻楼,却见他自斟自饮,似乎不知道他的存在一般。 司徒鸩心下不由一黯,想来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登徒迦陵笑道:“司徒兄,来共饮一杯吧。” 司徒鸩正要答话,却听越寻楼淡淡道:“他不善饮酒。” 闻言,司徒鸩强笑道:“是啊,我不善饮酒,就不扰你们的雅兴了,再会。” 说罢,司徒鸩关门出来,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下来几日,司徒鸩日日都能听到隔壁把酒言欢的声音。 不知为何,司徒鸩便有些郁郁。 索然无味的呆了几日,便打算回人世去。 临行前,在越寻楼门前徘徊了一阵,听里面二人言谈甚欢,终究没有进去道别,转身走了。 *** 荒凉古道,似血残阳。 远处,踉跄行来一个男子。 瞧他形容,约莫已过而立之年,但身姿挺拔,面容俊朗,隐含威势,令人不敢逼视。 男子背上背着一把玄铁重剑,没有繁复的雕花刻纹,且钝而无锋,但隐隐让人觉得不似凡品。 男子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男孩衣衫褴褛,小脸上也有脏污,但细瞧他的五官,无一不精致,宛若仙童。 深冬时节,他却只穿了一件满是补丁的薄衫,左脚上的鞋似乎是跑丢了,赤-裸的小脚丫踩在满是石砾的道路上,已被割破了好几个口子,鲜血混着尘土糊在了伤口上。 男孩却不觉得疼,紧跟着前面的男子,生怕跟丢了。 男子踉跄了一下,身形摇晃,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男孩小跑着过去,伸手想要扶他,男子扭头瞧他,不怒自威,男孩便怯怯地收了手。 男子冷声道:“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男孩低垂着脑袋不吭声。 男子举步往前走,男孩故意落后几步,才小跑着跟上去。 路的尽头,是一片水塘。 水塘边上,建着一座简陋的木屋。 男子推门进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男孩对着木门愣了片刻,举起冻得通红的小手放在门上,却终究没敢推开。 他在门槛上坐下来,抱住瑟瑟发抖的小小身体,缩成一团。 天很快黑下来。 寒风呼啸,水塘里结了厚厚的冰,可见天气十分寒冷。 男孩依旧瑟缩在门前,头埋在膝间,似乎是睡着了。 又似乎是在做梦,低声呓语道:“娘,好冷,抱抱耘儿……娘……” 身后紧闭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男子面色苍白的倚门立着,看向门口的男孩。 心中终是不忍,男子弯腰将男孩抱起来,似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表情极是痛楚。 回身进屋,关上门,把男孩放在床里侧,男子跟着躺上去。 床上只铺了些干草,连床被褥都没有。 但没了寒风的折磨,男孩还是睡得安生了些。 男子和衣躺在他旁边,面色极度苍白,唇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似是受了极重的伤。 男孩还是觉得冷,本能的寻找热源,一翻身便触到了男子的身体。 男孩窝进他怀里,终于感到温暖,小脸上现出一个笑来。 *** 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男孩醒了。 一睁眼,瞧见男子近在咫尺的侧脸,男孩心中一惊,登时从他怀里退出来,缩到墙角去。 男子却依旧安静的睡着。 男孩定定的望着他,突然笑起来。 男孩蹑手蹑脚的爬到他身边,低声唤道:“独孤晟……” 被唤作独孤晟的男子却似无所觉,依旧睡着。 男孩便壮着胆子,又唤道:“爹……”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叫出这个字,整颗心都是抖的。虽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他依旧觉得开心极了。 他爹长得可真好看啊,和他想象中爹的样子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男孩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触手却被吓了一跳。 好烫!发烧了! 男孩心中一紧,一叠声叫道:“独孤晟!醒一醒!独孤晟!快醒醒!” 独孤晟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男孩确定,他这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了。 男孩越过他跳下床,端着木盆跑出了门。 来到水塘边,捡起一块石头砸出一个冰窟窿,舀出一盆清水,又急急回到木屋。 把木盆放在床头,男孩动手将独孤晟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精壮的胸膛上赫然现出一条血肉模糊的斜长伤口,触目惊心。 男孩将毛巾浸湿,再拧干,小心翼翼的擦拭掉伤口周围的血迹。 不多时,一盆清水便被染成了殷红血水。 男孩又去换了一盆水,开始擦拭独孤晟的全身,精壮的胸膛,紧实的腰腹,修长的四肢。 约莫换了五六盆水,独孤晟身上的高热才慢慢退下来。 男孩这才放下心来,在屋子当中生了一堆火,把独孤晟被汗湿的衣服烤干,才又盖到他身上。 又跑去水塘里抓了一条鱼来,掏了内脏,用火细细烤着。 鱼烤熟的时候,独孤晟也醒了。 男孩把散发着香气的鱼放到独孤晟手边,觑了一眼他的脸色,默默转身出去。 “站住。”独孤晟嘶哑道:“过来。” 男孩怯怯地走回来。 独孤晟把鱼递给他,命令道:“吃。” 男孩嗫喏道:“我不……不饿,你吃吧。” 独孤晟冷声道:“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男孩不想惹他生气,只得乖乖接过来,撕下一片鱼肉放进了嘴里,把剩下的鱼依旧放到独孤晟手边,道:“你也吃一点儿吧。” 独孤晟不理他,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穿好衣服,问道:“名字?” 男孩囫囵咽下嘴里尚未嚼碎的鱼肉,道:“竺清耘。我娘都唤我耘儿。” 独孤晟穿好衣服,撕下一大片鱼肉,粗鲁的塞进竺清耘嘴里,道:“为什么跟着我?” 竺清耘鼓着腮帮子艰难的嚼着鱼肉,垂着头不出声。 独孤晟不耐道:“答话!” 竺清耘吓得一抖,一双琉璃眼瞳已蓄满了泪。 独孤晟喝道:“不许哭!” 竺清耘急忙用袖子擦眼睛,道:“我没有哭,是被烟熏了眼睛。” 独孤晟看着他,再次问道:“为什么跟着我?” 竺清耘抬眼去瞧他,正撞上他的视线,慌忙低下头,结巴道:“因……因为……你是我……我爹……” 独孤晟道:“谁告诉你我是你爹?你娘?” 竺清耘道:“没……没人告诉我,可我就是知道,你就……就是我爹。” 独孤晟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不是你爹。” 竺清耘低着头不应声。 独孤晟道:“不许叫我爹,听到了吗?” 竺清耘点点头。 独孤晟道:“吃饱了吗?” 竺清耘点点头。 独孤晟道:“去打盆水来。” 竺清耘便端着木盆出去了。   ☆、第49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2 竺清耘打了一盆水回来,放到独孤晟脚边。 独孤晟道:“坐到床上去。” 床有些高,竺清耘便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然后再翻身坐过来,两条小短腿就悬空搭在床边。 独孤晟把水盆挪到竺清耘脚下,脱掉他右脚上的鞋子,撩水给他洗脚。 凉水淋在左脚的伤口上,钻心的疼,竺清耘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 把伤口上的脏污洗干净后,独孤晟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缠在竺清耘的左脚上。 竺清耘心中欢喜,道:“谢谢……独孤叔叔。” 独孤晟道:“到床上呆着。”说罢,提着剑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竺清耘翻身就要下床,急道:“我和你一起去!” “老实呆着!”独孤晟顿了顿,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竺清耘心下稍安,乖乖坐回床上,对着独孤晟的背影喊道:“我等着你,你一定要快些回来。” 从独孤晟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开始,竺清耘便觉得不安。 他害怕独孤晟会丢下他。 娘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独孤晟一个人了。 如果独孤晟也不要他,竺清耘便再无容身之地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竺清耘再也坐不住,光脚跳下床去,扒着门向外张望。 路的尽头空无一人。 竺清耘越来越慌,眼泪溢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不知张望了多久,远处忽然现出独孤晟的身影。 竺清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急忙转身爬上床,扫掉脚底板沾的尘土,盘腿坐好。 不多时,独孤晟进了屋,扔了一团东西到床上,“换上。” 竺清耘定睛一看,是一件棉袍和一双短靴,俱是新的,显然是专程买给他的。 竺清耘乖乖换上,虽然靴子有些挤脚,虽然棉袍几乎垂到脚面上,但他心中却已欢喜到了极点。虽然独孤晟面上总是冷冰冰的,但心里总是疼爱他的,昨晚把他抱到床上去睡,今早替他清洗脚上的伤口,又带伤去给他买新衣新鞋。 竺清耘感动得直想扑到独孤晟怀里去,但他知道独孤晟不喜欢这样亲昵的举动,只得平淡道:“谢谢独孤叔叔。” 独孤晟却不理他,径直上了床,盘腿而坐,双手置于膝上,双眼紧闭,似是入了定。 竺清耘知道他这是在运功疗伤,不敢扰他,便收拾起换下的旧衣放到木盆里,端着到水塘边洗衣服去了。 *** 独孤晟虽然不再赶他走,但却极少与他说话,每日除了练剑还是练剑。 每当他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舞剑的时候,竺清耘便坐在门槛上,托着小脑袋看得如痴如醉。 在他的眼中,独孤晟是闪闪发光的,仿佛是天神下凡,英武,耀目,无敌。 一想到这样的独孤晟是自己的爹,竺清耘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虽然独孤晟待他一如既往的冷淡至极,竺清耘却一点都不气馁。 只要他乖巧体贴,独孤晟总有一天会看到他的好,会张开怀抱接纳他。 所以,竺清耘日日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从来不给独孤晟找麻烦。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他们已在这荒野木屋住了两月有余。 一日夜里,竺清耘被尿憋醒,正要下床小解,赫然发现身边的独孤晟不见了。 外间传来说话声,正是独孤晟的声音:“你登门挑战,我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便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应道:“好,那便定在腊月十二,襄阳城,缥缈楼。” 独孤晟道:“好。” 那陌生的声音道:“告辞。” 竺清耘急忙躺好。 片刻之后,独孤晟进屋来,上床睡下。 竺清耘闭着眼,盘算着方才听来的话。 看来,独孤晟又要与人决斗了。上次决斗虽然胜了,却也受了重伤。这回又会怎么样呢?想来以独孤晟的武功,是不会输的,但能否全身而退就不知道了。 不怕,他会好好照顾独孤晟的。 尿意再次袭来,竺清耘爬起来,绕过独孤晟下床小解。 回来时,独孤晟的呼吸声已沉了。 竺清耘借着月光打量了他片刻,小心翼翼的爬上床去。 腊月十二转眼便到了。 用过早饭,独孤晟道:“我有事要出门,你在家等着。” “不。”竺清耘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独孤晟蹙眉道:“我说了,让你在家等着。” 竺清耘知道,这是生气的前兆,便道:“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独孤晟道:“明日。” 竺清耘望着他,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独孤晟淡声道:“嗯。” 竺清耘道:“那我便在这里等着你。” 独孤晟未再答言,拿上玄铁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竺清耘快步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到大路上,才停住了脚步。 他定定的望着独孤晟越行越远的背影,呢喃道:“爹,你一定要回来,耘儿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竺清耘一整日都心神不宁。 用过晚饭,便早早上床歇息。 收拾床铺时,竟在独孤晟的枕头下面发现一本书,封皮上是独孤晟的笔迹,写了四个遒劲大字:独孤九剑。 原来是独孤晟的剑谱。 竺清耘正要放回原位,却忽然从书里掉出一张字条来。 竺清耘捡起来,凝目一看,不禁心神巨震。 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戳心:耘儿,我走了,不必等我,更不要找我。 竺清耘心脏绞痛,泪水夺眶而出,小小的身体伏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 “爹……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耘儿做错了什么?”竺清耘一面哭一面哽咽道:“爹……不要丢下我……耘儿害怕……爹……耘儿好害怕……爹……” 哭着哭着,竺清耘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几个字:襄阳城,缥缈楼! 他要去找独孤晟! 竺清耘擦干脸上的眼泪,穿好衣服鞋子,打量一下屋子,并没有什么好带的,唯有独孤晟留下的那本《独孤九剑》还有些价值,便将它揣进了怀里,泪眼朦胧的跑进了黑夜里。 谁知,刚跑到大路上,耳边突然听得一阵马蹄踏地的嘚嘚声。 竺清耘眼中全是泪,眼前又漆黑一片,根本不能视物,本能的以为是独孤晟回来了,便朝着前方唤道:“爹!” 回应他的是一声骤然响起的马嘶,紧接着竺清耘的心口上便挨了一记重击,登时昏死过去。 *** 竺清耘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了。 他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茫然无措。 忆起陷入昏迷前的情景,竺清耘思量,他应该是被马蹄踢中了心口。 竟然没有一命呜呼,也算是命大。 对了,还有独孤晟。 一想到他,竺清耘便心痛难当,眼泪随即从眼角溢出来。 竺清耘本来是打算去襄阳找独孤晟的。 可独孤晟既然打算撇下自己,那么以他的武功,便绝不会让竺清耘找到。 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了。 正兀自伤心,忽然听到开门声,竺清耘慌忙擦了泪,便见一个道童走了进来,见他醒了,甚是欣喜,道:“谢天谢地,终于醒了,你都昏迷一个多月了。” 竺清耘道:“这是什么地方?” 道童道:“这里是全真教总教,终南山重阳宫。” 全真教?终南山?竺清耘闻所未闻。 道童又道:“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叫师父来,他老人家甚是挂念你的伤势呢。” 说罢,未等竺清耘答言,转身便出去了。 等了片刻,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眉目粗犷,宽袍广袖,甚有风骨。 竺清耘道:“是您救了我?” 男子道:“是我救了你,却也是我伤了你。” 竺清耘道:“怪我自己没有看清路。” 男子笑道:“那日我的马踢伤了你,而且伤势甚是严重,凭我一人之力竟无法挽救,无奈之下才将你带回了重阳宫,请我师兄助我为你疗伤。如今你既已醒了,可有要去的地方?家中是否还有什么人?我可派弟子送你回去。” 竺清耘黯然道:“我无处可去,家中也无人。” 男子默然片刻,道:“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竺清耘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叩头道:“恳请师父收弟子为徒!” 男子哈哈一笑,道:“你可知我是何许人也吗?又可知我全真教是何性质吗?就敢求我收你为徒?” 竺清耘道:“我只知道您是个好人,拜一个好人为师,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男子又是一笑,道:“倒是伶俐。我瞧你年幼,也做不出什么判断,便先收你做俗家弟子,待你成年了,再行决定是否要正式拜入我全真教门下,可好?” 竺清耘恭敬道:“便尊师父教诲。敢问师父尊号?” 男子道:“全真教长春真人丘处机是也。” 竺清耘拜道:“弟子谨记。” 丘处机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从袍袖中取出一本书来,递给竺清耘,道:“这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你一直昏迷着,我便暂且帮你保管着了,现在物归原主吧。” 竺清耘双手接过来,正是那本《独孤九剑》,心中不禁黯然,垂眸掩饰,道:“弟子竺清耘谢过师父。”   ☆、第50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3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十四年后。 卯时,竺清耘正在天权殿随丘处机及众位师兄做早课,忽听到远处的三清殿人声鼎沸,隐隐还有兵戈之声。 丘处机放下手中的《高上玉皇心印妙经》,静听片刻,道:“志平,你随为师前去看看发生了何事,其余众人继续做早课。” 丘处机带着尹志平及其他几位弟子往三清殿去了,余下众人也无心再做早课,渐渐喧嚷起来。 竺清耘向来不与他人亲近,依旧盘坐在蒲团之上,静心默诵。 一旁便有人看不过眼,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道:“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一天到晚的假正经,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面孔,真真膈应人。” 便有人接道:“就是,明明是个男子,却生了一张妲己转世的狐媚脸,让人看了好生碍眼。” 又有人接道:“没办法,偏生师父疼他,除了首座师兄,便数他最受师父爱重,吃穿用度全是最好的,怎能不叫人心气难平?更何况,一众师兄弟都是志字辈,唯独他得师父特赦,可以用本家名姓,实在偏心太过!” 最初挑起话题那人不屑道:“我瞧着师父待他那番光景,倒不像是纯粹的师徒之情……” 身旁那人急忙截道:“嘘!这样的浑话岂是能拿到台面上乱说的?你自己腹诽一下也就罢了,说出来若是被人听见,再传到师父耳朵里,只怕你连命都保不住。” 却听那挑话者不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 身旁那人急道:“快别说了,他朝这边过来了!” 竺清耘默颂完经文,却仍不见丘处机回来,且殿中越发聒噪,遂起身行出天权殿。 刚出殿门,便听到远处的三清殿中呼声赫赫,甚是嘈杂。 竺清耘料想是出了什么事,否则丘处机不会耽搁这么久还不回来,便转身朝三清殿行去。 方从后殿进来,便见殿中聚满了人,除了全真教的一众弟子,还有数位打扮奇特的生人。 竺清耘来到丘处机身边,低声道:“师父,出了什么事?” 丘处机道:“那位华服青年名叫霍都,自称是蒙古王子,妄图借道重阳宫去往古墓,求娶龙姑娘。” 竺清耘自是知道,全真教与古墓派渊源颇深,虽然平日里素无来往,但也不会放任这几个狂徒去欺负一位弱质女流,自是要加以阻拦,是以双方才会发生争执。 丘处机又道:“为了不显得我全真教欺客,为师与他打赌,若是他能战胜七位全真弟子,便为他打开方便之门,不成想这霍都武功竟十分古怪高强,业已败了五位全真弟子,只怕我们要对不住那位龙姑娘了。” 眼见又一位师兄被霍都手中的折扇所伤,竺清耘道:“师父,便让弟子去会一会他。” 丘处机思虑片刻,道:“你的功夫为师是放心的,也好,便由你为这场无稽争斗收尾吧。” 话音刚落,只听那霍都傲声道:“丘道长,你可只剩一次机会了,须得慎重啊。” 丘处机不答言,只朝竺清耘点了点头。 竺清耘会意,向前踏出一步,进到包围圈里,清冷道:“便由我来领教一下阁下的功夫。” 说罢,竺清耘提剑便向霍都刺去。 须臾之间,眼看竺清耘手中的剑便要刺中霍都的胸膛,那霍都却只僵立在原地,也不出招,只一双眼睛直直将竺清耘望着。 竺清耘堪堪收住剑势,在霍都面前停下来,皱眉道:“为何不出招?” 霍都这才回过神来,咧嘴一笑,道:“美人儿,你长得这么美,小王怎么忍心伤你。”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霍都却不以为然,继续嬉笑道:“不管那小龙女有多美,想来应不及美人儿你的万分之一。我不娶小龙女了,娶你怎么样?做我的王妃,可比做这劳什子道士好上千百倍。” 竺清耘冷道:“你浑说什么?休要废话,速速出招。” 这时,霍都身后的一个胖和尚急道:“师弟,你糊涂了,此人确是生得美若天仙,但他是个男子啊,你怎能娶一个男子为妃?” 霍都笑道:“师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蒙古民风最是开放,不像中原人以男风为耻,反而以能够征服男子为荣。我若是能把这位美人儿带回蒙古,只怕我父王还要嘉奖我呢!” 竺清耘懒得再听他废话,再次提剑进攻,那霍都却仍不动作,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能够死在美人儿剑下,我此生也无憾了。” 竺清耘真想一剑刺穿这个泼皮无赖,可若他真的这么做了,只怕全真教是要遭天下人耻笑的。 正无奈间,店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举目看去,便见五六个全真弟子跌进殿门,随后大步进来一个中年男子。 原以为这中年男子是霍都的同党,不想居于高座上的丘处机突然迎出来,朗声笑道:“靖儿!你怎么会突然到访?” 男子拱手笑道:“丘师叔,别来无恙!” 丘处机摇头叹道:“让你见笑了,我全真教今日竟被一个狂妄小儿为难住了。” 男子挑眉道:“哦?是何缘由?” 丘处机便将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男子听罢,言道:“我幼时有幸和丹阳真人学过武功,也算半个全真弟子,想来也是有资格替全真教出战的,便让我来会一会这位蒙古王子。” 说罢,男子举步上前,示意竺清耘退到一旁,来到了霍都身前。 霍都的视线却还黏在竺清耘身上,竺清耘如芒在背,只得退出包围圈,闪到了丘处机身后。 霍都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斜睨面前的男子一眼,甚是不客气道:“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男子抱拳道:“在下郭靖,特来请阁下赐教。” “郭靖?”霍都上下打量他一阵,嗤笑道:“原来是我大蒙古国以前的金刀驸马。” 郭靖道:“前尘往事,无须再提,出招吧!” 说罢,郭靖便毫不客气的攻了上去。 霍都也不马虎,手中钢扇刷得打开,舞的虎虎生风。 郭靖名扬江湖多年,霍都虽自视甚高,但终究不是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连连遭受重击,一败涂地。 胖和尚师兄欲要上前替他出气,却被霍都一把拦住。 霍都压抑住胸中翻涌的血气,道:“中原武林果然能人辈出,小王今日领教了。待他日武功有了进益,自当再来讨教。” 大殿中鸦雀无声,无人睬他。 “我们走!”霍都一声令下,随行众人与他一道向外行去。刚出了殿门,霍都又回过头,高声道:“美人儿,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可以期待一下!” 闻言,殿中许多全真弟子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 他们鄙夷的却不是霍都,而是竺清耘。 此番事情若是传出去,他们全真教只怕就会成为世人口中的污秽之地了,而这全拜竺清耘的那张脸所赐。 竺清耘却早已将霍都方才的孟浪之言抛诸脑后,静静立在丘处机身旁。 只听丘处机道:“靖儿,你此番上山所为何事?” 郭靖道:“丘师叔,我此番上山,是想向您托付一个人。” “哦?”丘处机道:“所托何人?” 郭靖道:“我想,他现在应该正在这位师兄手上。” 说罢,郭靖看向了殿中的赵志敬。 赵志敬是玉阳真人王处一座下的大弟子,见众人一齐向他看来,忙道:“回禀掌教真人,这一切都是误会。” 郭靖笑道:“我上山时言行的确有所失当,才让这位师兄误会了。” 丘处机道:“志敬,还不快把人带过来?” 赵志敬忙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谁知刚行到殿门,便与一个少年撞了个满怀。 赵志敬被少年撞了个趔趄,正要发怒,却见此人正是与郭靖一同上山的那个小混蛋,忙堆出一张笑脸,道:“哎呀,小兄弟,我正要去找你呢,你便自己找来了。” 少年冷哼一声,径直越过他,行到殿中,来到郭靖身旁,“郭伯伯!” 郭靖握住他的手臂,关切道:“过儿,你没事吧?” 少年笑道:“没事,不过那个羁押我的臭道士可就不一定了。” 郭靖皱眉道:“过儿,你又淘气了?” 少年撇嘴道:“谁让他口出狂言,一口一个淫贼,我气不过,便捉弄了他一番。” 郭靖叹了口气,转向丘处机,道:“丘师叔,过儿顽劣,让您见笑了。” 丘处机捋须笑道:“哪里哪里,令郎仪表堂堂,实在是一表人才。” 郭靖道:“丘师叔,您误会了,过儿不是我的儿子,是我义弟杨康的遗腹子。” 闻言,丘处机微微吃了一惊,细细打量郭靖身边的少年,半晌,才道:“这样看来,的确与杨康十分相像。” 郭靖向少年说道:“过儿,还不拜见长春真人?” 少年不情不愿的跪拜道:“弟子杨过,拜见长春真人。” 丘处机道:“快快起身吧。” 郭靖道:“丘师叔,我此次前来,便是想求您将过儿收到全真教门下,教他全真武功。” 丘处机道:“以靖儿你的武学修为,何不自己教授于他?” 郭靖看了杨过一眼,道:“此事说来话长,实在一言难尽。” 丘处机便道:“那好吧,我便依你所托。” 郭靖拱手道:“如此便多谢丘师叔了。” 丘处机思虑片刻,道:“志敬,你与杨过有这一番曲折,也算有缘,便由你将他收归门下,悉心教导吧。” 赵志敬正要答话,一直站在丘处机身边的竺清耘却突然道:“师父,赵师兄素来忙于教中事务,只怕无暇教导于他,不如便让我替赵师兄分忧,承担教导杨过的责任吧。” 闻言,丘处机心中微讶。 他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子,性子凉薄,清心寡欲,淡漠世事,几乎不与他人交往。 如今,却主动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着实出人意料。 不过,丘处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原委,于是改口道:“你确实也有了可以收徒的资格,那杨过便归你管教吧。” 竺清耘道:“是,师父。” 杨过全程低着头,腹诽道:这些臭道士,当他是皮球吗?这样踢来踢去。什么名门正派,一个比一个虚伪,真真恶心人。等郭伯伯走了,我便逃走,自去逍遥自在。 一旁的郭靖扯住他的手臂,道:“过儿,怎的这般没有礼貌,还不拜见你的师父?” 杨过再次十分不情愿的跪倒,吊儿郎当道:“弟子杨过,拜见师父。” 竺清耘上前两步,亲自将杨过扶起,道:“免礼。” 杨过最先看到的,便是那双虚扶在臂上的手。 白皙,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甚是好看。 杨过不禁顺着这双手看上去,便瞧见了一张让人心跳加速的脸。   ☆、第51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4 杨过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一张脸。 以杨过贫乏的词汇量,实在不能描绘这张脸万分之一的好看,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及得上他。 竺清耘见他望着自己发呆,莞尔一笑道:“从今往后,你便同我在一处了。” 他一笑,杨过竟连呼吸都窒住了,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竺清耘握了握他的手臂,便又回到丘处机身边站定。 杨过傻愣愣的立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郭靖来拉他,才茫然道:“郭伯伯,我好像看见天仙了。” 殿中霎时响起一片讥笑之声。 几乎所有新进全真教的弟子都会经历这样的阶段:先是被竺清耘的绝世容貌迷住,这样的痴迷至少要持续三个月左右;之后,便会被教中关于竺清耘的流言蜚语惊住,开始对人生产生怀疑;最后,所有的痴迷都将转化为厌恶,并自发的去拯救那些被迷住的新进弟子。 如今,杨过已被他们列为重点拯救对象。 成为竺清耘的弟子,是祸非福。 郭靖亦被他的窘相逗笑了,无奈道:“傻孩子,什么天仙,那是你师父。” “师父?”杨过朝竺清耘看过去,见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浑身都似发着光,刚刚平复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喃喃念道:“师父……师父……” 郭靖摇摇头,道:“你乖乖呆在这儿,我去找你丘师祖叙话,之后再来找你。” 杨过恍惚道:“喔,好。” 郭靖自去与丘处机叙话。 杨过仍在恍惚中,忽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咆哮声:“小杂种!你给我滚出来!小杂种!滚出来!” 未几,便有一个形容狼狈的小道士冲到三清殿来,一眼便瞧见了殿中的杨过,立即冲过来,怒道:“小杂种!还不过来受死!” 一旁的赵志敬厉声喝道:“鹿清笃!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在此胡闹!” 被唤作鹿清笃的小道士转而来到赵志敬面前,委屈道:“师父,这个小杂种他胆敢捉弄于我……” 赵志敬急忙掩住鼻息,喝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鹿清笃涨红了一张脸,支吾道:“那个小杂种他……他把马桶扣到了我头上。” 殿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鹿清笃心中越发激愤,冲到杨过面前,怒道:“小杂种!看我不活剥了你!” 杨过嬉笑道:“小杂种叫谁?” 鹿清笃怒道:“小杂种叫你!” 又是一阵哄笑。 鹿清笃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登时大怒,挥剑朝杨过杀来。 杨过自知武功低微,不是这小道士的对手,急忙闪身跑到竺清耘身后,搂住他的腰,道:“师父!救我!” 竺清耘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吓了一跳,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去掰开他的手,只得任他抱着,转头对冲过来的鹿清笃道:“清笃,休要胡闹。” 赵志敬素来在一班弟子面前最是轻贱竺清耘,鹿清笃便也不太把他放在眼里,依旧怒气冲冲道:“你让开,我要杀了这个小杂种!” 竺清耘道:“杨过现在已是你的师弟,难道你要残杀同门吗?” 鹿清笃不知原委,回头去看赵志敬,见他点头,只得恨恨的收了剑,冷哼一声,道:“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说罢,这才转手走了。 竺清耘偏头道:“你可以放手了。” 杨过正思忖着他的腰肢怎么这般纤细,身上仿佛还有一股醉人清香,闻言慌忙撒开手,满脸通红的站在原地。 竺清耘又道:“你随我回天权殿去吧。” 竺清耘转身欲走,忽闻一旁的赵志敬笑道:“竺师弟,这就要走了吗?难道你不该向我赔个不是吗?” 竺清耘皱眉道:“为何?” 赵志敬道:“你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抢了掌教真人分给我的弟子,驳了我的脸面,自然要向我道歉。” 竺清耘不愿与他争辩,便道:“赵师兄,抱歉。” 说完,竺清耘转身就走,却再次被赵志敬叫住,“站住!” 赵志敬挡在竺清耘身前,拦住他的去路,冷着一张脸,道:“竺师弟,你这道歉未免也太敷衍了些,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竺清耘心中已有些不耐,道:“依赵师兄的意思,该当如何?” 赵志敬道:“下下个月便是各支教的大较之期,而大较的前一个月,总教会先举行小较。届时,便让杨过和清笃分到一组,一较高下。如果杨过赢了,那所有的恩怨便一笔勾销,清笃也不可再找杨过麻烦;可如果清笃赢了,竺师弟便要将杨过交还给我,由我管教。如何?” 竺清耘想也不想,便道:“好。” 赵志敬未料到他竟如此爽快。 杨过现在一点儿武功都不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若想赶上已习武多年的鹿清笃,谈何容易? 赵志敬讥笑道:“竺师弟,你未免太狂妄了些吧?” 竺清耘实在不想与他在此周旋,道:“并非是我狂妄,而是我对自己的弟子有信心。赵师兄,你可以让开了吗?” 赵志敬瞪了他半晌,再想不出借口来刁难他,只得闪身让开。 竺清耘提步便走,杨过冲赵志敬做了个鬼脸,快步跟上。 杨过亦步亦趋的跟在竺清耘身后,鼓了半天勇气,才结结巴巴道:“师师师……师父,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竺清耘道:“竺清耘,天竺的竺,清水的清,耕耘的耘。” 杨过道:“好美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美。我看你年轻的很,应该长不了我几岁吧?” 竺清耘道:“我是戊寅年生人。” 杨过笑道:“我是甲申年生人,你比我年长六岁,却瞧着像我弟弟似的。” 竺清耘没有答言。 杨过亦默了片刻,又道:“师父,你为什么要收我做徒弟?还平白得罪了赵志敬那个阴险小人。” 竺清耘蓦地停下脚步,杨过差点儿撞上他的后背。 竺清耘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杨过的脸,默了片刻,脸上忽的漾起飘渺笑意,道:“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闻言,杨过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快,道:“像谁?” 竺清耘却不答他,只道:“他从来不笑,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觉得快乐,但你却比他要快活的多,脸上时常挂着笑。” 杨过略一思忖,道:“你喜欢他?” 竺清耘偏过头,望向远处的连绵青山,半晌,才道:“对,我喜欢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喜欢。但是,他却抛弃了我,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过脱口而出道:“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竺清耘转头看他,问道:“你说什么?” 杨过语声铿锵道:“我说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 竺清耘意外道:“你认识我不足半天,何出此言?” 杨过脑筋一转,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竺清耘伸出手,轻抚杨过的侧脸,低声叹道:“傻孩子……” 说罢,竺清耘黯然转身,向前行去。 杨过望着竺清耘的背影,抬手覆上方才被轻抚的脸颊,竟有些痴了。 他之前明明很讨厌这个地方,很讨厌这些道貌岸然的臭道士,甚至打算逃离这里。 可现在,他竟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仿佛他降生到这世上,受尽磨难,就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够来到这里,与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相识。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年幼的杨过顿觉惶恐,无所适从。 竺清耘已经走出很远,忽觉身边寂寥无声,回身看去,见杨过依旧呆立在原地,便开口唤道:“过儿。” 山风把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吹到杨过耳中,却不知为何,让他心中一酸。 过儿。 娘亲这么唤他,郭伯伯这么唤他,郭伯母也这么唤他,杨过都只觉得这仅是一个称呼而已。 如今,竺清耘这么唤他,却让他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称呼,而是包裹着某种不知名的浓烈情感,瞬间击中他的心脏,让他愿意为了这一声“过儿”付出任何代价。 杨过突然飞奔过去,扑到竺清耘怀里,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竺清耘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正要推开他,忽然听到压抑的呜咽之声,怀里的身体也微微发着抖。 竺清耘不知道他这骤然的悲伤从何而来,只得微微叹息一声,伸手环住少年的脊背,一面轻轻拍打着,一面低声哄道:“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是舍不得你郭伯伯吗?” 杨过紧紧抱着他,默不作声。 竺清耘便以为真是如此,劝道:“等你学有所成,他一定会接你回去的,放心吧。唉,哭吧,哭过这一回,便振作起来。” 竺清耘觉得奇怪。 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可如今却把这个算得上陌生的悲伤少年拥在怀里,柔声抚慰。 这不是他竺清耘会做的事,但此刻,他却不忍心推开他。 或许是今日阳光正好,又或许是山风漫漫,柔软了他的心。 竺清耘隐隐觉得,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再似过去那般了无生趣了。   ☆、第52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5 郭靖和丘处机叙完了话,来天权殿找杨过。 郭靖又和竺清耘说了些客套话,便要告辞。 竺清耘自然不会挽留,着杨过送郭靖下山。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杨过回来了。 他虽然遮遮掩掩,但还是被竺清耘发现,脸上添了许多青紫伤痕。 “怎么回事?”竺清耘问道。 杨过大觉丢脸,支吾了半晌,终究老实道:“我回来的路上,被鹿清笃拦住了……” 不用他再说下去,竺清耘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你当真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吗?” 杨过点点头,道:“我从小和我娘相依为命,后来我娘病逝,我便一个人颠沛流离,靠偷鸡摸狗过日子,从未有人教过我武功。” 竺清耘默然。 杨过的身世,几乎与他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要比杨过幸运些,于幼时因祸得福,认识了丘处机。 杨过说完,心中悲戚,眼眶发酸。 竺清耘生怕他又哭了,急忙转移话题道:“那你郭伯伯呢?他武功那么高强,为什么不教你?” 杨过心中便有些不平,道:“郭伯母不喜欢我,郭伯伯的师父也不喜欢我,所以他才把我送到终南山来。” 竺清耘奇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杨过黯然道:“他们说我爹生前是个大恶人,做过许多坏事。” 竺清耘道:“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有何相干?” 杨过苦笑道:“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所以他们觉得我也不是好人。” 竺清耘道:“那你自己觉得呢?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杨过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竺清耘道:“正邪一念间,所有的对与错,有时只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所以,人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 杨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竺清耘微微一笑,道:“等你再长大些,便自然会明白了。” 杨过却道:“师父,你笑起来真美,你应该多笑笑。” 竺清耘道:“并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值得笑。” 杨过笑道:“过儿以后会多多逗师父笑的。” 竺清耘未置可否,道:“还记得我和你赵师伯打的赌吗?” 杨过点头,道:“记得。师父当真有把握能让我打败鹿清笃吗?” 竺清耘摇摇头。 “啊?!”杨过吃惊道:“那你今天在赵志敬面前信誓旦旦的,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还说什么对我有信心,原来都是装的吗?” 竺清耘道:“我只是不想与他多作纠缠而已。” 杨过道:“师父,我总觉得那个赵志敬对你不一般。” “有吗?”竺清耘道:“我不觉得。” 杨过点头,道:“有的。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毒蛇看着猎物一样,幽幽冒着绿光,令人不寒而栗。” 竺清耘只当他是小儿戏语,并未放在心上,转而说道:“你若是不想被打败,便在这一个月内刻苦习武。” 杨过一想到战败的后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道:“那还等什么?师父,我们这就开始吧!” 竺清耘递给他一本书,道:“这里是全真教所有的玄功心法,尽快熟背。” 杨过接过来,自信道:“没问题!” 杨过果然十分聪慧,只用了一天半,便将一本心法背得滚瓜烂熟。 于是,竺清耘便开始传授他全真剑法。 每个剑招竺清耘只需演示一遍,杨过便能学得有模有样,加上不分昼夜的练习,未出半月,便将一整套全真剑法给学会了。之后,竺清耘便不再管他,放他自己练习,只要能够融会贯通,打败鹿清笃应当不在话下。 杨过日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天权殿后的试剑崖上练剑。 一日,杨过一直练到亥时,才回房休息。 他的房间和竺清耘的房间紧挨着,坐落在天权殿的西南角。 刚进院门,忽见竺清耘房门口闪过一个黑影,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谁?!”杨过低喝一声,待要追上去,忽听竺清耘扬声道:“是过儿回来了吗?” 杨过只得定身回道:“是我,师父。” 竺清耘道:“进来。” 杨过推门进去,一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了心神。 竺清耘正在沐浴,泼墨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在赤-裸的肩头,越发衬得肌肤胜雪。本就艳丽无双的面孔被浴桶中的水汽一蒸,越发美得摄人心魄。 杨过心脏狂跳,喉头滚动了几下,才道:“师……师父,有什……什么吩咐?” 竺清耘无奈道:“过儿,关门。你是想让我沐浴的凌乱样子被所有人看见吗?” 杨过心道:一点儿都不凌乱好吗!简直美得勾魂摄魄! 但他还是迅速的转身关上了门,师父沐浴的样子决不能被旁人看到。 竺清耘道:“过儿,过来。” 杨过只觉得双腿发软,微有些踉跄的走过去。 竺清耘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杨过想看又不敢看,头几乎已垂到了胸前。 竺清耘递过来一条手巾,道:“过儿,帮我擦洗一下后背。” “哦,好……好的。”杨过急忙再上前一步,伸手接过手巾。 竺清耘在浴桶中转了个身,背对着杨过,趴在浴桶边沿上。 杨过咽了一口唾沫,伸出微微发抖的手去拨开粘在竺清耘背上的头发,露出线条优美的后颈和光裸的后背。 杨过把手巾浸到热水中搓洗一下,才覆到竺清耘洁白如玉的背上去,动作轻柔的擦洗。 每擦洗一下,白皙的肌肤便会变成诱人的粉红,然后再慢慢变淡,直到恢复白皙。 杨过的手指偶尔还会擦过肌肤,直觉滑腻非常,引人遐想。可杨过终究只是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年,并不能遐想出什么旖旎的画面,只觉得全身血气翻涌,燥热非常。 竺清耘忽道:“过儿,重一点。” 杨过正自出神,闻言骤然用力,不想下手过重,引得竺清耘痛哼一声,肌肤立即红了一片。 杨过的耳膜被那声痛哼撞得发颤,只觉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口干舌燥的厉害。 “过儿,太重了。”竺清耘清冷道。 “对……对不起!师父。”杨过回神道:“我再轻一些。” 竺清耘“嗯”了一声,依旧趴在桶沿上,双目微微闭着。 杨过一边擦洗,一边用双眼在竺清耘身上流连。 完美无瑕的侧脸,修长浑圆的手臂,光洁如玉的后背,若隐若现的小腹和臀…… 杨过不敢再看下去。 虽然竺清耘有的他都有,却总觉得这样窥视是不对的。 竺清耘道:“好了。” 杨过停下动作,收回视线,垂目立在浴桶边。 竺清耘转过身来,瞧了杨过一眼,道:“过儿,你怎么满头大汗?” 杨过慌忙擦了擦,道:“许是被水汽蒸的吧。” 竺清耘道:“你也早些回去沐浴歇息吧,不要太过劳累,我看你精神有些恍惚。” “是,师父。”杨过转身,逃也似的走了。 *** 杨过做梦了。 梦里全是师父沐浴的情景,以及师父唤他的声音。 “过儿,过来。” “过儿,重一点。” “过儿,太重了。” “过儿……过儿……过儿……” 第二天一早,杨过醒来的时候,只觉腿间黏湿一片,回想起昨夜梦中的场景,不禁心潮澎湃起来,继而又觉得惊慌失措。 躺在床上发了会儿愣,杨过起身换了干净的亵裤,把脏的藏在了床铺底下,打算等晚间偷偷洗了。 吃早饭的时候,杨过根本不敢看竺清耘的脸,喝粥的时候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碗里。 秃噜秃噜将一碗粥喝了,杨过丢下碗便跑了,“师父,我去练剑了。” 然而,杨过并没有练剑。 他坐在试剑崖边的试剑亭里,吹着山风,瞭望着云雾缭绕的青翠山峰,满面愁思。 杨过今年已十四了,虽然没有亲历过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但混迹在市井多年,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他知道今天早上亵裤上的一片黏湿是什么,也知道昨夜的春-梦代表了什么。 可是,竺清耘是他的师父啊,做徒弟的怎么能对师父存那样的龌龊心思?若是这心思被竺清耘发现了,以他的性子,只怕会立即将自己逐出师门吧? 杨过不敢想下去了。 他长这么大,除了娘和郭伯伯,就数竺清耘待他最好,他不想失去竺清耘。 若想继续留在竺清耘身边,便得把这见不得光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 心中有了主意,杨过长叹一声,站起身,刚握住剑,脑海中灵光一闪,登时便怒火中烧。 怪不得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原来是昨夜竺清耘房门前那个一闪即逝的黑影! 那个黑影一定是被他进院的声音惊扰了,才会仓皇而逃。 那么,在他进院之前,那个黑影在做什么? 定是在偷看竺清耘洗澡! 杨过心道,千万别让他逮住是谁,若是被他逮住了,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第53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6 午饭的时候,杨过故作漫不经心,道:“师父,你下次洗澡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来帮你搓背。” 竺清耘“嗯”了一声,道:“剑练得如何了?” 杨过道:“要不吃过饭师父陪我过两招?” 竺清耘点头,道:“好。” 午饭过后,二人一齐到试剑亭过招。 全真剑法七剑七式,共七七四十九式。 二人对打至第十八式“星河欲转”时,杨过终于不敌,手腕被击中,手中长剑脱手落地。 竺清耘收剑,赞道:“一月不到,你能有此进益,已属武学奇才。” 杨过揉着手腕,道:“那对战鹿清笃可有胜算?” 竺清耘道:“以鹿清笃的修为,当接不了我十式。” 杨过喜道:“太好了!” “不可骄傲。”竺清耘拉过他的手腕,轻轻揉着,道:“骄兵必败。” 他们离得这样近,鼻端全是竺清耘身上独有的那种清香,杨过几乎要醉了。 想到上午那番思虑,杨过急忙收敛住摇曳的心神,道:“师父,距离小较之期还有多久?” 竺清耘道:“三日。” 杨过道:“那较量的结果由谁评定?” 竺清耘道:“往年都是由你师祖评定,可他前日有事下山去了,便将评定之事交给了赵师兄和崔师兄。” “赵志敬?!”杨过道:“由他评定?难保不会偏私。” 竺清耘放开他的手腕,道:“你放心。崔师兄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就算赵师兄想要偏私,崔师兄也不会答应。再说,你便做到让他们想偏私都偏不了的地步不就行了。” 杨过笑道:“师父言之有理。” 竺清耘拍拍他的肩,道:“你继续练剑吧,我先走了。” 杨过目送竺清耘离去,收住心神,专心练剑。 *** 三日之后,小较之期至。 一众弟子齐聚于三清殿后的较场,分列两侧,赵志敬和崔志芳坐于主位。 竺清耘今日却没有来,他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合。 众弟子按照事先分配好的对手,两两相较,从拳脚到剑法,由赵志敬和崔志芳评定甲乙丙等。 杨过和鹿清笃的比试作为今日的重头戏,自然被压到了最后。 “你若是现在叩头认输,我便饶你不死。”鹿清笃压低声音道。 杨过不屑道:“就凭你?呵!” 鹿清笃恨声道:“好,杨过,是你自寻死路,刀剑无眼,等会儿若是伤了你的性命,你可不要化了厉鬼来找我。” 杨过懒得理他,专心看场上的较量。 及至午时,终于轮到杨过和鹿清笃上场。 杨过一出剑,不仅鹿清笃,就连一旁观战的众人尽皆吃了一惊。 崔志芳讶道:“赵师兄,这杨过出剑飘逸空灵却又隐含威势,实在不像是刚刚入门一个月的弟子啊。如此看来,清笃倒不一定有胜算了。” 赵志敬冷着一张脸,沉默望着场上的情形,心中焦虑。 比试才刚刚开始,鹿清笃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若不是仗着修习玄功心法的时间长,内力较杨过深厚许多,只怕此刻已经落败了。到底是杨过天纵奇才,还是竺清耘教导有方?明明是一样的招式,怎么杨过使出来就是比鹿清笃有杀伤力? 此刻,却没有人比鹿清笃更加惊慌。 他拜入全真教门下已有三年,若是今天输给了入门未满一月的杨过,必遭同门耻笑。 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失败会丢了赵志敬的面子。赵志敬是一个非常要面子的人,此番落败,必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或许,赵志敬还会用曾经那种不堪的方式凌-辱于他。 思及此,鹿清笃一阵胆寒,眸中骤然迸射出凶光,剑锋猛然一转,竟开始只攻不守,招招狠辣,欲取杨过性命。 杨过心中暗惊,连退数步才堪堪躲过鹿清笃的攻击。 瞧鹿清笃的模样,似是疯魔一般,很是瘆人。 但杨过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并不怕他,稍稍稳定心神,依旧照着竺清耘教的剑式出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滴水不漏。 鹿清笃见败局已定,登时怒吼一声,竟挥剑毫无章法的乱刺起来,亏得杨过闪避及时,却伤到了旁边观战的一位弟子。 崔志芳见状,霍的站起,喝道:“清笃!速速停手!” 鹿清笃却恍若未闻,依旧追着杨过劈刺,状似癫狂。 崔志芳急道:“赵师兄,你还不快制止他?再这样下去,清笃非走火入魔不可。” 闻言,赵志敬这才站起来,纵身飞跃到较场之中,当胸一脚便将鹿清笃踢翻在地,骂道:“废物!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鹿清笃伏在地上,面如死灰,忽的流下泪来,呜咽不止。 赵志敬再也看不下去他这幅窝囊样子,拂袖而去。 崔志芳叹了口气,宣布道:“这场比试,是杨过胜了,甲等!” 杨过欢呼一声,谢过崔志芳,瞧也不瞧伏地哭泣的鹿清笃一眼,朝天权殿飞奔而去了。 鹿清笃抬起头,望着杨过的背影,双眼射出阴毒的光。 *** “师父!师父!”杨过还未进殿门,便高声呼道:“师父!过儿回来了!” 竺清耘缓步从殿中行出来,嗔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杨过飞扑进竺清耘怀里,一把将他抱起来,在殿门前转起圈来,“师父!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 竺清耘被他转的头晕,急道:“过儿,快放我下来,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杨过又转了几圈,才把竺清耘放下来,双眼晶亮的望着竺清耘的眸子。 这一刻,杨过被蛊惑了,他忽的低下头,飞快的在竺清耘的脸颊上印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竺清耘蹙眉道:“过儿,你在做什么?” 杨过亦被自己的举动惊住了。 他……他刚才做了什么?他竟是偷亲了师父吗? 只是一瞬间,杨过立即背过身去,一边欢呼着“我赢了!我赢了!”一边跑走了。 竺清耘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殿中去了。 杨过一直跑到试剑崖才停住。 心脏在狂跳,血液在沸腾。 那种模糊的异样情感,在此刻,强烈而明晰的横亘在少年杨过的心中。 他终于意识到,先前想要把它扼杀在摇篮中的想法多么幼稚可笑。 它就像蔓草,打从见到竺清耘的第一眼起,便在他荒芜贫瘠的心田里生了根发了芽,而后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疯狂滋长,已然遮天蔽日,若要除根,只能剜心。 杨过不得不承认,他发疯似地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现在,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死,要么爱。 杨过不想死,他不仅想要爱,他还想要得到爱,得到竺清耘的爱。 可依竺清耘清寡的性子,这只怕比登天还难。 但他杨过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凡是不去做,怎么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杨过对着翠微群山,低声道:“师父,过儿这一生便认定你了,不死不休。”   ☆、第54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7 晚饭的时候,杨过和竺清耘谁都没有谈起下午那个意外的吻。 杨过是不敢提,竺清耘却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竺清耘五岁时被丘处机带上终南山,彼时尚是幼子,自不知情爱为何物。而后在全真教修行,以清静无为为修道之本,除情去欲,断爱绝念,对情爱更是一窍不通。是以,竺清耘根本不知道杨过的那个吻真正代表着什么,只以为是他表达喜悦的一种方式罢了。 杨过若是知道他这番心思,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杨过扒一口饭就偷瞧竺清耘一眼,竺清耘被他看得烦了,道:“有话便说。” 杨过支吾了半晌,道:“我比剑赢了,师父不给些奖赏吗?” 竺清耘怪道:“我还是头一遭听说徒弟朝师父讨赏的,我辛苦教你,你不孝敬我便罢了,却反倒还要给你奖赏?” 杨过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那师父想要什么?过儿上刀山下火海也去给你取来。”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竺清耘默了片刻,又道:“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杨过立即喜道:“我想要师父回答我一个问题。” 竺清耘道:“问。” 杨过斟酌片刻道:“师父曾说过,之所以会收我做徒弟,是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过儿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竺清耘抬头看他,道:“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杨过道:“就是好奇而已。” 竺清耘神色淡淡的,道:“那个人叫独孤晟,是我爹。” 闻言,杨过暗暗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他猜测的那种关系。 只听竺清耘继续平静道:“他是一个纯粹的剑客,不需要家,不需要妻儿,不需要名利,只要有剑,于他而言便足够了。五岁那年,我娘病逝,我爹来见她最后一面,我便跟着他,成了他的拖油瓶。后来,依旧是为了剑,他抛弃了我。” 杨过没想到,竺清耘的身世和自己竟如此相似,但他却从不与人提起,于无声中坚强。 杨过心中不禁生出无限怜惜,道:“那你可曾怨过他?” 竺清耘微微摇头,道:“在我和剑之间,他选择了剑,这是他的追求,我不怨他。与他一起生活的那两个月,依旧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日子。” “你比我还好些。”杨过道:“我从未见过我爹长什么样子,我对他的所有了解,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而且都是一些极坏的评价。” 竺清耘道:“不用管别人说些什么,你只管将他想成心目中最好的样子。” 杨过用力点头,道:“师父说得极是。” 竺清耘转而说道:“过儿为何想要习武?” 杨过坚定道:“为了不再受人欺凌,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竺清耘沉默片刻,起身进屋,片刻之后又出来,手里拿了一本书。 “拿着。”竺清耘坐下来,把手中的书递给杨过。 杨过接过来,定睛一看,书皮上是四个遒劲大字:独孤九剑。 竺清耘道:“这本《独孤九剑》是我爹临走之前留给我的,让我学来傍身。后来我拜入全真教门下清修,这里面的剑法于我而言过于狠厉,杀念太重,便没有修习。如今便转赠于你,当作是这次比剑赢了的奖励,也算物尽其用吧。” 杨过喜道:“多谢师父!” 竺清耘道:“这本剑谱是我爹年轻时所著,虽然厉害,却也没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你也不必抱太高的期望。” 杨过道:“师父肯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赠予过儿,过儿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竺清耘点点头,又叮嘱道:“切记要私下修习,且断不可用这里面的剑法与全真弟子过招,知道吗?” 杨过道:“过儿记住了。” 用过晚饭,杨过回房,躺在床上翻阅《独孤九剑》。 越是往后翻,越是拍床叫绝,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独孤前辈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独孤九剑共有九式,单总诀式便有三百六十种变化,破剑式更是破尽天下各门各派剑法,还有破刀式、破枪式、破掌式、破气式等,千般变化,万般可能,几乎破尽天下武功,威力甚是惊人。 最为玄妙的是,独孤九剑不受内力束缚,即使内力尽失者,亦能凭借奥妙剑式破敌。 杨过不禁想到,这位独孤前辈年轻时便已达到如此境界,如今是否已臻化境,天下无敌了? 而竺清耘竟能毫不惋惜的把如此珍贵的剑谱赠予自己,爱重之心已昭然若揭了。 思及此,杨过喜上眉梢,高兴的笑出声来。 *** 子时,终南山后山。 茂密的松柏之间,站了两个人,籍着月光细看,竟是赵志敬和他的徒弟鹿清笃。 只听赵志敬沉声喝道:“把衣服脱了。” 闻言,鹿清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磕头,哭求道:“师父,你就饶……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发誓,一定会将杨过那个小杂种碎尸万段,以解师父心头之恨。师父,就饶了清笃这次吧,师父!求求你!师父!饶我一次吧!” 赵志敬无动于衷,道:“你是要我帮你脱吗?” 鹿清笃猛然全身剧颤,似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惊惶万分道:“不不不!不要!” 赵志敬右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一根长鞭,振臂一甩,发出响亮的一声,吓得鹿清笃一抖,“那还磨蹭什么?!快脱!” 鹿清笃满脸是泪,哆嗦着从地上站起来,笨拙的解开腰带,将身上的衣服除掉,直到一-丝-不-挂,抱臂站在离赵志敬一丈远的地方。 衣衫尽除,鹿清笃的身上赫然现出错综复杂的伤痕来,前胸,后背,双臂,双腿,好似盘踞着成千上百条黑色的小蛇,在月光的掩映下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如此看来,鹿清笃竟只剩一张脸是完好的。 赵志敬举步靠近他,鹿清笃吓得抖如筛糠,却不敢后退半步。 “啪”的一声鞭响之后,鹿清笃身上骤然添了一道新伤,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之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鹿清笃捂住脸站在那儿,仿似一棵瘦弱的小树,任鞭子雨点似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已经不再求饶,因为他知道都是无用的。他只能忍受,一遍遍告诉自己,忍过去就好了。 片刻之后,鹿清笃身上已找不到一片完好的皮肤,血肉模糊,十分瘆人。 赵志敬丢了鞭子,冷声道:“把身上的血擦干净。” 鹿清笃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今夜的惩罚将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一个比皮肉之苦残忍百倍的阶段。 鹿清笃弯腰将地上的衣物捡起来,忍着剧痛一点一点的擦干身上的血迹。 赵志敬再次命令道:“趴到那块石头上。” 鹿清笃像一具没有意识的僵尸,依言趴到石头上。 下一刻,鹿清笃被直接贯穿。 他痛得全身都在痉挛,意识开始模糊。 他听到一声压抑的、饱含感情的呼唤:“清耘……” 清耘是谁?他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疼,疼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死去。 可他并没有死。 鹿清笃又见到了初升的朝阳,与以往的朝阳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挣扎着爬起来,有黏腻的东西从腿间流下来。 弯腰捡起满是血污的衣服抱在怀里,鹿清笃踉跄前行。 他知道不远处有一汪山泉,可以洗去身上的污秽。 洗干净之后,他便还是鹿清笃。   ☆、第55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8 杨过依旧日日在试剑崖练剑,若有什么不懂的,便去请教竺清耘。 期间,杨过时时留心,那个偷窥竺清耘的黑影再也没出现过。 杨过又帮竺清耘搓了几次背,大饱眼福的代价是夜间的辗转反侧,杨过竟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自渎,在负疚中欢愉着。 转眼之间,大较之期又至。 全国各地各大支教的优秀弟子齐聚于终南山,盛况空前,自是之前的小较所不能比的。 杨过作为竺清耘唯一的弟子,也来参加了大较,能否夺魁倒是其次,重在观摩学习。 丘处机已外出归来,此次大较由他主持。 时辰尚早,丘处机及各位真人尚未到来,一众弟子便聚在三清殿里,谈些各地的风土人情,联络起感情来。 杨过不屑与这些臭道士打交道,独自靠墙站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偏生一旁有几个人聒噪个不停,可这里又不是他的地盘,杨过做不得主,只得皱眉由他们去了。 忽听得他们口中念出竺清耘的名字,杨过不禁竖起耳朵听了片刻。 “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全真教出了个江湖第一美人呢。” “师兄莫要说笑了,教中只有清静散人一个女子,且已年过四十,怎当得上江湖第一美人之称?” “这位美人,可不是女子,而是位男子。” “什么?” “怎么可能?” “是谁?” “哎呀,你不要卖关子了。” “便是长春真人座下最小的那位弟子,名唤竺清耘。” “哦!我知道!可是那个被蒙古王子霍都看上,说要娶到蒙古做男妃的那个?” “还是你有见闻,正是他。那霍都原本是来求取古墓派的小龙女,却被全真弟子拦了路。长春真人与霍都打赌,只要他能战胜七位全真弟子便给予放行,这位竺师叔便是第七位应战的全真弟子。谁知,那霍都一瞧见他,便被迷得七晕八素,立时改了主意,说不娶小龙女了,嚷着要改娶这位竺师叔呢!” 听到这里,杨过心中愠怒。 这霍都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师父动这样的念头,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可别让他遇见,否则定揍得他爹妈不识! “一定是你杜撰的吧?一个男子再美能美到哪里去?” “我句句属实,绝非杜撰。那霍都后来被郭靖郭大侠打跑了,临走之前还放下话来,说日后还会再上终南山来求娶呢。” “不论如何,我是不信的。” “那便找一个重阳宫的弟子问一问,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对……哎!那个……清笃师兄!这里!” 鹿清笃正与人闲聊,听到有人唤他,四下张望,便瞧见山东支教的林清玄正向他招手。 他们曾在去年的大较中比试过一场,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了。 鹿清笃走过去,拱手笑道:“林师弟,别来无恙啊。” 林清玄急道:“鹿师兄,你快来为我作证!” 鹿清笃奇道:“作什么证?” 林清玄道:“我与这帮小子们说起霍都与清耘师叔的故事,他们都说我是信口胡诌呢。你便告诉他们,霍都是不是被清耘师叔迷住,非要闹着娶他为妃?” 鹿清笃早瞧见了角落里的杨过,于是故意提了提嗓子,道:“这个嘛,倒是确有其事。” 一帮小道士瞬间亮了眼睛,七嘴八舌问道:“那位竺师叔真的有这么美吗?他在不在这里?” 鹿清笃咳了一声,用周围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竺师叔自是极美的,重阳宫的弟子们都道他是妲己转世呢!” “妲己转世?”一帮小道士惊呼道:“莫非这位竺师叔竟有倾国之貌?” 鹿清笃笑道:“既是妲己转世,不仅有倾国之貌,更有勾人的手段呢。” 杨过睁开眼,冷声警告道:“鹿清笃,注意你的言辞。” 鹿清笃却不睬他,自顾说道:“重阳宫本来是清修之地,可一众师兄弟被竺师叔的美色勾得是魂不守舍,成日里受淫邪秽欲纠缠,哪里还有心思修行。” “鹿清笃!”杨过怒道:“你胆敢再污蔑我师父一句,我便杀了你!” 鹿清笃指着杨过,高声道:“这个杨过便是那狐媚子的关门弟子,师徒二人说不定日日行那苟且之事,平白脏了重阳宫这片清修之地!” 围观众人听到这里,纷纷对着杨过指指点点,说些污言秽语。 杨过怒火中烧,眼中猩红一片,手上青筋暴起,唰啦一声拔出手中利剑,指着鹿清笃道:“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以说我师父半句不是。” 鹿清笃狞笑一声,道:“我就是说他了怎么着?竺清耘就是个喜欢被男人捅-屁-股的贱货!杨过,你师父操弄起来一定很爽吧?他在你身子底下浪-叫的样子一定很*吧?贱货师父配杂种徒弟,真是绝配!” 杨过的理智已被怒焰焚烧殆尽,他提着剑就朝鹿清笃刺过去。 谁知鹿清笃竟不闪不避,利剑瞬间当胸而过。 围观的众弟子都被吓傻了。 尤其是最先挑起话题的林清玄,原本只是为了聊聊八卦打发时间罢了,不成想竟闹出了人命。 正当此时,赵志敬拨开人群冲过来,正接住鹿清笃摇摇欲坠的身体。 赵志敬急道:“清笃!清笃!你怎么了清笃!” 鹿清笃躺在他怀里,嘴角不住的往外冒着血,胸膛起伏的厉害。他努力仰起头,凑到赵志敬耳边,道:“师……父,看在我……我临死前……替你……铲除一个……眼中钉……的份上,请……请善待……我的……家人……” 赵志敬恍若未闻,痛声呼道:“清笃!你不能死啊!清笃!” 鹿清笃艰难的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杨过,扯起嘴角挤出一个诡异的笑来,双唇蠕动说着什么。 杨过读懂了,他说的是:小杂种。 然后,鹿清笃笑着闭上了眼睛,死在了赵志敬怀里。 “清笃!”赵志敬痛呼一声,猛然转头盯着杨过,喝道:“杨过!我要杀了你为清笃报仇!”   ☆、第56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09 赵志敬并没有杀杨过,因为丘处机闻讯赶来了,竺清耘紧随其后。 “掌教真人!”赵志敬冲上前来,气势汹汹道:“杨过杀了清笃,请容弟子杀了杨过以儆效尤!” 竺清耘看向杨过。 他伫立在鹿清笃的尸体旁,手中的长剑尚在滴着血。 他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愧疚,没有惧怕,只是又冷又硬。 似乎察觉了竺清耘的视线,杨过抬起头,朝他望过来。 四目相对,一般的淡定从容。 竺清耘收回视线,道:“师父,先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行处置也不迟。” 赵志敬怒道:“你看不到清笃的尸体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是残杀同门,其罪更是当诛!竺师弟,你可不能因为杨过是你的弟子就偏私!” 丘处机道:“别吵了。杨过,你且说说,为何要杀害清笃?” 杨过淡漠道:“是他该死。” “杨过!”赵志敬怒喝一声,向丘处机道:“掌教真人,杨过他残杀同门,事到如今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可见其恶毒张狂,若不诛之,只怕日后会成为第二个杨康,为祸苍生啊!” 丘处机皱眉,望向满殿弟子,道:“众弟子中可有清楚来龙去脉者?” 林清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启禀掌教真人,全因鹿师兄说了清耘师叔几句坏话,被杨过听到了,他提剑就刺了过来,鹿师兄来不及躲避,利剑当胸而过,当场就毙了命。” 闻言,丘处机看了竺清耘一眼,又看向林清玄,道:“你且说说,清笃都说了些什么?” 杨过看住林清玄,冷声道:“你若是敢说一个字,鹿清笃便是你的下场。” 赵志敬道:“掌教真人,不管清笃说了什么冒犯竺师弟的话,顶多也就是大不敬之罪,依照门规,杖责二十也便是了,无论如何也罪不至死啊!杨过如今又威胁同门,不杀之不足以平众怒啊,掌教真人!” 丘处机沉默片刻,道:“杨过是郭靖亲自送到重阳宫来学艺的,若是今日杀了他,他日郭靖上门来要人,该当如何?” 赵志敬道:“郭大侠乃侠之大者,大仁大义,他若是知道杨过今日所为,必定会第一个杀了他。” 丘处机看向身旁一直静默无语的竺清耘,道:“杨过毕竟是你的徒弟,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决断?” 竺清耘淡声道:“师父秉公处理便是。” 丘处机低叹一声,道:“杨过,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可知错吗?” 杨过道:“杨过愚钝,不知错在何处。” 丘处机道:“既然如此,我也断不能姑息于你,想来郭靖对我今日的做法也不会有异议。杀人自当偿命,你可有怨言?” 杨过道:“没有。” “好,大丈夫敢作敢当,仅这一点,你便比你爹强上许多。”丘处机道:“志敬,清笃是你的徒弟,我便把杨过交给你处置吧。” 赵志敬低头,掩住眉间喜色,道:“谢掌教真人!” 赵志敬拔出腰间佩剑,转向杨过,道:“杨过,你当众杀了清笃,我便也当众处决你,让全天下的全真弟子都知道,我全真教是绝不会姑息养奸的!” “且慢。”竺清耘突然道:“师父,我与杨过毕竟师徒一场,而且这件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来结束。” 丘处机实在捉摸不透自己这位小弟子在想些什么,叹息一声,道:“志敬,清耘所言也甚是在理,不如便将杨过交给他吧。” 赵志敬急道:“掌教真人,竺师弟与杨过师徒情深,难保不会徇私啊。” 竺清耘手持长剑,缓步行来,道:“那赵师兄在一旁监督便是,看我会不会徇私。” 赵志敬心中气恼,却又不敢违拗丘处机,只得眼睁睁瞧着竺清耘越过他,站在了杨过身前。 杨过一瞬不瞬的望着近在咫尺的竺清耘,心中滋味难明,低声唤道:“师父……” 竺清耘道:“过儿,你为了维护我而杀了人,可我却要来杀你,你恨不恨我?” 杨过摇摇头,笑道:“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杨过心甘情愿死在他的剑下,那便是你。” 竺清耘伸手,轻抚他的脸,笑道:“傻过儿。” 杨过潸然流下两行清泪,握住竺清耘覆在他脸上的手,万分眷恋的轻轻蹭着。 这番缠绵景象看在殿中诸弟子眼中,俱是吃惊非常。 这般亲昵,哪像是师徒,倒似情人一般。 联想起鹿清笃临死之前说的那番言语,诸弟子心中不禁嘀咕:难道这师徒二人真如鹿清笃所言,关系非比寻常? 转而去瞧竺清耘的脸,确是容色惊人,魅惑非常,不敢逼视,的确当得起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 想来这杨过已被迷得神魂颠倒,甘心为他生为他死了。 众弟子心中有的鄙夷有的艳羡,竟不能平心论之。 只听竺清耘道:“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帮你带给郭靖?” 杨过摇摇头,道:“郭伯伯若是知道我死了,兴许会伤心一阵,但很快便会将我忘了。他心怀家国天下,又怎么会将我这个不甚相熟的故人之子长久放在心上。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他。若不是他把我送来终南山,我也不会遇见师父你。但是,师父一定要长长久久的记得我。你若是把我忘了,我绝不能原谅。” 竺清耘道:“我自然会记得你,此生不能忘。” “这便足够了。”杨过惨笑一声,道:“我说过永远都不会抛弃你,可如今竟要食言了。” 竺清耘心中微恸,面上却依旧平静淡漠,道:“只愿你来世能不受苦难,静好安稳。” 一旁的赵志敬不耐道:“竺师弟,你在磨蹭什么,怎的还不动手?是要给这逆徒制造机会逃跑吗?” 竺清耘沉默片刻,道:“过儿,我要动手了。” 杨过最后看竺清耘一眼,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底,然后从容的闭上了眼。 当利剑刺进心脏的时候,杨过想:原来死亡也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他倒进竺清耘怀里,睁开眼,痴痴望着他的脸。 杨过被涌上咽喉的鲜血呛得咳嗽起来,竺清耘默默为他顺气。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杨过喘息道:“师父,笑……笑一笑,你笑起来……最好看。” 竺清耘便笑起来。 杨过跟着笑道:“真美……这辈子……遇到你……是最好的事……” 竺清耘温柔的擦掉他嘴边的血迹,道:“傻过儿。” “对……我永远……是你的……傻过儿……”杨过抬起手,想要抚摸竺清耘的脸,“师父……过儿真的……好……” 杨过终究没有说出最想说的那个字。 抬到半空的手颓然落下,砸到地上。 竺清耘流下十四年间的第一滴眼泪。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为谁哭泣。 原来,心竟还是会痛的。 赵志敬走上前来,先是探了杨过的鼻息,又切了脉搏,确定杨过死透了,脸上忽的闪过一抹狞笑,这才满意的退后。 竺清耘抱起杨过的尸身,缓步行出了三清殿。 丘处机长叹一声,亦起身离开了。   ☆、第57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0 这是一间昏暗的石室,石室中有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男子上身赤-裸,左胸缠着细布,隐约可以见到外渗的血迹。 虽然男子的脸色极为苍白,但从轻微起伏的胸膛来看,还是活着的。 籍着晕黄的烛光细看,这名男子竟是已被竺清耘一剑刺死的杨过。 未几,从外间一前一后行来两名女子。 走在前面的是位老妇,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穿一身粗布衣衫,鹤发鸡皮,样貌甚是丑陋。 走在后面的却是位妙龄女子,一身白衣,长发如瀑,虽未施粉黛,却容色清丽,宛如仙子一般。 二人在石床前站定,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杨过,只听那老妇道:“小姐,这小子已经睡了三天三夜,却没有一点儿要醒的迹象,只怕是活不成了。” 那妙龄女子声音甚是清冷,道:“孙婆婆,莫要胡言。既然耘哥哥说他能活,就定然能活。” 被唤作孙婆婆的老妇叹息一声,道:“被一剑刺在心口上却还不死,这小子的确是福大命大。” 妙龄女子道:“我曾听师父说过,人的心室上方有一处经脉,被刺中之后会流血不止,造成短暂的假死现象,但只要及时止血,便不会有生命危险。想来耘哥哥刺的便是这处经脉,他这徒儿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孙婆婆不禁纳罕,道:“竟还有这等奇妙的学问,我老婆子真是闻所未闻。” 许是被二人的谈话声所扰,床上的杨过忽然皱了皱眉,发出一声疼痛的呻-吟。 孙婆婆立即喜道:“小姐,这小子醒了!” 妙龄女子上前一步,望向杨过。 杨过艰难的睁开眼,模糊看到一个人影,涩声唤道:“师父……” 孙婆婆道:“杨过,醒醒!” 杨过神智渐渐清醒过来,望着眼前的两个人,艰声道:“你们……是黑白无常吗?怎么是女的?” 孙婆婆哈哈一笑,道:“好小子,一睁眼就浑说,我们可不是鬼,活的好着呢。” 杨过一脸惊诧,道:“你说什么?我竟没死吗?” 孙婆婆笑道:“对,你没死,还是个大活人呢!” 杨过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胸口剧痛难当,便又躺回石床上,打量一下四周,道:“这是哪里?你们又是何人?” 孙婆婆道:“这里是终南山古墓派的活死人墓。我姓孙,你可以叫我孙婆婆。这位是我们古墓派的现任掌门,姓龙,江湖人称小龙女是也。” 杨过一听他还在终南山,不由舒了一口气,又道:“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回答话的却是小龙女,她的声音泠泠淙淙,好似山中幽泉,甚是悦耳动听,竟与竺清耘的声音有几分类似,“三日前,耘哥哥将你送来这里,托我和孙婆婆代为照料。” 杨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龙女口中的“耘哥哥”就是他的师父竺清耘,不禁讶道:“你们认识我师父?” 孙婆婆道:“何止认识,清耘可是龙姑娘的救命恩人呢。” 杨过素来知道,全真教与古墓派虽比邻而居,但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成想竺清耘和小龙女竟还有这层渊源,心中不免惊讶。 孙婆婆却也没有详说的意思,只道:“清耘临走之前嘱咐我们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对全真教来说就是个死人了,待养好伤便速速离开终南山,再也不要回来了。” 杨过恍若未闻,自顾问道:“我怎么没有死?师父刺中了我的心脉,本该必死无疑。” 孙婆婆道:“小姐,你方才说的那一套我老婆子不懂,你来告诉他。” 小龙女便将如何制造假死的方法告知于他。 杨过听罢,不禁动容,喃喃说道:“师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过儿死,你是爱惜过儿的。” 孙婆婆道:“小子,我方才说的话你到底听见没有?我们古墓派素来是不收留男子的,等你养好了伤便速速离去,知道了吗?” “不!”杨过沉声道:“我是不会离开终南山的。” 小龙女蹙眉道:“若是被全真教的人发现你还没死,耘哥哥的一番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杨过道:“古墓派是全真教的禁地,只要我呆在这儿,便不会被人发现。” 小龙女道:“祖师婆婆曾立下规矩,活死人墓是不能收留男子的。我如今留你在此养伤已是坏了规矩,断不会容你在此久居。” 杨过道:“我不住在活死人墓,等我伤好了,便到外面撘一间木屋,断不会打扰二位。” “墓外非我管辖之地,自然由你。”小龙女道:“孙婆婆,你留下照顾他吧。” 说罢,小龙女便转身离去。 *** 在古墓中休养了半月有余,杨过身上的伤便好了十之八-九。 他便去砍了几棵松树,真在古墓外盖起了木屋。 孙婆婆除了服侍小龙女的衣食起居之外,便也没有什么事做,时常会来助杨过一臂之力。一老一少很快便处出感情来,直如母子一般,甚是亲厚。 又是半月,小木屋终于大功告成。 孙婆婆帮着他打扫干净之后,杨过便从活死人墓搬出来,和小龙女她们做起了邻居。 是夜,月朗星稀。 杨过坐在一处山头上,望着重阳宫的方向,心中的思念几乎要破胸而出。 明明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想要见到竺清耘的念头是那么强烈而具有煽动性,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情感最终战胜了理智。 杨过猛地站起,朝着重阳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间巡逻的全真弟子几乎全聚集在前山,而后山地势崎岖,山林密布,又多悬崖,故而极少有人巡视。 杨过便是从后山攀援而上,来到了试剑崖。 往日时光在眼前倏忽闪现,杨过心中百感交集。 遥望天权殿的方向,并无灯火,想来是都已睡下了。 杨过隐在暗夜里,缘墙而走,闪身进了天权殿,径直来到竺清耘的房外。 竺清耘夜间从来不栓门,杨过轻手轻脚的推门进去,反身关上门。 身后突然响起竺清耘熟悉的清冷声音:“过儿?” 杨过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好容易才忍住了,哑声答道:“是我,师父。” 竺清耘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道:“过儿,过来。” 杨过疾步走过去,立在床前,一瞬不瞬的将竺清耘望着。 白日里总是高高束起的长发如今瀑布般散在肩上,里衣的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一片白瓷般的肌肤,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到极致的美。 不管怎样,竺清耘的任何模样看在杨过的眼里,都是极美的。 竺清耘拍拍身边的位置,道:“坐下。” 杨过便乖乖在他身边坐下来,熟悉的体香即刻萦绕鼻端,安抚住他躁动不安的心。 竺清耘关切道:“伤可大好了?” 杨过望着他点点头。 竺清耘道:“那日情势所迫,我还没教训你,日后做事断不可再如此冲动,事事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杨过便又点点头。 竺清耘道:“今夜可是来辞行的?” 杨过摇摇头,道:“我不会离开终南山的。” 竺清耘皱眉,道:“你如今于整个全真教而言已是死人,如何能呆在终南山?” 杨过道:“我在活死人墓门口盖了一座木屋,现在便住在那里。那里对全真教而言是禁地,不会被人发现的。” 竺清耘道:“那你现在夜探重阳宫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杨过支吾道:“我……我实在太思念师父了,所以才……” 竺清耘无奈道:“过儿,你实在太任性妄为了。” 杨过小心翼翼道:“师父,你生过儿的气了吗?” 竺清耘道:“不要再唤我师父,你我二人的师徒之缘早已尽了。” “不!”杨过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师父!” 竺清耘不愿与他争辩,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杨过想要去握他的手,但终究不敢,收回手来置于身侧,紧握成拳,黯然道:“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但我这回却不能听师父的话。师父既然救下了我,而我也活了下来,那之前的誓言便还有效。我说过,永远都不会抛弃师父。即使这一生只能在终南山的另一边遥望,我也要永远陪着你。” 竺清耘心下动容,面上却依旧淡淡的,道:“我不需要你的陪伴。” 杨过心中酸涩,却不愿再违拗他,转而说道:“我现在不能守在你身边,有件事须得告诉你知道。” 竺清耘漠然道:“说吧,说完就立即离开重阳宫。” 杨过忽视他的冷漠,道:“小较之前的某日夜里,我从试剑亭练剑归来,发现你房间门口有个人影,不待我追上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你叫我进去帮你搓背,我才醒悟过来那个人影是在偷窥你沐浴。之后我守了一个多月,那个人影却再没出现过。不论如何,你日后沐浴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还有,睡觉的时候还是拴上门稳妥些。” 竺清耘不甚在意的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杨过站起来,凝视他一眼,道:“师父,过儿走了。” 竺清耘道:“日后不要再来。” 杨过没有做声,转身走了。   ☆、第58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1 杨过依旧夜夜来到重阳宫,却不再出现在竺清耘面前。 试剑崖上,试剑亭中,杨过夜夜守候,痴痴遥望,只求能离那人近一些罢了。 竺清耘虽知道他夜夜前来,却并不与他相见,亦不去赶他。 时日久了,他自然不会再来。 没了杨过,日子又回到了以往古井无波的状态。 竺清耘每日诵经习武,日复一日,悠闲缓慢。 八月份,又到了重阳宫一年一度招收新弟子的时节。 今年来报名的人数竟比往年翻了好几番,令负责招收新弟子的崔志芳惊疑不定,心道全真教在武林中的声名竟已如此超凡了吗?细探之下,才知道大部分人都是冲着竺清耘来的,只为一睹江湖第一美人的姿容而已。崔志芳叹息一声,将他们统统赶下山去了。 竺清耘却不被这些俗事所扰,晨钟暮鼓,明月孤云,淡看光阴流转。 用晚饭的时候,他吩咐送饭的小道士,道:“戌时送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小道士眼神一闪,恭声应是,默默退下了。 戌时,小道士准时送来热水,倒进浴桶里,调试好温度,便退下了。 竺清耘关好门窗,宽衣解带,踏入浴桶之中。 将身子靠在桶壁上,闭上眼,感受着热水浸润皮肤的舒适感。 约莫泡了半刻钟的时间,竺清耘渐渐觉得不对。 体内不知从何处升起一股奇怪的热流,毫无章法的四处乱窜,所过之处,遍起星星之火,渐有燎原之势。 竺清耘运起内功心法,想要将这股无名之火强压下去,谁知却越压越盛,竟有些失控了。 竺清耘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情况,素来沉静的他竟也有些慌了。 片刻之间,燥热的火焰已燃遍全身,血液沸腾,心跳失控,口干舌燥。 小腹处所受冲击最为猛烈,热流狂扫,掀起汹涌热浪。 竺清耘觉得自己仿佛被置于炉鼎之中炙烤,异常难耐,意识已经开始昏沉。 他本能的想要逃离,却发现四肢无力,竟不能站立。 无奈之下,竺清耘用双臂攀住浴桶边沿,勉力向外爬,谁知身体竟将浴桶倾倒,一阵天旋地转,竺清耘像条鱼般被泼到地上。 桶中热水洒了满地,竺清耘趴在水中,成了搁浅的鱼,即将干涸而死。 竺清耘张了张嘴,艰难的发出嘶哑之声。 可这点儿声响,并不足以引来救援。 丘处机带着众弟子下山传教去了,如今整个天权殿只剩了他一个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已不清明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杨过立在试剑亭中的身影,竺清耘朝着门口爬去,口中不住唤道:“过儿……过儿……” 尚未爬到门边,门却吱呀一声开了,缓步行进一个人来,继而又被关上。 竺清耘艰难的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赵志敬的脸。 竺清耘几乎立刻意识到,他现在身体的所有反常,一定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而动手脚的那个人,就是此时此刻不合时宜的出现在他面前的赵志敬。 赵志敬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拨开粘在竺清耘脸上的湿发,啧啧叹道:“即使狼狈如斯,竺师弟却依旧美得如此动人心魄,实在非人也。” 竺清耘蜷缩起赤-裸的身体,涩声问道:“赵师兄,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赵志敬的目光贪婪的流连在竺清耘湿漉的洁白*上,眸中欲-火已熊熊燃烧起来。 但黑夜才刚刚开始,他不想这么快就享用落入陷阱的猎物。熟不知,眼看着竺清耘一点点被情-欲吞噬、崩溃、哀求,要比大快朵颐要有趣味的多。 赵志敬笑道:“像竺师弟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人物,应该没有听说过奇淫合欢散这种东西吧?” 竺清耘浑身滚烫,瘫软在地,止不住的发着抖,几乎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耳边响着赵志敬的声音,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而这些字句组合在一起,竺清耘却不甚明白它们的意思。 “我将奇淫合欢散融进你沐浴的热水里,药效随着蒸腾的热气渗进你的体内,不消片刻便能瓦解你的内力,勾起你的情-欲。如是一个时辰之内不与人交-欢,便会暴毙而亡,死相极其丑陋。”赵志敬轻轻摩挲着竺清耘潮红的脸,附到他耳边,极其暧昧道:“师弟,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百爪挠心,饥渴难耐?要不了多久,你便会张开双腿,求我入巷,求我用力尻你。” 竺清耘耳中嗡嗡作响,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好痒……”竺清耘呜咽出声,难耐的在地上翻滚,娇嫩的皮肤摩擦着粗粝的地板,引起阵阵战栗,他舒服的呻-吟出声。 赵志敬一瞬不瞬的盯着地上水蛇一般扭动的竺清耘,竟有些痴了,喃喃说道:“耘儿,你婉转求欢的样子,我已经幻想了十年,如今终于成真了。你跟着丘师叔上山的时候才五岁,我第一眼瞧见你,便不能从你身上移开眼睛。你长得那么漂亮,就像一只刚刚化形的小狐狸精,懵懂无知,却于无形中魅惑着人心。从那以后,你便成了我的心魔。待你长到十岁,有了少年的样子,已经美艳不可方物。只要看到你,我的血液便开始澎湃,那处时时硬得发疼,几乎要爆掉。” 赵志敬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竺清耘纤细的脖颈,然后滑到肩头,滑到腰肢,细细摩挲,如待珍宝。 “耘儿,我已经觊觎了你十年,望梅止渴已经不能再满足我,我必须要得到你,彻底的、毫无保留的得到你。上天眷顾我,给了我这样的良机,我怎能错过。”赵志敬的手再次爬上竺清耘的脸,用指腹摩擦着他殷红柔软的双唇,将手指探进他唇间搅弄,哑声道:“耘儿,你如此清傲,定然不会将今夜所发生的事告诉旁人的,对不对?” 竺清耘双眼中盛满了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既让人心生怜惜,又让人想要狠狠蹂-躏。 赵志敬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弯腰将竺清耘蜷缩的身体从地上抱起来,朝着床的方向行去。 途中,竺清耘的脚扫到架子上的花瓶,花瓶落地,一声脆响,摔得粉碎。 赵志敬不以为意,一把将竺清耘扔到床上,身体紧跟着压了上去。   ☆、第59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2 杨过简单用过晚饭,照旧从终南山后山上重阳宫。 今夜无星无月,天上乌云密布,阴风阵阵,一场秋雨显然已经在袭来的路上。 他不禁加快步伐,想要在下雨之前赶到试剑亭。 杨过攀上试剑崖时,天边隐隐已有雷声。 来到亭中,望向天权殿,只有竺清耘的房间透着光,其余俱是漆黑一片。 杨过知道的,丘处机带着一班弟子下山传教去了,留下年纪最小的竺清耘守殿。 一声不甚响亮的闷雷之后,杨过忽然隐隐听到从天权殿传来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又或许是思念作祟,杨过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不安,犹豫再三,终于按耐不住,缘墙朝殿中行去。 杨过刚潜进院中,头顶忽的响起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倏然从天而降。 杨过闪到窗边,贴墙而立,探出头来,透过窗纸上的一个小洞向里窥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倾倒在地的浴桶及满地的水渍;再往里看,是一只破碎的青花瓷瓶;视线延伸到床上,赫然是两具交缠的*! 杨过大惊,不及思虑,立时破窗而入。 赵志敬趴在竺清耘身上硬邦邦正要顶入,忽被噪声惊扰,霍然抬头,却见一个人影飞掠而至,猝不及防,腰上已挨了一记重踢,瞬时从竺清耘身上翻倒下去。 杨过看清床上景象,登时目眦欲裂,胸中杀意暴起,不由分说便又朝赵志敬扑去。 好事被阻,赵志敬亦是怒不可遏,朝那坏事者瞧去,竟是已死了数月之久的杨过,乍惊过后,以他敏捷的心思,瞬时便明白过来自己被竺清耘蒙骗了。眼见杨过朝他扑杀过来,赵志敬心念电转,拽起床上的衣服,闪身避开杨过的一击,运起金雁功朝门外飞掠而去。 自从修练了独孤九剑之后,杨过于剑法上精进神速,若是论剑,赵志敬或许不敌,然而于内功及轻功而言,杨过却是及不上赵志敬多年底蕴的。故而,当杨过追至门边时,赵志敬早已消失在雨幕之中,渺无踪影了。 杨过待要追上去,忽听得竺清耘的呻-吟之声,遂调转身形,直奔床帏而去。 及至近前,只见竺清耘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满面潮红,红唇轻启,溢出阵阵呻-吟之声,脖颈和胸膛上印有许多红痕,分外淫-靡。 杨过俊脸赤红,慌忙压下胸中骤起的火焰,抓起一旁的棉被盖在竺清耘身上,俯身喊道:“师父!醒一醒!师父!快醒醒!” 竺清耘眼皮轻抬,怔愣片刻,竟奇迹般地认出了杨过,媚声唤道:“过儿……” 杨过连着被子将竺清耘抱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坐好,只觉他身上奇热无比,滚烫如火炉一般,急道:“师父,你怎么了?赵志敬那个畜生怎么会……怎么会和你……” 竺清耘却不答他,只在他怀中不停蠕动,断断续续说道:“好热……好难受……过儿……” 杨过被他磨蹭地几乎要爆炸,强令自己稳住心神,分析当前情况。 竺清耘那么厌恶赵志敬,连半句话都不愿与他多说,若不是赵志敬做了什么手脚,竺清耘断不会与他在床笫之间做这些事情。 如今瞧着竺清耘的情形,神智已然不清醒,隐有媚态,似是……似是被下了情药! 杨过过去在市井中时,曾听一些泼皮无赖吹嘘过,去喝花酒时会给那些姑娘们下药,姑娘们便会哭求着与他们交-欢,直到情-欲散尽方歇,否则会有性命之虞。 思及此,杨过怒骂道:“赵志敬你这个畜生!” 方才若不是被他逃了,杨过必定将他千刀万剐! 竺清耘依旧在他怀里难耐低吟。 杨过思虑再三,觉得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若是赵志敬去而复返,再反咬一口,只怕竺清耘的一世清白便要毁于一旦了。加上死而复生的杨过,实在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杨过再不迟疑,打横将竺清耘抱起来,疾步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 刚出了天权殿的大门,便听远处隐约传来纷杂人声。 原来真被杨过料中,赵志敬方才逃窜而去,竟真的是预备反咬。若是被一班全真弟子目睹他与竺清耘此时的情形,后果不堪设想。 杨过转身便朝后山方向行去。 从试剑崖下去,顺着那条已行了千百遍的蜿蜒山路,冒雨往活死人墓方向行去。 被雨水一冲,山路湿滑难走,杨过摔了好几跤,却死死护着怀中的竺清耘,不愿让他被伤分毫。 平日只需两刻钟的路程,今夜却用了大半个时辰。 杨过一脚踢开木屋的门,剥掉竺清耘身上已被大雨淋透的棉被,把他轻放到床上。 竺清耘的身体依旧热得可怕,甚至有热气蒸腾,“热……难受……要死了……过儿……帮我……” 杨过心中焦急,却不知所措,忽然急中生智,扒掉身上的湿衣服,跳到床上去,将竺清耘扯进怀里紧紧抱住,试图用自己冰凉的身体去为竺清耘降温。 竺清耘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缠到杨过身上。 一个冰凉,一个火热,肌肤相贴,热的没有凉下去,凉的却迅速热起来。 杨过费力的把缠在身上的竺清耘扒下来,又冲到雨中淋了片刻,再度回到床上抱住竺清耘。 如此反复几次,竺清耘身上的温度却一点儿都没有降下来,整个人都烧得绯红,分外冶艳。 竺清耘死死的抱着他,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的凉气。 杨过几乎透不过气来,哑声唤道:“师父……” 竺清耘开始无意识的啃咬杨过的脖颈,甚是凶狠,疼得杨过嘶声吸气。 少年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般折磨,早已血气翻涌,那处直挺挺立着,涨得生疼。 再这样下去,杨过觉得自己会疯掉。 他再次试图推开竺清耘,竺清耘却泫然欲泣的哀求道:“不要……不要离开我……过儿……我好难受……帮帮我……” 杨过哑声道:“师父,你会后悔的……” 竺清耘依旧死死缠着他,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呻-吟。 若是情-欲得不到纾解,恐怕竺清耘真的会死于非命。 杨过不忍再眼睁睁看着他如此痛苦,咬牙下定决心,翻身将竺清耘压到身下,望着他的脸,决然道:“师父,就算你明天醒来会一剑杀了我,我也必须要这么做。” 竺清耘双目紧闭,不甚清明的唤道:“过儿……” 片刻的迟疑过后,杨过猛地俯下身,吻上了竺清耘滚烫的双唇。   ☆、第60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3 这是一场既激烈又惨烈的情-事。 两个人俱是初经人事,一个神志不清,一个战战兢兢,几乎是全凭本能。 第一次全是疼痛,曲折而艰难,充满了血腥味。 第二次依旧疼痛,却要顺遂的多。 第三次已初尝欢愉滋味。 第四次便有些水乳-交融的势头。 第五次已是得心应手,掌握了些许技巧。 第六次最是和谐,两个人一同到达了极乐巅峰。 第七次之后,竺清耘身上的高热终于退下来,在杨过怀里昏沉睡去了。 杨过却不能成眠。 今夜,他得到了竺清耘,却也极有可能永远失去他。 只愿暗夜不明,永将心爱之人拥在怀中。 天却总不遂人愿。 骤雨早歇,太阳照常升起,金色日光从窗户射进来,晃醒了熟睡的人。 竺清耘睁开眼,只觉全身酸疼,头痛欲裂。 入目是陌生的环境。 昨夜的记忆依稀闪现,除了赵志敬,恍惚还有杨过的脸。 竺清耘强撑着坐起来,身后那个隐秘的部位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被子从身上滑下来,露出光裸的、布满红痕的身体。 竺清耘一偏头,便瞧见了直挺挺跪在床前的杨过。 杨过正目不转睛的将他望着,见他看过来,急忙低下了头,唤道:“师父。” 竺清耘皱眉道:“你跪着做什么?” 杨过低着头,迟疑片刻,咬咬牙,终于直截了当道:“过儿脏了师父的身子,求师父责罚。” 昨夜的记忆停留在奇淫合欢散和赵志敬猥琐的嘴脸上便戛然而止,关于杨过却只有一张一闪即逝的脸。 但综观前因后果,不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竺清耘怔愣片刻,却只云淡风轻道:“只不过是一具肉身凡胎罢了,是净是脏有什么要紧。况且,昨夜的事情我俱已不记得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能忘便忘了吧。” 闻言,杨过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竺清耘会气愤地一剑杀了他,孰料他竟如此满不在乎,一句“不记得了”,一句“忘了吧”,便将昨夜种种尽数埋葬了。 杨过倒宁愿竺清耘一剑杀了他。 杨过抬起头来,突然说道:“如果昨夜我没有及时赶到,如果占了你身子的人是赵志敬,师父也会这般无所谓吗?” 竺清耘皱眉,脑海中倏然浮现出赵志敬伏在他身上的情景,忽的心中作呕,便敛目道:“你与他……自然是有些不同的。” 杨过眸中乍起一点儿喜色,道:“哪里不同?” 竺清耘却答不出来。 心里顿时便有些烦乱,竺清耘顾左右而言他,道:“你打算让我一直这么赤身*下去吗?” 杨过俊脸一红,急忙站起来,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他,道:“你先穿我的吧。” 竺清耘接过来,淡声道:“你先转过去。” 杨过听话的背过身去。 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以及因为牵扯到痛处而发出的微弱呻-吟,杨过的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昨夜竺清耘伏在他怀里意乱情迷的模样,那处立刻不合时宜的起了反应。 竺清耘边穿衣服边道:“昨夜除了赵志敬,还有没有旁人看到你?” 闻言,杨过忙敛住心神,咳嗽一声,道:“没有。” 竺清耘道:“他既然知道你还活着,就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以我之见,你还是即刻离开终南山。只要找不到你的人,仅凭他一人之词,无凭无据的,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杨过固执道:“不,我不走,我不能离开你。我就不信他赵志敬胆敢违背重阳师祖遗训,擅闯古墓禁地。” 然而下一刻,杨过便不得不信了。 因为外面突然响起了赵志敬的叫嚣声:“杨过!你给我出来!杨过!” 杨过忙道:“师父,你且在屋里呆着,若是被他们瞧见,指不定又要怎么编排你。我已将独孤九剑学会,赵志敬不是我的对手。待我料理了他,再送你回重阳宫。” 竺清耘摇头,道:“不妥。赵志敬既然敢擅闯禁地,便绝不会是一个人。堵他一个人的嘴容易,可要堵全真教众弟子的悠悠之口便难了。所以,你断不可现身,不仅解决不了当前的麻烦,还要牵扯出旧事来,得不偿失。” 正迟疑间,外面突然响起孙婆婆的声音:“哪里来的疯狗,敢在我活死人墓前乱吠?!” 赵志敬打量她一眼,不屑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疯婆子,敢挡本道爷的路?” 孙婆婆冷哼一声,道:“原来是全真教的臭道士,我说怎么老远就觉得臭气熏天。” “你!”赵志敬不愿与她纠缠,怒道:“疯婆子!乖乖把杨过交出来,本道爷今日便大发慈悲,饶你不死!” 孙婆婆道:“我老婆子不认识什么杨过,如何交给你?” 赵志敬道:“你休要诓我!除了你们活死人墓,我已将整个终南山翻遍了,全没有杨过那狗杂种的踪迹。众所周知,你们古墓派的小龙女和杨过的师父竺清耘有些渊源,所以杨过定是被竺清耘窝藏在了你们活死人墓里。” 孙婆婆道:“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你休要再胡搅蛮缠。劝你们速速离去,否则莫怪我老婆子不客气!” “好大的口气!”赵志敬不屑道:“今日就算硬闯,我也要将杨过抓出来!” 话音刚落,忽闻一阵嗡嗡之声。 骤然之间,从四面八方乌压压飞来一大群蜜蜂,朝着以赵志敬为首的一众全真弟子扑去。 众弟子登时乱作一团,被蜂群冲的七零八落,毫无招架之力,顿时惨叫声一片。 赵志敬一面左呼右扇,一面喝道:“疯婆子你好生阴险!” 孙婆婆被众人的狼狈相逗得哈哈大笑,道:“别怪我老婆子没提醒你们,这玉蜂刺上有毒,若是七日之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闻言,众弟子诧然心惊,再顾不得其它,纷纷逃窜而去,转眼之间便没了踪影。 孙婆婆转身来到木屋前,喊道:“过儿,那帮臭道士已经被婆婆打走了,出来吧。” 杨过开门出来,笑道:“多谢婆婆出手相助!” 孙婆婆笑着摆摆手,眼见竺清耘紧跟着杨过出来,惊讶道:“清耘?你怎么会在这里?” 竺清耘道:“我只是来看看过儿罢了。” 孙婆婆不疑有他,径自说道:“方才那些臭道士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们既然已经知道过儿没死,便不会善罢甘休。” 竺清耘道:“婆婆放心,我自有办法。” 杨过疑惑道:“什么办法?” 竺清耘却不答他,只对孙婆婆道:“婆婆,还请赐我一瓶玉蜂浆吧。” “你呀,就是心太软。”孙婆婆一面嗔道,一面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递给竺清耘。 竺清耘伸手接过来,道:“多谢婆婆。我要回重阳宫,这便告辞了。” 杨过忙道:“我送你回去。” “你还嫌不够乱吗?”竺清耘淡声道:“你若真想帮我,便速速下山去。” 杨过低着头,不说话。 竺清耘几不可闻的低叹一声,道:“半个月后,我也要下山去了。” 杨过急道:“去哪儿?!” 竺清耘道:“一个月后,大胜关英雄大会,师父下山前曾吩咐我到那里与他会和。我走了,你也不必再守在这里。过儿,听我的话,下山去吧,江湖之大,任你逍遥。你在这里,只会给我平添烦恼,于你我均无益处。” 杨过心中黯然,沉默半晌,终究沉声道:“好,我听你的话,今日便下山去。” 竺清耘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补充道:“不要去大胜关。” 杨过又是一黯,道:“好。” 竺清耘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杨过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单薄的背影,只觉心中空落落的,似是被剜去了一块肉。 江湖之大,若是不与你同行,怎能逍遥?我不愿让你烦恼,可若是离开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痛快。可我若是死了,留你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又有谁来疼你护你,时时将你放在心上? 那便活在你看不到我但我却看得到你的地方吧……   ☆、第61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4 回到天权殿,换上道服,竺清耘径直朝赵志敬所在的玉衡殿行去。 一路行来,众弟子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竺清耘却只作不知。 赵志敬见到他,屏退左右弟子,自去关上门窗。 假象已被识破,赵志敬也懒得再伪装下去,径自笑道:“师弟,杨过弄得你爽不爽?真是便宜那个狗杂种了,老子费尽心思,最后给他做了嫁衣裳。” 竺清耘淡淡道:“赵志敬,没想到你竟如此粗鄙不堪。” 赵志敬走到竺清耘面前,凝视着他一如既往冰寒的脸,道:“对,我就是粗鄙不堪,才会被你迷了心窍,才会魂牵梦萦的想了你十几年。耘儿……” “不要这么叫我!”竺清耘突然发怒,厉声截断他,道:“你不配!” “我不配?杨过那个狗杂种就配吗?!”赵志敬亦被激怒,高声叫嚣道:“表面上装得冰清玉洁,原来骨子里也是个贱-种,只不过被人弄了一场,就开始捧他臭脚了?贱-货!” 竺清耘道:“谁都可以,就你不行,你让我觉得恶心。” 赵志敬气得浑身发抖,突然伸出手攥住竺清耘的脖子,咬牙切齿道:“竺清耘,你别太过分。如今掌教真人不在教中,我若是杀了你,也没人奈何的了我。” “是吗?”竺清耘屏着呼吸,不慌不忙道:“那你现在便杀了我吧。” “你!”赵志敬气闷片刻,突然松了手上力度,转而爬上竺清耘的脸,欲要摩挲,却被竺清耘偏头躲开了,只得无奈叹息一声,垂下手来,黯然道:“纵然你千般万般瞧不上我,可我心里……我心里却是爱你如狂,不愿伤你分毫的。清耘,你便跟了我吧,师兄一定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爱,不让你受一丝委屈,好吗?” 竺清耘蹙眉道:“赵志敬,你莫要再痴心妄想了,绝不可能。” 赵志敬自顾说道:“清耘,我若不是爱你发了狂,也不会出此下策给你下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心爱慕你呀。” 竺清耘道:“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而是……” “为了杨过,对不对?”赵志敬打断他,冷笑道:“我不管你当初用了什么诡计救了他,但他杀了清笃,如今又碰了你的身子,新仇旧恨一起算,他非死不可!” 竺清耘道:“你若是肯放过他,我就当昨夜种种都没有发生过。” “威胁我?”赵志敬嗤笑一声,道:“不然呢?你要到掌教真人跟前揭发我吗?说我想要强-暴你?你那么清高,就不怕臭了自己的名声?再者,就算你敢说,别人肯信吗?师弟,你实在太天真了。” 竺清耘淡声道:“人言可畏,流言说一千遍,便会成真。” 赵志敬不屑道:“那又如何?没有真凭实据,流言终究只是流言。” 竺清耘道:“可仅凭着这些流言,你这辈子便与下任掌教之位无缘了。” 赵志敬的脸色登时像吞了只苍蝇一般难看。 竺清耘知道,他踩中了赵志敬的死穴。 赵志敬对掌教之位的觊觎,直如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他与另一位掌教的有力竞争者——尹志平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过,重阳宫的弟子没有不知道的。就连向来不问俗事的竺清耘,也多少听说过一些。 所以,只要威胁到掌教之位,赵志敬便绝不会冒险。 赵志敬默了半晌,道:“你当真要为了杨过,与我同归于尽吗?” 竺清耘道:“我说了,只要你放过杨过,我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便还是下任掌教的候选。” “为什么?”赵志敬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如此维护杨过?莫非,你对他动了私情?” 竺清耘冷笑道:“赵志敬,我不是你。” 赵志敬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松口道:“好,我答应你,不再与他为难。” 竺清耘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瓶,丢给赵志敬,道:“服之可解蜂毒。” 言罢,竺清耘转身便走了。 赵志敬心中恨得发狂,却拿竺清耘没有一点儿办法。 他疯了似的将房中家具砸了个干净,颓然落座,恨声道:“竺清耘,既然我得不到你,那便毁了你。” *** 半个月后,竺清耘依照丘处机的吩咐,动身前往大胜关。 赵志敬亦要去大胜关,但竺清耘不愿与他同行,遂独自分道而走。 自从五岁上了终南山,竺清耘只在十六岁时随丘处机布道下过一次山,如今这是第二次。 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鲜的,但竺清耘素无玩心,除却问路,不旁观,不伸手,不流连,日夜兼程,披星戴月。 就这样边问边走,竺清耘终于在武林大会之期前两日赶到了大胜关陆家庄。 包括丘处机在内的全真教一众人等比他先到一步,竺清耘一一问候过,便被师兄尹志平带着去歇息。 “师弟,教中可有发生什么事?”尹志平边走边问道。 尹志平自幼待他如兄长般宽厚,竺清耘素来十分敬重他,与他相处时也比别个自在许多,脸上遂露出温和笑意,道:“不曾,甚是平静。” 尹志平哈哈一笑,道:“是我多此一问了,你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算真有什么事你也不会知道。” 竺清耘微微一笑,问道:“师兄,师父此次特意吩咐我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尹志平道:“蒙古屡次进犯大宋,来势汹汹,现今襄阳被困,此次武林大会便是为了集结各路英雄,商讨联手抗蒙之事。师父此次着你前来,不过是瞧你成日呆在山上,怕你烦闷,故而让你下山来散散心,顺便开开眼界,领略一下英雄风范罢了。” 竺清耘心中有疑,却只淡道:“师父有心了。” 尹志平洞察他的心思,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当然,这其中还有一层,是与杨过之死有关。” 尹志平推开房门,待竺清耘进来,反手关上门,道:“此次武林大会虽是在陆家庄召开,但主办人却是郭靖与黄蓉夫妇。郭靖在修书相邀师父前来参加武林大会时,便曾在信中提到,他思念杨过,请师父带杨过一同前来。但你我都知道,杨过已经死了,如何带来?所以,师父须同郭靖讲清原委。你毕竟是杨过的师父,且杨过之死的原委与你密切相关,众师兄弟一致认为由你出面解释最为恰当。故而,师父才会在下山布道之前吩咐你届时前来大胜关相会。师弟,你不会怨师父吧?” 竺清耘心中早有预见,摇头笑道:“师兄言重了。此事因我而起,自然该当由我出面解决。” 尹志平欣慰一笑,道:“郭靖夫妇目前正在处理丐帮事宜,还无暇过问杨过之事,只怕明日便会向师父提起。郭靖视杨过如己出,乍闻杨过死讯定然难以接受。但郭靖素来以温良敦厚著称,清楚来龙去脉后,想来也不会与我全真教为难,师弟不必过于忧心。” 竺清耘忧心的倒不是这个。 杨过曾对他说过,郭靖待他甚是亲厚。如今杨过还活在世上,却要告诉郭靖他死了,这实在有些残忍。 尹志平见他面上隐有愁色,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只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舟车劳顿许久,今日暂且安歇吧,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竺清耘点点头,送他出了门,回到桌前坐了,以手支头,轻揉眉心。 也不知杨过现在何处,当初不该命令他不许来大胜关的。 竺清耘心里清楚,当日全因赵志敬苦苦相逼,丘处机为了服众才会下令处死杨过。否则,丘处机看在郭靖的面子上,也断不会伤杨过性命,顶多废其武功,将其驱逐出重阳宫便罢了。 明日,若是杨过能当着全真教众人的面与郭靖相认,只怕赵志敬也绝不敢当着郭靖旧事重提,与他为难。如此一来,杨过便不必再受假死之名困扰,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 只恨当日没有想到这一层,匆匆赶走了杨过,江湖之大,又无处去寻他。 竺清耘叹息一声,不愿再想,起身上榻歇息去了。 竺清耘却不知,杨过此时此刻正扮作丐帮弟子,悄悄混进了陆家庄。   ☆、第62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5 第二日,用过早饭,竺清耘便与众人一同来到一处正厅。 不多时,便见郭靖携着一位中年美妇大步进来,想来便是他的夫人黄蓉了。 郭靖抱拳笑道:“郭靖照顾不周,还请各位道长见谅。” 丘处机起身虚扶一把,笑道:“靖儿,我知你事务繁忙,不必如此见外。蓉儿可还安好?” 一直站在郭靖身边的黄蓉忙笑道:“劳丘真人挂念,蓉儿一切都好。” 丘处机捋须笑道:“我瞧你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似是有喜?” 郭黄二人俱有些羞窘,到底还是黄蓉大方些,垂首笑道:“丘真人慧眼,蓉儿佩服。” 丘处机朗声笑道:“靖儿不必害臊,这是大喜之事。” 郭靖面上微红,转而说道:“丘师叔,过儿呢?怎么不见他?” 丘处机神色一顿,强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师父。”竺清耘站起来,打断丘处机,道:“这件事还是由我来和郭大侠解释吧。” 郭靖觉出不对来,神色一紧,道:“竺道长,可是过儿在重阳宫犯了什么错?” 竺清耘正要答言,突然听到从外间传来一声饱含喜悦的呼唤:“郭伯伯!” 竺清耘立即认出来,那是杨过的声音! 猛地转头,就瞧见一个黑影飞扑进来,一头扎进了郭靖的怀里,哽声道:“郭伯伯!过儿好想你啊!” 郭靖伸手抱住他,笑道:“好过儿,郭伯伯也很想你。” 杨过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嗔怪道:“骗人!这么久了,你都没来终南山看过我。” 郭靖道:“郭伯伯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我这不是请你师父带你来此相聚了吗?” 杨过和郭靖在这边厢久别重逢,一众全真弟子却在那边厢目瞪口呆。 当然,竺清耘和赵志敬除外。 竺清耘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杨过果然聪慧,能够想他之未想,此番当着郭靖的面现身于全真弟子面前,自然化危机于无形。 赵志敬却觉得既愤怒又无奈。杨过有了郭靖撑腰,他就算有心杀他,也无能为力了。 丘处机很快回过神来,用眼神示意众弟子不要出声,转而向竺清耘问道:“清耘,这是怎么回事?” 杨过忙来到竺清耘身侧,道:“师祖,你不要责怪师父,是杨过贪玩,才会和师父在半路走散了,故而姗姗来迟,师祖若要责罚,罚我便是,与师父无关。” 郭靖上前一步,笑道:“丘师叔,过儿一向顽劣,是郭靖教导无方,给竺道长添麻烦了,我代他赔个不是。” 丘处机忙笑道:“靖儿这是哪里话,小孩子嘛,哪有不贪玩的,只要他平安来了,那便好了。” 郭靖连声应是,又向杨过道:“过儿,你身上怎么如此脏乱?” 杨过道:“我没有英雄帖,门口的那些人不让进,我便假扮作丐帮弟子混了进来。” 黄蓉上前一步,笑道:“靖哥哥,不如你和各位道长在此叙话,我先带过儿下去梳洗,换身干净衣裳再来。” 郭靖点头说好,黄蓉便带着杨过到后堂去了。 丘处机自与郭靖商议起武林大会的相关事宜,一众弟子随立在侧。 赵志敬压低声音道:“竺师弟,真是好计谋。有郭靖撑腰,我们全真教谁都奈何不得杨过了。” 竺清耘不睬他。 尹志平亦低声询问道:“师弟,到底怎么回事?杨过他怎么会……怎么会死而复生?” 竺清耘道:“师兄,此事说来话长,我私下再与你细说。” 尹志平也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场合,收敛住心神,去听丘处机与郭靖的谈话。 只听郭靖道:“我此次之所以号召各路英雄豪杰汇聚大胜关,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来呢,蓉儿身体不适,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操持丐帮事务,故而打算将帮主之位传给鲁有脚鲁长老。二来呢,就是为了商讨守卫襄阳之事。保卫疆土,匹夫有责。如今蒙古大举进犯我大宋,我等江湖儿女自当联手抗敌,将蒙古大军驱逐出我大宋领土。” 丘处机点头道:“靖儿所言甚是。若是中原儿女俱如靖儿你一般,心怀家国天下,我大宋也不会沦落至此。” 郭靖道:“丘师叔过奖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想安居,必先护国,郭靖亦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又谈了片刻,便有人来寻郭靖。 郭靖有事告辞,丘处机这才将竺清耘叫到跟前,问道:“清耘,还不将其中原委细细道来?” 竺清耘屈膝跪在丘处机面前,便将来龙去脉如实说了一遍,末了,道:“弟子欺师灭祖,请师父责罚。” 丘处机叹道:“为师一直后悔当日太过草率,不该伤了杨过性命,故而还要感激你救了杨过,否则今日实在无法向郭靖交代。” 竺清耘伏地拜道:“弟子不敢。” 丘处机道:“不过刺中心脉而不死这等奇闻轶事,连为师都闻所未闻,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竺清耘道:“家父留下的那本剑谱中略有记载,所以弟子才斗胆一试。” 丘处机略一回想,道:“可是那本《独孤九剑》?” 竺清耘道:“正是。” 丘处机道:“如此看来,你爹竟是一位武学奇才,只可惜无缘得见,否则真要与他切磋一番。” 竺清耘敛目不答。 正当此时,梳洗完毕的杨过去而复返,见竺清耘跪在地上,立时冲进来,怒道:“你们在干什么?” 竺清耘斥道:“过儿,休得无礼。” 杨过径自道:“你们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别为难我师父。” 丘处机喟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清耘,你起来吧。” 杨过急忙去扶竺清耘,却被他甩手避开了。 丘处机道:“杨过,你虽然没死,但到底受了那一剑,也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往日种种便一笔勾销吧。志敬,你可有异议?” 赵志敬心中恼怒已极,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回禀掌教真人,弟子没有异议。” “你有容人之量,我心甚慰。”丘处机颔首,又道:“杨过,纵然如此,我全真教却再不能容你,自即日起,你便不再是我全真教弟子,你可有怨言吗?” 杨过心道:谁稀罕做你们全真教的弟子,就算用八抬大轿抬老子回去老子也不去。 见他半晌不应声,丘处机再次问道:“杨过,你可有怨言?” 杨过懒怠道:“没有。” “皆大欢喜,如此甚好。”丘处机站起来,道:“明日武林大会,必定操劳,尔等今日便自去歇息,养精蓄锐吧,切记明日不可丢了我全真教的脸面。” 众弟子齐声应是,丘处机当先走了。 竺清耘亦缓步行出,杨过紧随其后。 赵志敬望着两人背影,心生愤怒,却无计可施,几乎将一口白牙咬碎。 *** 竺清耘在一处回廊停住脚步,皱眉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杨过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道:“我……我有些要紧话想同你说。” 竺清耘道:“便在此处说吧。” 杨过环顾左右,道:“此处不太方便。我来时见庄外有一片花海,甚是漂亮,我们便到那里,一面赏花一面说话,好吗?” 竺清耘便道:“带路吧。” 杨过喜形于色,当先一步,朝陆家庄外行去。 杨过引着他来到庄外,穿过一片树林,树林中间围着一块空地,空地上长满了各色花草,十分好看。 杨过暗自舒了口气,道:“耘儿,坐这里。” 竺清耘蹙眉,道:“你唤我什么?” 杨过拉住他的手,面对面坐到花丛之中,凝视着竺清耘清浅的双眸,郑重道:“以后,我不会再唤你作师父了,我要唤你耘儿。” 竺清耘沉声道:“你太胡闹了。” 杨过径自说道:“你以后也不要再把我当作徒弟,而是要把我当作男子看待。” 竺清耘皱眉道:“我从未把你看作女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过挠头想了片刻,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把我当作可以依靠、可以携手并肩的男子。” 竺清耘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过鼓足勇气,道:“我要追求你!我要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闻言,竺清耘蓦地站起,转身就要走。 亏得杨过眼疾手快,纵身一扑抱住了竺清耘的右腿,“我还没说完呢!” 竺清耘甩了甩,没甩开,又不忍心下手打他,一张脸涨得通红,道:“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杨过,你放手,我要回去了。” “我不放!”杨过死死抱着他的腿,急声道:“耘儿,第一眼见到你,我便觉得熟悉,仿佛在前世见过似的。我们在天权殿朝夕相处,你疼惜我,教导我,这世上除了娘亲和郭伯伯,再没有人像你那般待我好。我也一直爱戴你,敬重你,把你当师父看待。可是,渐渐的,这爱重变了味道,我开始在梦里梦到你,梦到和你做亲密的事情,每天早上醒来,亵裤都是湿哒哒的……” “住口!”竺清耘的脸越来越红,打断杨过,道:“我不想听!” 杨过却豁出去了,兀自说道:“我一开始也觉得这样不对,所以试图把这种念头压下去。可是,我越是打压,这种念头便越是强盛。只要一看到你的脸,一听到你的声音,我的心就狂跳不止,浑身发热。我便知道,我完了,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后来,鹿清笃出言侮辱于你,我一怒之下杀了他,但我一点儿都不后悔。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欺侮你,我绝不允许。就算拼了这条贱命,我也要护你周全。” 听到这里,竺清耘的心骤然狂跳了一下。 他低头去看杨过的脸,只见他一脸决绝的望着远方,仿佛那里站着什么仇敌一般。 竺清耘收回目光,只听杨过接着说道:“你可以说我卑鄙无耻,但是你被赵志敬下药的那个晚上,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那天晚上,你彻彻底底的属于我,只属于我杨过一个人。你躺在我怀里,嘴里不停喊着我的名字,让我觉得你心里也是有我的。我们合二为一,我要了你一次又一次,却总觉得不够,几乎要溺死在你的身子里。我真想就那么拥着你,一直到天荒地老。可你终究是醒了,你说你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你说你不在乎,你说让我忘了。我几乎气疯了,那是我第一次对你生气。” 杨过昂起头,望着竺清耘的侧脸,道:“耘儿,我不信你不在乎。那一夜于你于我,都是特别的。我了解你,若是跪在床前的换作旁人,你早就一剑结果了他。可你并没有把我怎么样,你只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所以我知道,我在你心里也是特别的。” 竺清耘压下心中烦乱,冷淡道:“我只是把你当作徒弟而已。” “可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师徒关系了。”杨过道:“耘儿,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 竺清耘道:“可我……” 杨过立即截道:“你不必这么快答复我。我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之后,再告诉我答案。” 竺清耘道:“不管多久,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杨过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等三个月之后再说,又有什么不同。” “随便你吧。”竺清耘无奈道:“话既然说完了,那便放手吧。” 杨过松开手,竺清耘片刻不停的走了。 杨过跪坐在地上,望着他的背影,道:“耘儿,你一定会属于我的。”   ☆、第63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6 是夜,竺清耘久违的梦到了独孤晟。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座水塘边的小木屋。 独孤晟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舞剑,他便坐在门槛上支着脑袋看。 下雪了,独孤晟在门前堆了一个雪人,他围着雪人又跳又叫,开心的不得了。 独孤晟要走,他追在后面哭喊:“爹,不要走,不要丢下耘儿,耘儿害怕,耘儿不想一个人……” 独孤晟转过身来,道:“耘儿,人生本就寂寞如雪,没人能陪你护你一辈子,前路漫长,你终究要一个人走。” 独孤晟的身影转眼便消失了,他却跟在后面一直追,一直追,前路迷雾重重看不到尽头,他却没有放弃的念头,不停的往前跑着。 迷雾中终于现出一个人影来,他扑进那人怀里,喜道:“爹,我终于追上你了。带耘儿一起走吧,我不要一个人活在世上,我害怕。” 那人道:“耘儿别怕,我会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 这不是独孤晟的声音。 他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脸,像极了独孤晟,却不是独孤晟。 因为这张脸上带着笑,而独孤晟是从来不会笑的。 他问:“你是谁?” 那人笑道:“耘儿,我是过儿啊,你的过儿。” 竺清耘骤然醒了。 脸上还残存着泪痕。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没有忘记,他竟还在害怕。 害怕被抛弃,害怕一个人。 不管他装得多么满不在乎,装得多么冷静自持,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是那个懦弱的、胆怯的、满是惶恐的五岁孩童。从独孤晟抛弃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停止了生长,岁月永远停留在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杨过曾问他,是否怨独孤晟,他答说不怨。 是他言不由衷了。 他怨,甚至恨,恨独孤晟为了一个“剑”字抛弃了娘,抛弃了自己。 所以,他把那本《独孤九剑》翻阅了成千上万遍,几乎能将它倒背如流,却没有修习上面的剑法。 但,爱由心生,恨由爱生。 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呢? 人心最是复杂难明。 如今,杨过说要一生一世和他在一起,说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 那一刻,他沉寂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为了什么呢?为了这句话本身,还是为了那张与独孤晟有六七分相像的脸?一切的开始,不全是因为那张肖似独孤晟的脸吗?杨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年轻时的独孤晟穿越重重时光来到他面前,说:“耘儿,爹不会再丢下你,爹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那是他曾做过千百次的梦啊。 如今,杨过圆了他的梦。 竺清耘彻底乱了,乱得一塌糊涂。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再也难以成眠,直到天蒙蒙亮了,才勉强合了会儿眼。 今日便是武林大会,庄子里早早便喧闹起来。 竺清耘撑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起了床,简单梳洗一番,便去找尹志平,原想烦他跟丘处机说一声,武林大会他就不去了,他实在不喜欢那种吵嚷的场合,可尹志平却不同意,说全真教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原本就少,他若再不去,实在不成体统。 无法,竺清耘只能强忍不适随他去了。 所谓的武林大会,和竺清耘预想的一般无趣。 他只听到一个中年男子提议推举武林盟主,便有一群人七嘴八舌的举荐起来。 有人举荐了郭靖,郭靖坚辞不受,便举荐了洪七公。 之后又是一番讨论,算是定了洪七公做武林盟主,又开始争论起副盟主人选。 竺清耘听得头大,只觉得太阳穴阵阵发疼,耳边嗡嗡作响,再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杨过不知何时来到他跟前,关切道:“耘儿,你的脸色好生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竺清耘低声道:“不许在人前如此唤我。” 杨过便道:“那我该如何唤你?” 竺清耘道:“便还唤我师父吧。” “哦。”杨过从善如流道:“要不要去后堂休息一会儿?我看你难受的紧。” 竺清耘道:“不必了,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罢了。” 杨过笑道:“是因为想我想得睡不着吗?” 竺清耘瞪他一眼,道:“莫要胡言乱语。” 杨过嬉笑道:“师父,你瞪人的样子真好看。” 竺清耘只觉得太阳穴更疼了,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正当此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只听不远处的郭靖紧接着诧道:“怎么会有蒙古人?” 又听黄蓉道:“来者不善,我们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郭靖又道:“那名华服男子我认得,叫霍都,我曾在重阳宫与其交过手。” 霍都? 竺清耘只觉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是谁。 杨过一听到这个名字,却登时兴奋起来。 这霍都不就是曾扬言要娶竺清耘做男妃的那个蒙古王子吗?若不是他,竺清耘也不会平白惹来那么多的流言蜚语。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定要揍得他爹娘不识。 杨过伸着脑袋看过去,便见一行多人,当先而行的一胖一瘦,正是曾攻上重阳宫的胖和尚和霍都。 紧随其后的,是一架由四名壮丁抬着的步辇,其上坐了一名打扮奇特的中年男子,黄袍加身,面色黝黑,双眸精光四射,甚是威严。 一行人旁若无人的行到院子当中,将步辇抬至主位放下,便见那霍都摇着手中钢扇,高声笑道:“听说你们中原武林今日要推选武林盟主,我师徒几人便也想凑凑热闹,争个武林盟主当当。” 便有人喝道:“你是何人?” 霍都笑道:“我叫霍都,是蒙古国的王子,而我师父金轮法王,是蒙古第一高手,也是蒙古的国师。” 黄蓉上前一步,笑道:“若要当武林盟主,自然要凭功夫说话。我等已推选了丐帮洪七公为盟主,可惜他老人家今日不在,否则便可与这位金轮法王一较高下。可喜的是,洪七公和这位金轮法王都有弟子,便由他们的弟子一较高下,想来也是公允的。” 霍都转头去看居于高位的金轮法王,见他点头,便道:“好!那我先代我师父出战,你方由谁应战?” 正当此时,杨过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来,道:“既然是由弟子出战,那我今日便也要为我师父争个武林盟主玩玩。” 郭靖见状急道:“过儿,休要胡闹!” 竺清耘上前拉住他,低声斥道:“你又发什么疯?快随我回去!” 霍都正向这边瞧过来,一见竺清耘,登时两眼放光,喜道:“美人,你竟也在这里!” 这句“美人”立时便唤醒了竺清耘的记忆,亦惹得众人侧目,纷纷将视线投注在竺清耘身上。 众人心中不禁暗叹,此人虽是男子,却果真当得起“美人”二字,生得甚是明艳照人,因穿着道服,又给人一种清心寡欲的感觉,但却丝毫不违和,偏生出一种异样的诱惑,引人遐想他脱了这身道袍是何模样。 杨过闪身挡在竺清耘跟前,像母鸡护崽似的护着他,阻隔掉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冲着霍都怒道:“霍猪,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儿!” 霍都不与他一般见识,笑道:“小顽童,乖乖找你娘亲要糖吃去,莫要在此捣蛋。” 杨过回手抽出竺清耘的佩剑,径自向霍都杀去,“废话少说,看剑!” 竺清耘想拉住他已来不及,只得眼睁睁看着杨过同霍都一起跃上一方擂台,你来我往的打将起来。 霍都一面接招一面心惊,没想到这无名小子的剑法竟如此精湛,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郭靖拍掌叫好道:“蓉儿,你瞧见没有,过儿的武功竟已如此厉害,真是好样的!” 黄蓉道:“过儿这套剑法的确精妙非常,但招招狠厉,与全真剑法的轻灵飘逸全然不同,实在见所未见。” 竺清耘却知道,杨过用的正是《独孤九剑》中的剑法。 但杨过的进益之大,却远超竺清耘的想象。 那霍都所习乃是蒙古密教金刚宗的武功,于中原武林而言甚是陌生,几乎无迹可循,故而十分难对付。而杨过竟在短短数月之内,已将《独孤九剑》中的剑法融会贯通,能够不受固有招数所限,见招拆招,甚是灵活机敏,不出十招便把自视甚高的霍都逼得节节败退,引得各路英雄连连叫好。 其中最为激动的,当属郭靖,一直夸赞个不停。 黄蓉听在耳中,心里隐忧渐起,面上却不动声色,随声附和着郭靖。 作壁上观的金轮法王眼见着自己的二徒弟越来越捉襟见肘,终于按捺不住,用内力传音,现场指点起霍都来。 霍都得了指点,招式骤然变幻,杨过却依旧从容淡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直呕得霍都几欲发狂。 霍都心中明了,越拖下去胜算越小,须得速战速决。他手腕一翻,手中钢扇一扬,便有两枚钢针从扇面之下飞射而出。 竺清耘急道:“过儿!小心暗器!” 杨过却不马虎,横剑一挡,便截住了钢针的去路,顺势将剑扇形甩开,钢针被剑势改了方向,直向上座的金轮法王射去。 金轮法王岿然不动,竟直接拿手去挡,钢针被凝聚在掌中的内力所阻,颓然落地。 郭靖暗道:“好强大的内力!” 丘处机点头,道:“此人顶门深陷,密宗心法必已练到极高境界,内力深不可测。” 郭靖转而说道:“丘师叔,我瞧着过儿所使的不像全真剑法。” 丘处机思索片刻,道:“清耘的爹曾留了一本剑谱给他,甚为玄妙,想来清耘是把这本剑谱传给了杨过吧。” 立在一旁的赵志敬听了,神色微变,不知又在盘算什么。 正讨论间,忽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郭靖定睛一看,原来是杨过将剑尖抵在了霍都的咽喉上,制得他动弹不得。 郭靖霍然站起,大喜道:“好过儿!”   ☆、第64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7 杨过手中的剑抵在霍都的咽喉上,剑尖上舔了一点儿鲜红的血,“霍猪,你服不服?” 霍都没想到出师不利,竟栽在了一个无名小子的手里,甚是气恼。但他的命现在握在别人手里,由不得他嚣张跋扈,只得默不作声。 杨过又道:“以后不许再靠近我师父,不许再称他‘美人’,更不许宵想些别的,知道吗?” 霍都眼珠一转,便能看到站在擂台边的竺清耘。 他依旧美得摄人心魄,将周遭的所有人都映得黯然失色。 自重阳宫初见,霍都再没能忘记竺清耘,一直谋划着再上重阳宫,就算绑也要把人绑到蒙古去。可蒙古与大宋的战事吃紧,他一直无法抽身。没成想今日来武林大会搅局,竟意外得见,霍都喜不自胜,谁知还未来得及献上殷勤,就被这无名小子弄得颜面尽失。思及此,霍都对杨过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不许再看!”杨过怒喝一声,道:“把你那色眯眯的眼神收起来!” 霍都冷笑一声,看向杨过,道:“方才之所以提出让弟子代为比试,是因为洪七公不在现场。如今,既然你我二人的师父都在现场,那便该当让他们一较高下,看看谁更有资格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 杨过不欲竺清耘冒险,便道:“根本不用我师父出马,我一个人就能把你们师徒一锅端了。” “小娃娃,你好大的口气。”金轮法王的声音振聋发聩,未待众人看清,他已飞身上了擂台,用内力弹开了抵在霍都喉间的剑锋,道:“莫不是你怕你师父的武功及不上我,会贻笑大方吗?” 杨过道:“我是怕你输得太惨,会笑掉各位英雄的大牙,他们没牙吃饭你赔吗?” 金轮法王道:“小娃娃,莫要在此胡搅蛮缠。你师父若是真豪杰,便不会做缩头乌龟。” 闻言,杨过登时怒了,“臭和尚,你竟敢对我师父出言不逊,小爷今日便打得你满地找牙!” 杨过作势便要出剑,却被飞身而来的竺清耘握住了手腕,“过儿,休要胡闹。” “师父!”杨过道:“你别管,等我收拾了这个臭和尚,你安心做武林盟主便是。” 竺清耘道:“我对武林盟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争来做什么,快随我下去吧。” 金轮法王道:“你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由不得你不争,出招吧!” 杨过作势又要上前,竺清耘见实在拦他不住,只得劈手将他手中长剑夺过来,道:“过儿,你累了,便由我来吧。” “师父……”杨过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担忧。喜的是竺清耘担心他,怕他不敌金轮法王,怕他受伤;忧的是他对竺清耘的真实功力并不清楚,因为他从未在自己面前真正施展过,而这个金轮法王看起来又如此强悍,他真怕竺清耘会受伤。 杨过实在懊悔极了,不该一时冲动,只为了教训霍都就把竺清耘卷进这些纷争里来。 竺清耘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道:“下去吧,你在这儿反而碍手碍脚。若是输了,你也莫要失望。” 杨过忙道:“师父,输赢实在无所谓,你千万别让自己受伤,若真是打不过,尽管逃便是了。” 竺清耘觉得好笑,道:“你的大话已经放出去了,我若真的逃了,那才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呢。” 杨过正要答言,忽听一旁的霍都嚷道:“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 “你一个手下败将,瞎嚷嚷什么?”杨过吹胡瞪眼道。 “你!”霍都作势便要上前,却被金轮法王拦住,命令道:“下去。” 霍都不敢抗命,转身跳下了擂台,竺清耘便微微笑道:“过儿,你也下去吧,看看我的功夫胜不胜你。” 杨过却一脸凝重的叮嘱道:“师父,记住,千万不要受伤。” 竺清耘点了点头,杨过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擂台。 一旁观战的郭靖道:“丘师叔,不知你这位弟子修为如何?” 丘处机神色凝重,道:“清耘素来清寡沉静,不好争斗,试剑时亦是点到即止,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他的功力到底是何境界。” 闻言,郭靖忧道:“那金轮法王一看便知是练硬攻的,如此说来,竺道长甚是危险哪。” 黄蓉却不以为然道:“靖哥哥,说不定这位道长能以柔克刚也未可知呢。” 郭靖点点头,道:“蓉儿说的也是,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说话间,擂台之上风云已变。 只见那金轮法王双臂一振,身后登时飞出五个飞速旋转的金轮,金轮边缘镶嵌的俱是利刃,甚是可怖。 郭靖讶道:“好生奇诡的兵器,若是这金轮当胸而过,只怕便将人身切成两段了。” 黄蓉道:“此人竟全凭内力操控金轮,实在匪夷所思,这位道长只怕……” 黄蓉没有说完,但众人都心知肚明,纷纷叹息。 只有赵志敬,嘴角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 再看擂台之上,金轮法王双臂一合,身子前躬,五个金轮立时朝着竺清耘飞将过去。 竺清耘足尖轻轻一点,身轻如燕,向上飞跃,待金轮飞至身前,再飘然跃下,一脚便踩在了其中一只金轮之上。其余四轮在半空中转了半圈,仿佛有生命一般,盘旋在竺清耘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随着金轮法王的一声暴喝,四个金轮一齐向他砍杀过来。竺清耘蓦地向后躬身,金轮擦着他的面颊飞掠而过,撞碎了束发的玉簪,乌黑长发顿时披散开来,在风中飞舞。 “师父!”杨过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急声呼道。 竺清耘却依旧淡定从容,飘然落了地。 喘息之间,又有一个金轮迎面飞来,竺清耘却不躲不避,竟提剑向那金轮劈去。 台下众人尽皆惊了。 竺清耘手中的剑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全真弟子人手一把,而那金轮却是由混合金属用特殊工艺锻造而成,若是硬碰硬,竺清耘手中的剑必断不可。更可怕的是,若是金轮不能被阻,便会穿胸而过,竺清耘性命难保。 金轮法王脸上尽是嘲讽之色,暗道这小道士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剑劈金轮,当真是找死。 而下一刻,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竺清耘竟真的用剑一劈,将那金轮一分为二了! 金轮法王难以置信道:“这……这怎么可能?” 纵使见多识广如郭靖、丘处机等,亦震惊非常。 郭靖敬佩道:“没想到全真剑法竟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当真令人佩服!” 丘处机凝视着擂台上的竺清耘,默然无语。 因为他知道,竺清耘方才所使,绝非全真剑法那么简单。若非在剑身上灌注了超强内力,仅凭竺清耘手中的那把剑,只怕连一块木头都斩不断,又怎么可能劈开金轮?此刻的竺清耘看在丘处机眼中,竟隐约有着重阳祖师王重阳当年的风范。 转念之间,丘处机恍然道:“难道……难道是先天功?!” 一旁的尹志平接口道:“师父,先天功不是早已失传了吗?连您都不曾修得,竺师弟怎么可能会呢?” 黄蓉亦道:“我曾听家父提起过,当年重阳祖师便是凭借着先天功和全真剑法的相辅相成,在第一次华山论剑中拔得头筹,赢取了《九阴真经》和天下第一的称号。可重阳祖师仙逝之后,先天功亦随之失传,再未听人提起了。” 丘处机叹息一声,怅惘道:“当年,周师叔心性不定,修习先天功极易走火入魔,而我们一班弟子又修为不够,故而师父便没有将先天功传下来。但师父亦曾留有遗言,说修习先天功的心法便在重阳宫的藏经阁中,能否找到便看各自缘法。或许,清耘便是那个有缘人吧。” 擂台之上,竺清耘与金轮法王依旧斗得难解难分。 但金轮法王被竺清耘方才那一剑震了心神,加上杨过一直在擂台边吵吵嚷嚷,他再难集中精力,渐渐便显出颓势来。 而竺清耘却不骄不躁,但依旧只守不攻。他不想被打败,失了全真教的脸面,但他更不想打败金轮法王,去做什么武林盟主。如若不是因为担心杨过被金轮法王所伤,他根本就不会站上这个擂台。 不过,这个金轮法王的功夫着实厉害非常,再这么耗下去,他恐怕也难以为继。 一直站在远处旁观的霍都眉头紧蹙,心道:美人,虽然我心悦你,奈何你非要与我师徒为敌,那便莫要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转瞬之间,他从袖中偷偷祭出两枚钢针,朝着擂台上的竺清耘飞射而去。   ☆、第65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8 所有人的心神全都放在擂台之上,根本无人注意霍都的小动作。 竺清耘只觉右肩骤然传来刺痛,整只右臂即刻便麻了,手中的剑随之脱落。 变故突生,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金轮法王却已看准时机,运起杀招,四只金轮呼啸着朝竺清耘杀去。 “师父!”杨过高呼一声,纵身跃上擂台。 他心知凭自己的内力是不可能徒手抵挡住四只金轮的,便一把将竺清耘扯进怀里,死死护住,用自己的背做肉盾,以期保竺清耘周全。 “过儿!”竺清耘试图将杨过推开,奈何手上力气顿失,竟连抬都抬不起来,心中一阵绝望,立时流下两行泪来。 杨过已做好赴死的准备,附在竺清耘耳边,悄声说道:“耘儿,我爱你,只愿来生还能遇见你。” 转眼间,金轮已杀至跟前,眼瞧着杨过就要毙命于金轮之下,擂台上却乍起惊雷,宛如虎啸龙吟,金轮倏然斜飞出去,咣啷掉了地。 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郭靖运起降龙十八掌,用刚猛内力将金轮生生震了出去。 金轮法王这一击原本抱了必杀的决心,故而用上了自己的毕生功力,如今被郭靖从中一击,内力立时反噬,血气翻涌,喉间已生腥甜,只怕一张口便能喷出一口血来。 眼见危机化解,竺清耘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声唤道:“过儿……” 杨过依旧紧紧抱着他,不舍得放手,关切道:“师父,你怎么样?” 竺清耘头脑昏沉,道:“我右肩中了暗器……上面有毒……” 话音方落,他便晕倒在了杨过怀中。 “师父?师父!师父!”杨过连呼数声,心中急怒交加,转头去寻霍都的身影,见他正欲逃窜,指着他喝道:“抓住他!” 众人一拥而上,瞬时便将所有的路堵死了。 霍都被围在其中,直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杨过喊道:“搜他的身,一定有解药!” 霍都已知再无退路,举手投降道:“别动手,我自己拿给你们!” 片刻之后,便有人递了一只瓷瓶过来给杨过,杨过从中倒了一粒丸药出来,喂进竺清耘的嘴里。 竺清耘虽未立时苏醒过来,但青紫的唇色已渐渐转红,杨过这才放下心来,将竺清耘交给围上来的尹志平看护,提剑便朝霍都杀去。 霍都一面挥扇格挡,一面疾声道:“师父!师兄!救我!” 金轮法王自身难保,僵立原地,动弹不得。 倒是那个胖和尚冲上来替他解围,杨过早已红了眼,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围观众人纷纷退散开去,生怕被无辜波及。 胖和尚手持一根金刚杵,武功竟十分了得,与杨过杀的难分难解。 擂台之上,郭靖道:“金轮法王,你委实太过卑鄙,不仅使用暗器,还趁人之危,痛下杀招,实在为人不齿。” 金轮法王压抑住胸中乱流,冷笑道:“你们中原人也不见得光明磊落到哪里去,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郭靖朝杨过那边望了一眼,道:“你若能承诺再不踏进中原武林,我便让过儿住手,放你们自行离去。” 金轮法王道:“好,我答应你。” 郭靖也不迟疑,纵身过去拦住杨过,劝道:“过儿,莫要再打了。” 杨过怒道:“他敢伤我师父,我必要他偿命不可!” 郭靖道:“穷寇莫追,你如此作为,倒叫天下英雄耻笑了。” 杨过道:“我才不管他们笑不笑,反正我就是要取他狗命,替师父出气!” 正当此时,竺清耘苏醒了过来,无力唤道:“过儿……” 纵然人声嘈杂,但杨过即刻便听见了竺清耘的声音,飞身回去,把他从尹志平怀里接过来,柔声问道:“师父,你怎么样?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竺清耘微微摇头,道:“过儿,我累了,你扶我回去休息吧。” “好。”杨过将他打横抱起,竺清耘闭上眼,无力的靠在他胸前。 路过霍都身旁时,杨过停下脚步,冷声道:“今日便暂且放你一马,但这笔账我记下了,他日定要你以命偿还。” 言罢,杨过抱着竺清耘,于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人群,往内堂行去。 *** 杨过把竺清耘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极尽温柔的把他放到床上,盖上被子,转身之时,却被轻轻扯住了袖子。 竺清耘虚弱道:“过儿,陪着我。” 杨过轻声道:“我去打点水来,给你擦擦脸。” “不用。”竺清耘道:“陪在我身边就好。” 杨过便跪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安抚道:“好,那我便在这里陪你,哪里都不去。” 竺清耘闭着眼,道:“好。” 杨过望着他虚弱的模样,心疼如绞,眼中一酸,竟落下泪来,忙压住喉间哽咽。 竺清耘觉出不对来,睁开眼,见杨过脸上全是泪,便扯了扯嘴角,道:“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杨过忙擦了泪,道:“都怪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若不是你,我早被金轮斩碎了,论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竺清耘顿了顿,道:“过儿,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怕啊,当然怕。”杨过望着他的眼睛,慢声道:“但是和失去你相比,死就什么都不是了。为了你,我甘愿死一千次,一万次。” 竺清耘抬起手来,抚上他被泪水沾湿的脸,柔声道:“傻过儿,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了我,不值得。” “值得的。”杨过把脸贴在他手上,坚声道:“只要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值得的。” 竺清耘垂眸道:“可我却给不了你什么。” 杨过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活在我触目可及的地方,这便够了。” 竺清耘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杨过便也不再吵他,坐在床边,安静的陪着他。 竺清耘这一觉直睡到日暮时分。 睁开眼时,房间已昏暗下来。 杨过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握着他的手。 竺清耘便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他睡着的时候就像一个孩童,似乎做着什么美梦,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点儿纯净笑意。 此刻的他,与独孤晟又是那般不同。 独孤晟即使在睡觉时也散发着戾气,仿佛下一刻就会惊坐而起,提剑杀敌。 竺清耘心中叹息。 过儿,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呢? 竺清耘想要把手从杨过手中抽出来,可刚刚一动,杨过便醒了,见他睁着眼,忙道:“师父,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饿不饿?我让人煮了粥,端一碗过来吧?还是先喝口热水吧,你一定渴了。” 竺清耘一一答道:“我没有不舒服,不渴也不饿,你别着急。我且问你,师父他们呢?” 杨过挠挠头,道:“哦,师祖他们都来过了,见你睡着,便又走了。” 竺清耘道:“可有说什么?” 杨过摇摇头,道:“只让我好生照料你。” 竺清耘作势要下床,杨过忙来扶他,道:“你还是再躺一会儿吧,我瞧你还虚弱的很。” 竺清耘道:“我要去找师父,免得他担心。” 杨过知道劝不住他,只得扶着他,与他一同前去。 还未进到正厅,便闻欢声笑语一片。 进门之前,竺清耘推开杨过的手,在原地稳定片刻,才举步进去。 杨过心中微黯,跟着走了进去。 杨过放眼望去,厅中甚是热闹,不仅全真教的人都在,还有郭靖夫妇,以及他们的女儿郭芙,郭芙旁边还站着武敦儒、武修文两兄弟。 竺清耘一进来,便被尹志平迎到自己身边坐下。 杨过便板着脸跟过去,站在竺清耘身后。 丘处机关切道:“清耘,身子好些了吗?” 竺清耘道:“劳师傅挂念,已经好多了。” “嗯,那就好。”丘处机原想询问一下关于先天功的事,但碍于有外人在,便没再多言。 郭靖便笑道:“郭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竺道长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竟能单凭一把普通长剑劈开金轮,实在出人意料。” 竺清耘道:“郭大侠过奖了。” 郭靖又道:“竺道长不但自己功夫好,教导弟子的功夫也甚是不俗。短短一年时间,过儿已经脱胎换骨,全仰仗竺道长教导有方,郭某在此谢过了。” 竺清耘不擅长说这些客套话,只微微一笑,简单道:“郭大侠客气了。” 郭靖朝杨过招招手,道:“过儿,来郭伯伯这里。” 杨过便慢吞吞走到郭靖身边,郭靖拉住他的手,道:“过儿身世凄苦,父母早亡,独自沦落江湖多年,幸得全真教诸位道长收留,教他武功,教他做人的道理,过儿如今才能成才。过儿今年也十五了,到了娶妻的年纪,婚姻大事,该当由师父做主。竺道长,我有意将小女郭芙许配给过儿,你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尽皆愣住了。   ☆、第66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19 郭靖所言,如风乍起,搅乱一池春水。 郭芙早已对杨过芳心暗许,顿时双颊绯红,羞得扑进了黄蓉怀里。 武家兄弟对郭芙亦是情根深种,心中既委屈又愤怒,一时看看郭芙,一时又看看杨过,只觉绝望无比。 杨过没想到郭靖会突然说起这个,心中一个咯噔,只将竺清耘定定望着,默不作声。 竺清耘怔愣片刻,抬眼去瞧扑在黄蓉怀里的郭芙。 但见她身姿窈窕,容貌清丽,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极尽小女儿神态。 又去看杨过,挺拔如松,面如冠玉,俊朗非凡,与郭芙相配极了,真真是一对璧人。 竺清耘便朝郭靖笑道:“必成佳话。” 必成佳话。 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却振聋发聩。 杨过还以为,经过昨日的真情告白和今日的生死劫,他在竺清耘心中已有了些许位置。 不成想,竺清耘一句话便破灭了他所有的希望,心字成灰。 郭靖笑道:“既然竺道长也如此认为,那我便……” “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杨过突然打断他,疾声道:“除了他,我谁都不娶。” 闻言,郭芙脸上的娇笑立时僵住,心中悲怒交加,骤然流下泪来,哭着跑了出去。 “芙妹!”武家兄弟追随郭芙而去。 黄蓉嗔了郭靖一眼,亦安抚郭芙去了。 全真教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厅中死寂,场面一时尴尬无比。 杨过依旧死死盯着竺清耘,双眸通红,也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 竺清耘垂头敛目,面上从容淡定,心中却惴惴不安,生怕杨过说出些出格的话来。 在场众人中,只有一个赵志敬是心如明镜的。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杨过和竺清耘之间的暗流汹涌,兀自盘算着什么。 郭靖懵了片刻,才道:“过儿,你是不是不喜欢芙儿,所以才拿这话搪塞我?” 杨过道:“郭伯伯,过儿没有骗你,我心中确是有了爱慕的人。我心悦他,他却视我如草芥,弃之如敝履。纵然如此,我对他的心意却不曾稍减。除了他,过儿这辈子不会再喜欢旁人。” 郭靖见他言之凿凿,不似诳语,但心中仍是疑惑,道:“你在重阳宫日日与男子为伍,如何能遇到心悦之人?” 未待杨过答话,赵志敬突然上前一步,道:“郭大侠,贫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过怒道:“赵志敬,你休要胡言乱语!” 郭靖责道:“过儿,休得无礼,怎能如此对你赵师伯说话?” 赵志敬不以为意道:“杨过眼中向来只有竺师弟一人,何曾将我当师伯看待,贫道委实担当不起。” 郭靖不知其中原委,只道:“赵道长,过儿年轻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我代他向你赔礼道歉,你莫要与他一般计较才是。” 杨过只恨不得一剑将赵志敬杀了,好容易才忍下心中狂怒,道:“郭伯伯,他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你不必理他。” “你给我住口!”郭靖难得动了真怒,厉声道:“谁教的你这般目无尊长?!” 竺清耘听着他们如此吵嚷,心乱如麻,猛地站起,向丘处机道:“师父,弟子身感不适,先行告退了。” 丘处机点点头,正要说话,赵志敬却道:“竺师弟,干嘛急着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呢。” 竺清耘看向他,清冷道:“赵师兄,何必总在往事上纠缠不清,做人应当高瞻远瞩,多想想以后。” 赵志敬心知,竺清耘这是在提醒他继任掌教之事。 赵志敬心中却有自己的盘算。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不趁此良机先发制人,只怕日后还要时时被竺清耘胁迫,束手束脚。既然杨过敢用郭靖压他,那他便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丘处机不耐道:“志敬,你到底要说什么?” 赵志敬转过身来,目光在郭靖和丘处机之间逡巡片刻,道:“回禀掌教真人,弟子在重阳宫曾多次听得同门议论,说杨过和竺师弟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师徒之情,非比寻常。”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终究,还是不能置身事外。 竺清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一片澄明,无悲无喜,无愠无怒。 他重新坐下来,扭头去看杨过。 杨过也正看着他。 事实上,杨过的视线根本未从他身上移开过片刻。 迎上竺清耘的视线,杨过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就这样吧,就这样大白于天下吧,不用再隐藏,不用再躲闪。 不管结果如何,他杨过都承受得起。 丘处机愠怒道:“志敬,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失了你的身份,更失了我全真教的脸面。” 赵志敬道:“掌教真人,弟子就是为了我们全真教的脸面,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拿到台面上来说。若此事不能得到严正处理,长此以往,只怕会损毁我全真教百年清誉与基业啊!” 郭靖为人醇厚端方,并未领会到赵志敬此前话中所指,便道:“赵道长,还望你能把话说清楚,你说过儿和竺道长之间已超越师徒之情是何意思?” 赵志敬道:“郭大侠,我的意思就是,杨过之所以拒婚于令嫒,便是因为竺师弟。” 郭靖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赵志敬又道:“杨过心悦的那个人,正是他的师父,竺清耘。”   ☆、第67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0 郭靖如遭雷击,颓然坐倒在椅中。 竺清耘与杨过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不否认也不承认。 一直静立在丘处机身侧的尹志平此时却仗义执言道:“赵师兄,清耘与杨过不过是因为身世相同,故而惺惺相惜,但绝无关风月,你莫要妄加揣测。” “是我妄加揣测,还是你们自欺欺人?”赵志敬冷笑一声,道:“就因为清笃说了几句竺师弟的坏话,杨过便将他残杀致死,若是一般的师徒之情,他会如此做吗?可怜清笃上有多病老母,下有不及弱冠的幼弟,谁来管他们的死活?而竺师弟呢,为了维护杨过,竟设计出一出假死的好戏,欺师灭祖,将杨过这个逆徒偷送出了重阳宫。试问,若是一般的师徒之情,以竺师弟素来淡漠无为的性子,会为了他做到这般地步吗?” 赵志敬转向丘处机,道:“掌教真人,在你与众位师兄弟下山传教这段时间,谣言更是甚嚣尘上,据说杨过夜夜潜进天权殿与竺师弟私会,二人行那苟且之事,淫-声-浪-语响彻整个天权殿……” “住口!”丘处机暴怒,一掌拍碎了手边的茶几,喝道:“你疯了不成?!浑说什么!” 赵志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义正辞严道:“掌教真人,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实在细思极恐啊!志敬今日冒死提出此事,正是希望掌教真人能够及时扼杀不正之风,还我全真弟子一个清修之地啊!” 一直静静听着的郭靖蓦地站起,来到杨过面前,沉声问道:“过儿,我且问你,赵道长所言是否属实?”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杨过索性直言,道:“我的确爱慕师父,可……” “畜生!”不等杨过把话说完,郭靖一掌扇到他脸上,怒道:“师徒相恋,断袖之癖,残杀同门,桩桩件件,哪一条不是背德逆伦,世所不容?!若是当真如此,我还不如一剑杀了你干净!” 郭靖下手极重,杨过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也全是血腥味,但他心中甚是坚定,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道:“我就是爱慕他,与他是不是我师父、是男是女都没有干系,我爱慕的,只是竺清耘,只是他这个人。我方才也说过了,一直以来都只是我自己单相思罢了,他的眼里心里都没有我,否则他也不会说出‘必成佳话’这样的话来。赵志敬所言,俱是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他自己才真的是道德沦丧,卑鄙下流之极。那天晚上……” “过儿。”竺清耘淡声打断他,道:“多说无益,何必再提。” 杨过立时反应过来,此时若将赵志敬那夜的丑事抖落出来,便成了他们反咬一口,不仅旁人不会信,还平白脏了竺清耘的清誉,无半点益处。思及此,杨过转而说道:“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他赵志敬单凭一张破嘴,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赵志敬道:“旁的暂且不论,单是你承认对自己的师父抱有私情这一点儿,便已是大逆不道。残杀同门亦是众位师兄弟亲眼所见,你推脱不掉。素闻郭大侠大仁大义,必然不会徇私,定会还我全真教一个公道。” “够了。”不等郭靖答言,丘处机抢先说道:“清笃之死早已定案,杨过亦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此事无须再提。如今,杨过已非我全真教弟子,他是否对清耘抱有私情是他的私事,亦非我等能管。靖儿,我本不欲将教中丑事揭露人前,故而才将其中一番故事隐去不提,如今却依旧闹到此番境地,让你见笑了。” 郭靖抱拳道:“丘师叔言重了。是我管教无方,才令过儿铸成大错,你能放他一条活路,已是天大的恩赐。” 眼见争端即将消弭于无形,赵志敬心有不甘,忙道:“掌教真人,难道单凭杨过说竺师弟无心于他,你们就当真以为是杨过一厢情愿吗?竺师弟若是心怀坦荡,怎么会从始至终不发一语,连一句辩白都没有?一个巴掌拍不响,若真是杨过剃头挑子一头热,他断不会痴缠至此。” 说话间,竺清耘站起来,缓步走到赵志敬跟前,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道:“响吗?” 赵志敬愣住了。 竺清耘便又抬手扇了他一耳光,道:“我再问你,响吗?” 赵志敬回过神来,目眦欲裂道:“你干什么?!” 竺清耘淡淡道:“事实证明,一个巴掌也可以拍得很响。”他转向丘处机道:“师父,我自幼随你上终南山,在你的教养下长大,品性到底如何,你应该最清楚。我不知道赵师兄为何要在此挑弄是非,但我相信,是非曲直,师父及在场众位师兄心中自有论断。多说无益,我已疲累不堪,请容我先行告退。”说罢,竺清耘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志敬怒道:“竺清耘,你别走!” “逆徒!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丘处机已怒不可遏,道:“再多说一句,我便即刻将你逐出师门!” 赵志敬立时便闭了嘴。 丘处机疲惫道:“靖儿,我也累了,你不必相陪了。” 这一番争端,郭靖亦是身心俱疲,便抱拳道:“好,那弟子便告辞了。” 丘处机又道:“我明日一早便启程回终南山,你不必相送了。” 郭靖叹息一声,道:“好,丘师叔一路珍重。” 丘处机无力的点了点头,未再答言。 郭靖便拽着杨过走了。 郭靖将杨过带到自己的卧房,沉默半晌,才颓然道:“早知今日,我断不会送你上终南山。” 杨过道:“郭伯伯,我此生最感激你的一件事,便是你将我送上终南山,让我遇见他。” 郭靖不置可否,道:“他是你师父啊,又是男子,你当真就……就非他不可吗?” 杨过坚定道:“今生今世,非他不可。” 郭靖道:“如此一来,整个江湖便再无你的立足之地了。” 杨过道:“我本来也没想着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郭靖沉默片刻,涩声道:“我与你郭伯母亦再难容你,你也不在乎吗?” 杨过亦默了片刻,低声道:“在他和世间万物之间做选择,我永远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他。” 郭靖叹道:“是啊,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自然谁都拦不住你。既然如此,你和芙儿的事就当我没说过,你明日便离开陆家庄吧,此生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杨过屈膝跪下来,朝郭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默不作声的向外行去。 刚开门,就见武家兄弟中的武修文站在门前,看他的眼神仿佛见鬼一般。 杨过绕过他,径自走了。   ☆、第68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1 从郭靖房中出来,天已黑了。 起风了,天空中间或有闪电划过,将暗夜无情撕裂。 杨过信步来到竺清耘的窗前。 房中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杨过凝神听了片刻,没有任何动静,想来应该是睡下了。 杨过想进去看看他,又怕扰他休息,在窗前呆立片刻,终是转身回房去了。 竺清耘并没有睡,他怎么睡得着呢? 他枯坐桌前,看到了杨过被电光投射在窗户上的剪影。 杨过今日应是被他伤透了吧? 从始至终,他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没帮杨过说过一句话,而杨过的每句话都是在维护他,撇清他。 他最后还仓皇而逃,留杨过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责难。 真是狼狈啊。 他已经开始自我厌弃了。 他扪心自问,果真只是杨过一厢情愿吗? 不,不是的。 当杨过说想和他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时候,当杨过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的时候,他都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扑通。 那么有力,那么鲜活。 可是,他却不敢踏出那一步。 他不像杨过那般无畏,敢说敢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奋不顾身,一往无前。 他习惯了压抑自己,压抑自己所有的渴望,因为他知道求而不得有多么痛苦。 不去拥有,便不会失去。 真是懦弱啊。 这么卑劣不堪的自己,杨过为什么会喜欢呢? 窗户上的剪影消失了,杨过走了。 从今以后,应是天各一方了吧? 再不会相见,再不会纠缠。 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把心底的那点渴望埋葬到心里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让它一点一点腐烂。 终有一天,他便还会是他,不会感到快乐,但好在也不会觉得痛苦。 *** 杨过刚回到房间,暴雨便倾盆而下。 他呆坐片刻,想着明日便要走了,于是起身收拾行李。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 一件衣服,一本剑谱,一把剑,仅此而已。 衣服和剑谱都是竺清耘送的,甚至那把剑也是竺清耘遗落在他房中的。 杨过打了一个小的可怜的包袱,连同那把剑一同放在桌上。 他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刚喝了一口,房门猛地被撞开。 杨过抬头看去,便见郭芙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杨过心知这位大小姐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便道:“今日之事真是对不住了,在那么多人面前伤了你的面子。我知道,你从小就瞧不起我,也一定不愿意嫁给我,这样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呢。” “杨过,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郭芙满面怒容,道:“你一口回绝了我爹,只怕不是因为我不愿意,而是怕你师父会吃醋吧?!” 杨过皱眉不语。 郭芙冷笑一声,道:“小武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心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如今,瞧你的表情,此事竟是真的了。杨过,你真让人觉得恶心,竟然喜欢上自己的师父,而且还是个男子。” 杨过抬起头,直视着郭芙,淡声道:“我喜欢自己的师父怎么了?我喜欢男子又怎么了?跟你有什么相干?你凭什么跑来指责我?给我滚出去。” 郭芙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加上芳心破碎,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口不择言道:“杨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滚?听大师公说,你爹是个卖国求荣不忠不孝的奸臣贼子,你与你爹相比,倒是不遑多让,竟与男子苟且,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杨过霍然站起,怒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立刻给我滚!” “没有!”郭芙已被怒火烧昏了头脑,美丽的脸庞在电光的掩映下亦显得狰狞,“听说你那个师父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怪不得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简直和你一般下贱,臭脚配破鞋,倒是……” “啪!” 一声脆响,郭芙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捂着自己的右脸,泪水夺眶而出,难以置信的看着杨过,道:“你竟敢打我?从小到大,我爹娘都没有动过我一根手指头,你竟敢打我?” 杨过寒声道:“你若再敢说我师父一句坏话,我便杀了你!” 郭芙被杨过这一巴掌打得完全丧失了理智,顺手抽出放在桌上的长剑,喝道:“我先杀了你!” 正当此时,雷声阵阵,电光闪个不停。 杨过只觉眼前雪白一片,竟不能视物。待电光骤然消失,惊见郭芙手中利剑已向自己劈来。躲闪不及,杨过下意识的抬手格挡,转瞬之间,手臂上传来钻心剧痛。杨过转头去看,竟见整条右臂齐根而断,鲜血喷涌,甚是可怖。 郭芙亦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 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脸,滑进眼睛里,郭芙隔着一层血雾,眼见杨过颓然倒地,抱着断臂惨呼不止,她惊惶后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倒在地。她尖叫着爬起来,转身冲了出去。 杨过强忍剧痛,拾起断臂,亦踉跄向外行去。 他一路来到竺清耘房外,依旧站在窗前,低声唤道:“师父……耘儿……耘儿……” 雷雨声压过了他心碎的呼唤,眼泪无声滑落,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杨过只在窗前站了片刻,转身冲进雨里,转眼便没了踪影。 *** 第二天一早,竺清耘与丘处机一行便启程回终南山了。 郭靖果然没有来送行,杨过也没有出现。 竺清耘心里有丝丝缕缕的失落,但他并没有在意,依旧迎着朝阳踏上了归途。 路上,丘处机终于有机会向竺清耘问起先天功之事。 竺清耘惑道:“弟子并不知道什么是先天功。” 丘处机道:“你与金轮法王对决之时,那招剑披金轮,若非有先天功相辅,断不可能有此威力。” 竺清耘略一思索,若有所悟,道:“难道,竟是那套玄功心法的功劳吗?” 丘处机忙道:“是何心法?” 竺清耘道:“大约六年前,我曾从藏经阁取了一本《玄珠录》回去阅览,却不慎将书页打湿了,谁知书上原本的字迹竟突然消失了,现出一段不相干的文字来。弟子细细观之,发觉这些文字竟是一套完整的内功心法,便试着在体内运行了一番,不想竟十分有助益。书页风干之后,那段心法复又隐去,变回了《玄珠录》的内容。弟子将书还回藏经阁,便把这事忘了,倒是那套心法时时会在练功之前运行一番,渐渐养成了习惯。” 丘处机叹道:“诸事皆有缘法,你竟在不知不觉中修习了先天功,应是祖师爷冥冥中有所安排吧。” 竺清耘默然不语。 丘处机转而说道:“清耘,为师一向看重你,不论是人品、心性还是资质,都是众弟子中上佳的。为师不希望你因为一些不足道的人或事葬送自己的前程,懂吗?” 竺清耘懂他话中之意,颔首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心向道,绝无他想。” 丘处机点点头,道:“那为师便放心了。”   ☆、第69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2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终南山。 丘处机责罚赵志敬面壁思过一个月,又命尹志平暂代掌教之职,便随同马钰等人一同闭关,钻研先天功去了,出关之日不定。 竺清耘仍一切照旧,每日做早晚课,练功,再无其他。 极其偶尔的,他会想起杨过,会想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但也仅止于此。 时光如流水,缓慢却片刻不停的向前流淌着。 仲秋方至,终南山上的枫叶便零零星星的被霜打红了。 及至八月十五,漫山红叶直烧得半边天都着了火,甚是瑰丽壮观。 用过晚饭,众弟子云集三清殿,这里视野开阔,最适合赏月。 竺清耘却信步来到天权殿后的试剑崖,于试剑亭中凭栏而立,仰望空中明月。 月宫中果真住着嫦娥吗?她可曾觉得孤单寂寞?她可曾后悔丢下了她的后羿? 明月中倏然映出杨过的笑脸,竺清耘跟着牵了牵唇角,对着月亮说道:“过儿,你过得好吗?” 耳边响起杨过的声音:“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日日想你,想得几乎发疯。” 竺清耘自嘲道:“竟然出现幻听了。” 杨过的声音再次响起:“耘儿,你可有想过我吗?” 竺清耘低下头,迟疑片刻,赧声道:“我也偶尔会……会想起你。” 杨过的声音由远及近,在他耳边道:“那便够了,我已知足了。” 语毕,竺清耘忽然落进一个宽阔的、温暖的怀抱里,胸前横着一只手臂,紧紧抱着他。 竟……竟不是幻觉吗? 竺清耘怔愣片刻,再开口时,声音竟带了细微的颤抖:“过儿,是你吗?” “是我。”杨过从背后拥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与他耳鬓厮磨着,哑声说道:“你的傻过儿回来了。” 竺清耘曾成千上万次告诫自己,要断了念想,要一心向道。 可被杨过拥在怀里的这一刻,成千上万次的决断俱被抛诸脑后,心潮之澎湃竟不能用言语表达,只觉一颗心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胀满,又是酸楚又是舒畅,眼中蓦然有了泪意。 竺清耘偎在他怀里,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静静感受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待心绪渐渐平复下来,竺清耘转过身来,想看看杨过的脸。 可他第一眼便看到,杨过的右袖竟空空如也,随着山风飘飘荡荡。 竺清耘抖着手去握他的袖子,里面竟真的没有胳膊,他又是震惊又是心疼,颤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右臂呢?” 杨过微微笑道:“被人砍掉了。” 竺清耘终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声说道:“一定很疼吧?” 杨过温柔的替他拭泪,语声缱绻道:“不疼了,一见到你,便什么伤痛都没有了,你是我的灵药。” 竺清耘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心脏针扎似的疼,眼泪越落越多。 他这一生的眼泪都没今夜流的多。 杨过亦被他的眼泪弄得慌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竺清耘。 竺清耘一直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没有大声笑过,没有大声哭过,总是含蓄的,委婉的。 可一想到他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杨过一面觉得疼惜,一面又觉得欢喜。 杨过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温声哄道:“就算只有一只手,我照样可以把你拥进怀里,我照样可以护你一生一世。” 竺清耘生平第一次,伸手环上杨过的腰,用力抱住他。 杨过感受着环在自己腰上的力度,无声笑了。 一只手臂换来他的眼泪和拥抱,值了。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想来是聚在三清殿赏月的弟子们散了。 杨过低声道:“耘儿,随我去木屋吧,好吗?” 竺清耘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 杨过推门进屋,点上油灯,晕黄的光洒满一室。 竺清耘站在屋子中间,打量四周,视线却突然被斜靠在床前的一把玄铁剑吸引住。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来,伸手抚上剑身,颤声说道:“这……这把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杨过拉他在床边坐下,道:“关于这把剑的由来,便要从头说起。” 竺清耘沉下心来,道:“那便从头说起。到底是谁斩断了你的右臂?” 杨过眼中凶光闪过,道:“郭芙。” “郭靖的女儿?!”竺清耘吃了一惊,道:“她……她为什么要如此做?” 杨过冷笑一声,道:“还不是因为我当众拒了郭伯伯的提亲,伤了她郭大小姐的颜面,所以她才恼羞成怒。” 竺清耘沉默下来。 杨过之所以会回绝郭靖的提亲,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杨过似乎看透他心中所想,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你莫要胡思乱想,这与你一点儿干系都没有。” 竺清耘强笑了一下,道:“然后呢?” 杨过道:“之后,我就逃出了陆家庄,流落到一处荒谷。我原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那谷中住了一只通晓人性的神雕,不仅救了我的性命,还教我习武。这把玄铁剑,便是那只神雕的主人留下来的。” 竺清耘道:“你可见过那人面目?” 杨过摇摇头,道:“那位前辈早已故去,但是姓名我却是知道的。” 竺清耘心中一紧,只听杨过继续说道:“他自称剑魔,说来也巧,竟与耘儿的父亲同姓,复姓独孤,名求败。” “独孤……求败?”竺清耘喃喃重复一遍,忽然不可遏止的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耘儿,你怎么了?”今夜的竺清耘实在太过反常,大哭大笑,令杨过捉摸不透,不禁担忧非常,“耘儿,你莫要吓我。” 半晌,竺清耘终于平静下来,伸手握住那把玄铁剑,却不能将之提起。 杨过便将手覆在他的手上,微一用力,便将剑提了起来,横到竺清耘眼前,供他细看。 竺清耘摩挲片刻,才道:“这把玄铁重剑,正是我爹独孤晟的佩剑。” “什么?!”杨过吃了一惊,难以置信道:“难道你爹与独孤求败前辈……竟是同一个人吗?” “独孤晟,独孤求败。”竺清耘微微笑道:“他前半生求胜,后半生求败,为剑疯魔,终是得偿夙愿。” 杨过恍然道:“怪不得那神雕待我如此之好,竟是因为我与独孤前辈长得有几分相像吗?” 竺清耘望着他的脸,道:“你与年轻时的他,确有六七分相像。” 杨过笑道:“我这辈子全指着这张脸活了。” 竺清耘看着杨过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他与他之间的各种羁绊,已不能用“巧合”二字论之,仿佛是上天注定,早有安排。 他与他一般孤苦无依,此后若同在一处,无论人生如何多艰,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总能互为依靠,彼此取暖。 冥冥之中,他似乎就该与他相遇,相携,相守,共度此生。 竺清耘倾身偎进他怀里,低声道:“过儿,抱紧我。” 杨过伸出左臂,将他紧紧拥进怀里。 竺清耘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这便是世间最悦耳的声音,他缓缓闭上眼,慢声说道:“从今往后,我们两个便同在一处,再也不分离,好不好?”   ☆、第70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3 杨过的眼泪瞬间便夺眶而出,哽声道:“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竺清耘从他怀里直起身来,捧住杨过的脸,望着他的眼睛,道:“这辈子,我便跟着你了,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再也不会离开你。” 杨过把脸埋进他掌中,忍不住呜咽出声,断断续续道:“耘儿……我等你这句话……等得好苦啊……” 竺清耘拥住他,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脖颈,亦是潸然泪下,道:“我错了,今后绝不会让你再等了……过儿,我的傻过儿……” 杨过紧紧抱住他,把这许久的委屈尽皆化作眼泪流出来。 哭够了,他又觉得有些丢脸,不该在竺清耘面前表现的这般孩子气,便直起身来,破涕为笑,道:“耘儿,我心中真是欢喜,我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此刻有多欢喜。” 竺清耘伸手擦掉他脸上残存的泪痕,笑道:“我与你一般欢喜,但却不想让旁人知道。这欢喜是我们的,我不愿和任何人分享。” 杨过忙道:“耘儿说得对,那我们便独自欢喜!” 竺清耘忍不住道:“真是傻过儿。” 杨过便嘿嘿傻笑起来。 竺清耘道:“时辰已晚,我该回重阳宫去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闻言,杨过一把搂住他的腰,把头搁在他肩窝里磨蹭,耍赖道:“不行,我不让你走!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而且是中秋之夜,你得留下来陪我。” 竺清耘道:“过儿,莫要胡闹。” 杨过道:“我保证规规矩矩的,不对你动手动脚,好不好?” 竺清耘脸红了红,无奈道:“好,那你先松开我。” 杨过放开他,用刚被泪水洗过的澄澈双眼定定将他望着,分外恳切。 竺清耘好笑道:“还愣着做什么?上床啊。” “哦!”杨过三下五除二脱了靴子,把枕头拉过来,在床外侧规矩躺好,“我睡外面,你睡里面。” 竺清耘吹灭油灯,就着月光脱鞋上床,在里侧躺好。 杨过随即侧过身子,面朝竺清耘,道:“耘儿,我这里只有一个枕头,要不你枕着我的胳膊睡吧?” 竺清耘闭着眼睛,道:“不必了,我这样就很好。” 杨过顿了顿,又道:“耘儿,天怪凉的,这被子薄的很,你到我怀里来睡吧,我怀里暖和。” 竺清耘忍住笑意,道:“我不冷。” 杨过索性一伸胳膊将他捞进怀里,紧紧抱住,道:“我冷,你温暖温暖我吧!” 脸腾地烧了起来,竺清耘犹豫片刻,将手搭在杨过的腰上,道:“好。” 杨过心满意足,无声笑了,再不言语,搂着心爱之人睡去。 感受着杨过身上的温度,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竺清耘再没有比此刻更安心的时候,亦渐渐睡去。 睡到半夜,竺清耘迷迷糊糊的醒了。 他是被杨过蹭醒的。 杨过那处硬邦邦的顶着他,在他腰间胡乱蹭着,口中还不时逸出含混的呻-吟。 竺清耘羞臊难当,赧声道:“过儿,别这样……” 杨过却若无所觉,依旧胡乱蹭着,而且越蹭越快。 竺清耘忽然想起他在陆家庄外说的那番话:我开始在梦里梦到你,梦到和你做亲密的事情,每天早上醒来,亵裤都是湿哒哒的…… 竺清耘又好气又好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红着脸任他胡作非为。 好在,杨过很快便结束了,在睡梦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依旧将竺清耘紧紧抱在怀里,沉沉睡着。 竺清耘脸红心跳,如何能睡得着,又挣脱不开杨过的束缚,只得僵硬的躺在他怀里,睁眼到天明。 天光大亮之时,杨过终于醒了。 见他睁了眼,竺清耘慌忙推开他,跳下床去,穿上鞋,逃也似的走了,“我回重阳宫了。” “耘儿!耘儿!”杨过直起身来叫了他几声,他理也不理,转眼便跑远了,“这是怎么了?突然如此羞涩……” 杨过不解的挠挠头,正要下床,忽觉胯间湿滑一片,登时如遭雷击,呜呼一声摔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双手捶床,瓮声喊道:“啊!!!真是丢死人了!!!”   ☆、第71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4 竺清耘从后山上试剑崖,还未行至天权殿,便遥遥望见三清殿方向人头攒动,甚是纷杂。 料想是出了什么事,便疾步向三清殿行去。 还未行到殿中,便闻呼喝打斗之声一片,不禁加快步伐。 到得殿中,定睛一看,惊见于半年前大胜关武林大会中与之交过手的金轮法王一行,正和一众全真弟子斗得难解难分。金轮法王一行明显技高一筹,全真弟子已处劣势。 竺清耘纵身接住一名被霍都踢飞的全真弟子,疾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名全真弟子受了重伤,口吐鲜血,勉力说道:“那霍都来传……传蒙古大汗之令,欲授赵……赵志敬掌教之位,众师兄弟抵死不从,他们便……便要杀光我们……” 竺清耘将他拖至门边,让他靠墙休息,继而接过他手中长剑,纵身朝金轮法王杀去。 金轮法王闪身躲过一剑,见是竺清耘,不禁笑道:“小道长,别来无恙啊。” 竺清耘冷喝道:“废话少说,看剑!” 霍都亦瞧见了竺清耘,手中钢扇一开一合之间,已结果了一名小道士的性命,转身向竺清耘扑来,与金轮法王一同围攻他,口中还不干不净道:“美人,我这回定要将你擒回蒙古去!” 竺清耘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只将手中长剑舞的虎虎生风。 因为空间有限,人又繁杂,金轮法王的金轮施展不开,只得用拳脚功夫与竺清耘对垒,气势不免便弱了许多,虽与霍都二人联手,竟堪堪只能和竺清耘打个平手。 霍都高声叫道:“师兄!过来帮忙!” 正与一帮道士缠斗的胖和尚听得霍都召唤,便将这边交于其他同伴,转而去助霍都。 竺清耘以一打三,便有些捉襟见肘。 虽然他将三大高手都引到了自己这边,可余下的那些入侵者实力亦不容小觑,尹志平等人尚且自顾不暇,实在无法抽身相助于他。竺清耘自然也没有什么期待,纵使处于劣势亦毫不畏惧,依旧凝聚整副心神,全力对战。 金轮法王忍不住赞道:“小道长,真是好功夫!投在全真教门下实在埋没了,不如拜我为师,前途定不可限量。” 竺清耘挡开胖和尚的全力一击,手臂被震得发麻,喘息之间,霍都的钢扇又再袭来,慌忙纵身后跃,才堪堪避过。 他却没有注意到,赵志敬就在他身后不足一丈远的地方,眼睛射出怨毒的寒光。 眼见霍都三人从不同方向攻来,竺清耘忽觉背后掌风袭来,竟是四面受敌,避无可避,左肩生生受了一掌。 竟是全真教的绝学——三花聚顶掌! 身子被强劲掌力震向前去,金轮法王又正面袭来,双掌齐发,当胸而来,仿佛被十龙十象的千斤巨力击中,若非有先天功护体,只怕他登时便毙命当场了。 正当此时,杨过却从天而降,眼见竺清耘的身子被金轮法王震飞出去,急忙飞身过去接住他,将他抱在怀里,疾声呼道:“耘儿!你怎么样?!” 竺清耘连吐了几口鲜血,只觉心脉俱被震断了,剧痛难当,却依旧勉力挤出一丝笑来,艰声道:“过儿……你怎么……来了?” 杨过道:“我想你了,便来找你。天权殿没有人,我又听得这边人声嘈杂,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便过来了。耘儿,你莫要说话,我先带你离开这里,再替你运功疗伤。” “不……”竺清耘异常虚弱道:“过儿,替我将……将他们……赶出……重阳宫。” 杨过便将他抱到一旁,道:“你先在这里歇息片刻,待我将他们料理了,便来带你离开。” “好……”竺清耘脸色煞白,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但为了不让杨过担心,依旧勉力睁着眼,断续道:“小……小心……” “好。”杨过温柔的轻抚一下他的脸,再转过身时,脸上的温柔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狠厉嗜血,“今日,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霍都嗤笑道:“小顽童,你好大的口气,当日你勉强胜了我,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笑话!” 杨过手握玄铁剑,立时劈上面前石砖,磅礴剑气登时蜿蜒向前,裂石飞沙,直向前方的霍都击去。 霍都尚在轻敌,不妨半年不见,杨过的武功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躲闪不及,竟被剑气所伤,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翻倒在地。 好厉害的剑气!金轮法王暗自心惊,只觉这小子已与半年前判若两人。 杨过再次提剑横扫,剑气破风之声仿似龙吟虎啸,向金轮法王呼啸而来。 金轮法王运起毕生绝学龙象般若功,双掌平推,以抵御剑气攻击。刚猛掌力与凌厉剑气在半空中相撞,发出轰然巨响,方圆十米之内俱被波及,被强劲气流重伤者多达数十人。 杨过亦被剑气反噬,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玄铁剑抵在地上,擦出灿烂火花。 金轮法王却直接被震飞出去,撞在墙上,继而滚落在地,连吐两口鲜血,伏地不起。 “师父!” 胖和尚怒吼一声,快步来到金轮法王身前,欲要扶他,杨过却已飞至身前,提剑便直直劈来,胖和尚急忙用手中的金刚杵格挡,才堪堪救了金轮法王一条性命。 玄铁剑重重压下,胖和尚额间青筋暴起,用尽全力抵挡,眼见霍都从地上爬起,忙道:“师弟,快来帮忙救师父!” 谁知那霍都看也不看他一眼,踉跄着逃出了三清殿,再无踪影。 胖和尚却不放弃,依旧拼尽全力护着金轮法王。 杨过骤然收剑,语声冰冷道:“你们最好祈求上苍保佑耘儿平安无事,否则你们全都得死!” 语毕,杨过转身向竺清耘行去,将他从地上抱起,往殿外行去。 竺清耘勉力笑道:“我的过儿……好厉害,是个大……大英雄……” 话音刚落,他便昏死了过去。   ☆、第72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5 竺清耘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活死人墓中,盘坐在寒玉床之上,小龙女与杨过一前一后,正在为他运功疗伤。 见他缓缓睁开眼睛,小龙女清丽无双的脸上乍起一丝笑意,微喜道:“耘哥哥,你醒了!” 闻言,盘坐在竺清耘身后运功的杨过慌忙撤掌。 背后突然没了支撑,竺清耘身子一软,顺势便倒进了杨过的怀里。 杨过揽住他,急切道:“耘儿,你觉得怎么样?” 竺清耘只觉得五脏六腑似被绞碎了,痛入骨髓,几乎承受不住。他用尽全力抬起手来,握住杨过横在胸前的左手,以示安慰。 他的手凉的似冰,杨过反手温柔的握住他,一颗心如墜冰窖,疼痛难当,恨声道:“只恨我没有及时赶到,日后定要将那金轮法王碎尸万段,为耘儿报仇!” 竺清耘恍若未闻,勉力向小龙女道:“龙儿,我想同过儿单独待一会儿。” 小龙女点点头,起身离开了石室,石门随之关上,室内静寂如水。 竺清耘虚弱道:“过儿……” 杨过将手臂收紧了一点儿,哽声道:“我在这里。” 竺清耘道:“我想看着你。” 杨过扶住他的身子,移到他面前,瞧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眼中俱是痛惜之情。 望着杨过的脸,竺清耘忽然流下泪来。 “耘儿……”杨过伸出手来替他拭泪。 “我真是后悔。”竺清耘握住他的手,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来,“若是我早些同你在一起,你也不必受那些苦楚,我们也可以多些时日相处,如今……” “你莫要胡思乱想。”杨过心痛如绞,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声打断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治好你的伤,我们定会一辈子在一起。” “我受的伤到底有多重,我心里清楚,就算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竺清耘目不转睛的望着杨过,悲声道:“过儿,我的一辈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不!不会的!”杨过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呜咽道:“你昨天才答应过我,这辈子都要与我同在一处,永不分离,我不许你食言!” 竺清耘伸手将杨过揽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一声一声唤道:“过儿……过儿……我的傻过儿……” 杨过亦抱住他,却不敢用力,生怕他现在的身子受不住,“耘儿,求你不要丢下我,这世上若没了你,我活着便也没了意趣……” 杨过的话字字诛心,痛得他不能呼吸。 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情爱的滋味,生平第一次觉得活着不是一件坏事,生平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长长久久的携手走下去,奈何苍天无情,在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为他划上了句点。 何其愤慨,何其无奈。 竺清耘缓缓直起身来,捧住杨过的脸,温柔的替他拭泪,道:“过儿,带我离开这里吧。” 杨过立即整顿情绪。 他现在是竺清耘唯一的依靠,他必须坚强起来。 “好。”杨过道:“海角天涯,天南地北,我都与你同去。” 竺清耘道:“我想去那处荒谷,祭拜我爹。” “好。”杨过道:“明日我们便出发。” 竺清耘微微一笑,把头靠在杨过肩上,低声道:“过儿,你待我真好。” 杨过揽住他的肩,柔声道:“你说了这么多话,一定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竺清耘也的确是累了,便依偎在杨过怀里,缓缓睡去。 *** 第二日一早,二人拜别小龙女和孙婆婆,下了终南山,向东而行。 二人共乘一骑,杨过将竺清耘圈在怀里,竺清耘便偎着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状态,一天中能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已属难得。 眼见他一日一日的虚弱下去,杨过痛惜至极,却无计可施,越发绝望。 及至目的地之前,杨过终于豁然开朗,若是竺清耘死了,他便也死了便是,一起到阴曹地府作伴,再一起投胎,来世还要同在一处。 思及此,笼罩在心头多日的愁云惨雾终于散去,拨云见日,甚是明朗。 傍晚时分,杨过策马横穿一片浅滩,翻身下马,然后伸手将竺清耘抱了下来。 竺清耘靠着杨过站定,环顾四周,见此处青山崔嵬,草木葱茏,禽啭虫鸣,景色甚是怡人,不禁低声叹道:“他还真是给自己找了个世外桃源。” 杨过在他身前蹲下来,道:“耘儿,上来。山路崎岖难走,我背你。” 竺清耘便伏上他宽阔的背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头枕在他肩上。 杨过背着他站起来,心中不免又是一阵酸楚。 他这样轻,轻得像一根羽毛,似乎风一吹便会飞到天边去。 杨过深吸一口气,举步向谷中行去。 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一处青山之下。 山脚处开了一方山洞,洞口杂草丛生,洞中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杨过便对着那山洞朗声喊道:“雕兄!雕兄!我回来了!” 须臾,山洞中便传来一声略显刺耳的鸣叫,之后便是一阵飞沙走石之声,从山洞中刮出一阵飓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片刻之后,飓风骤歇,便见一只足有两人多高的巨雕呼扇着双翅从山洞中疾步行出,一边叫着一边朝杨过行来,及至近前,竟张开双翅将杨过裹在其间,似是要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若不是杨过此时正背着竺清耘,定是要伸出手来狠狠抱一抱它的,无奈之下,只得用胸膛撞了撞它,以表达喜悦之情。 神雕瞧见了伏在杨过背上的竺清耘,便收回双翅,拿黝黑的圆眼睛骨碌碌将他望着,短促的鸣叫了两声。 杨过回头瞧了竺清耘一眼,道:“这便是我同你提起过的那只神雕,他不仅通晓人性,甚至还能听得懂人话。” 杨过又转向神雕,道:“雕兄,他是我的爱人,亦是独孤求败前辈的儿子。” 闻言,神雕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再次注视竺清耘,静默半晌之后,十分嘹亮的叫了两声。 竺清耘道:“它说什么?” 杨过笑道:“雕兄说独孤前辈曾向它提到过你。” “是吗?”竺清耘心中五味杂陈,道:“他竟还记得我。” 神雕低鸣一声,率先转身朝洞中走去。 杨过紧跟而上,道:“独孤前辈的尸骨就在这洞中,我们一同前去拜祭吧。” 竺清耘淡淡的“嗯”了一声,搂着杨过的双手不觉收得更紧。   ☆、第73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6 山洞中漆黑一片,不能视物,只能循着神雕的脚步声向前走。 片刻之后,前方竟隐隐现出微弱的亮光。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山洞到了尽头,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无尽的深渊,碎石落下去,竟听不到任何回响。 而在这深渊的正中间,竟屹立着一根粗壮的石柱,仰望石柱的顶端,修筑了一把石椅,石椅上稳稳坐了一人。 月光从凿通了的一方石壁上斜射进来,正笼在那人身上。 虽然他闭着眼,面容也苍老了许多,但竺清耘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独孤晟。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皎洁的月光里,仿佛他还活在这世间,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他依旧立于不败之地,他依旧接受着世人的仰望。 杨过将竺清耘放下来,拥在怀里,道:“雕兄曾告诉我,独孤前辈曾于机缘巧合之下得一神物,名叫冰魄神丹,含于口中,可令尸身不腐不败。” 竺清耘沉默半晌,道:“我倒宁愿化归尘土,滋养一片草,一朵花,一棵树。” 杨过转头瞧他,拧眉道:“耘儿……” 竺清耘冲他笑笑,扶着他的手,面朝独孤晟的方向跪下去。 杨过跟着跪在了他的身侧。 “爹,耘儿来看你了。”只说了这一句,竺清耘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本以为此生再不会相见,谁知在将死之时,机缘巧合之下,竟能再见一面,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虽然独孤晟在他年幼时抛弃了他,但依旧主宰了他的人生。 如果不是为了追独孤晟,他不会遇见丘处机,便不会上终南山;如果不是因为杨过与独孤晟肖似的长相,他便不会一时冲动收杨过为徒,更不会牵扯出之后的这些恩怨情仇;杨过又误闯荒谷,结识独孤晟的神雕,取了独孤晟的玄铁重剑,学了独孤晟的武功,让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这才敞开心扉,接受了杨过。 他虽离开了他,他的人生中却处处都有他的影子。既诡异,又温暖。 见他久久不开口,杨过向独孤晟叩了三个响头,蓦然说道:“独孤前辈,容晚辈斗胆叫您一声岳父大人。” “过儿!”竺清耘苍白的脸上罕有的现出一抹红晕来,又羞又窘道:“莫要胡言乱语。” 杨过握住他的手,恳切道:“我并非胡言乱语,而是句句出自肺腑。岳父大人,我与耘儿情投意合,约定了要白头偕老,今日便在您的见证下,正式结为夫妻,望岳父大人在天之灵,保佑耘儿能够渡过此劫,我杨过愿意用自己的寿数作为交换,只求……” 竺清耘蓦地捂住了杨过的嘴,已是泪盈于睫,“莫要再说了。” 杨过握住他的手,双眼满是深情的凝望着他,字斟句酌道:“耘儿,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杨过的妻子吗?” “不……”竺清耘微弱的摇头,神情痛苦道:“过儿,我已是将死之人,你又何必……” “我不在乎。”杨过打断他,道:“你还能活一年,我便让你做我一年的妻子;你还能活一个月,我便让你做我一个月的妻子;你还能活一个时辰,我便让你做我一个时辰的妻子。说好了一辈子,便是一辈子,不管这一辈子是长是短,我都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竺清耘静静的望着他,沉默片刻,道:“那我死了之后呢?你待如何?” 杨过道:“若你死了,便在那奈何桥头等着我。待我寿数一尽,便去与你相会。我们一同喝孟婆汤,一同过奈何桥,一同转生,来世我还去寻你,与你同在一处,让你做我的妻子。” 眼泪无声滑落,竺清耘喃喃说道:“过儿,傻过儿,傻过儿……” 杨过抬手为他拭泪,然后将他揽进怀里,柔声道:“我永远是你一个人的傻过儿。” 神雕站在旁边默默看了半晌,简直一头雾水。 它虽已通晓人性,但对于情爱这种连人类都拎不清的神奇存在,神雕却是一窍不通的。 百无聊赖的低鸣两声,神雕振翅而起,绕着高耸的石柱盘旋,激起猎猎风声,在这空旷的石洞中呼啸不止。 *** 两人自此便在这荒谷住了下来。 除了杨过时常为他运功疗伤之外,神雕亦会带些蛇胆来给他食用,伤势虽然并无痊愈的迹象,但好在恶化的速度慢了不少,一时还不会毙命。 杨过亦时常带着他在谷中游玩,掏鸟摸鱼,捕兔猎鹿,分外有趣。 雕兄亦会驮着他们翱翔于蓝天之间,俯瞰山谷景色,别有一番趣味。 每当这时,杨过便会吻他。 山风拂面,发丝纠缠,衣袍翻飞,杨过将他拥在怀中,极尽温柔的吻他。 吻他的鬓发,吻他的眉眼,吻他的脸颊,吻他的耳朵,吻他的脖子,吻他的双唇,渐渐深入,温柔又强势,试图吸干他口中的每一丝津液。 竺清耘便由着他。 不管他的过儿想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以前行尸走肉般的活着,觉得日子怎的这样漫长看不到尽头;如今与过儿同在一处,却只想让日子过得慢些,再慢些,再慢些…… 他喜欢看着过儿笑,他喜欢窝在过儿怀里看云卷云舒,他喜欢过儿亲吻他,他恨不得眼睛眨也不眨地只将过儿瞧着,怎么也瞧不够。他的过儿如此挺拔,如此英俊,如此温柔,如此纯真,如此勇敢,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一想到不日便要与他天人永隔,竺清耘便心痛如绞。但他依旧时时笑着,他不想过儿为他担心,他想开开心心的过完最后的日子。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竺清耘的身体终于开始衰败下来。 不管杨过如何替他运功,都已无济于事。 竺清耘将手搭在他的手上,竟连握住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气若游丝道:“过儿,我想……想看你舞剑……” “好。”杨过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坚强,要有一个为人夫的样子,千万不能哭。 杨过单手将竺清耘抱起,缓步行到洞外,神雕紧随其后。 月朗星稀,虫鸣幽幽,花香阵阵,十分怡人。 杨过将竺清耘放到洞口,依着神雕坐着,道:“专心看我舞剑,千万不能睡着。” 竺清耘微笑着点点头,道:“嗯。” 杨过又脱了外袍盖到他身上,这才转身来到空地上,执剑而舞。 竺清耘目不转睛的望着月下舞剑的杨过,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悲戚,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雕兄。”竺清耘虚弱道:“有件事,我一定要求你帮忙。” 神雕低下头来,十分温顺的蹭了蹭他。 竺清耘道:“我若是死了,过儿定然不会独活,无论如何,你也要替我拦住他。我想让他活着,好好活着……” 神雕低鸣一声,眼角竟流出一滴泪来,落在竺清耘脸上,分外滚烫。 竺清耘抚摸它头上的乌羽,哽声道:“雕兄,难为你了,守了我爹这么多年,如今还要眼见我……若有下辈子,定要转生成人,做一世好友……” 神雕又是一阵低鸣,不住的蹭着竺清耘的身体。 竺清耘转过头来,望向不远处的杨过,他正从半空旋转而下,衣袂翻飞,身后是一轮明月,仿似谪仙下凡一般,令人目眩神迷。 “过儿……我的过儿……”竺清耘朝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 杨过看到了,他飞身而来,就在要握上竺清耘的瞬间,那只手在他眼前颓然掉落,砸到了身侧。 “耘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惊起飞鸟无数。   ☆、第74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7 “耘儿!!!” 杨过弃剑而来,飞至竺清耘身前,眼见他双眼紧闭,双手垂于身侧,已没了半点儿生气。 杨过跪坐在他身前,大睁着双眼,小心翼翼道:“耘儿,你醒……醒一醒,不要在这里睡,会……会着凉的。” 竺清耘依旧紧闭着眼睛,靠坐在神雕身侧,一动不动。 “耘儿……我胆子小,你不要吓我……”杨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止不住,大滴大滴的砸下来。他抖着手去握竺清耘的手,触手冰凉,一直凉到他的心里去,“耘儿,耘儿,你快醒一醒,你看一看我,我是过儿啊,你的过儿……” 山风呼啸,方才惊起的飞鸟也已逃远了。 “耘儿!!”杨过将他冰凉的身体揽进怀里,用尽全力抱住,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耘儿!耘儿!耘儿……” 正当此时,一旁的神雕忽然一边狂躁的尖叫起来,一边奋力的扇动着翅膀,一副作势欲飞的模样。 杨过从崩溃的神智中找回一丝清明,急忙问道:“雕兄,你可是有什么办法救耘儿?” 神雕尖叫几声,连连点头,快速扇动着翅膀,示意杨过上来。 杨过再顾不得其他,抱着竺清耘爬上神雕的脊背,神雕立即如离弦的箭般飞驰出去,绕青山而上,片刻之后,停在了青山之巅。 杨过抱着竺清耘从神雕背上跳下,正待发问,神雕疾步向前行去,杨过只得急忙跟上。 神雕刚行至一株参天香榧之下,便闻一阵嘶嘶之声,从树下的杂草丛中传来。 神雕立即尖鸣一声,鸣声未歇,便从草丛中猛地蹿出一条巨蟒,竟有一名稚子双手合围那般粗细,长约三丈,真是世所罕见。 只见那巨蟒径直朝神雕扑去,一雕一蟒缠斗在一起,誓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来。 杨过被这突发的情况弄懵了,抱着竺清耘呆立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茫然四顾,赫然发现被巨蟒压倒的杂草之后,竟隐约现出一方洞口来。 难道,雕兄带他来此,就是为了这方山洞吗? 思及此,杨过再不迟疑,避过一雕一蟒的战场,迅速穿过草丛,走进山洞。 谁知,越往里走,越是冰寒刺骨,仿佛置身极北苦寒之地,令人难以忍受。 杨过抱紧竺清耘,硬着头皮往里走,片刻便走到了山洞尽头,现出一方石室,石室里一片萧索,寸草不生,什么都没有。 杨过逡巡四顾,一无所获,正踟蹰间,神雕大踏步行了进来,显然在雕蟒大战中获得了胜利。 “雕兄,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杨过急道。 神雕低鸣两声,自顾行到石室左侧,用身子朝着石墙猛力撞去,整个石室都跟着震动起来。 瞬间,脚底响起轰隆之声,紧接着,石室平坦的地面应声炸裂,有什么东西从地底缓缓升起。 待那东西完全升出地面,杨过定睛一看,竟是一方晶莹剔透的玉棺。 杨过迟疑道:“雕兄,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耘儿放进这座玉棺里?” 神雕鸣叫着点点头。 杨过虽然心有疑虑,但亦别无他法,只得依神雕所言,推开棺盖,将竺清耘放进玉棺里。 随着玉棺浮出地面,整个石室的温度更是低得可怕,杨过不得不运起内功抵御严寒。 神雕却似无所觉,抬起翅膀轻扫棺盖,示意杨过去看。 杨过凑过去,凝眸细看,这才发现,那棺盖上竟刻着几行蝇头小字,笔力甚是遒劲。 锁魂棺,锁尽天下之魂,仙魂、人魂、鬼魂莫能出也。 魂锁,则命不死也。 不死即可生,生时不可定。 杨过略一思索,便已明白了大概。 这锁魂棺与冰魄神丹的效用相仿,冰魄神丹只能保尸身不腐,而这锁魂棺在保住肉身的同时,还能留存一缕生息,这缕生息便是复生的关键,只是何时复生,却是个未知数。 尽管如此,杨过已是大喜过望。 只要竺清耘能活过来,不管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他都可以等。 杨过俯下身来,在竺清耘的眉间印下一个轻如蝉翼的吻,柔声道:“耘儿,我等你。” 他又恋恋不舍的抚了抚竺清耘的面颊,这才盖上棺盖。 又隔着棺盖瞧了半晌,直到身上再无一丝暖意,杨过才同神雕一起离了山洞,用巨石封了洞口,一齐下山去了。   ☆、第75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8 杨过每日都要让雕兄带着他去山顶探望一次。 奈何锁魂棺寒气逼人,往往呆不到半个时辰便冻得人浑身冰冷,没有一丝活气。 可尽管只有这短短半个时辰的相处,只要能让他看到竺清耘的脸,说几句无关紧要的琐碎话,杨过便会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便觉着有了力量和勇气。 余下的时间,便是练剑,无休无止的练剑。 神雕总是陪着他的,它尚且记得竺清耘的嘱托,它要替他照看杨过,以免他做了傻事。 乌飞兔走,瞬息光阴,暑往寒来,不觉十载。 玉棺中的竺清耘依旧一如往初,容貌绝艳,青春永驻。 而尚未到而立之年的杨过,双鬓竟已早生华发,染上了岁月的风霜。 “耘儿,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醒来?”杨过隔着玉棺,凝视着沉睡了十年的竺清耘,眸中深情未曾有半分消减,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越积越多,几乎要盛不下。 竺清耘自然是不会回应他的。他安静的躺在那里,双手交握胸前,嘴角停留着一点儿笑意。 “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我等你这么多年?”杨过隔着玉棺,轻抚竺清耘绝美的面庞,滚烫的热泪滴在棺面上,即刻化成了冰,“待你醒了,一定要好好补偿我,知道吗?你要每时每刻都呆在我身边,让我一转眼就能看到你,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听风看雨,一起踏雪寻梅,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岁岁年年,朝朝暮暮,永不离分。” 杨过深吸两口气,平复一下情绪,道:“耘儿,我要下山一趟。当年金轮法王和赵志敬他们伤你至此,若不是为了陪你,我定不会让他们多苟活这十年。今次,我定要取他二人狗命,为你报仇。你放心,我不会耽搁太久,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我一定会回来陪你。此处地势险峻,若无雕兄相助,任谁都上不来。我会请雕兄时常上来看你,若是你在这期间突然醒了,就让雕兄带你去蒙古找我。” 杨过隔着玉棺吻了吻竺清耘的额头,深情道:“耘儿,我真是舍不得你。” 可纵有万般不舍,终要离别。 下了青山,杨过又不放心的嘱咐了神雕一遍,这才背上玄铁剑,大步走了。 谁知,杨过走后的第三天,山中突降暴雨,电闪雷鸣。 暴雨下了半夜,却毫无止歇之意。 倏然,一声惊天巨雷之后,一道粗壮的闪电直直朝着青山之巅劈下,砰然巨响,裂石飞沙,山头轰然倒塌,玉棺倾覆,同碎石一起滚下山崖。 玉棺材质坚硬无比,跌到山脚时竟无一丝损毁。 暴雨早已汇成山洪,冲着玉棺跌跌撞撞向下蜿蜒流去,流进山谷旁波涛汹涌的长河里。 住在山下石洞中的神雕已被惊雷劈山之声震动,冒雨飞上山顶,眼见山顶已被摧毁,连落脚之地都没有,玉棺更是没了踪影。 神雕凄鸣数声,俯冲而下,在山谷上空不住盘旋,直至暴雨停歇,朝阳跃出,亦未寻到玉棺的半分踪影。 它在空中不住的桀桀鸣叫,焦灼又绝望。 神雕又花了两日,将山谷方圆十里都寻了个遍,俱无玉棺踪影,只得放弃,立时离谷,寻杨过去了。 *** 烟波浩渺中,缓缓行来一艘游船。 船头立着一名男子,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器宇轩昂,望之不凡。 正行驶间,船身突然传来巨震,骤然停在了河面上。 立时便有一人上前,躬身禀报,道:“启禀四王爷,我们的船搁浅了。” 男子蹙眉道:“此地前几日才下过暴雨,水量十分充沛,如何能够搁浅?派人下水去看看。” 那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去而复返,面带讶色,惶然开口道:“启禀四王爷,属下派谙熟水性之人下水瞧了,他们上来说……说我们的船是因为触到了水底的一口玉棺才不能前行,他们还说……说……” 男子见他吞吞吐吐,不禁皱眉道:“他们还说了什么?” 那人忙道:“他们还说那玉棺晶莹剔透,隐约能瞧见里面躺了一人,虽看不真切,但已觉容色倾城,艳丽无边,不似凡人。” “不似凡人?”男子道:“莫非是水妖不成?把那玉棺打捞上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模样。” 那人为难道:“王爷,我们此番来中原游历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切莫节外生枝才好。船底触棺已是不祥之兆,若再要将其打捞上来,只怕会惹来灾祸呀,还望王爷三思而后行!” “怎的废话如此之多?”男子面色微怒,斥道:“一个死人能带来什么灾祸?速速按本王说的去办!” 下属连应了几声是,慌忙退下,办事去了。 一船人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玉棺打捞上来,横在船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口沉在水底的玉棺,棺中还躺着一个绝色美人,任谁都会觉得诡异莫测。 被称作“四王爷”的男子走上前来,道:“打开棺盖。” 便有两人上前,合力将棺盖推开。 当阳光笼罩在棺中人身上的时候,围观众人无不发出一声惊呼。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丽之人!只消看上一眼,便觉得此生足矣。 一直淡定从容的四王爷亦被棺中人攫住了全副心神。 他……是妖是仙?怎能生的这般好看?简直勾魂摄魄! 只可惜他闭着眼,若是能睁开眼…… 正这样想着,棺中人竟蓦地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76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29 那是一双晶莹剔透的眼,流光溢彩,令日月都失了颜色。 众人都看得痴了,倒属那四王爷最快反应过来。 他俯下身来,凑近棺中人的脸,和声问道:“你是谁?” 棺中人迷茫的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四王爷蹙眉道:“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棺中人凝神想了半日,又摇了摇头。他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声音清冷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四王爷凝眸望着他,陷入了沉思。 正当此时,先前劝谏四王爷的那名男子再次走上前来,忧心忡忡道:“王爷,此人来历不明,且死而复生,实在危险,万万留不得啊。” 四王爷沉默了半晌,蓦地斩钉截铁道:“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妖是仙,本王都要定他了!” 那人呼道:“王爷!” “休要再言!”四王爷道:“再说一句,我便将你丢到河里喂鱼。” 那人恨恨跺了一脚,扭身走了。 四王爷也不理他,径直上前,伸手将棺中人抱了出来。 他靠进男人宽阔的胸膛里,只觉有源源不断的热量透过衣衫传到自己凉透了的身上,本能的朝男人怀里偎了偎,想要寻求更多的温暖。 四王爷微微一笑,不觉收紧了手臂,抱着他朝船舱内行去。 身后有人急问道:“王爷,这玉棺该如何处置?” 四王爷道:“丢进河里去吧。” 四王爷将他抱进一间装饰奢华的房间之内,放在床上,盖上锦被。 他坐在床边,目光片刻不离床上的人,柔声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姓名?家世?为什么会躺在一具棺材里?又为什么被沉在水底?” 床上的人微微摇了摇头,道:“你是谁?” 四王爷正色道:“我是蒙古帝国的王爷,名叫孛儿只斤·忽必烈。” 床上人并未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是何等尊贵,只淡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忽必烈从未如此被人轻视过,但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道:“我虽是蒙古人,却时常到中原游历,故而给自己取了一个汉人的名字。既然你记不起自己叫什么,我便把这个名字送给你吧。” 床上人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被这样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望着,纵使忽必烈早已阅人无数,心跳依旧忍不住快了起来,莫名的有些口干舌燥。喉结滚动了几下之后,忽必烈道:“白檀,檀郎谢女的檀,如何?” “白檀?”床上人慢慢重复了一遍,道:“我很喜欢。” 忽必烈笑道:“那就好!檀儿,你一定饿了吧?我命人送点儿吃的进来。” 说罢,忽必烈便快步出去了。 身上虽裹了被子,白檀却依旧觉得冷。 这种冷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他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口鼻中不停呼出白气。 忽必烈回来时见他这番光景,料想是他在那玉棺中呆的久了,寒气入骨,这才会畏寒至此。略一思索,忽必烈动手将上衣除了,露出精壮上身,上得床来,二话不说便将白檀拥进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白檀的心思就如白纸一般纯净,对于授受不亲之类的全无概念,只是本能的寻求着温暖,乖巧的窝在忽必烈暖炉一般的怀抱里,没过多久,竟昏睡了过去。 听得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忽必烈试探着低声唤道:“檀儿?” 自然无人应他。 忽必烈笑了笑,微微收紧手臂,让怀中人贴得更紧些。 他低下头,凝视怀中人的睡颜,只觉望之倾心,似能就这样呆到天荒地老。 忽必烈晒然一笑。 明明才捡到这个人没多久,怎么会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 一定是被他的美色迷住了。 不过,忽必烈向来自诩自制力惊人,就算现在被他天仙般的姿色所迷,等过段时日,新鲜劲儿一过,便能毫不留情的撩开手。 他虽爱美人,但更爱江山。 *** 杨过随神雕返回山谷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山洪早已消退,河流缓缓前行,早已没了那个雨夜的汹涌澎湃。 山顶的那株参天香榧依旧屹立不倒,可其下的山洞却已被雷电夷为平地,玉棺连同竺清耘更是毫无踪影。 杨过颓然站在乱石之中,扬天长啸,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没进灰白的鬓发里。 他痴痴等了十年,等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苍天待他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但他杨过却偏不认命!只要一日没有见到耘儿的尸身,他便绝不会死心。 他会找到耘儿的,他一定会找到他的! 杨过擦掉脸上的泪,行至山崖边,举目四望,脑中不住思索。 山洞被雷电劈毁,玉棺定是滚落了山崖。暴雨造成山洪,山洪冲走玉棺,若不是遗落在山中某处,便是被洪水冲进了山脚那条长河里。 雕兄告诉他,它寻了方圆十里,都不见玉棺踪迹,如此看来,玉棺定是沉在了河底。 心念电转间,杨过已拿定了主意。 “雕兄!”杨过唤道:“随我下山!” 神雕展翅飞至杨过身前,杨过纵身跃上其背,一同向山下飞去。 杨过雇了数十艘渔船,沿着河道日夜搜索,终于在五日之后,寻到了玉棺。 可玉棺中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竺清耘的身影。 杨过清楚的知道,这玉棺的棺盖只能从外打开,由此看来,定是有人打开了玉棺,带走了竺清耘。 那么,到底是谁带走了竺清耘?带去了哪里?没了锁魂棺的庇护,竺清耘的身体会怎么样? 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尽快找到竺清耘。 杨过仰视神雕,郑重道:“雕兄,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帮我寻回耘儿?” 神雕回头望向山谷,片刻之后,转回头来,尖鸣两声,点了点头。 “好!”杨过片刻也等不得,急道:“那我们即刻便出发吧。” 神雕便驮着杨过,沿河向下游飞去。   ☆、第77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30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忽必烈带着白檀回到了蒙古。 苍茫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极目四望,惟余莽莽。 白檀心中没来由觉得欢喜,也顾不得冷,弯腰揉了一个雪球,随手便向忽必烈砸去,正中他胸口,雪球爆开,粘了他一身碎雪。 他这个举动可吓坏了随侍众人,纷纷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要知道,他们这位四王爷常年征战,性格最是暴烈,稍有不顺心,轻则是一顿打骂,重则便别想看到明日的太阳。这位少年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向四王爷扔雪球,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忽必烈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罕见的笑了笑,亦弯腰揉了个雪球,朝白檀轻轻扔了过去,显然是并不想砸中他。 白檀一侧身便躲开了,脆声笑了起来。 忽必烈缓步行过来,张开狐皮大氅,将人整个拥进怀里,温声道:“冷不冷?” 白檀笑道:“不冷,我喜欢雪。” 忽必烈笑道:“蒙古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下雪,定让你饱足眼福。” 白檀极喜欢忽必烈身上的温度,不觉又往里靠了靠,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倚在他身上。 忽必烈揽住他,鼻端充盈着他身上特有的那种清香,这清香似有催-情的作用,不觉便令他神思不属,心笙摇荡。 其实这一路走来,忽必烈有无数的机会可以要了他,但一望进他那双不染纤尘的眼睛,躁动的心总会莫名平复下来。他就像一只精致的瓷瓶,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忽必烈舍不得。 这辈子第一次,忽必烈对另外一个人生了怜惜之心,想要宠着他,护着他,不想强迫他,不想弄脏他。 但美人在怀,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撩动*,尤其是隐忍已久的*。 忽必烈却并不想隐藏,有些事必须要让白檀慢慢知道了。 他不是柳下惠,他可以为他隐忍一时,但不能隐忍一世。 迟早有一天,他要狠狠地要了他。 白檀感觉到了,一根坚硬如铁的东西正抵着他的腰。 他侧过头,向忽必烈投去疑惑的目光。 忽必烈低下头来,附到白檀耳边,嗓音低哑,道:“檀儿,你喜欢我吗?” 白檀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忽必烈道:“我也喜欢檀儿,但我对檀儿的喜欢要比檀儿对我的喜欢更强烈一些,如此一来,我的身体就会发生一些变化。” 白檀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觉得十分新奇,干脆转过身来,趴在忽必烈胸前,仰着头,问道:“什么变化?” 忽必烈眼睛里含了一点儿笑意,展臂环住他,狐皮大氅遮得他密不透风,这才抵着白檀的额头,道:“身体的某个地方会膨胀,变大,变粗,变硬,发烫。” 白檀藏在大氅下的手指了指顶在他小腹上那个坚-挺物事,问道:“是这里吗?” 忽必烈哑声道:“是……” 白檀疑惑道:“烈哥哥,你很难受吗?” 脆生生的一声“烈哥哥”,叫得忽必烈骨头都酥了。无心撩拨,最为致命。他现在还能控制住自己体内的洪流,不把白檀压倒在雪地里,已是此生忍耐的极限了。 忽必烈道:“对,我很难受,檀儿愿不愿意帮帮我?” “嗯,檀儿愿意。”白檀认真的点点头,乖顺道:“怎么帮?” 忽必烈哄道:“你用手摸摸它,摸摸它我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好。”白檀伸出手,正要握上那耸立之物,忽听有人高声奏道:“启禀王爷,金轮国师有要事求见!” 白檀自觉收了手,瞬间觉得忽必烈周身都散发着蓬勃的怒意,便低声唤道:“烈哥哥……” 忽必烈竭力将怒气压抑下去,扯出一丝笑来,道:“天寒地冻,莫要贪玩,当心着凉。待我议完了事,便回营帐找你。” 白檀点点头,从狐皮大氅里退出来,又抬手为他绑好系带,才笑道:“我等着你。” 忽必烈抬手摸了摸他白皙的脸,这才转身走了。 白檀独自一人立在茫茫雪原之中,寒风凛冽,碎雪纷飞,甚是凄美。 他第无数次思考,他是谁,他来自哪里,那个夜夜入梦的俊朗少年是谁…… 然而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梦中的少年有英俊的脸,有会笑的、比夜星还要明亮的眼睛。 少年总围绕在他的左右,一声声的唤着他:“师父、师父、师父……” 每当这个时候,白檀的心就化成了水,甚至比水还要柔软。 这个少年是谁呢? 他什么都忘记了,为什么会独独记着这个少年? 这个少年于他,一定很重要。 有侍女走上前来,柔声说道:“公子,此处风大雪急,我们还是回营帐去吧。您若是病了,王爷定饶不了我们。” 白檀微微叹了口气,道:“好。” 掌灯时分,忽必烈回来了。 自有侍女服侍他更衣用饭,白檀便坐在他旁边,以手托腮,百无聊赖的望着他吃饭。 忽必烈好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白檀道:“帐篷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看你看谁?” 忽必烈点点头,道:“说得有理。怎么不等我一起吃呢?那样的话你就不用在一旁干看着了。” 白檀道:“我饿了,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回来,便先吃了。” 忽必烈草草用完了饭,领着白檀上床睡觉。 自从白檀从玉棺里出来,便是同忽必烈一起睡的。他极度畏寒,而忽必烈的身上无论何时都是火热的,白檀很是贪恋他怀里的温暖,若是没了他的怀抱,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今晚,白檀照旧窝在忽必烈暖炉般的怀抱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点一点沉入黑暗里。 将睡未睡之际,忽必烈忽道:“檀儿,我明日要出征去了,归期不定。” 白檀昏沉沉道:“我同你一起去。” 忽必烈的手在他腰间流连,半晌,才道:“战场凶险,你去做什么?” 白檀道:“我不能离开你……” 忽必烈铜墙铁壁般的心房突然现出一丝裂纹,只为了这一句“我不能离开你”。 无论在战场上面临何等绝境都毫不畏惧的忽必烈,在这一刻蓦地生出一丝胆怯来,他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道:“檀儿,你喜欢烈哥哥吗?” 白檀已经在昏睡的边缘了,迷迷糊糊答道:“喜欢……” “那……”忽必烈咽了口唾沫,又道:“那你……你愿意做……做烈哥哥的王妃吗?” 白檀已经不清醒了,根本没有听清忽必烈在说什么,模糊听到“愿意”两个字,本能的顺从让他脱口喃道:“愿意……” 心房上的裂纹噼里啪啦蔓延开去,转瞬之间,铜墙铁壁炸裂开来,现出一颗鲜红的、滚烫的、剧烈跳动的心脏。 这是忽必烈从未向任何人展露的一颗心。 如今,就赤-裸-裸的摆在了白檀的面前,请他笑纳。 曾经的信誓旦旦在如今看来变得异常可笑。 他之所以能对那些人毫不留情的撩开手,是因为他们未曾走进过他的心。 可白檀不同,他的一个笑,一个眼神,一个触摸,都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般轻轻撩动着忽必烈的心弦,瘙痒难耐,让它扑通扑通的跳动。 做了十几年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忽必烈被这个半路捡来的、来路不明的少年给降服了。他愿意为他低下高昂的头颅,愿意为他做一切从前不可能会做的事情。 他这辈子都要把白檀紧紧抓在手上,永不放手。 “檀儿?”忽必烈柔声唤道。 白檀却早已入梦了。 忽必烈低下头,在他眉心上印下一个吻,温声道:“檀儿,这辈子,你是我的。”   ☆、第78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31 白檀又做梦了。 入梦的依旧是那个英俊的少年。 无边花海里,明媚日光下,少年定定将他望着,眼里仿佛盛了漫天星光,璀璨又深情。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欺侮你,我绝不允许。”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 花海倏然隐去,明日骤沉,圆月高悬,他似是站在一处悬崖边,山风呼啸不止,裹挟着少年的声音窜进耳朵里:“就算只有一只手,我照样可以把你拥进怀里,我照样可以护你一生一世。” 山崖骤然坍塌,他与少年一同跌落深渊,落在一只巨鸟的背上。 巨鸟驮着他们,翱翔在群山之间。 少年将他拥在怀里,低头靠近他,吻上了他的唇,渐渐深入,抵死缠绵。 转瞬之间,狂风暴起,晴天霹雳,巨鸟折翼,他跌下鸟背,急速坠落。 少年的脸隐在云雾里,越来越远,已看不真切。 他心中惶急,疾声呼道:“过儿!过儿!” “檀儿!醒一醒!檀儿!”耳边响起熟悉的浑厚男声。 白檀骤然睁开眼,便瞧见了忽必烈担忧的脸。 “做噩梦了吗?”忽必烈拭掉他额角细汗,柔声问道。 白檀躺在他的臂弯中,尚沉浸在梦境里,神思不属,呼吸急促,双目迷朦。 “檀儿?”忽必烈唤道。 “嗯?”白檀终于回过神来,仰头看向忽必烈。 忽必烈神情微动,抬手抚上白檀微红的眼角,直直望进他水波潋滟的眼里,缓声道:“你哭了。” 白檀微微偏过头去。 忽必烈一手捧住他的脸,迫白檀转头看向自己,沉声道:“梦到了什么?” 白檀黯然垂眸,默了半晌,才道:“一个人。” 忽必烈蹙眉,道:“谁?” “不知道。”白檀低声道。 忽必烈将他紧紧拥进怀里,不由分说道:“檀儿,你是我的,我不许你梦到旁人。” 白檀瓮声道:“他偏要入梦,我亦无可奈何啊。” 忽必烈凝视他,道:“我有办法将他赶出你的梦境,檀儿想不想试试?” 白檀并不想。 虽然不知道梦中的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但在梦里,同那少年同在一处时,白檀觉得甚是心安,仿佛那少年便是他最最坚实的依靠,只要同他在一起,便无所畏惧。 白檀直觉那少年必然存在于他被遗忘的过去里,他们的关系也必然非比寻常。 他渴望那少年时时入梦,与他相会,或许他能籍着梦境寻回过去,寻回自己。 瞧着陷入沉默的白檀,忽必烈眼中渐渐蕴了一层薄怒,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温和,凉声道:“怎么,你不想?” 白檀回过神来,慢声道:“什么办法?” 忽必烈默了片刻,忽然翻身压到白檀身上,不由分说便吻了下来。 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滚烫的双唇碾压着他的唇瓣,带来轻微的疼痛。 白檀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方才梦中的情景,少年拥着他,缠绵亲吻,温柔缱绻,令人眷恋。 与少年的亲吻不同,忽必烈的吻是强势的,霸道的,不容拒绝的,白檀不喜欢。 他用尽全力推开忽必烈,愠怒道:“你莫要这样,我不喜欢。” 忽必烈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精眸盯着白檀,沉默不语。 他的嘴唇那般柔软,似抹了花蜜般芬芳甜美,浅尝一口便点燃了他所有的*,下身立时便有了强烈的反应,如一头发怒的巨兽,咆哮着想要得到释放。 忽必烈暗嘲自己简直是疯了,竟只为了白檀梦到别人就这般拈酸吃醋,像个婆娘似的。 翻身下床,随手披上一件单衣,忽必烈一言不发的向外行去。 “烈哥哥!”白檀唤道:“你……生檀儿的气了吗?你要去哪里?” 忽必烈顿住身体,微微偏头,给白檀一个侧脸,哑声道:“我饿了,去吃点儿东西,你睡吧,不必等我。” 说罢,忽必烈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檀躺下来,抚上兀自隐隐作痛的双唇,心中烦乱不已。 为何会如此不同?与梦中少年的亲吻,是那般令人心动神往,而与忽必烈……竟隐隐觉得有些恶心。 白檀辗转反侧,一夜无眠,而忽必烈也彻夜未归,不知所踪。 卯时方过,便有一名兵士奉命来请白檀。 白檀这才记起忽必烈昨夜同他说过,今日是要出征的。 昨夜虽然不欢而散,忽必烈却并不打算将白檀留在蒙古。 他必须将他带在身边,时时看在眼里。 虽然看得到吃不到,备受煎熬,忽必烈也心甘情愿。 白檀进帐时,忽必烈正与众人商议军情,见他来了,便朝他招招手,温声道:“檀儿,到我这儿来。” 众人俱已听闻忽必烈从中原带回了一名美人,有倾国倾城之色,却不曾亲见。此刻,见忽必烈态度如此亲昵,料想来人便是那传说中的美人,遂齐齐向帐口望过来。 一望之下,见此人竟是一名年轻男子,但容色绝美,竟连大蒙古国最美的女子也不及他十分之一的风情,纷纷在心中赞叹不绝。 正当此时,坐在忽必烈下首的一名黄袍男子霍然站起,惊道:“你竟还活在世上?!”   ☆、第79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32 说话的男子,正是金轮法王。 白檀望向他,拧眉道:“你认得我么?” 金轮法王正要答言,居于上首的忽必烈忽然喝道:“国师!” 金轮法王急忙转向忽必烈,恭声道:“王爷。” 忽必烈厉声道:“你当真识得檀儿吗?” 金轮法王心思何等活络,顿觉忽必烈语气有异,只默了一瞬,便又转身望向白檀,盯着他看了片刻,才讪笑一声,道:“哎呀,是我一时老眼昏花,认错了人,还望公子莫怪。” 白檀皱眉不语。 忽必烈这才缓和了语气,道:“檀儿,过来。” 白檀缓步走到忽必烈身边。 忽必烈牵住他的手,拉他坐到身边,见他眼下微青一片,便道:“昨夜没有睡好吗?” 白檀点点头,眼神却依旧在金轮法王身上流连。 忽必烈故作不察,道:“我让人在隔壁营帐备了饭,你先去吃一点儿,再去补个觉,出发时我去叫你。” 白檀道:“好。” 忽必烈轻抚他的脸,笑道:“去吧。” 便有人引着白檀出了营帐。 忽必烈脸上的和煦之色霎时散了个干净,表情严肃,声音冷硬,吩咐道:“其余众人自去准备出征事宜,国师留下。” 众人齐声应是,纷纷退却,营帐中转瞬便只剩了忽必烈与金轮法王二人。 不等忽必烈开口,金轮法王忙躬身道:“是我失言了,请王爷责罚。” 忽必烈却径自道:“国师当真认得檀儿吗?” 金轮法王抬起头来,斟酌片刻,道:“乍看之下,那位公子的确与我十年前的一位旧识十分肖似。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 忽必烈道:“哪里不对?” 金轮法王道:“瞧方才那位公子的面容,与我那位旧识十年前的模样的确一般无二。可十年过去,我那位旧识若还活着,应当已过而立之年,怎么可能像方才那位公子一般如此年轻?” 忽必烈默了片刻,道:“你所说的那位旧识,姓甚名谁?是何许人也?” 金轮法王道:“他姓竺,名清耘,是中原第一大教全真教的弟子。十年前,我曾奉大汗之命招降全真教,竺清耘负隅顽抗,被我用龙象般若功重伤,后被他的徒弟杨过所救,从此他师徒二人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忽必烈有一丝恍然,道:“杨过……” 金轮法王道:“王爷听说过此人?” 忽必烈摇摇头,道:“此人能从国师手下将人救走,想必武功十分高强。” 金轮法王脸上闪过一丝汗然,随即道:“此人武功的确不可小觑。虽然右手被人斩断,凭左手持一把玄铁重剑,但剑法精妙,威力无穷,非常人所能匹敌。令人惋惜的是,自重阳宫一战之后,他便携同其师人间蒸发,全无消息了。否则,以他的武功,应该早已名震天下了。” 忽必烈道:“本王知道了,国师也下去准备出征事宜吧。” “是。”金轮法王正要退下,却又被忽必烈叫住,“国师,你我方才的谈话,莫要教第三个人知道。” 金轮法王心头惑起,随即道:“是,谨遵王爷吩咐。” 营帐中只剩了忽必烈一人,凝眉沉思。 檀儿应该就是金轮国师口中的那位竺清耘吧?他之所以能够躲过十年岁月的摧残,依旧是一副少年模样,想来应该是那副玉棺的功劳吧? 檀儿睡梦中那一声声动情的呼唤,喊的想必就是他的徒弟杨过了。 忽必烈直觉白檀和杨过之间绝不止师徒之情这般简单,难道…… 忽必烈不愿再想下去。 他起身离开营帐,去寻白檀。 白檀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饭,便上榻歇息了。 忽必烈屏退左右,脱靴上榻,躺到白檀身边,伸手将他拥进怀里。 忽必烈从未觉得如此不安过。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他即将失去白檀了。 这种没来由的不祥预感令他抓狂。 他小心翼翼的将白檀抱在怀里,生怕他一眨眼便消失了似的。 白檀在忽必烈怀里动了动,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依旧沉沉睡着。 他对忽必烈身上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对他的怀抱也早已生出了依赖,故而十分安心。 忽必烈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默默叹息一声,亦缓缓闭上了眼睛。 帐外正做着出征的准备,人声马声异常鼎沸,帐内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两人相拥而眠,分外安恬。 巳时三刻,侍从来唤,二人才一齐醒了。 整理仪容时,忽必烈忽然道:“檀儿,你留下吧,不必随我出征了。” 白檀惑道:“为什么?” 忽必烈不看他,径自道:“战场凶险,我不想你受伤。” 白檀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有烈哥哥你在,我怎么会受伤呢?你一定会护我周全的,对不对?烈哥哥,带我一起去吧,檀儿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 面对着他的笑脸,忽必烈整颗心都软了,随即柔声道:“好,带你一起。” 他真的拿白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白檀看他一眼,他便满心欢喜。 白檀对他笑一笑,他便想把满天星辰全摘下来捧到他面前。 白檀不喜欢,他便忍住不碰他一根手指头,宁愿把炽烈的*发泄到旁人身上。 白檀说想跟他在一起,他便把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即做了违背本意的决定。 忽必烈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 他这是怎么了呢? 如果白檀笑着递来一杯毒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吧? 他一定是疯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发了疯似的喜欢一个人,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忽必烈知道,他再也撩不开手了。 江山与美人,他都要握在手中。   ☆、第80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33 一切整肃完毕,大军出发。 大漠荒凉,寒风凛冽,好在日光正好,虽是踏雪行军,亦不算太冷。 白檀与忽必烈并骑而行,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询问大军是要发兵何处。 “襄阳。”忽必烈道:“襄阳之战已耗时数年,劳民伤财,若再不速战速决,后果不堪设想。” 白檀道:“我虽来蒙古不久,但已知蒙古男儿最是骁勇善战,怎的数年都未攻下城池?” 忽必烈道:“宋朝皇帝虽然昏庸,官员亦是无能,但有许多江湖儿女却是侠肝义胆,心怀家国天下,以侠士郭靖作为领袖,守卫襄阳城多年,故而才会久攻不下。若非是敌我双方,我倒十分愿意结识郭靖,与这样的侠之大者交往,必定十分快慰。” 白檀低嗯一声,未再答言。 忽必烈瞧他神情有些黯然,便关切道:“檀儿,你在想什么?” 白檀默了片刻,道:“我在想,我的根在哪里。” 忽必烈伸出手,将白檀的手握在掌中,温声道:“你因我重获新生,我便是你的根。前尘往事,既已忘了,便莫要再想,徒伤心神罢了。” 白檀微微一笑,道:“烈哥哥说的是,从今往后,我便只管跟着你,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他这话说到忽必烈心坎里去了,顿时心花怒放,开怀大笑起来。 经过一个月的急行军后,忽必烈一行人才与驻扎在南阳的蒙古军会合。 南阳距离襄阳约百余里,两军休战时,蒙古军便常驻此地。 忽必烈军务繁忙,白檀却并不参与,左右无事,便时常到营地周围游玩。 忽必烈也不拘着他,但只许他在营地附近活动,不可走远。 没几日,白檀便已将周遭土地踏遍。 营地向东二十里有一高山,其上遍植松柏,虽是隆冬,但远观仍是一片苍翠之色,煞是喜人,白檀早惦记着要去登山了。 故而,今日一早忽必烈带兵去往襄阳之后,白檀便偷偷溜出了营地,徒步向那青山去了。 未到晌午,白檀便来到了山脚。 仰望青山,巍峨屹立,树木葱茏,怪石林立,颇有意趣。 白檀深吸一口清新之气,举步登山,沿途尽是美景,竟一点儿没觉得累。 行到半山腰时,忽闻一声尖鸣,似鸟非鸟,白檀悚然一惊,差点被山石绊倒。 尖鸣之声不绝于耳,白檀好奇心起,循着声音找过去,拨开一丛枝叶,登时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只两人多高的巨雕正与一只白色巨蟒缠斗,场面甚是激烈。巨雕神勇非常,白蟒终是不敌,死于尖爪利喙之下。巨雕撕裂蛇皮,叼出蛇胆,仰头一口吞下,发出一声满足的鸣叫。 白檀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几乎看呆了,不觉连呼吸都屏住了,直憋得满脸通红,才长吸了一口气。 不料那巨雕的听觉竟十分灵敏,立时便朝白檀藏身的树丛看过来。 白檀心下一惊,脱手松了枝叶,转身便逃。 一声尖鸣之后,身后响起振翅之声,还有猎猎风声。 白檀心中清楚,山中树木林立,巨雕体型庞大,不论是走动还是飞行都将受阻。所以,越是往林木密集的方向跑,就越是安全。 白檀在山林中疾步穿行,待身后没了巨雕的响动,才放下心来,扶着手边一株松树站定,抬袖拭汗,顿觉口中干渴难耐。 举目四望,竟发现不远处有座低矮木屋,料想是山中猎户的住所,便打算去讨一口水喝。 来到木屋前,抬手敲门,无人应答,白檀道:“有人吗?” 屋中寂静无声。 白檀手上微微用力,木门竟吱呀一声开了。 果然空无一人。 白檀抬脚走进来,屋中摆设极为简陋,且当中的木桌上已落了一层薄灰,显然是已经有段时间无人居住了。 白檀心想:这间木屋的主人该不会是被刚才那只巨雕给吃了吧? 四下检视一番,见木屋中连只水缸都没有,白檀只得作罢,便想着去山中找一汪清泉。 方一转身,却见方才那只巨雕不知何时竟已站在木屋门前,两只硕大的圆眼睛骨碌碌将他望着,十分吓人。 白檀不由后退一步,双眼死死盯着那巨雕,再不敢妄动一步。 那巨雕望了他半晌,忽然鸣叫几声,全然不似与白蟒大战时那般尖利刺耳,竟莫名有几分温存之意。 白檀不敢擅动,定在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眼见那巨雕矮下身来,先是将头探进木屋里,然后稍稍斜过身子,似是想挤进门来。 白檀望着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心中十分担忧。 不成想,那巨雕还真挤进来了,它直起身来,头几乎要触到屋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嘴里不住发出意义不明的低鸣。 白檀见它并没有要攻击自己的意思,便试探着往前走了一小步,试图绕过它离开木屋。 谁知他一动,那巨雕忽然张开双翅,将白檀包裹其中,继而收翅,把他按在了胸腹之上。 白檀被它突然的举动吓到了,正要挣扎,巨雕突然垂下头来,挨着白檀的脖颈磨蹭起来,甚是亲昵。 白檀愣住了。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袭击,而是一个拥抱。 白檀心下稍安,顺势回抱住它,轻抚了几下它灰黑色的羽毛。 巨雕似乎十分享受他这个抚慰的举动,叫声竟有了几分婉转,完全没了方才的凌厉威势。 糊里糊涂的逃过一劫,白檀暗暗舒了口气。 就这样抱了许久,巨雕才张开双翅放开他,对着他低鸣两声,转身艰难的挤出了木屋,在屋前的空地上站定,一瞬不瞬的盯着兀自站在屋里的白檀,似乎是在等他。 左右没有出路,白檀便硬着头皮走出了木屋。 巨雕在他身前蹲下身来,不住呼扇着翅膀。 白檀试探道:“你是想……让我……坐到你的背上去?” 巨雕点了点头。 它竟然通晓人性?! 这一惊非同小可,白檀又道:“你听得懂我说话?” 巨雕低鸣两声,又点了点头。 白檀又惊又喜,想着此雕既通晓人性,又对自己如此友善,想必不会害自己,便如它所请,爬到了它的背上。 待他坐好,巨雕鸣叫两声,振翅而起,直上青云。 耳边烈风阵阵,眼前浮云缥缈,白檀向下望去,青山便在脚下,万物皆如蝼蚁,胸中不禁豪情万丈,难以名状。 白檀高声喊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巨雕高鸣两声,以作应答。 奈何白檀不懂鸟语,只得乖乖坐好,专心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第81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34 很快,白檀便反应过来,巨雕所飞往的方向,正是襄阳。 忽必烈今日一早出兵,双方此时必定正在恶战,白檀不想掺和进去。 奈何与巨雕沟通无果,白檀真是骑雕难下,只得随着它去。 未几,白檀便远远瞧见了战场。 两军果然正在交战,场面甚是纷杂混乱。 白檀原以为巨雕会带着他从战场上方掠过,谁知它竟在天空之上不住盘旋,似是在寻找着什么,白檀连声催促它离开此地,它却恍若未闻,依旧盘旋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巨雕骤然向下俯冲,竟是直朝战场而去。 白檀纵然焦灼,却无计可施,只得竭力稳住身体,不让自己从巨雕背上掉下去。 巨雕落地之时,双翅扇起飓风,方圆十米的兵士俱被扇飞,生生在战场之中开辟出一片空地来。 不等白檀从巨雕背上下来,便听到一声呼喊:“雕兄!你到哪里去了?我正需你相助呢!” 这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白檀正要探身去看来人,谁知巨雕骤然发力,猛地将他从背上甩飞了出去。 身体腾空,白檀迎面朝着一人飞去,隔着硝烟,他隐约觉得那人十分面善,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那人亦瞧见了他,面上乍起狂喜之色,纵身朝他飞来,高声唤道:“耘儿!”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白檀终于看真切,这个正朝他飞扑而来的男子,正是夜夜入梦的那个少年。 虽然男子的两鬓染了风霜,虽然他的眼角有了细纹,但白檀就是知道,他就是梦中的少年。 他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 眼见他越来越近,白檀的心骤然莫名酸楚,眼中忽然涌出泪来,模糊了男子的脸。 终于,他落进了男子的怀里,腰被紧紧环住,勒得生疼。 朦胧中,白檀瞧见了男子的泪,比他还要汹涌,几乎泛滥成灾。 他们飘然落下,白檀听到男子用破碎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唤他:“耘儿……耘儿……耘儿……” 白檀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温柔的替男子拭泪,谁知却越拭越多,打湿了他的袍袖。 一个男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泪呢?这些泪,是为我而流的吗? 双脚终于落了地,男子仍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且径自泪眼朦胧的望着他,依旧固执的唤着他:“耘儿……耘儿……耘儿……” 白檀柔声劝慰,道:“莫再哭了。” 男子极力忍住眼泪,哽咽道:“耘儿,我的耘儿,你终于回来了。” 巨雕神勇无比,凭一己之力,在喧嚣的战场上为他们创造出一方净土。 白檀凝望着男子饱含深情的双眼,不忍心在这重逢的时刻告诉他自己已经将他忘了,这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虽然他尚且不知道眼前的男子到底是谁,但过往的所有梦境都向他昭示,这个男子在他被遗忘的过去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他们的关系或许已经亲密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地步。 况且,纵然没有记忆的支撑,单是此刻这样静静望着他的脸,白檀便莫名觉得满足极了,开心极了,仿佛他们是否拥有曾经都已不重要了,无论他们相识与否,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这样看着彼此,便可以天荒地老,挚爱万年。 与眼无关,与心无关,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铭记。 白檀顺着他的话,慢声说道:“是啊,我回来了。” 男子哑声道:“耘儿,再也不要离开我了,我再也受不住片刻的分离了。” “好,再也不分开了。”白檀伸手抚上他灰白的鬓角,疼惜道:“岁月待你真是无情……” 男子终于露出一丝笑来,自嘲道:“耘儿你还是从前的模样,而我已生了华发,倒像是你的叔叔一般。你不会嫌弃我老吧?” 白檀莞尔笑道:“你在我眼中,永远是世间最英俊的男子。” 男子笑道:“明知是你安慰我的谎话,但我还是很开心。” 他的笑颜如此耀眼,让白檀目眩神迷,全然忘了他们身处何地,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吻我,好不好?” 男子愣了一刹那,低头便吻了下来。 喧嚣战场上,剑影刀光里,两个俊美无俦的男子,在一只巨雕的庇护之下,深情拥吻。 天与地,日与月,风与电,草与木,他与她,仿佛都成了虚无,只剩了我和你。 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白檀闭着眼睛,脑海中有无数的画面倏忽闪现。 青山悬崖边,他与他一同练剑,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庄严宝殿中,他执剑刺上他心口,他脸上却还带着笑。 漫天花海里,他握着他的手,满目深情。 四方擂台上,他以身为盾,欣然替他赴死。 皎月当空下,他从背后拥着他,诉尽衷肠。 似火骄阳里,他向他伸出手,哀声唤道:“过儿……我的过儿……” 记忆的碎片不断闪现,惊涛骇浪般冲击着白檀的心神。 原来,他叫竺清耘,他叫杨过。 他们是师徒,亦是恋人。 他们经历数次生离死别,又数度重逢。 竺清耘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感动,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泪水落在杨过脸上,引他心疼,却强忍住了泪意。 杨过松开他的双唇,去吻他的眼睛,“我才止了眼泪,你又来招我,好耘儿,笑一个我看看。” 竺清耘便在泪水中绽开一个笑来,美得令人心悸。 杨过似被蛊惑,复又低头吻上他的双唇,激烈的索取着他口中的每一丝津液,怎么也不够。 纵使是两军交战,生死关头,如此情景还是吸引了许多注意。 先前与杨过并肩作战的郭靖目睹了全过程,直如五雷轰顶,心神俱裂。 “过儿!”因有神雕护着,郭靖又不愿与之相抗,只得在远处暴喝道:“你在做什么?!” 杨过却恍若未闻,依旧忘情的吻着竺清耘。 竺清耘却有些醒悟过来他们此刻的举动多么不合时宜,他方才一定是魔怔了,才会让杨过吻他。 抬手抵上杨过的胸膛,竺清耘哑声道:“过儿,停下。” 杨过听话的放开他,双眼却依旧直勾勾盯着他,面色潮红,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情动已极。 竺清耘道:“我们现在是在战场上,有成千上万的眼睛看着呢。” “由得他们看去。”杨过柔声道:“我不在乎。” 竺清耘知他一向是这般张狂的性子,却也不能由着他这般胡闹,便道:“我们去寻一个安静的所在,你想做什么都由着你,好不好?” “好极了!”杨过喜上眉梢,高声唤道:“雕兄!快过来!” 正当此时,郭靖砍杀一个蒙古兵,高声唤道:“过儿!快来助我!” 杨过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郭靖正被数十名蒙古兵围困其中,身上已见了红。 纵使郭靖武功再高,经过连番戮战,身体也会吃不消。 杨过回过头,将竺清耘扶上神雕的背,温声道:“耘儿,你先随雕兄离开这里,我去助郭伯伯一臂之力,解蒙古之困,之后再与你会和。” 竺清耘道:“好,万事小心。” 杨过仰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脸上尽是笑意,道:“耘儿,我爱你。” 竺清耘心中激荡,亦低下头,吻上杨过的眉心,柔声道:“我也爱你。” 两人对视片刻,杨过才提剑去助郭靖,神雕亦振翅而起,载着竺清耘直上逍遥。 竺清耘不愿参战,但也不想让杨过离开自己的视线,便让神雕在战场上空盘旋,不时俯冲而下,挥翅扇退围兵,为杨过解困。 蒙古军节节败退,在大军后方运筹帷幄的忽必烈甚是焦灼。 他未在阵前,全然不知心爱之人便在阵中,只听有下属回报,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巨鸟,似有神力,仅凭一己之力便折损了数百兵将,奈它不得。 忽必烈仰望天空,皱眉望向天空中盘旋着的那只大鸟。 只是远观,便已觉得它体型庞大,若是到得身前,只怕更是惊人,直如鲲鹏。 忽必烈思虑片刻,沉声命令道:“用投石器集中攻击那只巨鸟。” 上令下达,片刻之间,十数架投石器便在战场上集结,纷纷对准半空中的巨雕。 一声令下,乱石齐飞,山呼海啸般砸向巨雕。 竺清耘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杨过身上,骤见乱石如雨般从四面八方砸来,惕然心惊,疾声道:“雕兄小心!” 神雕虽然体型庞大,但动作却极是灵敏,左冲右突,竟躲过了一轮夹击。 喘息之间,更为密集的石块再次飞来。 杨过眼见神雕被攻击,忧心如焚,飞身而上,挥剑劈石,所向披靡,一跃上了神雕的背,从背后拥住竺清耘,关切道:“耘儿,有没有受伤?!” “没有。”竺清耘道:“你呢?” “一切安好。”杨过一边挥剑劈石,一边高声道:“雕兄,往蒙古军后方去!” 竺清耘道:“你想做什么?” 杨过道:“擒贼先擒王。” 擒王……忽必烈? “不要!”竺清耘忙道:“太危险了。” 神雕已如杨过所言调转了方向,杨过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耘儿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竺清耘心乱如麻。 他依旧记得忽必烈待他的好,虽然自己对他没有爱慕之心,却也不希望他受伤。 竺清耘还要再劝,神雕右翼却不慎被一块巨石击中,骤然凄鸣一声,身体失去了平衡,在半空中翻转。 “耘儿!抱紧我!”杨过搂着竺清耘的腰,一齐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第82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35 二人甫一落地,即被弓箭手团团围住。 忽必烈便站在包围圈的不远处,金轮法王站在他身侧护佑。 “不要放箭!”忽必烈喝令一声,大踏步上前,将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置身其中,目光锐利的看着眼前相拥而立的两名男子,沉声道:“檀儿,果然是你。” 竺清耘艰难开口,道:“我不是白檀,我是竺清耘。” 忽必烈立即明白过来,他已恢复了记忆,拥着他的男子,想必就是杨过了。 明知一切都已有了结果,忽必烈却依旧固执的、自欺欺人的向竺清耘伸出手,温声道:“檀儿,过来,到我这儿来。” 竺清耘默然不语。 杨过的目光在忽必烈和竺清耘之间逡巡了一遍,道:“耘儿,你与他相识?” 竺清耘垂眸道:“是他救了我。” 杨过默然片刻,直视忽必烈,道:“我杨过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既然救过耘儿,我今日便不杀你。但耘儿是我的,你休要痴心妄想。” 忽必烈恍若未闻,目光依旧盯在竺清耘身上,伤痛、愤怒、不甘,诸般情绪杂糅在一起,最终却归于沉寂,只听他平静道:“檀儿,你答应过,要做我的王妃,我不允许你反悔。” 闻言,竺清耘与杨过俱是一愣。 “不可能!”杨过随即怒道:“我与耘儿早已结为夫妻,你算哪根葱,竟在这里胡言乱语。” 竺清耘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皱眉道:“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更何况,你很清楚我当时的情况,就算我当真说过什么,也是算不得数的。你救了我的命,且待我极好,我甚是感激,但我的心中只有过儿一人,与你断无可能。” 话已说得这样明白,忽必烈再也不能自欺下去,他僵硬的收回手,冷声道:“所以,你要离开我了,对吗?” 竺清耘只道:“我要同过儿在一起。” “好!”忽必烈邪肆一笑,声音冷硬如冰,道:“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檀儿,莫要怪我无情。” 忽必烈闪身后退,厉声喝道:“放箭!” 听得喝令,数十名弓箭手立即挽弓搭箭,顷刻之间,箭矢齐飞,向当中两人射去。 面临如此困境,杨过脸色未变,左手挥剑,右手舞袖,竟防守的滴水不漏。 竺清耘手中没有兵刃,徒手抓了两支箭矢在手,双腕齐动,挥箭格挡。 正当此时,右翼受伤的神雕奔走而来,仅是挥动左翼亦有万夫莫当之势,突破重重防守来到了杨过的包围圈外,一个摇头摆尾,便将几名弓箭手撞飞了出去。 包围圈有了缺口,杨过随即展袖缠上竺清耘的腰,又向外一甩,便将他从缺口处掷了出去,“雕兄!护好耘儿!” 神雕展翅接住竺清耘,顺势将他放在地上。 竺清耘回身看去,便见杨过不再一味防守,而是开始反攻。 一梦十年,杨过的武功已高强到超出了竺清耘的想象,这样的围困于他而言直如儿戏,转眼之间,数十名弓箭手便死伤过半,杨过冲出重围,直朝忽必烈杀去。 一直守卫在忽必烈身边的金轮法王祭出杀手锏,五只金轮飞杀而来。 杨过勾唇一笑,挥剑直劈,一如竺清耘当年在大胜关武林大会那般,锵的一声后,金轮四分五裂。 金轮法王顿觉心惊。 他的龙象般若功已练至十层,金轮虽与当年无异,但他倾注在金轮之上的内力却是当年百倍,而杨过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斩碎金轮,可见他的功力已经强到了可怕的程度,远在自己之上。 五只金轮相继被劈碎,金轮法王受到强烈反噬,吐血倒地,登时昏死了过去。 金轮法王倒下了,现出身后的忽必烈,他手持尖刀,屹立在烈烈风中。 杨过执剑而立,与他对视,“你不是我的对手。” 忽必烈道:“我知道。” 他还知道,如果他还想活下去,如果他还想坐上王座,此刻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撤军回营。 如果执剑站在他对面的是别的高手,忽必烈还能冷静决断,但面对杨过,他不能。 他的胸中满是嫉恨。 若没有杨过,檀儿便是他的。 这个想法攫住了他,难以自拔。 杀了杨过!杀了杨过!杀了杨过! 杀了杨过,檀儿便是我的了。 忽必烈暴喝一声,提刀向着杨过冲过去。 杨过定在原地,眼瞧着忽必烈离自己越来越近,正要举剑,手腕忽然被握住,眨眼之间,竺清耘挡在了他身前。 “耘儿!”杨过正要发力将他扯开,忽必烈的刀已经砍至眼前。 杨过惊得肝胆欲裂,忽必烈的刀尖却在竺清耘眼前堪堪停了下来。 “滚开!”忽必烈怒喝道:“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知道,你敢。”竺清耘异常平静的望着他,缓声道:“但我却不愿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你绝不是过儿的对手。” 忽必烈冷笑一声,道:“你还在乎我的死活吗?你的心里,从没有我的位置。” “我在乎。”竺清耘上前一步,离刀尖更近一点,“烈哥哥,我想你好好活在这世上。” 一句“烈哥哥”,便让忽必烈溃不成军。 长刀掉落在脚边,明晃晃的泛着光。 竺清耘缓步上前,将忽必烈挺拔的身躯拥进怀里,“烈哥哥,我们都好好活着,好不好?” 忽必烈把头埋在他肩窝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流下泪来,“檀儿,我真后悔,不该带你来襄阳。”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竺清耘道:“你我今生无缘,来世再聚。” 杨过就站在两步开外,看着竺清耘将别的男人抱在怀里,温言软语,竟还相约来生,心中气恼已极。 他大步上前,来到竺清耘身边,也不说话,只幽幽怨怨的将他望着。 竺清耘只作不见,忽必烈却不愿软弱之态被别人瞧见,径自从竺清耘怀里直起身来,别过头去,道:“檀儿,我永远不会放弃你。待我足够强大,称霸天下,不管你愿不愿意,都要将你夺到身边。” 杨过冷哼一声,道:“你想都别想!” 忽必烈转过身去,道:“你们走吧。” “神经病!”杨过牵住竺清耘的手,道:“耘儿,别理他,我们走吧。” 竺清耘瞧了一眼忽必烈孤傲的背影,再没说什么,随杨过一同转身走了。   ☆、第83章 痴狂侠客爱上我-36 忽必烈最终还是撤了军。 襄阳之困暂解,杨过没有与郭靖告别,默默带着竺清耘和神雕返回荒谷。 神雕身上有伤,载不了他们两个,杨过便买了一匹瘦马,与竺清耘共乘。 杨过拥着竺清耘,将头支在他肩上,闷声道:“耘儿,我不开心,很不开心。” 竺清耘奇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杨过低哼一声,道:“你不仅抱了那个忽必烈,还那么亲昵的叫他,还和你相约来世,全都让我不开心。” 原来是为了这个? 竺清耘微笑道:“那都是权宜之计,你心里该是清楚的,不论今生来世,我都是要同你在一起的。” 杨过心中欢喜,面上却依旧紧绷着,道:“可我还是不开心。” 竺清耘道:“那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一点?” 杨过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竺清耘微微红了脸,别扭道:“我比你年长,如何能那般唤你?” 杨过振振有词道:“你在锁魂棺里躺了十年,时光停驻,如今醒来,看起来比十年前还要年轻许多。而我就不同了,饱经岁月摧残,连白头发都长出来了,让你叫我一声哥哥,也算得上名副其实了。” 竺清耘憋了半晌,道:“我……我实在叫不出口。” “不叫哥哥也行。”杨过勾起他的下巴,挑眉道:“叫声夫君来听听。” 竺清耘的脸彻底红了,看在杨过眼中,说不出的勾人,忍不住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温声哄道:“耘儿,叫夫君。” 竺清耘垂着头,嗫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夫……夫君。” 杨过喜不自胜,揽着竺清耘的腰哈哈大笑起来。 竺清耘以为他在取笑自己,偏过头去不睬他。 杨过忙道:“好耘儿,莫要气恼,为夫不是在笑你,我是打心眼里觉得开心哪!” 竺清耘道:“即将而立之人,怎的还这般没有正经。” “我只在你面前才是这般模样,换作旁人,我是理都懒得理的。”杨过笑道:“耘儿不喜欢我这样吗?” 竺清耘自然是喜欢的。 他这般耍赖撒娇,倒让竺清耘将其间许多的离愁别绪尽皆忘了,仿佛杨过还是他们在重阳宫初遇时的青葱模样,还是如旭日骄阳般明媚的少年,不惹尘埃,未染风霜。 竺清耘不动声色的叹息一声,道:“过儿,同我讲讲这十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吧。” 杨过默了片刻,才沉声开口,将十年孤苦约略向竺清耘说了。 “……虽然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但我感觉的到,你一定活在这世间的某个地方,终有一天,我们还是会重逢。”杨过紧紧环抱着他,声音有细微的哽咽,“果然,我等到了,你从天而降,如掉落凡间的仙子般跌进我的怀里。耘儿,你永远想象不到那一刻我有多欢喜,我感觉自己几乎要炸裂开来,化作漫天烟火了。” 竺清耘依偎在他怀里,握住他环在腰间的手,道:“我亦同你一般欢喜。” 杨过道:“耘儿,从今往后,我要时时刻刻与你在一起,决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哪怕是片刻的分离,我都承受不住了。” 竺清耘道:“好,再也不分离。”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有情人在天涯。 *** 司徒鸩回到阴间,遍访好友,还破天荒去找脾气古怪的阎王老爷吃了一顿酒,就是没去探望越寻楼。 倒不是司徒鸩不挂念他,只是有些恼他喜新厌旧,交了登徒迦陵这个新友之后,便将他这个旧友抛诸脑后去了,好生没心肝。 一日,司徒鸩独自在忘川亭赏花,却巧遇了登徒迦陵。 “司徒兄,好久不见。”登徒迦陵甚是熟络的走上前来,在司徒鸩面前坐了。 司徒鸩客套道:“登徒公子,许久不见,是否安好?” 登徒迦陵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一切安好,只是有些寂寞罢了。” “怎么会呢?”司徒鸩奇道:“你与寻楼不是十分交好吗?成日里把酒言欢,怎会觉得寂寞?” 登徒迦陵道:“司徒兄这就有所不知了,你去转生之后没几天,越兄亦转生去了,至今未归呢。” 司徒鸩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登徒迦陵奇道:“你与越兄比邻而居,竟不知他如今未在居魂楼中吗?” 司徒鸩忙解释道:“我也是刚回来不久,还没顾得上去瞧他。” 登徒迦陵默了片刻,叹道:“也不知那尘世中有什么好处,你与越兄竟都如此热衷往那尘世中去。” “登徒公子此言差矣。”司徒鸩笑道:“我的确贪恋尘世浮华,寻楼却十分厌倦,他极喜清静,甚少往尘世里去。” “是吗?”登徒迦陵皱眉,道:“我初遇越兄,便是在黄泉路上,今次又见他转生,便不禁以为他向往红尘俗世,原来并不是吗?” 闻言,司徒鸩便有些怔愣。 登徒迦陵道:“司徒兄,你怎么了?” 司徒鸩恍然回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散了。 司徒鸩在居魂楼等了数日,都不见越寻楼回来,便又有些耐不住寂寞。 他写了张字条,压在越寻楼惯常弹的那张古琴下面,便径自转生去了。   ☆、第84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1 此乃最恢弘的时代,亦是最卑微的时代。 兼并与分裂,智慧与愚昧,信仰与怀疑,光明与黑暗,希望与失望,有人扶摇直上,有人坠入深渊。 *** 自周平王东迁洛邑之后,本已式微的周王室愈发不振,众诸侯见机而起,争霸天下。 数百年间,风雷激荡,狼烟四起,战火连天,顺者存,逆者亡?。 及至韩、赵、魏三家分晋,始成七雄鼎立之势。 而七雄之中,又以秦国国力最是昌盛。 秦庄襄王三年五月,庄襄王薨,其子政继位。 秦王政九年,平嫪毐之乱,灭其三族,始亲政。 秦王政十一年,燕赵相争,秦以助燕之名遣王翦攻赵,占漳水。 秦王政十三年,又大举攻赵,以所取之赵地建雁门、云中两郡。 秦王政十六年,魏、韩两国迫于秦王威势,献地于秦。 秦王政十七年,遣内史腾攻韩,韩王安被俘,韩国亡。 秦王政十八年,王翦大破赵军,赵王迁被俘,赵公子嘉率宗族百人逃至代郡,自立为代王。 赵与燕毗邻,赵既亡,燕则危。 为阻秦王兼并之势,燕太子丹煎熬心血,苦心经营,暗寻名士,意欲刺秦。 当各国具因秦国无休止的侵略而深感危殆之时,唯有距秦国最远的齐国仍是一派祥和气象。 齐国之所以能免遭战祸,一则确是因天遥地远,秦国鞭长莫及,二则却是因齐相后胜贪婪,受秦厚贿,屡劝齐王建朝秦,不修攻战之备,亦不助五国御秦,这才换来齐国的偏安一隅。 齐国滨于海,常闻海中有仙山,名曰蓬莱,山中金玉珠玕俯拾皆是。 又闻蓬莱之巅有仙树,仙树之上结仙果,食之可长生不老。 为此,后胜常遣船队出海,以期寻得蓬莱仙山,既可得敌国之财富,又可享无边之寿数。 巨船常年于海上劈波斩浪,不免便坏了海中宁静。 海底鲛人不胜其扰,鲛王大怒,特命组建军队,专司袭船之事。 十数年间,鲛人军队击沉齐国寻山之船数十艘,船上财富尽献于鲛王,船上之人或被鲛人性-虐而死,或葬身鲛人之腹,绝无生还。 可这世上并没有万无一失之事。 一名年轻的鲛人在抓获了一位青年人类男子后,面对男子的苦苦哀求,动了恻隐之心,放了他一条生路。 男子抱着一根浮木,在海上漂流多日之后,被渔船所救。 回到齐国之后,男子将海中所见尽皆报于后胜。 得知多年辛苦悉数葬送于鲛人之手,后胜既惊且怒,遂集结齐国水师,出兵海上,誓与鲛人决一死战。 在那位侥幸逃生的青年男子指引之下,齐国战船航行至鲛人生存之海域,先于海中投毒,又用刀、箭击杀,鲛人虽凶恶,但却不敌人类狡诈,于此役中死伤无数。 鲛王震怒,下令彻查此事,终是查到了那名年轻鲛人的头上。 这名年轻的鲛人,名叫九生,是鲛人国中身份最低下的贱奴。 虽是贱奴,九生身体里却流着现任鲛王的血液。 三十六年前,现任鲛王切云还未继位,于游历四海之时,不甚被巨浪卷入冥海,幸得一位鲛人所救,才捡回一条命来。 此鲛人名曰浔阳,虽是男鲛,却有绝色,这在鲛人之中是十分不寻常的事情。 鲛人国中,男鲛往往相貌丑陋,而女鲛则美丽非常。 但凡是总有例外。 若有男鲛生得貌美或有女鲛生得丑陋,俱被视为不祥,会给鲛人国带来灾难。 这些被烙上不详之印的鲛人是很难在鲛人国中生存下去的。 若是遇上心狠的父母,甫一出生便会被杀死。 若是父母仁慈,则会花重金请来鲛医,为鲛婴行裂尾割翼之术,化作人婴模样,送到岸上,被渔民收养。裂尾割翼之痛,就连成年鲛人都难以承受,更遑论一个刚出生不久的鲛婴。而且,化作人婴之后,将不能享鲛人百年之寿,甚至还不及人类活得长久。 若是父母心慈,却又请不起鲛医,便只有一个选择:将鲛婴投入冥海。 冥海环绕蓬莱,水色黑,无风而起巨浪百丈,海中了无生迹,是鲛人的禁地。 将鲛婴投入冥海,便等同于献祭,数百年间,未见有生还者。 所以,当切云将浔阳从冥海之中带回鲛人国时,举国震惊,既惊于他能够在冥海中存活下来,又惊于他令举国女鲛黯然失色的绝美容颜,只消看上一眼,便沉醉不知归路。 切云是鲛王最宠爱的儿子,也是鲛人国的太子,但当切云向鲛王提出要迎娶浔阳做太子妃时,遭到了鲛王的严词拒绝。 切云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太子之位,携浔阳离开了鲛人国。 二人寻了一片荒芜的海域居住下来。 不久,浔阳有孕,切云喜不自胜,寻来三十六头白鲸,围着浔阳唱了三天三夜的歌。 浔阳即将临盆之际,从前与切云交好的国相来寻他。 原来,鲛王突然驾崩,鲛人国暴发王位之争,国相特来请他回国平定乱局。 切云夺位心切,又不愿让浔阳陷入危险,便让浔阳留守,并承诺登上王位之后立即来接他回国,并立他为后。 在国相的助力之下,切云果然拨乱反正,如愿登上了王位。 登基大典之后,切云立即派人去接浔阳回国。 当切云见到浔阳及他怀中新生的儿子时,竟喜极而泣,不顾众臣反对,执意立浔阳为后,并为儿子取名观澜,当即立为太子。 当观澜长到一岁时,浔阳却忽然从鲛人国消失,不知所踪。 切云发了疯,几乎发动举国之力去寻,终究一无所获。 伤心欲绝之际,有侍者上禀,曾亲见王后与一人族男子在海上私会,又因王后得鲛王独宠,不敢说与人知,如今眼见鲛王为了寻找王后日渐消瘦,心中不忍,这才敢道出实情。 闻言,切云当场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醒来之后,切云亲手斩杀了那名侍者,又下旨废除观澜的太子之位,褫夺“观澜”之名,贬为贱奴,永世不得翻身。 幼小的观澜便在鲛人国飘荡,没有人敢收留他,但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关于他的身世,全鲛人国没有不知道的,观澜也从别人的议论中了解了大概,但他心中没有怨恨,依旧孤独而自在的活着。 因为生在九月,观澜便为自己取名九生,结束无名生涯。 随着年岁渐长,九生渐有天人之姿。 曾有幸目睹过浔阳容颜的鲛国旧民暗自对比,只觉九生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再长几岁,只怕便是鲛人国第一美人了。 以贱奴之身,负美人之名,这绝不是恩赐,而是灾祸。 鲛人天性喜淫,加上九生的脸又是最强烈的催-情-药,凡是见过他的人,无一不渴望与他交-媾。 九生地位轻贱,人人都可毫无忌惮的欺侮于他,言语上的诋毁他可以忽视,但身体上的凌-辱却绝不能容忍。 但他天生体弱,不似其他男鲛那般强壮有力,硬碰硬是不可能的,只得另辟蹊径。 他寻来?草,捣出汁液,冒着被毒死的风险,抹在尾部的每一枚鳞片上,身上立时发出刺鼻恶臭,令人难以忍受。 自此之后,再没有男鲛敢碰他。 可是,鼻腔经年累月被?草汁的强烈气味刺激,九生渐渐发现,他失去了嗅觉,什么气味都闻不到了。 就这样活到三十六岁,九生成年了。 刚刚成年,九生却因为一念之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曾让那名人族男子立誓,绝不能把所闻所见透露半字,这才将他放了。 不成想,那人族男子却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为鲛人国带来了巨大灾难。   ☆、第85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2 九生跪在大殿之上,面对千夫所指,却只静静听着,没有一句辩白。 他也确实没有什么辩白的立场,错了就是错了。 定定望着王座之上高冠华服的男子,九生心中滋味难明。 这个男人,便是将他贬为贱奴的父亲吗? 挺拔,冷冽,威武,令人望而生畏,却又莫名让他觉得心安。 若是当年母亲没有离开父亲,若是能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他的人生便不是如今这幅惨淡模样。 天虽不遂人愿,九生却从未怨怪过父母中的任何一人。 母亲有权决定爱谁,和谁在一起;父亲由爱生恨,迁怒于他,亦无可厚非。 谁都没有错,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父亲朝他看过来了。 他的目光冷硬如刀,九生却没有低下头去,壮着胆子与他对视。 切云望向这个从小便被自己遗弃的儿子,埋葬在心底多年的感情猝然翻涌而上。 他的脸和浔阳长得那般像,昔日种种霎时在眼前浮现。 原来并没有忘,原来还在恨,原来还在爱。 双拳在袍袖中紧握,指甲嵌进肉里,钻心的疼。 切云微微垂眸,遮挡住诸般情绪,拉回心神,只听国相激昂道:“……上千鲛人因他而死,不诛之不足以平民愤啊大王!” 便有群臣附议,纷纷请求诛杀九生。 切云抬手示意群臣安静,沉声向九生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九生立时跪伏于地,恭声回道:“贱奴有罪,请大王赐死。” 切云俯视着九生瘦弱的脊背,久久没有说话。 不管有多恨,他终究是自己的亲骨肉,切云自问还没有狠绝到可以杀子的程度。 可是,若不让他为上千鲛人之死付出代价,必定民怨沸腾。 切云沉吟半晌,才道:“本王念你也是无心之失,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即令鲛医裂尾割翼,逐去大陆,永世不得入海。你既然对人族心生怜悯,便去人世中看看,人族是何等狡诈残暴的存在。” 说罢,切云不顾大殿之中纷杂的反对之声,拂袖而去。 九生以头触地,依旧恭声道:“谢大王!” *** 当利刃刺进身体时,九生终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刀尖一寸一寸没进腹下三寸,然后缓缓向下切割,欲将鲛尾一分为二。 九生将拳头塞进嘴里,堵住自己的叫声。 疼,锥心蚀骨的疼。 九生痉挛般的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汗如雨下,拳头被咬破,鲜血染红了煞白的双唇。 鲛医轻蔑的瞧他一眼,冷哼一声,转动刀柄,刀尖在九生绽开的血肉里恶意的转了几圈,才又蜿蜒向下。 眼泪从紧闭的眼角涌出来,打湿了九生乌黑的鬓发。 口中断断续续的发出呜呜之声,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鲛医漫不经心的操着刀,一片一片的削着九生已有了雏形的双腿上多余的残肉。 他本可以大刀阔斧的切割,每次却偏偏只揪起一小块肉,拿刀刃厮磨半晌,才猛地割下去,如愿换来九生的一阵颤栗之后,才狞笑一声,又去割下一片肉。 原本美丽炫目的鲛尾,如今却被割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或许是因为听不到九生的惨叫声,鲛医渐渐便觉得索然无味,敷衍地修出两条腿,便粗鲁地将九生反转过来,一把揪住背上双翼,挥刀劈砍两下,双翼齐根而断,鲛医随手丢在地上,高声道:“好了!进来把人抬走吧!”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鲛人进来,见到九生的惨状,顿觉遍体生寒,心中暗道:若是换成我,宁死也不受这个活罪。 痛到极处,便感觉不到痛了。 九生只觉得温热的血液从身体各处汨汨淌出,带走了所有的热量和力气。 他瘫软在案上,浑身发冷,瑟瑟颤抖,早已失去了意识。 两名鲛人一左一右将他架起来,拖着向外行去。 他们摆动鲛尾,挥舞双翼,在深海中疾速游动,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血痕。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浮出水面,将昏迷的九生抛到海岸上去,随即便又隐入水下,转身游走了。 九生赤-裸着身体躺在岸上,身上的血迹早已被海水冲刷干净,露出斑驳的嫩肉。 阳光照在身上,带来细微的暖意,微风拂面,意识渐渐回笼,九生缓缓睁开了双眼。 盯着蓝天浮云看了半晌,九生牵起嘴角,漾出一个浅笑来,低声呢喃道:“终于……要开始……崭新的生活了……”   ☆、第86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3 九生藏身在海边的一个岩洞里,一边养伤,一边适应新生的双腿,练习直立行走。 当腿上的伤几乎痊愈时,九生已能歪歪斜斜的走路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九生潜进海边的渔村里,偷来一套粗布衣裳,穿到身上,这才敢放下心来在大道上行走。 海中光线一向昏暗,所以九生在黑夜里亦能视物,反倒觉得白日里光线太过刺眼。 他漫无目的的在大道上游走,看看这儿摸摸那儿,觉得一花一木都是新鲜的,令人愉悦的。 除了十年前曾不慎被渔民捕到岸上那次之外,这是九生第二次来到陆地上。 这是一个崭新而陌生的世界,虽与海底环境不同,但料想生存之道大抵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没了贱奴的身份,没了他人的轻贱与欺侮,九生觉得甚好,仿佛重活了一次似的,或许被驱逐出鲛人国会是一个不错的新开始。 目前最伤脑筋的一个问题是:要去往何处呢? 天地浩渺,他却一个人都不认识…… 等等!他有一个认识的人! 十年前,花重金将他从渔民之手买过来,又放他归海的那个男子,九生一直记得他的名字。 ——荆轲! 九生还清楚的记得,他曾信誓旦旦的对荆轲说:“恩公,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可若要报恩,须得先找到恩公才行啊。 天地之大,又要到哪里去找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甚至连面目都已经记不清的人呢? 九生仰望夜空,心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一路走,一路问,定能寻到恩公踪迹。 既拿定了主意,九生顿觉心安,也不管东西南北,只沿着大道一路走下去。 天光微亮之时,路上渐渐有了车马行人。 九生刚学会走路不久,走姿难免有些怪异,偶尔便会吸引一些路人的注意。 可那些路人一瞧见他的脸,便被勾走了三魂七魄,连路也不走了,只死死将他瞧着。 九生太熟悉这种目光了,暗道一声糟,急寻了一个僻静处,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当做面巾覆在脸上,这才重回道上,安心前行。 午时,九生行至一个小镇,路过一个摊贩时,只觉异香扑鼻,顿时饥肠辘辘起来,不由驻足上前,盯着那一团团白生生的、热气蒸腾的物事瞧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出声询问道:“请……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摊主立时用看傻子的眼神瞧着他,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身着一身旧衫,又用破布遮着脸,当下便有些不耐烦,可不意瞧进九生的眸子里,只觉流光溢彩,晶莹剔透,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一双眼,不禁便有些愣神。 九生以为他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遍,道:“请问,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摊主终于回过神来,应声答道:“这是包子啊,你没见过吗?当然可以吃啦。” “包子?好可爱的名字。”九生弯起眼睛微微一笑,又道:“我要给你什么,才能换来一个包子?” 他问得如此真挚,摊主心中虽然疑惑,但却没了不耐之意,伸手从钱袋中取出一枚刀币,在九生眼前晃了晃,道:“一枚刀币,换两个包子。” 九生凝神想了想,道:“请等我一下。” 九生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仰起头,强睁双眼盯着正午的日头看。 不消片刻,目中便觉酸涩不已,一眨眼,登时滚出两大滴泪来。 泪盈于睫,未及落下,瞬时凝结成珠,晶莹透亮,光华璀璨。 九生伸手接住,一颗收进怀里,一颗握在手上,快步回到摊贩前,将手中珍珠递到摊主眼前,道:“这个可以换你的包子吗?” 摊主眼睛都看直了。 他不是没见过珍珠,而是没见过如此饱满莹润的珍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可以的可以的!”摊主急忙将九生手里的珍珠接过来揣进怀里,然后端起一整笼包子,连着蒸笼塞进九生手里,道:“都给你!够吃吗?不够再给你一笼啊?” 九生笑道:“够了,谢谢。” 九生端着一笼包子走了,摊主捂着怀中的珍珠,望着九生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人是不是傻啊……” 九生端着包子回到方才结珠的地方,席地坐了,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立时被烫了舌头,嘶嘶直吸气。 可是,真的好好吃啊!这真的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没想到在鲛人国一钱不值的鲛珠,竟能在人族中换来这么多好吃的东西,真是太值当了。 九生一口气吃了十来个包子,直撑得肚皮鼓鼓的,才停了下来。 他把剩下的包子分给了几个沿路乞讨的流民,又去把不能吃的蒸笼还给摊主。 摊主以为他发现自己做了赔本的买卖,回来找自己要珍珠的,不禁万分紧张。 没想到,那傻子是特地来把蒸笼还给他的,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九生正要走,忽又回过头来,问道:“请问你听说过荆轲这个名字吗?” 摊主摇摇头,道:“从未听过。” 九生也不失望,向摊主道了声谢,转身元气满满的重新上路了。 九生一路走,一路吃,一路问,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几千里路,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遇到过许多坏人坏事,亦遇到过许多好人好事。 虽然一直没有问到荆轲的音讯,但他却不气馁,想着便这样一直走下去也很有意思,既能览遍名山大川,又能吃遍天下美食,何乐而不为呢? 一日,九生行到一处闹市,忽闻远处传来击筑之声,未几,又有人和而歌曰:“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晈晈兮既明……” 九生只觉筑声婉转动听,歌声低沉悦耳,不觉便循声而去。   ☆、第87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4 歌乐之声是从街边的一个铺子里传出来的,铺子前已围了许多人。 九生在外围蹦跶许久,都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得厚着脸皮,迎着白眼往里挤。 好不容易挤到最里面,九生凝眸去看,便见那击筑的和唱歌的俱是青年男子,且都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尤其是那位唱歌的男子,剑眉星目,挺鼻丰唇,宛如刀刻,既俊美非常又英气十足,简直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面容养眼,歌乐悦耳,九生不觉便有些沉醉了。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歌歇乐止,围观众人纷纷散去,剩了九生依旧驻足,只觉有余音绕耳,不绝如缕。 正当此时,从铺子里行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布衣男子,怀中抱着三小坛酒,径直来到击筑唱歌的两名男子身旁。 二人一人接过一坛酒,三人揭封对饮,随后朗声笑道:“好生畅快!” 于闹市中起歌,歌罢对饮,真是恣意潇洒! 九生心中既钦佩又羡慕,忍不住上前一步,来到那名唱歌的男子面前,从怀中掏出一颗鲛珠,径自递给他,朗声道:“给你。” 男子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珍珠,随即抬眼朝他看过来,剑眉微蹙,道:“为什么给我?” 先前击筑的男子随即笑道:“看来这位小兄弟把我等当作街头卖唱的了。” 九生并不懂“卖唱”是什么意思,依旧挚声道:“我不能白白听了你的歌,自然要回赠与你。” 唱歌的男子见他态度真诚,并没有旁的意思,剑眉随即舒展,低头道:“我是唱给自己听的,和你没什么相干,更不需要你的回馈。” 击筑男子却伸手将珍珠接过来,笑道:“为何不要?这珍珠看起来成色上佳,我估摸着够咱们一年的酒钱了。” 唱歌男子却也没说什么,自顾饮了一口酒,默然不语。 九生又习惯性问道:“敢问各位兄台,可有听过荆轲这个名字吗?” 闻言,三人俱是一愣,唱歌男子打量了面前素布蒙面的九生一眼,道:“你是谁?找他做什么?” “我找他……”话未说完,九生猛地顿住,心中乍喜,一把攥住唱歌男子的手臂,语无伦次道:“你认识他对不对?你一定认识他!谢天谢地,我终于要找到他了!他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我还有好多珍珠,一并送给你,你这辈子的酒钱我都包了!求求你啦!” 男子手中的酒被九生晃撒了不少,泼湿了大片衣襟。 一旁的两人哈哈大笑,只有唱歌男子依旧沉着一张脸,任九生攥着他的手,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九生强令自己平静下来,可他实在想不起男子问过自己什么了,只得不耻下问,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男子无奈,只得重复道:“你是谁,找荆轲做什么。” “哦哦哦!”九生急忙如实答道:“我叫九生,荆轲是我的恩公,我找他是为了报救命之恩。” 男子一双星目定定将他瞧着,默然不语。 击筑男子凑过来,笑道:“我且问你,若你寻到了恩公,要怎么报答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只怕要以身相许了。” 九生落落大方道:“只要恩公愿意,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原本只是调侃之语,他却回答的如此真挚,倒教提问的人愣了愣。 击筑男子瞟了一眼略显窘迫的唱歌男子,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道:“你蒙着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一定是因为自己生得很难看吧?我听说荆轲喜欢美人,若是把你带过去,岂不是害了他么?不成不成!” “我长得不难看的。”九生终于松开握着唱歌男子的手,抬手解开覆在面上的布巾,露出久未现于人前的面容。 面前的三人都愣住了,盯着九生的脸久久说不出话来。 许久未被人如此盯着看,九生便有些羞窘,微微红了脸。 “天啊……”击筑男子呢喃一声,攀上唱歌男子的肩,低声道:“荆兄,让人好生羡慕嫉妒恨哪……” “荆兄?”九生看向面前的唱歌男子,难以置信道:“难道……你……” 唱歌男子拿过他手中的布巾,重新替他覆在面上,道:“他方才所言俱是信口胡诌,你莫要信他。” 九生呆愣愣的点头,道:“那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荆轲?” “我是荆轲。”唱歌男子道:“但我不认得你。” “恩公!”九生一头扎进荆轲怀里,死死将他抱住,又是兴奋又是心酸,“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荆轲窘迫非常,握住九生的肩想把他从怀里捞出来,可九生死死搂着他的腰,怎么都不肯撒手,荆轲又不忍动用武力,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无奈道:“你……你先放开我,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击筑男子一脸“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嫌弃,凉凉道:“你以前也时常与我等在大街上搂搂抱抱,怎的没见你如此恪己守礼?” “高渐离!”荆轲微怒道:“你给我闭嘴!” 被无辜甩了脸子的高渐离冷哼一声,搂上身旁布衣男子的肩,阴阳怪气道:“车宁,我们还是识趣些罢,免得在此碍了别人的眼。” 车宁哈哈一笑,与高渐离一同进了铺子。 九生充分表达了激动之情,这才松开了荆轲,微微仰着头,莹润双眸定定将他望着,道:“恩公,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荆轲摇头,道:“我游历江湖多年,曾向许多人伸出援手,却不记得救过像你这般……这般引人瞩目的人。” 荆轲原本想说“漂亮”,但又觉得太过轻浮,才临时改了口。 九生偏头想了片刻,表示理解,道:“我与十年前的样子大有不同,恩公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 “十年前?”十年前,他还是少年郎,初入江湖,在齐国游历,当真不记得曾救过什么人。 荆轲便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或许是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同名同姓……”的确有这种可能啊。 九生顿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怎么能单凭一个名字便认定眼前之人便是恩公呢? 或许是期待太久,又觉得此人方才风姿卓然的缘故吧。 九生思索片刻,旁敲侧击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鲛人?” “鲛人?” 荆轲皱眉,蓦地想起一桩尘封旧事。 这桩旧事也算得上是件奇遇了,故而如今回想起来,竟觉得历历在目。 似乎正是十年前,他只身游历至齐国边陲的一座渔村,正在海边漫步,忽见众多渔民正手持刀斧利器围成一团,喧嚣不止。 出于好奇,他走上前去,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被渔民们围在中间的,竟是一个鱼尾人身的少年! “他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妖精!” “要不要杀了他?” “他是海妖,我们还要靠海吃饭呢,要是得罪了海妖,只怕后患无穷啊。”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了他吗?” “不行!我们把他伤成这样,他回到海里之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报复我们的。” “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这可怎么办哪?” “王生,这妖精是你捕回来的,你说怎么处置吧!” 那鱼尾人身的少年一脸惶恐的匍匐于地,漂亮的鱼尾摆在身后,似是受了伤,汨汨冒着血。 面对众人的议论,他嗫嚅数次,却不敢轻易开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荆轲自幼好读,涉猎甚广,尤其喜欢读些游侠、志怪类的书籍。 他隐约记得曾有一本书中提及过,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性恶凶猛,善歌,能泣泪成珠。 难道,眼前这位少年,便是传说中的鲛人吗? 可是,说好的性恶呢?说好的凶猛呢? 荆轲瞧着少年纤弱的身体,娇美的脸庞,实在无法把他和鲛人划等号。 但秉着行侠仗义的人生宗旨,荆轲终究不忍心坐视不理,来到一名渔民面前,道:“你便是王生?” 王生讷讷点头,道:“对,你是?” 荆轲指了指地上的少年,径自道:“他是你捕来的?” 王生便又点点头。 “我买了。”荆轲道:“多少钱?” 王生巴不得有人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接过去呢,闻言,连连摆手,忙道:“不用钱不用钱!送给你了!快快领走吧!” 荆轲也不多言,径自从袖里掏出一串刀币,随手丢给王生,然后转身来到少年跟前,蹲下身来,问道:“你自己可以走吗?” 少年圆睁着水润的眸子瞧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荆轲便弯下腰,打横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穿过围观的渔民,往来时的方向走。 少年虚弱的靠在他怀里,不时抬眸打量他一眼,过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张口说道:“你……你是要吃我吗?我的肉又老又糙,不好吃的。” 荆轲起了戏谑之心,不禁笑道:“我瞧你细皮嫩肉的,一点儿都不糙呢。” 少年几乎要哭出来了,眸子里蓄满了水,哀声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活到现在,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不想就这么死了,那我这辈子可真就白活了……” 说着说着,少年似是悲从中来,伏在荆轲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初时声音很小,可越哭越大声,到最后索性哇哇大哭起来。 荆轲眼瞧着那些眼泪凝结成珠,噼里啪啦落进自己怀里,这才终于确信,怀中这俊俏的小小少年,的确就是传说中的鲛人。 四顾无人,荆轲把少年放到海滩上,无奈笑道:“快别哭了,我逗你玩呢。” 少年依旧抽噎不止,惊疑不定的拿眼觑他,哽声道:“真……真的吗?你不打算吃我?” 荆轲一本正经道:“我打小就不喜欢吃鱼肉。” 少年道:“可……可我不是鱼啊……” 荆轲被他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半晌,才道:“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打算吃你,放心吧。” 少年顿时高兴起来,对着荆轲千恩万谢。 荆轲打量了一眼他尾巴上的伤,关切道:“你的伤没有大碍吗?” 少年摇摇头,道:“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我受得住。” 荆轲笑道:“瞧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没想到性子还挺坚韧。” 少年道:“我从小一个人长大,若不坚韧些,只怕便活不到今日了。” 荆轲不愿引他伤心,便转而说道:“你是生活在海里的,长久滞留在岸上定然不妥,我送你回去吧。” 说完,重又将少年抱进怀里,举步朝海中走去。 少年凝望着荆轲的侧脸,询问道:“恩公,你叫什么名字?” 被人唤作“恩公”,荆轲颇有些不好意思,赧声道:“荆轲。” “荆轲?我记住了。”少年语声铿锵道:“恩公,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荆轲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好,我等着那一天。” 当海水没过膝盖的时候,荆轲停了下来,弯腰将怀中的少年放进海水里。 少年摆动鱼尾,在水中直起身来,仰视着荆轲,道:“恩公,后会有期。” 荆轲笑道:“后会有期。” 少年转身钻进水里,迎着海浪往深海里游去,游出很远之后,又钻出海面,遥望依旧伫立岸边的荆轲。 荆轲便朝他挥挥手。 少年便向他摆摆尾,激起一串浪花,这才又钻进海里,彻底消失不见了。 荆轲记得他那天在海边站了许久,一直望着海面发呆。 当红日落进海面时,他才回过神来,举步离开,留下一串脚印和满地珍珠。 从回忆里抽离,荆轲注视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惊疑不定道:“难道,你竟是当年被渔民捕上岸的……” “嘘!”九生踮起脚,附到荆轲耳边,轻声笑道:“恩公,我便是当年那个被你放生的鲛人,你终于记起我了。”   ☆、第88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5 微热的气息洒在耳廓上,激起一阵麻痒。 荆轲不自在的偏过头去,疑道:“可是,你的鱼尾呢?” 九生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而笑道:“变成腿了呀,这样我才能上岸走路啊。” 荆轲沉默片刻,道:“一定很疼吧?”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九生笑得眉眼弯弯,可看在荆轲眼里,莫名就有些心酸。 荆轲道:“你是为了找我报恩,才特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九生笑道:“对呀,我现在回不了大海,又没旁的去处,恩公你会收留我的,对不对?” 荆轲再次沉默下来。 虽然九生说不疼,但荆轲知道,将一条鱼尾硬生生劈成两条腿,怎么可能不疼呢? 只为了当年的小小恩情,他忍痛化作人形,背井离乡,仅凭着一个名字,于茫茫人海之中苦苦寻他…… 荆轲心中滋味难明,默然无语。 九生久久没有等到答复,心中不安,伸手握住荆轲布满薄茧的大手,可怜巴巴道:“若是恩公不愿意收留我,我便守在你家门前,时时跟随恩公左右,想法子报救命之恩。” 荆轲回过神来,道:“你既没有去处,便先跟着我吧。” “太好了!”九生笑起来,眸子里星辰闪烁。 正当此时,高渐离从铺子里走了出来,打趣道:“还没说完呢?太阳都要下山了。不如回家裹着被子说个够吧,省得站在这街口上吹冷风,回头再着了凉,指不定得多心疼呢。” 荆轲瞧也不瞧他一眼,只朝着铺子里朗声道:“车宁,改日再叙!” 听得铺子里应了声“好”,荆轲便顺势牵住九生的手,转身走了。 高渐离在他背后笑骂道:“重色轻友的家伙!” 荆轲携着九生走过闹市,穿过几条长巷,来到一座院落前。 正要推门,木门忽的从里面拉开了,跑出一名布衣男子,抬头瞧见荆轲,大喜道:“先生,你终于回来了,小的正要去寻你呢!” 荆轲道:“怎么了?” 布衣男子忙道:“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荆轲便朝九生道:“我有要事处理,你且随明心去休息片刻。” 九生乖顺点头,荆轲便又朝明心吩咐道:“这是我的朋友,要在府中暂住些时日,便将东面那间空置的屋子收拾出来,然后再命厨房做些吃食送去。” 明心一一应了,荆轲自去面见太子。 明心领着九生进院,也不多问,按着荆轲的吩咐行事。 房间宽敞明亮,一尘不染,根本不需要收拾,床铺又大又软,九生一躺上去就不想再起来了。 他这一路餐风露宿,虽不觉得辛苦,但如果能过得舒适些,自然也是极好的。 明心便放九生在房中休息,自去准备吃食。 待他端着备好的吃食回来,九生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微有鼾声,睡得极是香甜。 明心便将吃食放在桌子上,又上前为九生盖好棉被,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来了。 *** 送走太子丹,天色已经黑透了。 荆轲向明心道:“我带回来的那位客人呢?” 明心回道:“客人似是累了,还没用饭便睡下了,小的也不敢去叫,这会儿大概还没醒。” 荆轲便转身朝九生的房间行去,一面走一面吩咐道:“重新做些饭菜送到房里来。” 明心应是,领命而去。 房间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 荆轲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径直来到床前。 九生果然还在沉沉睡着,因是侧躺,覆面的布巾滑下,露出半张脸来,甚是引人遐思,欲窥全貌。 荆轲在床边坐下,扶上他的肩,一面轻摇,一面低声唤道:“九生,醒醒。” 九生悠悠醒转,睁眼瞧见荆轲,不觉便笑了起来,嗓音微哑,道:“恩公。” 荆轲心脏漏跳了一拍,收回搁在九生肩上的手,道:“吃过饭再睡吧?” 九生坐起来,道:“恩公和我一起吃吗?” 荆轲“嗯”了一声,起身去点燃油灯,晕黄的光洒了满室。 九生下床,见桌上已备好饭菜,虽叫不出名字,但瞧着就很好吃的样子,便抬手摘了面上的布巾,在桌前坐下,乖乖等着荆轲落座。 荆轲点完灯,一转身,便见九生正仰脸笑望着他,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失控。 扑通!扑通!扑通! 荆轲一向自认定力不错,太子丹送来的那些美女中不乏绝色,都不能使他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可面对九生的脸及那双带笑的眼,他总是轻易的便乱了方寸,仿佛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经不得一点儿撩拨。 可这没有任何道理。 若不论十年前的初遇,他与九生相处不过半日,怎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感觉? 难道,自己竟是如此浅薄之人,被九生的美色所迷? 九生见他看着自己发呆,便招手唤道:“恩公,快过来坐呀。” 荆轲轻咳两声,到桌前坐下,见九生已动手拿起了木箸,便出声止道:“这饭菜已经凉了,吃不得,我已命人新做了,暂且稍等片刻。” 九生便听话的放下木箸,笑道:“好的,恩公。” 荆轲垂眸,避开九生的视线,道:“你莫要再唤我‘恩公’了,我听着不自在。” “恩公不喜欢,我便不唤了。”九生蹙眉道:“那我要唤你什么呢?不能直呼其名,太不礼貌了。荆兄?感觉怪怪的。先生?太疏远了。荆哥哥?这个好!既礼貌又亲昵。你觉得怎么样,荆哥哥?” 如此普通的称呼,从九生的嘴里喊出来,蓦然便生出许多旁的意味来。 荆轲赶走脑中的胡思乱想,道:“随你喜欢吧。” 九生笑道:“好,那以后就叫你荆哥哥了。” 荆轲觉得有些热,随手端起桌上的凉茶豪饮了一口。 未几,明心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了。 将新饭菜上了桌,撤掉旧饭菜,正要退出去,转身间却瞧见了九生的脸,瞬间便愣住了。 荆轲微有不悦,道:“明心,下去吧。” 明心心下一惊,慌忙应是,急急退出了房间。 荆轲状似漫不经心道:“以后除了与我单独在一起时,不要摘下面巾,知道吗?” 九生笑道:“好的,荆哥哥。” 荆轲率先拿起木箸,道:“吃饭吧。” *** “好饱!”九生靠坐在椅背上,抱着圆滚滚的肚皮,样子既滑稽又可爱。 荆轲便道:“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九生立即响应道:“好啊!走走走!” 荆轲不禁笑道:“你怎么做什么都是一副兴冲冲的模样?” 九生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脖子,道:“因为开心啊。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独自游荡,独自觅食,独自睡觉。可如今,我同你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觉得是开心的,今天真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一天了。” 闻言,荆轲敛起笑意,心中溢满怜惜,却只淡淡说道:“走,我带你夜游蓟城。” 九生便过来牵住荆轲的手。 荆轲的手掌宽厚又温暖,九生很喜欢。 犹豫片刻,荆轲反手握住了他,只觉他的手光滑又柔软,宛如上好的锦缎,有丝丝沁凉顺着相触的掌心蔓延开去,直钻进心窝里,熄灭了郁结其中的心火。 二人携手,漫步长街。 九生将寻他这一路上遇到的趣事说与荆轲,荆轲便含笑听着,不时插两句话。 行至一条河边,河面上漂满形状各异的河灯,烛光摇曳,水波粼粼,煞是好看。 荆轲便牵他到岸边石阶上坐下赏河灯。 九生奇道:“荆哥哥,这些灯都是谁放的?放来做什么?” 荆轲道:“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有人来放河灯,用以悼念亡者,祈福生者。” 九生似懂非懂,但也不再问,望着河面上的溢彩流灯出神。 荆轲看向难得安静下来的九生,问道:“在想什么?” 九生默了片刻,道:“我在想,很久很久以后,会不会有人为我放一盏河灯。” 荆轲眸中一黯,没有接话。 他想说,若那时自己还活着,定会为你点千万盏河灯,流满长河。 可是,他应该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吧? 半晌,荆轲终于开口道:“我要离开燕国了。” 九生偏头看他,道:“去哪里?” 荆轲道:“秦国。” 九生不知道秦国在哪里,但他不在乎,“你会带我一起去的,对不对?” “不。”荆轲斩钉截铁道:“我要你留在燕国,等我回来。” 虽然,我或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不要!”九生急道:“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保证乖乖听话,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不给你惹一点麻烦。” 荆轲面沉如水,沉默不语。 九生继续道:“荆哥哥,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才刚找到你,刚觉得活着是一件好事……” 说着说着,九生蓦地流下泪来,泪水凝结成珠,落在石阶上,发出脆响。 他这幅样子若是被来往行人看到,只怕要把他当作妖怪了。 情急之下,荆轲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九生的头顺势便埋在了他的肩窝里,挡住了泪眼。 九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哽咽道:“荆哥哥,带我一起吧……求你了……呜呜……” 荆轲手足无措,一颗心似是泡在海水里,又苦又涩。 他忍不住想,若是九生早点儿找到他,他还会不会答应太子丹的嘱托去刺秦? 荆轲心中没有答案。 果然,刺客是不能有羁绊的。 还未出发,心中便有了犹豫,又如何能孤注一掷? “别哭了。”荆轲心乱如麻,却还是温声哄道:“你让我想一想,好不好?” 见事情有了转机,九生这才松了口气,道:“好。”   ☆、第89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6 第二日,吃早饭时,九生不停的拿眼觑着荆轲。 荆轲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道:“我还没有想好。” “想这么久啊?”九生苦着一张脸,道:“我都要急死了。” 荆轲道:“事关重大,我须得好好斟酌一番。” 九生道:“如果你不带我去,我便自己去。我既然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自然也能找到秦国在哪里。” 荆轲知道,九生是能说得出做得到的。 放了碗,荆轲起身,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在家中等我吧。” 九生立即紧张道:“你不会偷偷走掉的,对不对?” 荆轲苦笑道:“不会的。” “好,我相信你。”话虽这么说,九生眼里还是写满了怀疑。 荆轲道:“能不能带你一起去,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必须征得别人的同意。等我回来,便给你一个答案。” 九生这才放下心来,送荆轲出了门,便在门槛上坐下来,开始等荆轲回来。 明心上前来劝,道:“您还是到屋里去等吧,当心着了凉。” 九生自幼在深海中长大,一点儿都不怕冷,便拒绝了明心的好意。 客人在外头受冻,明心不好独自回屋去,犹豫片刻,在九生不远处坐了下来。 枯坐无趣,九生便找话道:“明心,你说怎么才能让自己变难看一点儿呢?” 明心偷摸拿眼瞟他,小心回道:“只有像您这般拥有绝世容颜的人才会生出这样的烦恼,我等凡夫俗子是体会不到的,自然给不出什么可取的建议。” 九生叹了口气,烦恼道:“可是,我听说荆哥哥他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 明心道:“怎么会呢?普天之下,就没有不爱慕美人的男子。” “是吗?”九生疑惑道:“可昨日荆哥哥的朋友说他最喜欢美人,但荆哥哥说他朋友是信口胡诌的,叫我不要相信。” 明心有些想笑,却又觉得不妥,只好努力忍住,道:“先生的心思,小的是不敢胡乱猜度的。” 九生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不说话了。 将近午时,九生看到荆轲从远处行来的身影,立时蹦起,朝他飞奔过去,一面跑一面喊:“荆哥哥!荆哥哥!” 荆轲便站在原地,眼瞧着他越跑越近,原本阴霾的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还不忘叮嘱道:“慢些跑,当心摔着。” 谁知话音刚落,九生便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一跤,直直朝地上扑去。 他自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进了荆轲的怀里。 还没直起身,九生便抓住荆轲的胳膊,气喘吁吁道:“怎么样?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秦国吗?” 荆轲唇角含了一点儿微末笑意,故意沉吟半晌,才缓声道:“可以。” “啊!!!”九生尖叫一声,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蹦蹦跳跳,连声嚷道:“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荆轲被他勒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但却不愿开口阻止他。 他喜欢看九生开心的手舞足蹈的模样。 似乎这还远远不能够充分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九生忽然展臂搂住荆轲的腰,抱着他原地转起圈来。 荆轲这下可吃了一惊,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抱起来过,不禁窘迫万分,疾声道:“九生,别闹了!快放我下来!” 九生兀自笑得开心,充耳不闻,直转得头晕眼花,才把荆轲放下来。 荆轲一个不稳,差点儿摔倒在地,抬眼瞧见不远处的明心正掩着嘴笑得不能自抑,真恨不得把九生抱到膝上胖揍一顿。 想是这么想,荆轲却还是伸手扶住九生摇晃的身体,道:“这下开心了?” 九生点头如捣蒜,笑道:“开心!超级开心!” “开心就好。”荆轲牵着他的手往家走,道:“明日便要出发,回去收拾一下吧。” 九生道:“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吗?明心去不去?” 荆轲道:“明心不去,他要留下来看家。和我们一同去的,是一个叫秦舞阳的人。” 九生点点头,道:“旁的人我不管,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 荆轲笑起来,领着他进了家门。 第二日,易水边。 许多人前来为荆轲践行,九生认得的只有高渐离和车宁。 高渐离道:“我没别的本事,便为荆兄奏乐一首,以壮行色。” 说罢,高渐离以地为席,盘腿而坐,置筑于膝,信手而击。 九生虽不通乐理,但却能体会到其中的慷慨激昂之意。 荆轲像往常那般,和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众人闻歌,无有不落泪者。 九生于悲壮中,忽然生出极度的不安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从未问过荆轲此去秦国是做什么,荆轲似乎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不过照眼前种种看来,似乎是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一件“一去兮不复还”的事。 怪不得荆轲那么反对自己跟他去秦国呢,原来是不想自己涉险。 但九生却没有萌生丝毫退意。 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荆轲,本就是为了报当年的救命之恩。 此番荆轲以身犯险,虽然还不知这“险”是什么,却正是报恩的机会。 就算自己最后为荆轲死了,九生也是心甘情愿的。 歌罢,荆轲抱拳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请回吧,荆轲也要启程了。” 众人挥泪作别,最后只剩了高渐离和车宁。 高渐离笑道:“荆兄,你真的不打算把九生留下来吗?我会替你好生照顾他的。” 荆轲还未答言,九生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道:“不要!我要和荆哥哥在一起。” 车宁哈哈一笑,道:“渐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高渐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忽然正色道:“九生,照顾好自己,也替我们照顾好他。” 九生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我会的。” 一旁的秦舞阳语声不耐道:“磨磨蹭蹭的,跟群婆娘似的,到底还走不走了?” 车宁立时便横眉竖目道:“你说什么?!” 荆轲止住他,道:“时候确实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车宁这才缓和了神色,道:“我和渐离等你回来吃酒。” 荆轲笑道:“好,珍重!” 言罢,荆轲当先而行,九生急忙跟上,秦舞阳紧随其后。 他们走出去很远,依旧能听到身后传来击筑之声,不含一丝悲戚,唯有铿锵,响遏行云。 *** 秦舞阳身高八尺,甚是魁梧,面相也极凶恶,给人一种阴鸷之感。 九生不喜欢他,三人一起赶路已半月有余,九生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所幸,秦舞阳也不大愿意同他接触,除了一开始嘲笑他成日里带着面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外,便再没搭理过他。 九生片刻不离荆轲左右,虽然赶路辛苦,但只要两人同在一处,九生便觉得是开心的。 他没有问荆轲去秦国到底做什么,他只管跟着荆轲,荆轲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一日,三人乘船渡河,荆轲向九生说道:“渡过此河,再行两日,便是以前的秦赵边境了。可如今,赵国已为秦所灭,公子嘉远避代郡,此地已沦为秦土了。” 九生不懂这些家国大事,只站在荆轲身旁,陪他远眺长河落日。 登岸之时,天已黑透了,三人便在离河不远的一片树林中歇息下来。 睡到半夜,九生醒了。 他是被痒醒的。 虽然已化身成人,但天生喜水的身体依旧不能如平常人一般可以经受长久的干燥。 每隔一段时间,少则十天,多则一月,九生必须将身体浸在水里,让皮肤饮足水。若不这么做,轻则瘙痒不止,重则皲裂渗血,疼痛不止,甚或有生命危险。 掐指一算,自上路以来,为了不耽误行程,他已有将近二十天没有浸过水了。 想到不远处便有一条河,九生便打算趁机去浸浸身。 见身边的荆轲依旧沉沉睡着,九生动作极轻的起身,朝河的方向缓步行去。 正当此时,被尿憋醒的秦舞阳睁开了眼,恰好瞧见九生鬼鬼祟祟的身影。 秦舞阳一直对这个来路不明又以布遮面的小子心存芥蒂,如今目睹了这番光景,登时便起了疑,蹑手蹑脚起身,跟到了九生身后。 九生很快便来到了河边。 皓月皎皎,蔓草萋萋,虫鸣幽幽,河水淙淙,甚是怡人。 九生摘掉面巾,除尽衣衫,赤-裸着向河中走去。 他身材虽纤瘦,却又不显孱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恰到好处。 皎洁的月光映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说不出的旖旎动人,平添万种风情。 藏在岸边草丛里窥视的秦舞阳早已看得痴了,腿间那根物事早已一柱擎天,硬的不像话。 待瞧见了九生的月下真容,秦舞阳身子登时一抖,竟直接泄在了裤裆里。   ☆、第90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7 秦舞阳随手拽了一把草,伸进裤裆里擦拭,心中暗道:怪不得一直蒙着面呢,原来是个勾人的小妖精,要真是成日里对着如此美艳的一张脸,世上哪个男人受得了,还不得让这小妖精给榨干了不可。 胡乱擦了两把,秦舞阳把草一扔,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中的九生。 九生将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部浸在水中,感觉身上仿佛张开了成千上万只小嘴,咕嘟咕嘟的喝着水。 瘙痒渐止,九生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又撩水洗了把脸,在水面上游了两个来回,九生这才往岸上行去。 一-丝-不-挂的站在岸边,任夜风吹干了身上的水珠,九生这才动手穿起衣服来。 刚穿上里衣,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九生心中一紧,转头看去,忽见一个黑影朝自己扑来,登时便将他压倒在草地上。 九生心中大骇,以为是遇见了野兽,定睛看去,虽是背着月光,却依旧看得分明,压在他身上的,赫然竟是秦舞阳。 “秦舞阳?!”九生又惊又怒,高声喝道:“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秦舞阳却只一个劲儿的盯着他看,痴痴道:“凑近了看,果然更美,小妖精,老子的魂都要被你勾跑了。” 九生死命挣扎,可秦舞阳体型强健,像座大山似的死死压着他,不管他怎么踢打都是徒劳。 秦舞阳粗糙的大手在九生光滑的身体上不停游走,嘴中不干不净道:“真他奶奶的滑,比老子尻过的所有女人都滑!我现在终于明白荆轲那厮为何执意要带着你了,你俩在背地里估计没少做那腌臜事吧?这厮真不道地,只顾自己风流快活。老子也二十多天没同女人弄耸了,自己用手撮弄总不舒爽,今日被你这一勾,火已盛到极处,索性便替荆轲伺候你一回,如何?” “下流!”九生怒道:“你今日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舞阳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狞笑一声,道:“怎么,荆轲尻得,老子就尻不得?他除了脸长得俊俏点,哪里比得上老子?告诉你,老子那处可是天赋异禀,保你尝过一次便忘不了,日后指不定要求着我尻你呢!” 九生啐道:“你这样的无耻之徒,怎敢与荆哥哥相提并论?你连为他提鞋都不配!” 秦舞阳怒道:“老子不与你废话,先消了火再说!” 言罢,秦舞阳“刺啦”一声撕碎了九生的里衣,一双手在他身上大力揉搓,留下大片的红痕,又低头在九生脸上一通乱亲,九生只觉恶臭扑鼻,紧闭着嘴偏头躲闪,却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秦舞阳骂道:“给老子老实点,否则便先奸再杀,丢进河里去喂鱼!” 九生心中绝望,疾声呼道:“救命啊!荆哥哥!救我!荆哥哥!救救我!” 秦舞阳狰狞一笑,道:“你尽情地叫,反正他也听不见,倒平添了几分情趣。” 九生双目赤红,吼道:“秦舞阳!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秦舞阳嗤笑道:“好啊,你来杀我吧,我……”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秦舞阳骤然双目圆睁,口吐鲜血,僵了片刻,蓦地从九生身上翻倒下去,仰面躺在草丛里,已是气绝而亡了。 秦舞阳的血喷进了九生的眼睛里。 隔着一层血雾,他瞧见了背光而立的荆轲,手持长剑,满面肃杀。   ☆、第91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8 九生抖声唤道:“荆哥哥……” 荆轲走过来,将赤-裸的九生拥进怀里,温声安抚道:“有我在,没事了,别怕。” 九生紧紧搂着他,只觉得后怕,浑身颤抖。 荆轲伸手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拿过来,披在九生身上。 两个人便静静的拥抱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待九生慢慢冷静下来,荆轲将他从地上打横抱起来,然后一脚将秦舞阳的尸身踢进了滚滚长河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生倚在荆轲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这才彻底安下心来,不禁内疚道:“荆哥哥,对不起。我说过不给你惹麻烦的,可现在……” “这不是你的错。”荆轲沉声道:“不必心怀歉疚。” 九生沉默片刻,道:“秦舞阳本来是要与你共谋大事的,可如今他死了,你没了帮手,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二人回到了先前休息的地方,荆轲靠树而坐,就势将九生置于膝上,依旧把他抱在怀里,这才开口道:“事到如今,也瞒不得你了。我此次赴秦,是为了刺杀秦王嬴政。” 九生道:“很危险,对吗?” “九死一生。”荆轲道:“故而我当初才极力反对你随我一同赴秦。” 九生道:“我早已猜到了。” 荆轲望着他,道:“那你为何还要与我同来?你就不怕死吗?” “怕。”九生回望着他,眸光闪烁,道:“但同你在一起,我便不怕了。与其孤零零的活着,还不如与你死在一处。” 荆轲心中激荡,久久说不出来。 半晌,荆轲笑起来,道:“好,既如此,我二人便同生死,共患难。” 九生握住他的手,笑道:“同生死,共患难。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荆轲指了指手边的包袱,道:“这里面一共装了三件东西,秦国叛将樊於期的人头,燕国沃土督亢的地图,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原本的计划是,我等以求和之名觐见秦王,上得朝堂,我捧着樊於期的人头,秦舞阳捧着督亢的地图,一同献于秦王,待展图之时,我便抽出事先卷在地图中的匕首,击杀秦王。如今,没了秦舞阳……” “我可以替代秦舞阳。”九生截道,“我有信心可以做好。” 荆轲道:“九生,我们要面对的可是秦王嬴政,他极是残忍,暴虐,嗜杀……” “我不怕。”九生脱口道:“我不认识秦王,也没听说过他的事迹,他在我眼中,就如同秦舞阳一般,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荆轲抚上九生的脸,笑道:“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九生心智如此坚韧,竟远超我的想象。” 九生挺胸,一脸骄傲道:“你以后定会发现我身上更多的好处。” 荆轲揉揉他的头发,笑道:“天马上就要亮了,再睡一会儿吧,否则明日便没有精神赶路了。” 九生忽闪着大眼,一脸期待道:“你就这样抱着我睡,好不好?” 荆轲微微一笑,隐约含了几分宠溺在里面,道:“好,都依你。” 九生便更深的依偎进荆轲怀里,靠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荆轲环抱着他,却了无睡意。 回想起今夜发生的种种,心绪复杂到了极点。 半夜醒来时,见身边空空如也,起身四顾,秦舞阳也没了踪影,心中便是一沉。 四下寻找,正自焦急,忽然听到九生的呼救声,急忙循声赶去,便撞见秦舞阳正压在九生身上欲行不轨。 那一刻,所有的理智瞬间被滔天怒火焚烧殆尽,再顾不得什么刺秦大计,什么襄助六国,什么扬名天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手起,剑落,一击击杀。 走过去,将瑟缩在地的人拥进怀里,怒火刹那被怜惜取代,还有挥之不去的惶恐。 若是九生真的被秦舞阳…… 不敢再想下去。 低头瞧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荆轲忍不住低下头来,在他眉间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轻吻。 九生,我心悦你,你心中又作何想? 应只是把我当作恩公吧? 这样也很好,至少,在所剩无几的余生中,我能与你携手共度。 很自私,对不对? 若真是为了你好,我绝不该让你与我一同赴死。 可是,我却只想牢牢抓住你,就算明知前方是末路,也想牢牢的抓住你。 如此乱世,留你一个人,我不安心,我会死不瞑目。 那便一起死吧,就算到了阴间,我也定能护你周全。 荆轲闭上眼睛,掩住所有情绪。 *** 朝阳投下斑驳树影,晨起的鸟儿啾啾唧唧,九生缓缓睁开了眼睛。 荆轲不在身边。 九生唤道:“荆哥哥!荆哥哥!” 荆轲在不远处应道:“我在这里!” 九生循声过去,发现荆轲正在烤鱼。 “马上就可以吃了。”荆轲道。 九生便在荆轲旁边坐下来,用力嗅了嗅,赞道:“好香啊。” 荆轲道:“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吃鱼,所以趁你睡着的时候去河里抓了两条。” 九生附和道:“我喜欢吃鱼。” 鱼烤好了,荆轲又细致的去了刺,才递给九生。 九生接过来,尝了一口,道:“好吃!” 荆轲笑道:“那便多吃点儿。” 吃饱了,二人再次启程。 没了秦舞阳,二人速度快了不少,半个月后,来到了秦国都城咸阳。 作为强秦的国都,咸阳的繁华盛景自然不必赘述。 立于长街之上,九生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荆轲道:“求见中庶子蒙嘉,他是秦王宠臣,由他引见最是妥当。” 二人便一同来到中庶子官邸,谒见蒙嘉。 蒙嘉接见了他们,但甚是盛气凌人,不假辞色。 待荆轲奉上厚礼,蒙嘉这才和颜悦色起来。 荆轲趁机表明来意,蒙嘉听后,信誓旦旦道:“尔等先在府中暂住,我自会去向大王禀明,静候佳音便是。” 荆轲躬身抱拳,道:“如此便有劳大人了。” 未出两日,便有了回复。 蒙嘉道:“大王有旨,明日在咸阳宫设宴接待二位使者。” 荆轲躬身道谢,蒙嘉虚与委蛇了几句便走了。 送走蒙嘉,反手关上门,荆轲目视九生,道:“是非成败,明日便有定论。紧张吗?” 九生摇摇头,平静道:“没什么感觉。” 荆轲道:“我却有些紧张。” 九生不禁失笑,道:“没想到荆哥哥你也会有紧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永远都那么镇定自若呢。” 事关九生的生死,荆轲如何能不紧张。 荆轲笑道:“看来,我的胆色还及不上九生你呢。” 九生上前一步,踮起脚,拥住荆轲的身子,柔声道:“荆哥哥,有我在呢。不管明天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荆轲愣了片刻,伸手环住九生的腰,用尽全身的力气搂住他,似乎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是夜,二人共枕而眠。 月色朦胧,九生绝美的容颜便笼在朦胧月色里。 他不停的说着话,荆轲与他仅一掌之隔,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看到他蘸了花汁般的双唇一开一合,间或勾唇巧笑,颊边漾出两只清浅梨涡,眸中光华流转,让一切都黯然失了颜色。 荆轲情动了。 他着了魔一般,低头便吻上了九生的唇。   ☆、第92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09 九生的唇比想象中还要柔软,甚至透着一股香甜,令他忍不住流连,温柔的吮吸,舔舐,含弄。 *疾速膨胀,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 荆轲将九生禁锢在怀里,两具身体一冷一热,紧紧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九生抵在他胸膛上的手,九生无力的挣扎,九生微弱的呻-吟,都是情-欲的催化剂,令荆轲迷乱沉醉,濒临崩溃。 在彻底失控的前一刻,荆轲骤然停了下来。 荆轲迅速被强烈的罪恶感和羞耻感攫住了。 你已经拉他陪你去死了,你还要强-暴他吗?你和秦舞阳有什么区别?不,你比秦舞阳还要低劣千万倍! 眼泪猝不及防的涌了出来。 九生吓坏了,急忙伸出手替荆轲拭泪,“荆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荆轲愧疚的不敢去看九生的眼睛,只不住道:“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九生想了想,道:“是因为你刚才对我做的事情吗?你不用道歉啊,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是喜欢的。” 他越是如此说,荆轲越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九生视他为恩人,追随他,信任他,支持他,甚至将性命都交托在他手上,而他却怀着龌龊的心思,欲对九生行禽兽之事,实在令人不齿。 九生心思澄澈,哪里懂得荆轲这番深沉心思,只觉得是自己方才的推拒之举伤了荆轲的心。 “荆哥哥,我方才推你,是因为我快要不能呼吸了,真的不是因为我不喜欢。”言罢,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九生主动凑上前来,吻上了荆轲的双唇,并学着荆轲方才对他做的那样,生涩的噙住荆轲的唇瓣吮吸,还不时伸出舌头舔一舔。 渐渐的,荆轲开始回应他。 与先前的那个亲吻不同,这次是不带任何情-欲的,是充满怜惜的。 明日或许便是死期,权当这个吻便是临上黄泉路前的犒赏吧。 结束这个缠绵到极致的亲吻,荆轲将九生拥进怀里,道:“睡吧,明日可是一场恶战,半点儿分不得神。” 九生把脸埋在他胸前,瓮声应道:“嗯,荆哥哥,晚安。” 荆轲拍拍他的背,道:“晚安,做个好梦。” *** 第二日,荆轲与九生早早梳洗完毕,静候蒙嘉遣人来唤。 未免惹人生疑,九生今日并未遮面。 一直等到巳时三刻,蒙嘉终于派人来了。 二人带上献礼,跟随来者,行出官邸,上了一辆马车,往秦国王宫行去。 车中寂寂无语,二人面上俱是一派沉静,无丝毫惊惶之色。 到了王宫正门,二人下车,早有宦官等候多时,在前引领,缓步入宫。 秦宫巍峨,楼阁耸立,廊腰缦回,复道行空,甚是磅礴。 九生双手捧着督亢地图,与荆轲并肩而行,容色肃穆,步履稳健,全不似平日里那般恣肆模样,俨然换了个人一般。 荆轲拿眼角余光去瞧他,见状,竟莫名觉得心安。 不知行了多久,当先而行的宦官终于止步,立于一座恢弘大殿之前,高声道:“燕国使者到!” 未几,殿中便有人高声回道:“请燕国使者上殿!” 宦官便做了个请的手势,依旧率先而行。 二人紧随其后,弯腰低头,举步进殿。 宦官止步,二人随即站定,屈膝跪拜,道:“燕使荆轲、九生参见秦王!” 九生便听到一把低沉浑厚的男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响彻在大殿上,“起身吧。” 二人依言起身,正当此时,中庶子蒙嘉从满殿大臣中缓步行出,进言道:“大王,燕王为表归附大秦之衷心,可是备了厚礼呢。” 荆轲接言道:“臣手中所捧的锦盒中,装的正是秦国叛将樊於期的项上人头。太子丹听闻秦王悬赏黄金千斤、封邑万户来缉拿樊於期,便翻遍燕国上下追捕于他,历时三月,终于得手,特命臣进献秦王,以解秦王心头之患。” 九生紧跟着道:“臣手中所持,乃燕国最肥沃之土地督亢的地图。燕王将国之粮仓赠予秦王,足见附秦之心可表日月。” 片刻沉默过后,秦王却并未命二人上前献礼,只道:“抬起头来。” 二人依命而行,缓缓抬头,殿中登时响起一片惊艳之声。 九生感觉到有许多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其中最具压迫感的一支,正是来自王座之上的秦王,九生垂眸避开,保持镇定。 秦王轻咳一声,殿上霎时鸦雀无声。 秦王抬手指向九生,发号施令,道:“你,将锦盒与地图一同呈上来。” 事到如今,无论情势如何变幻,他们能做的,只有服从。 九生恭声应是,缓步来到荆轲身前,接过他手中的锦盒。 荆轲望着他坚毅的面容,心中虽已翻江倒海,面上却什么也没有。 转身之际,视线短暂相接,又迅速分开。 只这一眼,心意已通。 九生拾级而上,在距王座三步开外的地方垂首站定,等着秦王发话。 不想,秦王再次道:“抬起头来。”顿了顿,接道:“看着寡人。” 九生便抬头看向他。 九生原以为秦王嬴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没想到竟是个壮年男子,浓眉如剑,目似寒渊,鼻如悬胆,唇似刀刻,俊朗非常。 可嬴政看着他的目光却令九生心中无端生出惊惧来,那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强占欲,竟比深海中那些凶恶的男鲛还要强烈、野蛮、肆无忌惮。 九生想要将视线移开,可嬴政身周散发着令人不容抗拒的威势,竟令九生不能将视线挪动分毫。 视线胶着许久,嬴政终于开口,道:“将锦盒打开。” 九生镇定心神,依言将锦盒打开。 里面盛着的,确是樊於期的人头,虽经过特殊处理,但已开始腐烂了,发出阵阵恶臭。 嬴政只扫了一眼,便淡声道:“合上吧,把地图打开。” 终于走到这一步。 虽然原计划是由荆轲执行这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没成想,最后站到嬴政面前的,竟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九生。 但事已至此,容不得半点儿退缩,或许他能将嬴政击杀也未可知。 地图一寸一寸展开,待要尽展之时,九生疾速抽出藏于图中的毒匕,猛地朝嬴政刺去。 变故突生,满殿皆惊。 在九生抽出匕首的那一刻,荆轲疾速向王座的方向扑来。 殿中守卫反应亦十分迅捷,即刻便去阻拦荆轲。 荆轲受阻,于王座之下与一众守卫杀成一团。 王座之上,九生手执毒匕逼近嬴政,明明只是一瞬间,却觉得被无限拉长。 毒匕已至眼前,嬴政却依旧不躲不避,端坐于王座之上。 九生似乎看到他的唇边噙着一丝浅淡的笑,那笑里,满是嘲弄。 在毒匕即将撕裂王袍刺进血肉的前一刻,嬴政骤然出手,如鹰爪般快、准、狠,猛地钳住了九生执匕的手腕。 腕骨似乎被捏碎了,传来钻心的疼痛,毒匕脱落,被嬴政振袖击飞,钳制九生的那只手往里一扯,九生便如一只被-操控的人偶般,跌进了宽大的王座里。 嬴政旋即便翻身将九生压在了身下。 嬴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嗤笑一声,道:“就凭你们,也想刺杀寡人么?简直可笑。” 九生迎视着嬴政的目光,眼里没有丝毫畏惧,道:“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成功了呢?” 嬴政觉得有趣,道:“那你现在知道结果了,心中作何感想?” 九生道:“没有感想,左右不过一死罢了。” 嬴政笑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荆轲终是寡不敌众,被守卫制服,左腿受了伤,汨汨冒血。 嬴政坐直身子,手依旧钳着九生,令他动弹不得。 中庶子蒙嘉扑通跪地,痛哭流涕道:“大王明鉴,臣实不知他二人竟以归附为名意图谋刺大王,故而才会引见他二人面见大王。臣只是想为大王分忧,不想却弄巧成拙,求大王责罚!” 嬴政却不理他,只沉声道:“王翦何在?” 便有一身材魁梧的武将上前拜道:“臣在。” 嬴政道:“寡人命你率十万兵马,即刻出征,讨伐燕国。灭燕之日,便是你归秦之时。” 王翦领命而去,殿上鸦雀无声。 嬴政望着被逼跪在殿下的荆轲,道:“灭亡燕国的不是寡人,而是你们这些愚不可及的刺客,你们便是罪魁祸首。” 荆轲啐出一口血痰,道:“秦王无道,天下饱受其苦,无不欲斩其首,生啖其肉,夜寝其皮,痛饮其血,蹴其首级,以替天行道。今日,我等虽功败垂成,他日,定有后继者,完成我等未继之使命。嬴政,我二人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嬴政冷笑一声,道:“你不过是想借行刺寡人之事扬名立万罢了,何必假借天下人之名,矫言伪行。” 荆轲横眉道:“是非功过,天下人自有论断。” 嬴政道:“可惜,你永远听不到了。来人,将他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便有人上前,拖起荆轲,往殿外行去。 荆轲偏头,望向被嬴政钳制在侧的九生。 九生亦回望着他,漾出一个绝美的笑来。 荆轲便也无声的笑起来,直到被拖出大殿,再也看不见九生的容颜,依旧在笑着。 嬴政转头看向九生,将那个未及敛起的笑尽收眼底。 微有怔愣,嬴政道:“他能不能活下去,决定权在你。” 九生蓦地转头看他,难以置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政却不答他,径自向大殿中的众臣道:“既已摆了宴,便不能浪费,众卿只管吃喝玩乐,寡人便不奉陪了。” 说罢,在众臣山呼海啸般的谢恩之声中,嬴政拽着九生离开了大殿。 九生不知他意欲何为,强忍着手腕上的剧痛紧跟他的步伐。 未几,嬴政拉着他进了另一处宫殿,甩手将他扔进了一张大床里。   ☆、第93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0 九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紧跟着便跌进了一张又大又软的床里。 用完好的那只手支撑起身体,九生望向负手立在床边的嬴政,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嬴政寒潭似的双眸盯视着他,道:“意思很明确,你若是表现的好,寡人便留荆轲一条命。” 闻言,九生喜出望外。 原以为必死无疑,熟料竟还有活路,教他如何能不欣喜? 他想让荆轲活下去。 如今,嬴政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报答荆轲救命之恩的机会。 九生忙道:“我要怎么做,才算是表现好?” 嬴政吐出一个字:“脱。” 脱?脱什么? 九生忍不住腹诽:你就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儿吗?多说一个字能累死吗? 不解其意,九生只得不耻下问,道:“你让我脱什么?” 嬴政蹙眉,冷道:“不要挑战寡人的耐心。” 荆轲的生杀大权握在他手上,九生不敢惹怒他,只得嗫喏道:“我……我愚笨的很,你不把话说明白一点,我就听不懂。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再多提示几个字给我?” 所向披靡的秦王,第一次生出了微弱的挫败感。 他朝九生招招手,道:“你过来,到寡人身边来。” 指令明确,九生依言而行,踩着大床来到嬴政身边站定。 嬴政站在床下,比九生矮了一头。 若他手中现在有一把匕首,轻易便能刺进嬴政的咽喉。 可他手无寸铁,而且经过刚才的对垒,九生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嬴政的对手。 加上荆轲的命还握在他手里,冒然出击有百害而无一利,如今能做的,便是无条件的顺从,只有这样才能让荆轲活下去。 活下去,便有希望。 嬴政抬手,长指一挑,便轻而易举的解开了九生腰间的束带。 九生顿时反应过来,嬴政刚才是命令他脱衣服。 猛地后退一步,九生拽紧衣袍,吞吞吐吐道:“我……我懂了,我自己来……” 嬴政没有提出异议,静立床前。 可是,面对嬴政肆无忌惮的目光,九生实在动不了手。 他迟疑着背过身去,在心中一遍遍说服自己:为了就荆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做。 咬紧牙关,九生抬起手来,一件一件的脱掉身上的衣服。 九生却不知道,这样的举动只会更加撩人心弦。 嬴政注视着九生的每一个动作,眼瞧着他一点一点剥开自己。 修长的脖颈,纤瘦的肩,线条优美的背,不盈一握的腰,雪白丰满的臀,笔直细滑的双腿,慢慢在眼前显露。 *好似灯芯,越是挑拨火苗越是旺盛,终于熊熊烧起来。 嬴政除去衣袍,上到床上,从背后抱住九生赤-裸的身体,声音暗哑道:“你是寡人见过最愚蠢的刺客,却也是最美的刺客。恭喜你,已经成功引起了寡人的注意,你的美人计奏效了。” 嬴政的身体热的似火,九生几乎被烫到,尤其是抵在股间的那根滚烫巨物,九生甚至能感受到它的搏动。 九生僵硬的站着,瑟瑟发抖。 嬴政若有似无的亲吻着九生的脖颈,道:“在寡人厌倦你之前,绝不会取荆轲性命。所以,你要用尽浑身解数来讨好寡人,好让寡人对你的热情持续的久一点,懂吗?” 九生懂的。 他强自镇定心神,在嬴政怀里转过身来,试图用自己那点儿可怜的经验来取悦嬴政。 他踮起脚,主动吻上嬴政的双唇,含住,吮吸,厮磨,舔舐。 可是他太紧张了,动作又极生涩,好几次不小心咬到嬴政的嘴唇。 嬴政却没有出声阻止。 于他而言,这既是折磨,又是极致的享受。 他已经许久没有在床笫之间感受到这种浑身战栗的快感。 嬴政握住九生的腰,摩挲许久,终于忍不住朝下行去,探向那处隐秘的、诱人的所在。 ≡[。。]≡两千只河蟹爬过≡[。。]≡ 嬴政低吼一声,终于释放在九生体内。 他浑身脱力般伏在九生背后,感受着汹涌的余韵。 九生被他压在身下,满身是汗,已尽昏迷,仿佛一只被捞上岸的死鱼。 两滴泪从眼角滑下,落进枕头里,未及留下痕迹,便洇了进去。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因着什么缘故,九生的眼泪失去了结珠的能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眼泪而已。 微咸,还透着些许苦涩。 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九生想:我所经受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少,他保住了荆轲的性命。   ☆、第94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1 九生醒来的时候,天已黑了,屋里掌着灯。 他依旧睡在那张大床上,股间的黏腻已被清理干净,但好似被千万匹马踩踏过一般的身体依旧提醒着他:之前种种不是梦境。 他记不清嬴政换了多少种姿势,要了他多少次。 从一开始撕裂般的疼痛,到最后的麻木,他都如一只人偶般任嬴政摆布。 九生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嬴政身下了,可是并没有。 他昏了过去,如今又醒来了。 嬴政不在身边。 九生试图坐起来,可腰膝酸软无力,他又重重跌进床里。 动静太大,引来了一直守在外面的侍女。 侍女屈膝行礼,道:“奴婢绿枝,是大王派来伺候公子的。” 九生不想自己的狼狈模样被旁人看到,扯过被子一直盖到脖子,只露出一颗头来,道:“嬴政呢?” 绿枝听他竟敢直呼大王名讳,不禁吓得脸色白了白,道:“大……大王他……他在芷阳宫与慧美人一同用晚膳。” 九生看了看四周,自己的衣服不见了踪影,便不确定道:“绿枝?” 绿枝忙应道:“奴婢在。” 九生道:“你去帮我寻套衣袍过来。” 绿枝道:“奴婢早已备好,这就去取。” 言罢,绿枝施了一礼,缓步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套月白锦袍回来了。 绿枝要帮他更衣,九生不肯。 先不说他此时未着寸缕,更何况嬴政在他身上留下的那许多痕迹……若是被旁人看见,他会羞愤而死的。 绿枝也不敢勉强,便把衣袍放在床头,再次退了出去。 九生强忍着酸痛起身,每行一步,便牵动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 光脚下了床,打开衣袍,一件件穿上。 可这套锦袍与他平日里穿的粗布衣衫相差甚大,九生折腾了半天才穿好。 正在费劲的系腰带时,忽然从背后伸过一双手来帮他。 九生以为是绿枝,便道:“不是说让你在外面等我吗?” 身后却响起一把低沉男声,道:“听说你一醒便寻寡人,寡人便进来了。” 嬴政! 九生悚然一惊,慌忙转身,谁知一个不稳便要跌倒。 嬴政伸手便揽住了他的腰,顺势将他带进怀里,身体紧贴在一起。 嬴政低头靠近他,在他耳边低声笑道:“怎么办?寡人又想要你了。” “不要……”九生吓得脸色发白,伸手抵上嬴政的胸膛,抖着声音道:“我受不住了……” 他这幅惊惧模样,引得嬴政又是一阵心痒。 但他知道,九生说的是实话。 九生初承雨露,先前便受不住晕了过去,若是再来一次,只怕会把他弄坏。 嬴政还想留着他慢慢把玩,不愿操之过急。 松手放开怀中瑟瑟发抖的小美人,嬴政道:“饿了么?寡人命人做了些燕国名菜……” “我不饿。”九生打断他,道:“我要见荆轲。”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无礼的打断他。 奇怪的是,嬴政心中并没有丝毫不快,反倒觉得新鲜。 凝视九生片刻,嬴政唤道:“赵高。” 立即便有人快步进来,“臣在,大王有何吩咐?” 嬴政道:“带他去见荆轲。” 赵高恭声道:“是,大王。” 九生没有料到他竟如此爽快,一时有些怔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越过他走了。 赵高带着九生一路来到天牢。 这里阴暗,潮湿,充斥着难闻的腥臊之气。 一想到芝兰玉树般的荆轲竟被关在这样腌臜的地方,九生心中顿时酸楚不已,几乎流下泪来。 赵高在一处牢笼前驻足,道:“公子,到了。” 九生扒着牢笼的铁门,望着里面匍匐在地的男子,几乎不能相信这便是荆轲。 只见他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身上依旧穿着今早入宫时的那件玄色衣袍,但已破烂不堪,露出绽开的血肉,显见是刚受过重刑。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脸,教九生看不真切。 九生心如刀绞,委顿于地,失声唤道:“荆哥哥,荆哥哥,我是九生啊,荆哥哥,你看一看我,荆哥哥……” 地上的男子没有任何反应,只不住的发着抖。 赵高在一旁道:“公子,他刚受过刑,神志不清,估计听不到你说话。不过就算他听到了,也无法应你。” 九生偏头看他,心中忽然生出一阵寒意,漫过四肢百骸,遍体生寒,“……他为什么无法应我?” 赵高平静道:“因为他不停的辱骂诅咒大王,所以刑讯官便把他的舌头剪掉了。” “啊!!!”九生骤然尖叫一声,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他拼命的摇晃着牢门,不住嘶喊:“不可能!不可能!荆哥哥!荆哥哥!荆哥哥!” 地上的男子依旧没有反应。 九生抹掉脸上的泪,霍的站起,疾声道:“荆哥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说罢,九生不管不顾的冲出天牢,冲进暗夜里,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跑。 九生冲进羽阳宫的时候,嬴政正坐在案边品茶。 他疾步来到案边,抓起案上的一只瓷瓶,猛地朝地上砸去。 瓷瓶轰的一声四分五裂,九生徒手抓起一片碎瓷,直直朝着嬴政的咽喉刺去。 他自然没有可能得手,嬴政一招便制住了他,将他死死压在案上。 锋利的碎瓷却割破了九生的手,鲜血染红了五指,顺着指尖不停的往下淌。 身体上的疼痛却及不上心痛之万一,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模糊了嬴政野兽般狰狞的面孔。 九生剧烈的挣扎着,嘴中不住哭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他性命,你答应过我的!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我恨你!我恨你!你杀了他吧!也杀了我!与其这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嬴政,你杀了我吧!” 嬴政冷眼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待他骂够了,蓦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冷声道:“正因为寡人答应过你不伤他性命,所以他才能苟活在世上。否则,他早已被千刀万剐了,懂吗?” 九生失声痛哭,断断续续道:“这样……苟且偷生……有什么意思?还是……死了吧……死了吧……” “死?”嬴政勾唇一笑,道:“胆敢行刺寡人还想死?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九生泪眼朦胧道:“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他?不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嬴政伸出手,温柔的擦掉九生脸上纵横的泪,道:“你爱慕他,对吗?” 九生已慢慢从极度的悲愤中回过神来,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道:“不,我只是不忍心看他受辱,他那么骄傲张扬的人,怎么受得了……” “你爱慕他。”这回,嬴政用了肯定的语气,脸色随即阴沉下来,道:“寡人不允许,在寡人还没有厌倦你之前,决不允许你心里惦记着别的男子。” 九生嗫喏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千万不要迁怒于他。” 嬴政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乖乖呆在寡人的身边,否则,寡人便命人砍断荆轲的手脚,挖出他的眼睛,割去他的鼻子……”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九生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如墜深渊,寒意刺骨。 “怎么,这就怕了?”嬴政笑道:“寡人还有许多的手段没有告诉你呢。” 九生抖声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嬴政低下头来,附在他耳边,柔声道:“说,你会不会乖乖的呆在寡人身边?” 九生虚弱道:“会,我会乖乖的。” 嬴政道:“大点声,寡人听不见。”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九生屈辱又绝望,再次道:“我会乖乖呆在你身边。” 嬴政满意一笑,道:“搂住寡人的脖子。” 九生便伸出手,搂住嬴政的脖子。 嬴政揽住他的腰,将他从案上抱起,来到床边,动作轻柔的将九生放了上去。 九生闭着眼,心如死灰,眼泪无声的汹涌着。 嬴政看了一眼他满是鲜血的右手,出声唤道:“赵高。” 在外间侍立许久的赵高闻声而来,道:“臣在,大王有何吩咐?” 嬴政道:“传太医令来。” 赵高领命而去。 嬴政在床边坐下来,问道:“疼吗?” 九生睁开眼睛,望着嬴政,答非所问道:“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最可怕的人。”   ☆、第95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2 九生从那日开始便一病不起了。 发烧,盗汗,昏迷,呓语,哭泣。 许多太医都来看过,也吃了许多药,却总不见好。 嬴政瞧着美人一日比一日憔悴,脸色也一日比一日阴沉。 他心里甚至罕有的浮起了几丝怜惜之情,暗悔那日不该那般恫吓九生。 如此熬了将近一个月,病情终于有了起色,一日之中大概能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嬴政议完朝政常来看他,九生一听见他的脚步声从外间传来,便闭上眼睛假寐。 嬴政也不拆穿他,沉默的在他身边坐上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又过了半个月,九生的身子才大好了。 刚能下地,他便背着嬴政独自来到了天牢。 他要确定荆轲还活着。 九生一路畅行无阻,再次站到了那座牢房前。 荆轲依旧蓬头垢面的躺在阴影里,身上的伤口大多已经愈合。 九生出声唤他:“荆哥哥,我是九生,我来看你了。” 闻言,荆轲口中忽然发出呜呜之声,身体匍匐着后退,躲进了最远的角落里。 他紧紧抱着身体,把脸埋进膝盖里,不愿让九生看见,口中还不停的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九生心痛的无以复加,潸然泪下,哽咽道:“荆哥哥,别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都是我的荆哥哥。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离开这里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荆轲越发激动,扬手冲九生做出驱赶的动作。 九生洞悉他的心思,强笑一声,道:“好,那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离开天牢,九生漫无目的的在秦宫中游荡,一面走一面思索着出路。 在荆轲这件事上,拥有决定权的只有嬴政一人。 在这漫无边际的秦宫之中,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没有玲珑心思,没有巧舌如簧,没有长袖善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嬴政放过荆轲? 九生越想越绝望,驻足抬头,仰望青天,吐出胸中郁气。 却见天空中飞着一只纸鸢,随风飘摇。 九生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就好比那只纸鸢,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紧紧缠在他身上,而丝线的另一端,便握在嬴政的手里。嬴政觉得新鲜有趣,便把玩一番,待玩腻了,便撩开手去,任他摔的粉身碎骨。 但是,在粉身碎骨之前,他必须想方设法救出荆轲。 既然暂时想不出办法,多思无益,那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生拾级而上,缓步登上旁边的一处高台。 不想高台之上竟十分开阔,极目四望,却望见了最不想见的人,转身欲走,却已来不及。 “过来。”嬴政沉声命令道。 九生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嬴政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高台上除了嬴政外还有许多人,除了服侍的奴婢,尽是些锦衣华服的美貌女子,还有几名稚子。 秦宫上上下下,没有不知道九生的,却都只是听说大王擒了一个燕国的美貌刺客,当即便带回宫中临幸了,后来那刺客病了,大王更是殷勤探望,关怀备至。 如今终于得以亲见,这些人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九生,目光各异,有惊艳,有探究,有怨毒,有漠然,但因为嬴政在侧,均不敢妄自非议。 九生却只垂首立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只听嬴政道:“到寡人身边来。” 此言一出,身后霎时又多了几道嫉妒的目光。 他们这些夫人、公子尚不能随意近嬴政的身,九生作为一个曾经意图行刺的刺客,却能获此殊荣,怎能教人不嫉恨? 九生却若无所觉,缓行几步,来到嬴政身侧。 嬴政问道:“会射箭吗?” 九生答道:“不曾学过。” “看着。”嬴政张弓搭箭,对准盘旋在蓝天上的鸿雁,倏然放箭,箭矢精准的刺进鸿雁的身体,鸿雁骤然失了平衡,直坠而下,尸身落在了未知的某个地方。 九生不喜欢。 鸿雁何辜,遭此无妄之灾。 嬴政把手中角弓递给他,道:“试一试。” 九生接过来,学着嬴政方才的样子弯弓射雁。 虚发数箭之后,嬴政站到他身后去,从背后拥着他,左手覆上他握弓的手,右手覆上他搭箭的手,手把手地教导他,道:“沉肩,开背,舒胸,拈弓,架箭,对准,放箭!” 利箭离弦之际,九生强自偏了方向,不想却还是有一只鸿雁被射中,急速坠落。 嬴政松开他,默了片刻,道:“赵高,带众位夫人、公子下去歇息吧。” 赶人之意再明显不过,众人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面上却都含着吟吟笑意,纷纷告退。 高台之上转瞬便只剩了九生和嬴政两个人。 九生以为他又要发难,早已做好了准备,不想却听嬴政温声问道:“身子可大好了?” 九生错愕片刻,低声回道:“好了。” 微风吹过,吹乱了九生的鬓发。 嬴政抬手替他将乱发理到耳后,手指顺势捻住九生的耳垂,稍一揉捏,笑道:“是福厚之命。” 福厚?我吗?九生心中嗤笑一声,没有答言。 嬴政的手指顺着他的面颊滑下,挑起他的下巴,迫他望向自己。 九生缓缓抬眸,纤长的睫毛撒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嬴政一直望进他的眼眸深处,穿过层层波光,洞悉深藏其中的无奈与哀愁。 就连他的哀愁都是美丽的,诱人的。 嬴政缓缓低头,在九生的眼睛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此生从未如此珍之重之的吻过任何一个人,九生是第一个。 嬴政抬起头,九生却还闭着眼。 看在嬴政眼里,这便是一个邀请。 嬴政毫不犹豫的再次低头,封住了九生的双唇。 九生一病便是一个多月,嬴政虽然也没憋着,但在别人身上却寻不到与九生欢好时那种舒爽到骨子里的快-感,纯属泄欲而已。 如今,九生好容易痊愈,只是看着他,嬴政便似吃了催-情-药一般,那处硬的发疼。 他一刻也等不得了,必须将这个勾人的小妖精就地正法。 越吻越狂乱,嬴政步步逼近,将九生抵在了矮墙上,伸手便来扯九生的衣袍。 九生心知不管怎么抵抗都是无用,只得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两千只河蟹爬过≡[。。]≡   ☆、第96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3 嬴政今日已比第一次时收敛了许多,只要了他两回,九生却还是有些受不住,事毕后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嬴政怀里。 嬴政径自将他打横抱起,步下高台,边走边道:“你也太瘦了些,须得养胖一点儿。” 九生伏在他怀里不出声,眼见高台之下以赵高为首立着许多人,显然已等候多时。 那……那方才他与嬴政……的声音岂不是被他们尽收耳底了? 思及此,九生羞愤欲死,转头把脸埋进了嬴政怀里,做起了鸵鸟。 这是在藏羞么? 嬴政极其罕有的笑了起来。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那种真正的、直达眼眸深处的、愉悦的笑。 别人没看见这个一闪即逝的笑,赵高却是看得分明。 他服侍嬴政已有十年之久,甚少见他有真正开怀的时候。 嬴政一直是冷酷的,威严的,不苟言笑的。 而这燕国小刺客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却能惹得嬴政一笑,这已相当不寻常。 心思机敏的赵高立即便意识到:这燕国小刺客只怕要宠冠后宫了。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福分消受这份荣宠。 敛起心思,赵高上前几步,恭声道:“大王,可是要回羽阳宫?” 嬴政看了怀中的九生一眼,道:“去高泉宫吧。” 高泉宫中有一处温泉,嬴政常在泉中沐浴解乏。 赵高应是,招呼车辇过来,却不想嬴政径直越过车辇,向前行去。 此处距高泉宫甚远,步行少说也得半个时辰,嬴政怀里又抱着人,也不知吃不吃得消。 可赵高也不敢上前去劝,只得命车辇跟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静默的走了许久,九生终于从嬴政怀里抬起头来。 抬眼去瞧嬴政,只能看到他刀削般的侧脸,线条坚毅而硬朗,颊边已起了细细一层薄汗,在骄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九生挣扎了一下,低声道:“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嬴政却将他抱得更紧,道:“乖乖的。” 闻言,九生的身子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 他已对“乖乖的”三个字有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嬴政心中一黯,转而说道:“听话。” 九生合了合眼,压下心中的异样,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未几,到了高泉宫,嬴政屏退左右,只剩了他和九生两人。 放下九生,嬴政自己动手除去衣袍,露出精壮挺拔的身体,又来脱九生的衣服。 虽已做过比这更加亲密的事情,如此赤-裸相对,九生还是有些窘迫,不禁握住嬴政的手,道:“你先下……下水去吧,我自己来。” 嬴政却不动,道:“寡人喜欢帮你脱。” 无法,九生只得缓缓松开手,任嬴政慢条斯理的解他的衣袍。 束带,外袍,衬袍,里衣,一件件散落在地。 嬴政略带薄茧的大手在他白皙柔嫩的肌肤上摩挲,引得九生一阵颤栗。 嬴政戏谑一笑,道:“寡人喜欢看你一点一点裸-露出来的样子,仿似在看一朵娇美的花缓缓绽放,露出当中娇嫩的花蕊。寡人更喜欢你在掌中颤抖战栗的模样,在身下哭泣求饶的模样……你所有的模样,寡人都喜欢。” 九生只想送他两个字:无耻。 可他不敢。 九生更恨自己敏感的身体,只要嬴政轻轻一碰,便酥麻难耐。 这是潜藏在他体内深处的鲛人本性,被嬴政轻易便挖掘出来,无论九生怎么努力都抑制不住。 嬴政瞧着他白皙的身体因为害羞整个变成了粉色,甚是冶艳,欲-火重又熊熊燃起。 他极力忍下来,牵住九生的手,沿着石阶向温泉中走去。 虽说是温泉,却更似湖,水面甚为广阔,其上轻烟笼罩,意境朦胧。 泉边有假山乱石,其中花木丛生,香气氤氲至鼻端,相当怡人。 温泉正中,建有一方石台,比水面略高一点儿,台上放了许多鲜果美酒。 泉底是修砌得异常平整光滑的石面,行走其上,说不出的熨帖。 九生缓缓将自己浸在水里,舒服的闭上眼,长出一口气。 因为生病的缘故,他已经许久没有浸过水了。 虽然期间绿枝也帮他擦过身,却都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嬴政看着他,问道:“舒服吗?” “舒服。”九生一直紧绷着的心神在蒸腾的热气里蓦然松懈下来,回望嬴政,怯声道:“我可以常来吗?” 嬴政捻起粘在九生脸上的一缕湿发,道:“嗯。” 九生道:“就算你不在,我也可以来吗?” 嬴政道:“当然。” 九生在心里欢呼一声,纵身扎进水里,像条白色的大鱼般向远处游去。 嬴政看他游了半晌,忽地也起了玩兴,游着朝九生追去。 九生远远瞧见嬴政朝自己游过来,心中嗤道:想追上我?哼,下辈子吧。 他便故意放慢游速,待嬴政离得近了,再猛地游走,将嬴政甩得远远的。 嬴政自然明了九生是故意耍弄他,但却不着恼,只觉得有趣,仍是忽远忽近的追着九生游走。 九生耍了嬴政几次,便有些意兴阑珊。 回头看去,身后却忽然没了嬴政的身影。 “嬴政……”九生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该不会是淹死了吧? 九生慌忙往回游去,潜到水下四处搜索。 游到水中那处石台时,忽见一个身影从石台后冲出,径直朝他扑来。 九生没有防备,登时便撞进了一副健壮的胸膛里。 嬴政圈着九生的腰浮出水面,甩掉脸上的水珠,道:“抓到你了。” 九生看着嬴政近在咫尺的脸,怔愣道:“我还以为……” 九生没有说下去,嬴政接道:“以为什么?以为寡人溺水了么?” 九生垂眸不语。 嬴政默了片刻,直视着九生,道:“你在担心寡人?” “我没有!”九生矢口否认,道:“我……我只是怕你死了,我会被当成杀人凶手。” 嬴政凝视着他,蓦地低头封住了九生被热气蒸得愈发莹润的双唇。   ☆、第97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4 自打在高泉宫的温泉中要了九生一回之后,嬴政便上了瘾。 水里的九生和床上的九生不一样,更美,更媚,更催情,更*。 每隔几天,嬴政便要带九生来高泉宫泡一次温泉,当然,还要顺带做些别的。 后来,嬴政便干脆把九生的寝宫从羽阳宫迁到了高泉宫。 嬴政白日在曲台宫处理政务,夜里便留宿高泉宫,再没临幸过旁人。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九生变得越来越嗜睡,食欲也愈发不振。 服侍他的婢女绿枝只以为是寻常的春困罢了,便没放在心上。 及至一日晚膳时,九生忽地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呕吐起来,绿枝才彻底慌了神,急忙去请了太医来瞧。 太医询问了一番症状,便为九生切脉。 切了半晌,只见太医的脸色乍青又白,看着九生的眼神直如看怪物一般,却又不发一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绿枝急道:“太医,公子到底生了什么病?严重吗?” 太医哆哆嗦嗦地收了手,嗫喏半晌,道:“此事我也拿不定主意,还需其他太医再来诊视一番,商议过后才能有定论。” 闻言,绿枝几乎要哭出来了。 连太医都拿不定主意,公子定是生了什么重病,若是被大王知道了,定会治她伺候不周之罪。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正当此时,嬴政从外间走了进来,径直坐到九生身边,见有太医在,便道:“怎么,哪里不舒服?” 九生摇了摇头,道:“只是晚膳时觉得肠胃不适,吐了一回,太医诊视一番,却也没说是什么病症。” 嬴政转向太医,道:“是何病症?” 太医立时跪伏于地,颤声道:“回禀大王,公子脉象奇特,实在匪夷所思,臣不敢妄言。” 嬴政立即道:“赵高,去把当值的太医及太医令都给寡人叫来。” 赵高领命而去。 嬴政细细去看九生,见他面色白皙莹润,实在不像有恙在身的样子。 难道是近来把他折腾得太狠了么?看来以后要节制些,不能再索求无度了。 赵高很快便带着太医令及数名太医赶到高泉宫。 嬴政免了他们的礼,着他们速来替九生诊治。 每位太医替九生切完脉,表情均与第一位太医殊无二致。 数位太医轮流诊治过后,太医令道:“恳请大王容臣等到外间商议片刻,再行回禀。” 嬴政点头准了,众太医有序退出。 嬴政有些心慌。 太医们谨慎如斯,实在不同寻常。 他伸手去握住九生的手,十指相扣。 九生抬眼看他,见他面色沉肃,眉间皱起细纹,薄唇紧抿,就连呼吸声都比平日里重了不少。 九生心中微动,嘴唇张了张,却还是偏过头去,什么都没说。 未几,太医令独自归来。 “启禀大王,经过臣等商议,有了定论。”太医令顿了顿,道:“臣等认为,公子并非抱恙,而是……而是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嬴政静默半晌,道:“寡人方才没有听清,你再说一遍。” 太医令跪在地上的身子瑟瑟发抖,壮着胆子再次说道:“回禀大王,臣等初时也难以置信,可公子脉来流利,如盘走珠,确是喜脉无误。大王神武,竟能让男子受孕,实乃开天辟地第一人也!” 满室婢女宦官尽皆跪伏于地,山呼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嬴政既难以置信,又喜出望外,一把将九生搂进怀里,极力压抑着心中狂喜,道:“你竟怀了寡人的孩子,这实在……实在是教人难以置信,但寡人心中是欢喜的。这或许便是上天的旨意,为了教寡人知道,寡人便是这天下的霸主,世间万物都将臣服在寡人脚下!” 九生耳中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嬴政在说些什么。 他竟然怀孕了!怀了嬴政的孩子! 当了几年的人,他竟忘了自己原本是个鲛人。 是啊,他是鲛人,又与嬴政做了那样的事情,受孕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可是,他却不愿孕育嬴政的孩子。 嬴政在他心中,是恶魔般的存在,令他害怕,畏惧,憎恨,却又无法逃脱。 如今,他却怀了恶魔的孩子。 这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一如他自己,就算来到了这世上,等待他的也只是无尽的苦楚折磨。 更何况,他甚至不能确定孩子生出来会是普通人还是鲛人。若是鲛人,定会被当成妖怪杀死吧? 不行,他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他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他也不想因为孩子,和嬴政一辈子纠缠在一起。 可是,这毕竟是他的孩子啊,他孕育的第一个孩子,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九生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对不起,刚得知你的存在,我就谋划着要杀死你,对不起…… 嬴政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欲要察看,却被九生死死搂着。 “怎么了?”嬴政轻抚九生的后背,劝慰道:“吓坏了吧?乖,别怕,有寡人在你身边。寡人是真命天子,定能保你无虞。” 九生越哭越难以自抑,泪水打湿了嬴政的衣袍。 嬴政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待室内只剩了他和九生两个人,便用此生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好了,别哭了,当心动了胎气。待你生下孩子,寡人便封你为美人,赏金千斤,食邑万家,不管你想要什么,寡人都依你,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寡人也会命人摘下来捧到你面前。” 九生脑海中刹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松开嬴政,直起身来,哽咽道:“真的?我想要什么,你都依我?” 嬴政抬手为他拭泪,道:“自然是真的。” 九生道:“那,我要你放了荆轲,可以吗?” 嬴政为他拭泪的手顿时僵住,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当真便如此迫不及待吗?”嬴政收回手,眸中的喜色刹那散尽,“你就不能让寡人的喜悦多持续哪怕一刻吗?你就非要在这样的时刻煞尽风景吗?你到底……到底……” 嬴政到底没有说下去,拂袖便走,走了几步,却又驻足,头也没回,冷声道:“看在孩子的份上,寡人姑且原谅你这一回。寡人希望你能铭记,你是寡人的人,也即将是寡人孩子的母亲,寡人不希望再从你嘴里听到任何其他男人的名字。” 说罢,嬴政头也不回的走了。 九生望着嬴政离开的方向,眼中的泪无声滑下。 为什么?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他为什么不肯答应?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救出荆轲?才能离开嬴政,离开秦宫? 九生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疯掉的。 他太压抑了,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如今,又怀了嬴政的孩子,还要谋划着怎么扼杀这个孩子,这是最令九生痛苦的。 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压得九生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他只想简单快乐的过一生罢了,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尔虞我诈,都不是他擅长的,更不是他所乐见的。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 不管处境多么艰难,总要一步一步走下去。 收拾起眼泪,整理好心绪,九生开始思考起如何解决迫在眉睫的难题:怎么不留痕迹的扼杀腹中胎儿。 九生躺下来,睁眼到子时,心中终于有了计较。 正准备睡下,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嬴政不在身边。 九生唤道:“绿枝!” 绿枝应声进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九生道:“嬴政呢?” 绿枝觑了觑他的脸色,道:“大王今夜歇在芷阳宫了。” 九生面上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绿枝退了出去,九生重又躺下,心道: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事实却是,他一直辗转反侧到五更天却还了无睡意。 与嬴政共枕而眠将近三个月,九生早已习惯了他的怀抱,习惯了他的温度,习惯了他的味道。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没了嬴政在身边,他睡不着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九生终于昏昏睡去。 这一睡便睡到了午时。 绿枝担心他饿坏了身子,斗胆将他叫醒,劝道:“公子,用过饭再睡吧。” 九生头痛欲裂,强自起身,简单洗漱,虽然没有胃口,却还是来到了桌前。 绿枝道:“大王特地请来了燕国名厨,为公子烹制了这一桌燕国菜。” 九生忍着恶心吃了几口,便弃了著,道:“我要独自去外面走走,你们都别跟过来。” 绿枝为难道:“可是……” “没有可是。”九生起身,径自向外面行去。 天高云淡,微风中裹着花的香气。 九生再次来到了嬴政曾教他射箭的那处高台,站在阶梯之上向下俯瞰。 他上来的时候在心里默数了一下,一共有二十八级石阶。 从这里滚下去的话,必能如愿。 九生抚上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脸上浮起一个苦涩的笑。 “孩子,对不起,你还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我却要……可是,我也是无可奈何,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九生拭掉一滴泪,继续道:“只愿你能转生到一户好人家,遇到一对疼爱你的父母,开开心心的长大,一生平安喜乐。来世若是有缘,我们再做母子……” 九生缓缓闭上眼,微风卷动着他的衣袍。 深吸两口气,他直直倒了下去。   ☆、第98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5 千钧一发之际,却不知从何处伸来一只手,蓦地卷上九生的腰,将他扯进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撞击力太大,那人一个不稳,搂着九生摔倒在高台之上。 那人昂起头,道:“你没事吧?” 九生的下巴撞在了那人的胸膛上,嘴唇被磕破,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撑着地站起来,九生看向被他砸倒在地的男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十分英俊,但看着面生的很。 被他如此肆无忌惮的打量,男子便有些堂皇,面上浮起一丝羞赧。 动作利落的起身,男子再次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我没事。”九生垂眸,道:“方才……谢谢你了。” 男子笑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便告辞了。”言罢,九生转身便拾级而下。 男子在他身后喊道:“我叫扶苏,你叫什么名字?” 九生装作没有听到,径自走了。 扶苏站在高台上,望着九生远去的背影,抬手抚上刚才被撞的胸口,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来。 “这世上竟有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扶苏兀自呢喃道。 “扶苏哥哥!你在做什么?快来呀,纸鸢要掉下来了!”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华服女童焦急唤道。 扶苏回过神来,缓步来到女童身边,接过丝线扯动两下,纸鸢迎风直上青云,引得女童一阵雀跃。 “阳滋,扶苏哥哥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可有什么趣事发生?”扶苏道。 被唤作阳滋的女童登时便撇了撇嘴,道:“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倒是有一件奇事。” “哦?”扶苏饶有兴致道:“快说来听听。” 阳滋便蹙眉道:“去年冬天的时候,燕国有两个刺客以归附之名意图谋刺父王……” “原来是这件事啊。”扶苏打断道:“我在邯郸时已听说了……” “哎呀,你听人家说完嘛。”阳滋嗔道。 “好好好,你接着说。”扶苏笑道。 阳滋便接着说道:“那两名刺客自然是失败了,可父王竟把其中一名刺客带回了宫,十分宠幸。宫里见过那名刺客的人都说,那刺客虽是男子,却比女子生得还要美艳……” 听到此处,扶苏脑海中骤然浮现出方才救下的那名男子的倾城之姿,心中登时升起不祥的预感,难道…… “……可那刺客一向深居简出,我至今还没能得以亲见。你说……”阳滋顿住,蹙眉道:“扶苏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扶苏强笑道:“我听着呢,你继续说。” 阳滋便道:“最离奇的是,那刺客竟然有喜了,怀了父王的孩子!扶苏哥哥,你听说过男子有喜的吗?简直匪夷所思。” 扶苏博闻强识,也是闻所未闻,只觉十分荒谬。 “男子怎么可能有喜?这是违反天道的呀。”扶苏不以为然道:“定是那些宫人们闲来无聊,胡乱编排的罢。” “是真的。”阳滋振振有词道:“十来个太医亲自确诊的,王宫里一夜之间都传开了。” 扶苏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阳滋好笑道:“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你现在这个表情,哈哈哈。” *** 九生刚下高台,便见赵高匆匆从远处行来。 转身欲走,却被赵高叫住:“公子留步!公子留步!” 这回却不能装作没有听到了。 九生回过身来,待赵高来到近前,道:“有什么事吗?” 赵高深吸两口气,道:“公子,大王召见,请速速与我同去吧。” 九生默默叹了口气,道:“走吧。” 九生随赵高一同来到了曲台宫,这里是嬴政处理政务的地方。 见他进来,嬴政放下手中战报,不悦道:“去哪儿了?” 九生垂眸回道:“随便走走。” 嬴政默了片刻,道:“过来。” 九生便走到他身边,赵高十分有眼色地默默退了出去。 嬴政将他抱坐在膝上,细细打量他的脸,见他眼下一片青色,不禁放软了语气,道:“昨夜没有睡好吗?” 九生低着头,道:“嗯。” 嬴政目光微一闪烁,道:“因为寡人不在身边?” “不是的!”九生下意识反驳,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这般激动实在有些欲盖弥彰,忙掩饰道:“只是心思有些烦乱罢了……” 嬴政眼眸深处便含了些微不可察的笑意,道:“昨日寡人的话说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闻言,九生愕然抬头。 相识这么久以来,这是嬴政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 嬴政微微仰起头,吻上他的唇,低声呢喃道:“一夜不见,有没有想寡人?” 九生往后躲了躲,背脊便抵在了长案上,退无可退。 嬴政的唇追赶上来,灼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大手跟着钻进他的衣袍里摩挲着,引得他微微颤抖。 嬴政低笑一声,哑声道:“你的身体竟比以前更加敏感了,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吗?” 九生双唇紧闭,他怕一张嘴便会控制不住呻-吟出声。 嬴政说的不错,他的身体比以前更加敏感了。 只是被嬴政这样抱着,便会有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颤栗,在皮肤表层游走。 被嬴政轻轻一吻,他便整个头皮发麻,浑身酥-痒难耐。 明明以前不会这样的,难道真的是怀有身孕的缘故吗? 嬴政含住他的耳垂,温柔的舔-弄,“寡人会小心些,不会伤到孩子的。” 说罢,嬴政分开九生的双腿,让他骑坐在自己身上。 只听刺啦一声,嬴政竟直接将他的亵裤撕裂,露出雪白的臀肉。 当嬴政一点一点进入他的时候,九生想:如果动作激烈一点儿,孩子是不是就保不住了? 于是,相识以来第一次,九生主动吻上了嬴政的双唇。   ☆、第99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6 九生再次失败了。 他实在低估了嬴政的自控能力。 不管他如何勾引,亲吻,抚摸,甚至自己动,都不能令嬴政像以前那般激烈。 嬴政控制的很好,轻进缓出,缱绻厮磨,直至到达顶峰。 倒是九生,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出了精。 要知道,以前嬴政那般激烈的时候,九生都甚少能够出精,可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了? 九生沉浸在余韵及费解里,伏在嬴政肩头喘息。 嬴政吻吻他汗湿的脖颈,缓缓从他身体里退出来。 九生不妨他突然动作,身子一阵颤抖,紧紧搂住了嬴政的脖颈,虽咬着牙,却还是溢出了一声低吟。 嬴政心中十分受用,细碎的吻着九生,一直从脖颈吻到眉睫,这才开口道:“寡人答应你,待孩子一出生,便放荆轲回燕国去。” 九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睁大双眼,盯着嬴政的脸看了半晌,才颤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你……你再说一遍!” 嬴政怜爱的抚摸着他的脸,温声道:“待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寡人便赦了荆轲的死罪,派人送他回燕国去。” “真的吗?”九生眼里已漫起泪光,不确定道:“你不是在骗我?” “真的。”嬴政吻上他的眼睛,道:“不骗你。” 九生喜极而泣,一把抱住嬴政,胡言乱语道:“谢谢!谢谢你!太好了!我真的好开心!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嬴政任他抱着,轻轻拍着他的背,神色温柔极了。 可在温柔背后,却潜藏着别的什么,教人看不分明。 正当此时,赵高在殿外高声道:“公子扶苏求见大王!” 嬴政把九生从身上抱下来,放到身边坐好,又整理好两人的衣袍,才道:“宣。” 未几,扶苏阔步进殿,拜道:“儿臣扶苏,参见父王。” 嬴政淡声道:“起身吧。” 扶苏直起身来,向王座看来,不意便瞧见了嬴政身边的九生,顿时便有些怔愣。 九生亦认出了扶苏,心中一凛,想道:他不会把方才的事情告诉嬴政吧?嬴政才松了口,若是被他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以他细密的心思,不难猜到他的意图,一怒之下再反了口可如何是好? 正兀自担忧,忽听嬴政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扶苏急忙收敛心神,恭声回道:“儿臣只是看父王身侧这位公子有几分眼熟,故而才会失了仪态,请父王见谅。” “喔?”嬴政看了九生一眼,道:“你见过他?” 九生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只听扶苏垂眸回道:“儿臣方才陪阳滋在鸿台之上放纸鸢,远远瞧见一人亦在鸿台散心,姿容与这位公子有几分相似。” 嬴政转向九生,道:“你方才去了鸿台?” 九生并不知道那座高台叫不叫鸿台,只道:“我今日午后觉得烦闷,忽的想起你曾教我射箭的那座高台景色不错,便独自过去走了走,心情果然舒畅不少。” 嬴政不再多问,转向扶苏道:“邯郸郡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扶苏道:“回禀父王,俱已处理妥当。民心已被安抚,兵士……” 九生无心听他们说话,只觉得有东西不住从股间流出,腿间黏腻不堪,十分难受。 可父子二人正在说话,谈的都是国家大事,他又不敢打断,只得强自坐着。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只听嬴政道:“你离开咸阳也将近半年了,你母亲十分挂念你,这几日便多去兰池宫走动走动,尽尽孝心。” 扶苏道:“儿臣谨记父王教诲。” 嬴政点头,道:“好了,没什么事便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扶苏躬身退出大殿,在殿外驻足良久,苦笑一声,才举步离去。 九生急忙道:“我也要回高泉宫去了。” “怎么了?”嬴政道:“再陪寡人待一会儿。” 九生面颊微红,道:“我那里难受的很,得回去洗一洗。” 嬴政便道:“好,寡人让赵高送你回去。”顿了顿,又道:“晚上等着寡人,一起用膳。” 九生“嗯”了一声,起身就要走,却又被嬴政拽住了手腕。 嬴政道:“转过去,背对着寡人。” 九生不明所以,只能依言而行。 嬴政脱下自己的外袍,绑到九生腰上,用垂下的衣裾盖住九生的臀,这才满意道:“走吧。” 九生立时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心下微窘,又有些说不分明的感觉悄然滋生。 回到高泉宫,九生径自去了温泉。 洗去身上的秽物,九生便仰靠在岸边,任温暖的泉水将身体包裹住。 他抚上自己的肚子,脸上漾起笑意,自言自语道:“孩子,谢谢你。你一来,便帮我解决了一个这么大的难题,而我之前还想着……总之,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做的,你千万不要怪我。等你出生了,荆哥哥也平安的回了燕国,我再想办法带着你离开秦宫,我们母子二人远走高飞,一起浪迹天涯,好不好?” 那样的日子,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快活极了。 九生忽的想起心中隐忧,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只是希望,你一定要是人啊。你若是鲛人,只怕我们都活不成了……” 晚间,九生与嬴政一同用了膳,又硬撑着陪嬴政看书。 见他呵欠连天,嬴政便丢了书,带他去睡觉。 躺在嬴政的怀里,被熟悉的温度和味道包裹,九生不一会儿便入了梦。 嬴政盯着他的睡颜,心中千头万绪。 原以为,只要新鲜劲儿一过,便能毫不留恋的丢弃掉。 可如今,不仅没有生出丝毫厌倦,反而越来越在意,越来越把他放在心上。 不允许他惦记别的男子,更不允许别的男子觊觎他。 昨日,九生只是提了荆轲的名字,他便恨不得将荆轲碎尸万段。 今日,为了讨九生欢心,他却又毫无原则的主动做出让步,答应释放荆轲。 扶苏只是看了九生一眼,他便对许久未见的长子生了怒气。 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面对九生,他总能轻而易举的失控。 今日交欢之时,九生便差点儿让他发疯。 九生亲吻他的样子,九生抚摸他的样子,九生抓着他的肩膀耸动身体的样子,令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若不是怕伤了腹中胎儿,真想狠狠的贯穿他,反反复复的要他。 幸亏,他忍住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从没有哪个人能让他痴迷至此,几乎到了令人心悸的地步。 理智告诉他,是时候抽身了,再这般放纵下去,必生恶果。 可是,他却固执的将他紧紧抓在手里,舍不得松开片刻。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都有自信可以承受得起。 他是这天下的霸主,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 嬴政收拢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一些,这才满足的闭上眼。   ☆、第100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7 转眼之间,春去秋来。 九生的身孕已经六月有余,腹部早已高高隆起,大得吓人,走路已经非常困难。 但即使是被人搀扶着,九生还是坚持每日至少走动半个时辰,因为太医令说这样对胎儿有好处,而且有利于生产。 嬴政忙的时候,便由绿枝和另外一名新调过来服侍他的宫女听竹一起搀着他走动;若嬴政闲着,便不会假手于人,定要亲自扶着九生。 八月底,韩国发生叛乱,与之相邻的魏国也有异动,加上与燕国的战争还在持续,嬴政日夜繁忙,往往九生睡下时他还没回来,九生醒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九月初一的时候,赵高送来一只黄嘴黑羽的鸟,他吹了一记哨子,那鸟竟声音清脆嘹亮的说起人话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九生甚为惊奇,瞧了半晌,道:“它还会说别的话吗?” 赵高道:“还不会呢,只教了这一句。” 九生道:“我来教它说句别的。鸟儿,跟我说:嬴政,大坏蛋!” 那鸟依旧梗着脖子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九生锲而不舍道:“嬴政,大坏蛋!” 鸟儿却不改口:“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赵高笑道:“公子,这一时半会儿可改不了口,须得慢慢教才是。不过您教的这句……若是让大王听见了,只怕会把这鸟送到厨房去炖汤喝。” 九生哼了一声,道:“我偏要教它说这句,待它学会了,便专门把它送到嬴政跟前儿去说。” 整个秦宫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大王早已将这位美人刺客宠上了天,不管他如何胡闹,都只是一笑置之。 赵高便也没放在心上,又闲话了几句,便告退了。 九月初二,赵高送来一盒沉香,说是夜间睡觉的时候点上,可以安神助眠。 九月初三,赵高送来一颗鸡蛋那么大的夜明珠,说这样夜里就不用点油灯了,省得油烟熏了眼睛。 初四,初五,初六,赵高不重样的往高泉宫送东西,全是一些精巧的小玩意,九生终于觉出一点儿不寻常来。 九生把玩着手中巧夺天工的小石猴,道:“这些东西都是嬴政交代你送过来的吧?” 赵高道:“正是。” 九生疑道:“为什么?” 赵高笑道:“因为公子是九月份生的,大王便说,九月的每一天都是公子的生辰,所以便亲自准备了三十份礼物,命臣每日送过来,以贺公子寿诞之喜。” 九生从未告诉过嬴政自己是九月份生的。 虽是猜的,但却不幸被他猜中了。 心中有些感动,还有一丝丝的甜。 九生出了会儿神,把心中的异样统统压下去,才道:“告诉嬴政,不必再送了。” 赵高道:“臣会代为转告。” 可是,礼物还是一日不落的送过来,一直送到九月三十。 九生只把那只会说话的鸟儿留了下来,其它的都命人收了起来。 他给鸟儿取了个名字:初一。 因为它是初一那天被送过来的,而那天正是九生的生辰。 长到三十七岁,九生终于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生辰。 只是没想到,这个世间第一个给他过生辰的人,竟会是嬴政。 九生依旧坚持不懈的教初一说着那句话:嬴政,大坏蛋! 初一虽然学不囫囵,但好歹已经能叫出“嬴政”两个字。 十月中旬的时候,嬴政终于闲了下来。 九生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肚大如鼓,胎儿已经有了十分明显的动静,经常会出其不意的给他一脚。 嬴政很喜欢趴在九生的肚子上听胎儿的声音,偶尔还会同胎儿说两句话。 九生看在眼里,只觉得此时的嬴政是那么不一样。 他不再是秦国的孤王,不再是横扫天下的暴君,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既忐忑又兴奋的期待着孩子的降生。 如果能与这样的嬴政生活在一起,或许,他会愿意留下来…… 留下来?! 九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他立即警告自己:这一切只是假象!嬴政想做的依旧是天下的霸主,而不是孩子的父亲。一时的温柔,并不能掩盖他的暴虐和残忍。不要痴心妄想了,逃离才是唯一的出路。 九生收回想要触碰嬴政的手,不自然道:“今日要留下来用晚膳吗?” 嬴政直起身,道:“寡人今夜要设宴款待魏国的使者,不能陪你了。” 九生笑道:“谁要你陪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是吗?”嬴政靠过来,望着他的眼睛,道:“寡人怎么觉得你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骗人。”九生躲开他的视线,道:“我才没有。” 嬴政捧住他的脸,吻上他的唇,低声道:“真想孩子快点儿生出来,那样寡人才能狠狠的要你。” 九生任他亲着,心跳快得不像话,气息微喘。 嬴政浅尝辄止,道:“瞧你的模样,倒比寡人还要迫不及待。” 九生红着一张脸,十分没有说服力的辩解道:“我才没有!” 嬴政道:“你的身子有多敏感,寡人最清楚不过了,只碰一碰便会颤抖不止,寡人最喜欢看你想要却又拼命忍着不要的样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九生推开他,道:“不是要款待魏国使者吗?天色不早了,快去吧。” 嬴政见天色已暗了下来,便不再逗他,起身命人整理仪容,又在九生眉间印了一个吻,才缓步向外行去。 路过初一时,它忽然叫道:“嬴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嬴政吓了一跳,九生扑哧笑出声来。 好鸟儿,竟能融会贯通了。 用过晚膳,九生觉得肠胃涨得难受,便让绿枝和听竹搀着他出去走动走动。 虽只有八个月,他的肚子却比寻常妇女临盆时还要大,绿枝和听竹两个人搀着他都有些吃力,丝毫不敢放松。 九生一直走到六英宫门口,才觉得舒服了点,正要原路返回,忽听六英宫中传出击筑之声,不由便驻了足。 绿枝见他朝六英宫张望,便道:“大王正在六英宫中设宴招待魏国使者呢。” 九生凝神细听,这飘荡而来的曲声,赫然竟是那日易水送别时高渐离所奏之曲!只是,曲中的慷慨激昂之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全是悲切苍凉。 九生似是被这曲声摄了心神,骤然举步向六英宫中行去。 听竹急忙劝道:“公子,大王正在招待魏使,我们此刻过去恐怕不妥。” 九生充耳不闻,径直进了宫门,朝大殿行去。 二人见劝他不住,又不敢强拉他回去,只得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硬着头皮往里走。 击筑之声越来越清晰。 拾阶而上,只见殿中灯火通明,群臣分列两侧,嬴政高坐于主位。 而在大殿中央,坐着一位白衣男子,击筑的人便是他。 九生目力极佳,他一眼便认出来,那击筑的白衣男子正是许久不见的高渐离!   ☆、第101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8 九生摆脱绿枝和听竹的搀扶,步履不稳的进了大殿。 一个大着肚子的绝美男子闯进秦王正在设宴的宫殿,这实在太不寻常,引得满殿哗然。 嬴政紧攥着手中的酒杯,眼瞧着九生一步步走向高渐离,却沉默不语,既没有喝令九生离去,亦没有命人将高渐离拖走。 因为,从九生看到高渐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来不及了。 九生举步维艰的来到高渐离身边,颤声唤道:“高渐离……” 击筑之声戛然而止,高渐离偏头朝九生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九生忽然捂住嘴,惊惶后退,若不是绿枝急忙冲上来扶着,只怕就要摔倒在地。 高渐离的两只眼眶中黑洞洞的,竟被挖去了眼珠! 九生压下心中惊恐,再次来到高渐离面前,道:“高渐离,你的眼睛……” 高渐离终于认出了他的声音,不能置信道:“九生?是你吗?九生?” “是我。”九生牵起高渐离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你摸,是我,九生。”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敢出声。 有人斗胆看向居于主位的嬴政,只见他死死盯着大殿中央那位大腹便便的男子,面色铁青,似是已怒到了极点,众人便愈发噤若寒蝉。 九生的泪水打湿了高渐离的手。 高渐离又喜又悲,道:“你竟然还活着,这怎么可能……荆轲死了,我以为你也……” 九生立即道:“没有啊,荆哥哥没死,他在秦国王宫的天牢里。” “不可能。”高渐离斩钉截铁道:“行刺失败的第二天,秦王便杀了荆轲,还将他的尸身悬挂在咸阳城的城楼上示众,足足一个月……” “不可能!”九生打断他,嚷道:“荆哥哥在牢里呢,他还活着,他还好好的活着……” 九生望向嬴政,颤声道:“嬴政,你告诉高渐离,荆轲还活着。”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面直呼秦王名讳,普天之下除了他怕没第二个人敢这么做了。 嬴政只是朝他招手,道:“过来,到寡人身边来。” “你快告诉他呀,荆轲还活着。”九生站在那儿,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他扯出一个破碎不堪的笑,脸上却有泪滑落,“你还答应过我,只要我生下孩子,便会放荆轲回燕国。你答应过我的,你还说你不会骗我。” 孩子?这个男子肚子里竟怀着孩子? 满殿大臣悉数惊呆了,只除了坐在群臣首位的魏国使者。 那是一个容貌俊美的中年男子,锦衣华服,气度非凡。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九生,眸色深沉难测。 嬴政松开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缓步来到九生身边,他试图去握九生的手,却被九生躲开了。 “你没有骗我,对不对?”九生固执道:“那个躺在天牢里的男子,就是荆轲,不是你找来的冒牌货,对不对?” 嬴政只是死死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九生猛地抓住他的衣襟,狂乱道:“你说话呀!你哑巴了吗?!嬴政,快告诉我,你没有骗我!” 正在这时,一旁的高渐离忽然扬起手中的筑,直直朝嬴政砸去。 正对高渐离的九生看到了,而他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推开嬴政! 事实上,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高渐离一击未中,立时便有侍卫上前,数把尖刀同时刺进高渐离的体内。 “不!不要!”九生正要冲上前去,手腕猛地被嬴政紧紧攥住。 “你放开我!骗子!杀人凶手!你放开我!”九生疯狂的挣扎着,全然不顾自己已有了八个月身孕。 尖刀拔出,高渐离颓然倒地,鲜血不住的涌出,瞬间便汇聚成一个血泊。 高渐离躺在血泊中,艰难的转过头,面朝九生所在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道:“九生,我真后悔……当年……竟喜欢……过你,你……不配……” 话音刚落,高渐离大睁着空洞的双眼,再没了声息。 “高渐离,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九生的右手被嬴政攥的生疼,好在左手还是自由的,他忽然瞥见嬴政的腰间佩戴着一把匕首,正是当年他行刺嬴政时所用的那把毒匕,立时伸手抢过来,直直朝着嬴政刺过去,“我杀了你!” 嬴政不躲不避,任匕首刺进了胸口。 鲜血涌出,他面色不变,依旧望着九生。 群臣见状,登时乱作一团,众侍卫亦提刀冲上来,却被嬴政厉声喝止:“别过来!” 九生拔出匕首,再次向嬴政胸口刺去,那里已经鲜血淋漓。 匕首停留在嬴政胸前,终究没有刺进去。 匕首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九生望着嬴政近在咫尺的脸,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怎么都看不清,仿佛嬴政远在千里之外,“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忽然,不远处的绿枝忽然惊叫一声,喊道:“血!大王,公子他……他流血了!”   ☆、第102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19 九生身体一软,便要向地上倒去。 亏得嬴政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他。 嬴政不顾身上的伤口,立时将昏迷的九生拦腰抱起,疾声吩咐道:“立即将所有太医召集过来!” 赵高立即领命而去。 嬴政抱着九生疾步来到后殿,将他放到床上。 只见他脸色煞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下身还不停的流着血,不消片刻,鲜血便泅湿了大半张床。 嬴政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他紧紧握着九生垂在床边的手,盯着九生冷汗涔涔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九生忽然醒过来,呢喃道:“痛……好痛……” 嬴政抚上他的脸,他听到自己抖着声音说:“乖,忍一忍,一会儿就不痛了。” “嬴政……”九生偏过头看他,眼角沁出一滴泪,正好砸在他的手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恨你,我好恨你,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我明明……明明那么恨你,却又……不忍心杀死你。嬴政,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我不想……不想再这么痛苦的……活下去了,我不想再这么苦了,求你,杀了我,杀了我……” 嬴政吻上他冰凉的唇,涩声道:“寡人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 正在此时,赵高领着一众太医赶到。 众太医见了九生的形容,心中俱是一凛。 嬴政站起来,让出九生身边的位置,冷声道:“孩子无所谓,若是大人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众太医惊惶应是,急忙上前察看,片刻之后,道:“启禀大王,公子他这是早产之像,可……可臣等从未替男子接过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嬴政正要发怒,听竹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道:“大王,魏国使者说他知道如何为男子接生。” 嬴政立即道:“快请!” 未几,魏国使者赶来,嬴政道:“龙阳君,你当真懂得如何为男子接生?” 被呼作龙阳君的魏国使者道:“是的,大王。” 九生的性命危在旦夕,嬴政没有时间深究他为何会懂得,只道:“那便开始吧。” 龙阳君也不耽搁,直接道:“我需要一把锋利的短刀,一盆热水,一副针线。” 嬴政立即道:“速去准备!” 龙阳君接着道:“我还需要你们全都出去,这个屋子里,只能有我和那位公子两个人。” “不行!”嬴政一口回绝,道:“寡人必须陪在他身边。” “若这个屋子里有第三个人在,我是绝不可能帮他接生的。”龙阳君毫不退让,道:“大王在这里守着,也是于事无补,更何况大王也受了重伤,还是让这些太医替大王包扎一下为好。” 嬴政默了片刻,冷声道:“若他死在了你手上,寡人定踏平魏国,屠尽魏国王族。” 龙阳君微微一笑,道:“臣相信大王有这样的实力。” 嬴政最后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九生,转身走了,众人紧随其后。 龙阳君来到床边坐下,抬手擦掉九生额头上的汗,低声道:“观澜,我的孩子,你怎么会流落在秦宫?” 九生睁了睁眼,却又无力合上,只不停的喊着痛。 龙阳君轻抚他的脸,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会救你的,你绝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绿枝和听竹捧着龙阳君所需的全部东西进来了。 她们将东西放在床头,又望了九生几眼,才又退了出去。 见他们出来,赵高急忙问道:“里面情况如何?” 二人对视一眼,绿枝道:“奴婢瞧着公子脸色白得可怕,不是很好。” 赵高回身去看嬴政,只见他衣袍半褪,双眼紧闭,正让太医令为他包扎伤口。 没有人再敢出声。 整座宫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一声凄厉的呼喊撕裂了这沉重的寂静。 嬴政霍然睁眼,看向那片晃动的珠帘。 呼喊声便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紧接着,又是一声。 又是一声。 一声比一声凄楚,一声比一声疼痛。 嬴政双拳紧握,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强忍住想要闯进去的冲动。 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太医令想让他放松,但瞧了一眼嬴政此刻的脸色,便什么也没说。 忽然,在一声声痛楚的嘶喊中,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一点儿喜色,期盼的望向那片珠帘。 可是,并没有人从那里出来。 婴儿啼哭不止,凄厉的喊声却再次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此时,太医令为嬴政包扎好了伤口,赵高急忙上前为嬴政整理衣袍。 太医令道:“公子有孕八个月,肚子却大得异乎寻常,如今看来,许是怀了双胞胎。” 话音刚落,里间又传来一声啼哭,却比先前的要弱上许多。 可是,龙阳君依旧没有出来。 九生的喊声已渐渐弱了下去,被婴儿的啼哭声掩盖住,几乎听不见了。 嬴政的里衣已被汗湿透了。 他泰然自若的坐在那里,一张脸冷得似冰,看起来与平素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不停的发抖。 他在怕。 他怕九生会死。 他此生从未如此怕过。 他的心害怕的缩成一团,像个懦夫。 婴儿的啼哭声不停响起,吵得他心烦意乱。 他只关心一个问题:九生是否还活着。 他只需要九生活着,旁的他不在乎。 他已经有了许多孩子,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孩子。 他之所以会对这个孩子有所期待,只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九生孕育的。 若是这个孩子害死了九生,他会亲手掐死他。 除了哭声还是哭声,九生完全没了声息。 嬴政再也忍不下去,霍然站起,疾步向室内走去。 恰在此时,龙阳君掀开珠帘走了出来,身上沾满了血。 嬴政用尽全身力气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他呢?” 龙阳君一脸疲惫的笑道:“恭喜大王,新添了五位公子。” 闻言,众人尽皆惊了。 五位公子?! 天啊,没有听错吧?这……这怎么可能? 嬴政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寒声道:“他呢?” 龙阳君敛起笑意,默了片刻,道:“还活着。”   ☆、第103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0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嬴政越过龙阳君,径直进了内室。 九生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他的身侧并排躺着五个皱巴巴的婴儿,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发呆。 嬴政不顾床上脏污,径自在九生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腕上有青紫的淤痕,似是被捆绑所致。 赵高张罗婢女将五位公子抱出去伺候,嬴政道:“请龙阳君过来。” 片刻之后,龙阳君到得近前,躬身行礼,道:“大王。” 嬴政沉声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龙阳君道:“三日之内。” 嬴政又道:“可有留下什么隐疾?” 龙阳君暗叹嬴政果然心思细密,道:“因是早产,损耗太过,只怕日后很难再有身孕。” 嬴政沉默片刻,道:“龙阳君如何会懂得为男子接生?” 龙阳君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便道:“因为臣也曾有过身孕,生过孩子。” 闻言,嬴政心中惊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与安釐王?” 龙阳君面上一黯,道:“是。” 嬴政转而问道:“龙阳君今岁贵庚几何?” 龙阳君道:“已近花甲之年。” 嬴政瞧他面容,顶多是而立之年,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些,怎么可能是个将近花甲的老人? 可是,安釐王于知命之年薨逝,距今已近二十载,龙阳君又曾是安嫠王的男宠,如此推演一番,龙阳君理当已至花甲之年。 嬴政压下心头疑惑,道:“如今的魏王假,可是龙阳君之子?” 龙阳君道:“臣的儿子在三岁时便夭折了。” 嬴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揭人伤疤,道:“因病?” 龙阳君沉默片刻,道:“男男生子,本就是逆天之行,极难存活于世。” “逆天?”嬴政冷笑一声,道:“寡人偏要逆天,天又能奈我何!” 龙阳君道:“大王乃天命所归,自是与众不同。” 嬴政道:“你今日立了大功,寡人承诺,三年之内,只要魏国不主动作乱,秦国绝不会发兵攻魏。” 此行目的达成,龙阳君面上却不见什么喜色,依旧从容镇定,道:“谢大王恩典。” 嬴政点头,道:“你明日自行回魏国去吧,寡人便不再相送了。” “谨遵王命,臣告退。”龙阳君躬身后退,目光落在沉睡中的九生身上,倏尔却被嬴政挡住,只得垂眸敛目,退出内室。 嬴政盯着九生看了片刻,起身,单膝跪于床上,动作极小心的将九生从满是血污的床上抱起,不想却还是牵动了九生的伤口,嘤咛一声,双眉紧蹙,咬住了嘴唇。 嬴政怕他咬伤自己,奈何双手不得闲,只得低下头,用舌头撬开九生的牙关,温柔的舔舐。 没想到,竟歪打正着,九生得到安抚,眉头舒展,靠在嬴政怀里重又睡去。 嬴政这才退出来,在他唇上吻了吻,抱着他回高泉宫。 待一切收拾妥当,天已亮了。 这真是一个受尽煎熬的漫漫长夜。 嬴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吩咐道:“他若醒了,第一时间通知寡人。” 绿枝和听竹齐声应是。 嬴政又在九生身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上朝去了。 九生一直没醒,只是不住的呓语。 一会儿叫着嬴政,一会儿又叫着荆轲,极偶尔的还会唤两声母亲。 绿枝和听竹寸步不离的伺候在侧,虽然已经一夜未曾阖眼,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大意。 如今,只怕再没人敢低估九生在嬴政心中的地位。 昨夜之前,众人尚且可以把嬴政对九生的宠爱理解为耽于美色。 而经过昨夜种种,众人都已看的分明,嬴政对九生的感情,绝对非比寻常。 为了纾解困倦,听竹打破一室沉寂,道:“昨夜真是惊心动魄,公子拿匕首刺大王的时候,我几乎吓晕过去。” 绿枝道:“大王对公子的疼宠之情真是深不可测,以大王的武艺,若想躲开公子的攻击实在轻而易举,可大王却不躲不避,甘愿受伤,这实在与大王平日里的作为大相径庭。” 听竹道:“依我看,公子对大王也是有情的,否则那个乐师偷袭大王的时候,公子就不会把大王推开了。” 绿枝叹息一声,道:“公子对大王……只怕一言难尽。你且瞧着,公子若是醒了,必还要与大王大闹一场的。” 听竹道:“我看也是,只盼到时不要殃及我们才好。” 绿枝叹道:“多思无益,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竹忽然兴高采烈道:“你昨夜瞧见五位小公子了吗?” “怎么没有瞧见!”绿枝亦高兴起来,道:“我以前就一直犯嘀咕,公子这肚子实在大得不寻常,不成想竟是怀了五胞胎,实在骇人听闻。不过,五位小公子并排躺在一起,实在可爱极了,直教人整颗心都化了。” 听竹艳羡道:“公子真是福泽深厚,既得大王独宠,又一举诞下五位公子,实在令人羡慕。” 绿枝道:“这样的福泽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 听竹笑道:“这倒是真的。像公子这般跌宕起伏的经历,我自问是承受不住的。” 绿枝道:“如此说来,公子却也是个可怜之人。” 话到此处,两人俱不再言语,室内再次归于沉寂,只剩了九生偶尔的呓语之声。 嬴政下朝归来,九生还没醒。 命人脱下衣袍,上床,在九生身边躺下来,小心翼翼的将他拥进怀里。 嬴政早已困极累极,心力交瘁,再也支撑不住,几乎立即便沉睡过去。 嬴政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依旧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一动未动。 九生依旧安静的躺在他怀里,脸上已有了些微血色。 天已黑了,屋里掌着灯,晕黄的光洒了满室。 腹中饥肠辘辘,嬴政却不急着起身。 他低下头,吻上九生的唇。 恰在此时,九生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嬴政略显憔悴的脸。 他有些怔愣,似乎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只定定将他瞧着。 嬴政抬起头,见他睁了眼,心中乍喜,面上却依旧淡淡的,也不说话,生怕惊扰他似的,只拿手温柔的摩挲着他的脸。 感受到手指温热的触感,九生倏然闭上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嬴政听到他用嘶哑的声音道:“我竟还活着。” 语声里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尽是心如死灰的苍凉。   ☆、第104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1 嬴政拭掉他的泪,道:“寡人不允许你死,便没人敢拿走你的性命。”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九生闭着眼,哑声道:“如果是因为当年的行刺,难道我偿还的还不够吗?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看我跪伏在你脚下不住的哀求,就那般有趣吗?嬴政,我累了,不想再与你纠缠下去了。杀了我,或者放了我,由你定夺。” 嬴政望着他,长久的沉默过后,道:“同寡人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哪怕只有片刻,你都没觉得快活过吗?” “没有。”九生道:“我只觉得痛苦,惊惶,煎熬,从未觉得快活过。” 嬴政心如刀绞,道:“可是,寡人却觉得很快活。寡人不会杀你,更不会放你走。这一生,你注定要与寡人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虽然早已猜到是这样的答案,九生却还是痛得无法呼吸。 嬴政又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九生霍然睁眼。 他沉浸在极度的苦痛里,竟忘了他的孩子。 “我的孩子……在哪里?”九生颤声道。 “来人。”嬴政唤道。 赵高应声进来,道:“大王有何吩咐?” 嬴政道:“去把公子们抱过来。” 赵高领命而去。 九生挣扎着坐起来,不免牵动腹上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嬴政作势要来扶他,九生冷声道:“不要碰我。” 嬴政僵了僵,终是收回了手。 未几,赵高回来了,身后跟着五位奶娘,每位奶娘怀里均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之中,便是他的孩子。 九生难以置信道:“这些都……都是我生的吗?” 赵高笑道:“五位公子一母同胞,俱是美人所出。” 这……这怎么可能? 他虽已做好了当母亲的准备,却没做好当五个孩子的母亲的准备。 赵高见他怔愣出神,便对为首的奶娘道:“把公子抱到美人跟前儿去瞧瞧。” 奶娘依言而行,来到九生跟前,欲将怀中婴儿递给九生,九生却只拿眼瞧着,不敢去接。 坐在九生旁边的嬴政伸手将婴儿接过来,抱在怀中,道:“这是寡人的第十一子,取名氓蚩。” 九生看向嬴政怀中的氓蚩,见他皮肤红里透白,一双眼睛乌黑明亮,鼻子很小巧,嘴唇又粉又嫩,可爱极了。 这便是他的儿子吗?这便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九生鼓起勇气,伸手把氓蚩从嬴政手中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抱着,生怕弄疼了他。 氓蚩瞪着大眼睛将他瞧着,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他一笑,九生却哭了。 九生低下头,挨着氓蚩柔嫩的小脸温柔的磨蹭,口中不住呢喃:“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赵高使了个眼色,命奶娘们依次上前。 嬴政接过第二个婴儿,道:“第十二子,名无疾。” 九生抬眼去看,心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他们一人怀里抱了一个,嬴政便示意奶娘靠的近些,挨个介绍道:“第十三子,有匪;第十四子,未晞;第十五子,栗薪。” 九生挨个看过去,心中又喜又悲。 一夜之间,他竟成了五个孩子的母亲。 这是他的血脉,他的至亲,却也是羁绊,是枷锁。 这五个孩子把他和嬴政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不能挣脱。 一旦挣脱,他的孩子势必要受到伤害。 就好比他自己,父亲因为母亲的背叛而迁怒于他,将他贬为贱民,受尽孤苦。 嬴政只会比父亲更狠绝。 九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那便只有一个出路:乖乖留在嬴政身边。 可是,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顺从。 嬴政将他所有的动摇与挣扎尽收眼底。 他知道,只要过了这一关,九生便还是他的。 先用孩子稳住他,日后再慢慢安抚,他依旧能拥有他。 九生轮流将每个孩子抱了一遍。 他们这样小,这样脆弱,作为母亲,他必须保护他们。 或许这就是命吧。 当你以为柳暗花明的时候,却给你当头棒喝,毁灭一切;当你以为恨到了极处,以为行到了绝路,却偏又绝处逢生,让你不得不硬撑着活下去。 真是造化弄人。 那便苟且偷生吧,为了他的孩子们。 九生怀抱着自己的小儿子,看向嬴政,道:“我不喜欢栗薪这个名字。” 嬴政心中微喜。 这是九生醒来后第一次正眼看自己。 他知道,九生想通了。 嬴政道:“那你便重新取一个吧。” “观澜。”九生道:“我要叫他观澜。” 嬴政试探着伸手揽上他的肩,道:“好,便叫他观澜。” 九生任他搂着自己,望着怀中可爱的小儿子,勾唇浅笑,温声唤道:“观澜。”   ☆、第105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2 九生养好身子之后,便把五个孩子全部接到身边来抚养。 他在自己的床边安置了五只摇车,每只摇车上都刻了名字,然后对号入座。 新生儿长得实在太像,孩子又太多,九生经常脸盲,一把孩子抱出摇车便分不清谁是谁。 于是,他便想了个法子:把每个孩子的衣服颜色都统一,氓蚩的是黑色,无疾的是绿色,有匪的是白色,未晞的是红色,观澜的是蓝色。 如此一来,他只要根据衣服的颜色便能准确叫出每个孩子的名字,不禁暗赞自己机智。 九生忙得分-身乏术,便再顾不得胡思乱想,甚至把嬴政也抛诸脑后了。 嬴政依旧每日来高泉宫,九生却把他当成了透明人,只一个劲儿围着孩子转。 嬴政也不着恼,便在一旁静静看着。 如今的九生和以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脸上时常洋溢着笑,生机勃勃的,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嬴政极偶尔的也会去抱抱孩子,并借机和九生说几句话。 九生还没有想好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便时常装聋作哑。 嬴政心知急不得,也不强行与他亲近。 一日,待五个孩子都睡下了,九生问绿枝:“今日是初几?” 绿枝道:“好像是初八。” 九生又道:“宫里可有河么?” 绿枝道:“兰池宫依兰池而建,兰池直通渭水。” 兰池宫?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九生道:“兰池宫是谁的住所?” 绿枝道:“是公子扶苏之母郑夫人的寝宫。” 九生道:“你明日带我去兰池走走吧。” 绿枝脆声应是。 九生便没了后话,径自上床歇息。 十五那日,九生亲手做了上百盏河灯。 当夜幕降临,他屏退左右,独自带着河灯来到了兰池。 点燃河灯,一盏一盏放进兰池。 微风吹起波澜,载着河灯漂漂荡荡,去向未知的远方。 九生清楚的记得,在燕国初遇荆轲那日,吃过晚饭,他们夜游蓟城,便遇上了放河灯。 荆轲告诉他,放河灯是为了悼念亡者,祈福生者。 那时候,九生尚且懵懂,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兀自惆怅着,当自己死了会不会有人为自己点一盏河灯。 如今,历经磨难之后,九生终于懂了。 每一盏河灯上面,都承载着一缕亡魂,灯光摇摇曳曳,照亮去往来世的路。 逝者已矣,生者弥坚。 既然选择活下来,便要好好活着,只有这样逝者方能安息。 正兀自出神,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谁在那里?” 九生吓了一跳,回身一望,却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扶苏。 这里紧挨着兰池宫,兰池宫又是他的母亲郑夫人的寝宫,会在这里遇到他并不奇怪。 扶苏目力不及九生,待走到近前才认出他来,立即躬身行礼道:“扶苏见过华美人。” 华美人是嬴政赐给九生的封号,九生不喜欢,便甚少让人如此称呼他。 九生起身,道:“公子不必多礼。” 扶苏望向满池河灯,道:“美人可是在悼念荆轲?” 九生诧道:“你怎么……” 扶苏道:“美人现在已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你的事迹谁人不知。” “是吗?”九生复又转身坐下,苦笑道:“我困居深宫,早已忘了外面的天地是何模样。” 扶苏站在他侧后方,将他眉锁轻愁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中不觉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半年前的惊鸿一瞥之后,九生便烙印在了扶苏的脑海里,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扶苏心中却也清楚,九生是父王的人,而且宠冠后宫,自己与他是绝无半点可能的,除非父王薨逝,自己在继承王位的同时,将他一并继承。可是,父王正值壮年,继位遥遥无期,他也便成了天上繁星。 如今,再次得见,扶苏心中的那点儿痴念又窜了出来,压都压不住。 扶苏上前一步,在九生身边坐下来。 “外面的天地并不比宫里好,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扶苏道:“只是你看不见,便总惦念着,便总以为外面的天地是好的,其实不然。” “不论好与坏,我总想自己亲眼去看看。”九生偏头看他,道:“公子一定去过许多地方吧?” 扶苏感觉到他的目光,脸便有些烧起来,幸亏有夜色遮挡,才不至于被看穿。 “约略去过几个地方罢了。”扶苏道。 九生知他这是谦辞,便也不多说,转而望向兰池中的河灯,怅然道:“也不知它们能不能流出宫去。” 扶苏道:“兰池与渭水相通,只要不被波浪击沉,便能流出宫去。” 九生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那人呢?能不能从这里游出去?” 扶苏心中一惊,道:“难道美人想……” “没有。”九生打断他,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扶苏心中存疑,道:“没有最好,若是有,我劝美人趁早打消这样的念头。渭水汹涌,杀人无数,善水者亦不能幸免。若美人实在想出宫游玩,不如直接去求父王恩准,最为妥当。” 九生道:“你多心了,我还有五个孩子要照顾,出宫去做什么呢。” 扶苏这才稍稍安心。 九生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扶苏跟着起身,道:“美人慢走。” 九生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扶苏来到九生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下。 深吸一口气,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九生刚踏进高泉宫,便见绿枝正在院中急得团团转。 “绿枝,怎么了?”九生道。 绿枝一见他,立即如蒙大赦,道:“美人,你可算回来了,中车府令已遣人来传了数次,唤您去曲台宫呢!” 九生惑道:“让我去曲台宫做什么?” 绿枝道:“说是大王理政时突然病倒,不省人事了。”   ☆、第106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3 闻言,九生顿时愣住了。 半晌,九生才道:“怎……怎么会?他晌午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倒呢?” 绿枝道:“奴婢也不知道详情,只是听来传话的人说了这么一句……” 正说着,赵高竟亲自来了,一见九生,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九生唬了一跳,忙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赵高却跪地不起,道:“华美人,臣求你了,快去曲台宫看看吧,大王他……他……” 九生心脏狂跳,道:“他怎么了?” 赵高哭道:“大王今日在曲台宫理政时,突然便捂着胸口伏案不起了。臣吓得肝胆俱裂,急忙请了太医令过来诊治,说是那日美人刺伤大王后留下的隐疾,一直没有痊愈,加上连日操劳,如今突然复发,来势凶猛,竟连太医令都束手无策。臣想着,大王素日里最疼爱美人,若是美人肯在旁抚慰,大王定能挺过难关,早些醒来。可臣派人催请数次,都不见美人过去,故而便厚着脸皮亲自来了,望美人随臣走一遭,助大王,也助大秦度过此劫吧。” 赵高声情并茂的说了这么多,九生却只断断续续听清了几句。 他的耳中嗡嗡作响,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转身便跑出了高泉宫。 “美人!臣备了车辇!”赵高高喊着追出去,却已不见了九生的踪影。 九生一边往曲台宫的方向跑,心中一边想:若是嬴政死了该怎么办? 嬴政死了,他便自由了。 应该觉得开心才是,他那么恨他,恨不得杀死他,如今终于有了如愿的可能。 可为什么他的脸上全是泪水?为什么他的心慌得不成样子?为什么他怕得浑身发冷? 一切都乱了,乱的一塌糊涂。 冲进曲台宫的时候,九生终于镇静下来。 他深吸两口气,来到嬴政床前。 嬴政双目紧闭,脸色灰白的躺在那里,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盛气凌人。 九生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握嬴政的手。 总是透着暖意的掌心如今却触手冰凉,这凉意顺着皮肤一直渗进骨子里,将整颗心都冻住。 “嬴政……”九生轻声唤道。 却没有人应他。 “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九生继续道:“你还没有完成雄图霸业,怎么舍得死呢?不过你要是真死了,我会很开心的。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着五个孩子离开咸阳宫,离开秦国,去一个谁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一想到再也不用呆在你身边,再也不用看到你的脸,我便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床上的人若无所觉,静静躺着。 九生忽然觉得倦怠极了,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在奔来曲台宫的路上用尽了。 他在嬴政身边蜷缩着躺下来,闭上眼,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来秦国刺杀你。那时候的我真傻啊,总以为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可怕的。反正活着也没什么趣味,死了也没什么所谓。可直到遇上你,我才知道,死的确不可怕,可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就像一只纸鸢,线便握在你手里。一开始,我绑在这头,荆轲绑在那头。后来,荆轲死了,我以为线断了,我便能摔个粉身碎骨,可是,你又把孩子绑在了线的那头。你总是清楚的知道我的软肋在哪儿,然后拼命的戳刺,让我痛不欲生,却又求死不能。你就是一个魔鬼,一个全天下最可怕的魔鬼。可是,与魔鬼一起生活的久了,我似乎也入了魔。我今天才第一次发现,我竟是甘愿的,甘愿被你扯在手里。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厌恶这样的我。嬴政,你若是死了,便没人扯我身上的线了,我害怕……” 九生说累了,渐渐睡去。 他做了个梦。 他置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所在,绿草如茵,花香四溢。 他的孩子们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会走会跑,在他身后唧唧喳喳的闹个不停。 他坐在高处,遥望着远方,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只是下意识的等着,仿佛那个人不来,他便要在这里等一辈子。 许多人从他身边路过,停留,他看他们一眼,便知道他们不是他要等的人。 他便继续不知疲倦的等着。 终于,他等来了一个人,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他就是知道,这便是他一直等待的人。 孩子们冲上来,七嘴八舌的唤着那人“父亲”。 既是孩子们的父亲,那便是他的夫君了。 于是,他张口唤道:“夫君。” 下一瞬间,他猛然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嬴政! 九生醒了。 他却说不清刚才的梦是美梦还是噩梦。 九生抬眸,不意却撞进了一双寒潭般的眸子。 他吓了一跳,慌忙就要起身,却发现身体被禁锢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嬴政!”九生怒道:“你放开我!” 嬴政却把他抱得更紧,道:“你方才梦到寡人了,是吗?” “我看做梦的人是你才对!”九生用力推嬴政的胸膛,却听到一声闷哼,吓得立时收了手,道:“你……你没事吧?” 嬴政道:“你希望寡人有事还是没事?” 九生垂着眼睛,道:“你有事没事关我什么事。” 嬴政道:“寡人若是死了,你便可以带着孩子们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九生骤然抬头,道:“你都听到了?!” 嬴政望着他的眼睛,道:“都听到了。” 九生默了片刻,疑道:“难道,你的病是装的?你又在骗我?” “寡人没有骗你。”嬴政道:“寡人虽然昏迷着,却还是即刻便认出了你的声音。” 九生半信半疑。 他实在被嬴政骗怕了,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 嬴政眼神一黯,道:“你不信寡人?” 九生没有回答,转而说道:“既然你暂时还死不了,我便走了。” 嬴政骤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沉声道:“寡人不许。” 九生吓了一跳,又不敢用力推他,急道:“嬴政,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不放。”嬴政道:“寡人永远都不会放开你。” 说完,嬴政再不给九生开口的机会,低头便封住了他的唇。 九生初时还负隅顽抗,可嬴政长驱直入,迅速攻城略地,直吻得他头皮发麻,四肢无力。 嬴政一边吻他,一边沙哑道:“寡人想要你,想得几乎发疯。” 九生快要窒息,贪婪的从他口中攫取着空气,根本说不出话来。 嬴政动手扯他的衣袍,动作极为粗鲁,片刻便将他剥个精光,略显粗糙的大手抚上他的身体,立时激起一阵颤栗。 身体的记忆被唤醒,九生只觉浑身发烫,烧得厉害。 “你的身体还是这般敏感。”嬴政满意道:“它比你的心更忠诚于寡人。” 九生羞愤欲死,他恨透了这具不争气的身体。 嬴政也好不到哪去。 方才抱着九生的时候,那处就已有了反应,如今更是涨得生疼。 他一刻也忍不了了,沉下身子便进入了那个*的所在。   ☆、第107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4 第一次,嬴政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他实在憋得太久,太急于释放了。 而九生也许久没有承受过如此粗暴狂野的嬴政,直痛得锥心蚀骨,全身痉挛。 嬴政极尽温柔的吻他,待他放松下来,毫不犹豫的开始了二次进攻。 当嬴政终于尽兴的时候,已过了子时。 九生被他折腾得浑身脱力,软成了一滩水,窝在嬴政怀里动也不想动。 嬴政一脸餍足的抱着他,道:“不要再想着离开寡人,好吗?” 九生没有出声。 良久,九生伸出手,环住了嬴政的腰。 这便是他的回答。 九生认命了。 如果此生注定要与嬴政纠缠在一起,那他又何必一直自苦下去。 便忘掉过往种种,重新开始吧。 嬴政缓缓吁出一口气,无声的笑了。 与九生的这场战役,他终究是胜了,虽然胜得异常艰难。 以后,他终于又可以肆无忌惮的享用胜利的果实了。 嬴政心潮澎湃,身体也跟着澎湃起来。 九生察觉到他的变化,哀声求道:“别了,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 嬴政欺身压过来,道:“饿了寡人那么久,总要一次吃到饱。” 九生苦不堪言。 嬴政再吃下去,他便只剩骨头了。 可嬴政已到了兴头上,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得乖乖张开双腿,等待大刑伺候了。 第二天,九生醒来的时候,嬴政已不在身边。 回想起昨夜的事来,九生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了! 嬴政昨夜在床上那般威武雄壮,实在不像一个刚刚生了重病的人。 他一定是被骗了! 嬴政,你这个大骗子!大坏蛋!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把嬴政怎么着,只能忍气吞声了。 日后,定要寻个法子好好整治他一番。 九生惦记孩子们,便拖着酸软无力的身子回了高泉宫。 婢女和奶娘正抱着孩子们在宫院里散步,无疾第一个瞧见他,立即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九生笑着走过去,从奶娘手中将无疾接过来。 无疾立即咧着嘴笑起来。 九生亲亲他的小脸,笑道:“是不是想我了?我也好想你。” 其他孩子们也瞧见了九生,纷纷挥着小手求抱抱。 可无疾霸着九生不放手,实在无法,他只能在每个人的小脸上亲一口以示安慰。 绿枝笑道:“小公子们还这般幼小不知事,便粘美人粘的这样紧,长大了可如何得了?” 听竹接道:“是啊,只怕到时候美人更是分-身乏术了。” 九生道:“我倒愿意他们亲近我,他们要是不粘我了,我反而会觉得难过。” 一位奶娘笑道:“这便是母亲的天性。” 九生深以为然。 *** 冬去春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孩子们已半岁了,各个如粉雕玉琢一般,甚是惹人喜爱,就连不喜欢孩子的嬴政也爱不释手。 但他素来冷着一张脸,经常被孩子们嫌弃,只要他一抱便哇哇大哭,挣扎着去找九生。 可有一个例外,便是观澜。 观澜是五个孩子中最小的,却也是最活泼的。 别的孩子都怕嬴政,他却不怕,而且十分喜欢与嬴政亲近。 故而嬴政也最喜欢观澜,成日将他抱在怀里,连九生都不给。 九生乐得清闲,专心去照顾未晞。 未晞受了春寒,咳嗽不止,还有些发烧。 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吃几服药便可痊愈。 九生却总不能安心,听见未晞咳嗽一声,心便揪起来。 嬴政道:“寡人夜里时常咳嗽,也没见你这般着紧。” 九生不理他,一味哄着未晞。 嬴政讨了没趣,冷哼一声,道:“厚此薄彼。” 又过了几日,未晞却一直不见好,咳嗽的也愈发厉害。 九生忧心如焚,不眠不休的守着未晞。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一直都很顺遂,并没有生过什么病。 九生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虽然嬴政总说他小题大做,但九生却总觉得心慌,片刻也不能放松。 夜里,九生便把未晞抱到自己身边睡,并让嬴政离自己远一点。 嬴政陪着他照顾了一会儿未晞,又宽慰了几句,便自去睡了。 未晞已好了许多,沉沉睡着,只间或咳嗽一声。 九生稍稍安下心来。 他已连着守了未晞好几个日夜,困倦已极,这一安心,便再也抵挡不住汹涌睡意,渐渐睡了过去。 半夜,未晞突然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 嬴政睡眠一向很浅,立时便醒了。 抱过未晞一看,只见他嘴唇发白,面色青紫,鼻子还往外冒着血。 嬴政心中大骇,急忙高声唤道:“来人!叫太医!” 九生被嬴政的吼声惊醒,猛地坐起,见嬴政正抱着未晞,面色难看已极,心里顿时便咯噔一声。 慌忙凑到跟前,一见未晞的样子,直如万箭穿心,五内俱崩。   ☆、第108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5 九生遍体生寒,战战兢兢,唤道:“嬴政……” 嬴政强自镇定,沉声道:“别怕,有寡人在呢,太医一会儿就到,未晞不会有事的。” 九生连连点头,慌忙擦掉眼泪。 这样的关头,他不能哭,他不能添乱,他必须坚强。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安慰自己,未晞会没事的。 他在心里一遍遍的祈求上苍,如果一定要带走一个人的话,那便带走他吧。 嬴政一手抱着未晞,一手去擦未晞的鼻血。 鲜红的血映得未晞的面色愈加如死灰一般,令人胆寒。 嬴政突然想起九生生产那日,龙阳君所说的话:男男生子,本就是逆天之行,极难存活于世。 难道,当真便逆不过天吗? 他不信! 他是天命所归的霸主,竟保不住自己的儿子吗?简直荒唐至极! 嬴政暗自起誓:老天,你若敢夺走寡人的儿子,寡人便横扫六国,屠尽天下! 九生突然尖叫一声,道:“嬴政!未晞他……” 怀中的婴儿忽然挣扎起来,喉咙里嗬嗬有声,口中也开始往外冒血。 “不要!不要啊!”九生心碎道:“我的孩子,不要夺走我的孩子,老天爷,求求你,杀了我吧,不要夺走我的孩子,不要!” 片刻之间,未晞突然不动了。 九生凑到跟前,颤声唤道:“未晞,未晞,我是母亲,我的孩子,未晞……” 未晞一动不动的躺在嬴政怀里,连同嬴政也僵住了。 “嬴政,怎么办?我们的孩子……”九生哭喊道:“嬴政,你不是秦国的王吗?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恰在此时,太医赶到。 九生仿佛看到了救星,急忙让开嬴政身前的位置,道:“太医!你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太医疾步上前,先为未晞把脉,心神巨震,又急忙去探未晞的鼻息,竟已气绝了! 嬴政望见太医的脸色,便知没了希望,心中又悲又怒。 九生压住心中绝望,战抖抖道:“太医,怎么样?你先前不是说没有什么大碍,吃几服药便会好的吗?诊治完了就快去开药啊,我好让人煎了,喂未晞吃药。吃过药,未晞便会醒的。” 太医心知自己已没了活路,后退几步,跪伏于地,哭道:“启禀大王,公子他……他夭折了!” “你胡说!不可能的,未晞他只是受了春寒而已,怎么会……怎么会……”九生伸手将未晞从嬴政手里夺过来,抖声道:“未晞,我的孩子,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母亲啊,未晞,不要睡了,听话,我们未晞是这世上最乖巧的孩子了,来,听母亲的话,睁开眼睛,未晞,未晞,我的孩子……” 未晞依旧闭着眼睛,面色发紫,鼻子和嘴巴还不停的往外流着血。 九生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在怀里,面颊贴着他冰凉的额头,眼泪止不住的涌出来。 他知道,他已经失去未晞了,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几个时辰前还那么鲜活的小生命,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都怪他,如果他没有让未晞受寒,如果他刚才没有睡过去,未晞就不会死。 九生心如刀绞,抱着未晞泣不成声,一众婢女、奶娘没有不流泪的。 只有嬴政的脸上是干燥的。 他的心也伤到了极处,但他没有泪,他的双眼早已丧失了流泪的功能。 嬴政心中更多的是怒。 怒天,怒地,怒人。 天遥地远,无计可施,嬴政只得把焚天怒焰发泄到人的身上。 嬴政沉声道:“赵高,传寡人旨意,将此庸医车裂,夷三族,具五刑,为我儿陪葬。” 那太医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闻言并不吃惊,只是泪流不止。他深知嬴政秉性残暴,求饶也是无用,欣然认命。 赵高命人将太医拖了下去,又命婢女及奶娘抱着其余四位公子出去。 只剩了嬴政和九生,以及九生怀中早已僵冷的未晞。 嬴政揽住九生,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抚他的背脊,温柔安慰。 九生无声哭泣,喃喃低语,道:“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管它怎么对我,我都没有怨言,可是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他还这样小,还没开口叫我一声母亲,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嬴政沉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天。” 九生摇头,道:“不,一定是我做错了,老天才会这样折磨我,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夺走。” “不,寡人不会离开你。”嬴政紧紧拥着他,一字一句道:“寡人永远不会离开你。” 九生闭上眼,任眼泪肆意流下。 *** 嬴政为公子未晞举行了盛大的葬礼,随葬品价值连城,殉葬者多达百人。 未晞下葬之后,九生恍惚数日,终于振奋精神。 他还有四个孩子要照顾,他不能再让任何一个孩子出事,他再经不起任何失去了。 他日夜不休的围着孩子,只要孩子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便觉得心慌害怕。 如此战战兢兢地过了几个月,九生终于累倒了。 此时,秦国与韩国的战事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得知消息,嬴政即刻丢下朝政,赶到九生身边。 九生已经苏醒,躺在床上休息。 嬴政立时暗自松了一口气,缓步来到九生身边,关切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九生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牵他在身边坐下,道:“我都说了不让他们告诉你,他们偏不听。你那么忙,何必再让你操心。” 嬴政将他抱在怀里,叹息一声,道:“与你相比,什么都不重要。” 九生虚弱一笑,道:“虽然明知是假话,但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嬴政松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道:“答应寡人,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不要再没日没夜的围着孩子转,不要再总是自己吓自己,不要一味自苦。只有你安好,寡人才能安心处理朝政。” 九生搂住嬴政的腰,将脸埋在他颈间。 良久,嬴政感受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嬴政,我害怕。”九生哽声道:“我每时每刻都在害怕,害怕孩子们会离我而去。每天夜里,只要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未晞的脸。昨夜,我甚至梦到未晞了。他的脸上全是血,不管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我急坏了,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嬴政,我忘不掉,忘不掉未晞,也忘不掉那种恨不得死掉的痛。我再经受不住第二次了,我怕得要死。你救救我,好不好?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求你救救我,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乖,别怕。”嬴政闭上酸涩的双眼,柔声安慰道:“寡人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让未晞的事再次发生,否则……” “别说了!”九生突然制止他,道:“别再说了……” 嬴政轻抚他的背,道:“好了,有寡人陪着你,别怕,别怕。” 九生渐渐安定下来。 只要有嬴政在身边,他便会觉得心安。 嬴政道:“再过几日,便是我们孩子的一岁生辰了。到时,寡人会在六英宫大宴群臣,阖宫欢庆。恰巧,一年前曾为你接生的魏使龙阳君于近日再次出使大秦,他也曾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到时你可以与他交流一番,取取经。” 闻言,九生心中惊诧,道:“那龙阳君是何许人?” 嬴政道:“龙阳君是魏国上上代大王——安釐王的男宠,虽以姿色侍人,却甚有才干,在安釐王离世之后,依旧被魏国王室所倚重,时常代魏国出使别国,且总能不辱使命。上次你危在旦夕之时,便是龙阳君救你于危难。” 九生回想当日情景,却想不起那龙阳君的面容。 他当时疼得死去活来,精神涣散,双目无神,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是,既然那龙阳君如他一般能孕育子嗣,难道他也是鲛人吗? 压下诸般心思,九生道:“既如此,我倒真该见上一见,也好多谢他的救命之恩。” “谢恩倒不必了。”嬴政道:“寡人已经给了他所想要的东西作为谢礼。” 九生道:“你是你,我是我,怎可混为一谈。” “嗯?”嬴政故作不悦,道:“你说什么?” 九生忙抱住他,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是你的,当然可以混为一谈。” 嬴政满意道:“这才像话。”   ☆、第109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6 十月十六,公子们的一岁生辰,嬴政在六英宫大宴群臣。 九生坐在嬴政身侧,一眼便在一众大臣中认出了龙阳君。 虽然他并不知道龙阳君到底是何模样,但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九生一眼便认定,那个玄衣男子就是龙阳君,而且他心中笃定,这个龙阳君确是鲛人无疑。 年近花甲却姿容俊美,又以男儿之身生子,这些都是鲛人的特征。 而且,九生看向他的时候,正撞上他凝视自己的视线,九生立即便读懂了他的眼神里浅淡的慈蔼与悲悯。 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同类,而且是饱含善意的同类,九生不由便有些心潮澎湃。 耐着性子在嬴政身边坐了半晌,九生终于忍不住凑到他耳边,道:“我想同龙阳君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嬴政点头,道:“去吧。” 九生起身,退到后殿,对绿枝道:“去请龙阳君过来叙话,我在这里等他。” 绿枝应是,片刻之后,龙阳君款步而来。 九生道:“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前来打扰。” 绿枝再次应是,缓步退出,合上了门。 不等九生开口,龙阳君温声唤道:“观澜。” 轻如鸿毛的两个字,却令九生浑身巨震,瞪视着几步之遥的龙阳君,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九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带了明显的颤抖和哽咽,道:“你方才……唤我作什么?” 龙阳君上前两步,来到九生面前,抬起手来,万分怜爱地拭掉他不知何时落下的泪,他自己却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观澜,我是你的母亲,浔阳。” “母亲,母亲……”九生喃喃重复,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酸楚难当,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 浔阳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九生揽进怀里,凄声唤道:“观澜,我的孩子。” 两个人相拥而泣。 九生几乎不敢相信,他此生竟能亲眼见到母亲——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母亲。 此时此刻,被母亲温柔的拥在怀里,九生只觉得这几十年所受的委屈都翻涌而上,化作眼泪,似乎永远都流不尽。 浔阳率先稳住情绪,轻抚九生的脊背,安慰道:“好孩子,别哭了,时间有限,若全被哭过去了可如何是好?” 闻言,九生急忙稳定情绪,胡乱抹掉脸上的泪,从浔阳怀里直起身来,哽咽道:“不哭了。” 浔阳道:“咱们暂且先不提前尘旧事,我此次算准时机,以出使之名二次入秦,便是为了见你。” 九生道:“原来是母亲计划好的,怪不得正赶上孩子们的周岁宴,否则咱们还真没机会单独相处。” “可我还是来晚了一步。”浔阳顿了顿,道:“未晞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母亲……”刚压下去的泪意,再次翻涌上来。 “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浔阳道:“我也曾与人族男子孕育过子嗣,三个孩子夭折了两个,其中小的活到三岁,大的活到五岁。我没有料到,未晞竟还未到一岁就……” 闻言,九生心中大骇。 他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撑过来的,他不敢想象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母亲,我该怎么做?”九生绝望道:“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孩子了。” 浔阳握住他的手,道:“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挽救我的外孙们。” 九生心中顿时生出希望,忙道:“母亲,你快说,我全听你的。” 浔阳道:“鲛人天生便是属于大海的,成年鲛人经历裂尾割翼之术后,虽然亦能如常人般在陆地生存,寿数却要减半。生活在陆地上的鲛人与人族男子交-配所产下的婴儿,便愈发难以存活。这些婴儿虽然外形与常人无异,但内里的构造却与鲛人更为肖似。所以,相比陆地,这些婴儿在水中更容易活下来。这也是我在失去两个孩子的生命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所幸及时保住了最后一个孩子的性命。” 九生思索片刻,道:“所以,母亲的言下之意,是要我带着孩子们到水下去生活?” “对。”浔阳道:“待他们长大,便可以重新回到陆地上,做回正常人。” 九生心中迟疑,道:“那,嬴政……” 浔阳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你放不下他?” 九生垂眸不语。 浔阳道:“观澜,你要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在你心里,到底是嬴政重要,还是孩子们的性命重要?” 九生嗫喏半晌,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可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嬴政,他应该……” “万万不可!”浔阳立即打断他,道:“若是被嬴政知道你是鲛人,以他素来残暴的秉性,不仅是你和孩子们,只怕整个鲛人族都会有灭顶之灾。” 九生闭上眼,道:“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浔阳道:“唯一的办法,便是离开秦宫。一年前,在秦宫认出你之后,我一回到魏国便开始着手准备,在大梁城以西的邙山脚下建了一座地宫,又引鸿沟之水灌入,形成一座地下水宫,隐秘而又安全。观澜,那里便是我们的新家。” 家?多么陌生而又充满温暖的字眼。 一个有母亲,有他,有孩子们的家,只是想一想便觉得幸福。 可是,嬴政…… 浔阳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劝道:“观澜,孩子们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你必须当机立断。” 九生脑海里随即浮现出未晞满脸是血的模样,登时遍体生寒,道:“好,我随你一同到魏国去。” “好。”浔阳道:“我已调查清楚,秦宫中有兰池,乃嬴政引渭水所造,与渭水相通,便是你逃离秦宫的最佳途径。” 九生道:“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有付诸实施。” 浔阳道:“三日之后,我会启程返回魏国,你便设法从兰池潜入渭水,我会在渭水之滨接应你。” 九生点头,道:“好的,母亲。” 浔阳凝神细听,前殿舞乐之声已歇,想来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便嘱咐道:“嬴政心思机敏至极,千万不可在他面前露出破绽,知道吗?” 九生道:“知道了。” “嗯。”浔阳道:“宴会差不多该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 九生却握着他的手不放。 浔阳安抚的拍拍他的手,道:“三日之后,不见不散。” 九生用力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浔阳的手,目送他快步离去。   ☆、第110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7 宴会结束,群臣散去。 嬴政与九生手牵手漫步在咸阳宫,一众宫人在身后随行。 夜色深处,星辰黯淡,月光朦胧。 秋风阵阵,凉意袭人。 九生装了心事,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嬴政因着吃了几杯酒,被凉风一吹,便有些醉意醺然。 走着走着,嬴政忽然站定,将九生扯进怀里,紧紧搂着。 随行众人即刻背过身去。 九生将头靠在他肩上,伸手环上他的腰,柔声道:“怎么了?” “没事。”嬴政吻上他的眉心,道:“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九生心中一酸,忽然流下泪来。 嬴政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低头一看,微微讶道:“怎么哭了?” 九生将整张脸埋进他怀里,瓮声道:“没事,被风迷了眼睛。” 嬴政捧住他的脸,将他从怀里挖出来,低下头,温柔的吻上他的眼,“别哭,寡人会心疼。” 九生的心更疼。 他竟不知道,嬴政从何时起在他心中有了如此重的分量。 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嬴政,九生的心便一抽一抽的疼。 想留在他身边,想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但是,却必须逃离,逃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相聚的机会。 九生的泪越落越多。 嬴政只以为这个特殊的日子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却也不疑有他,只一味的亲吻安抚。 吻他的眉眼,吻他的脸颊,吻他的鼻尖,吻他的嘴唇,吞下他所有的哽咽。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缠绵的亲吻。 呼吸相闻,唇舌相依,心跳声此起彼伏,仿佛灵魂都依偎在了一起。 他们都醉了,沉醉在这动人的深吻里,沉醉在这旖旎的夜色里。 良久之后,嬴政松开他。 九生水润的双眸里波光潋滟,望着嬴政,气喘吁吁道:“嬴政,我想要你。” 嬴政微有怔愣,继而邪肆一笑,蓦地将九生打横抱起,疾步而走。 高泉宫已在眼前。 嬴政抱着九生径自来到了温泉,连衣袍也顾不得脱,一起跃进温泉里。 泉水没顶,九生主动封住了嬴政的唇。 他们在水底疯狂的亲吻,啃咬,直至快要窒息,才浮出水面。 两个人浑身湿透,头上、脸上全是水,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狼狈。 嬴政依然英武俊朗,九生愈发冶艳惑人,他们在彼此眼中依旧是最好的样子。 九生在水中后退一步,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袍,仿佛一朵盛放在水面上的芙蕖。 嬴政一瞬不瞬地盯着九生的每一个动作。 他非常确定,九生在勾引他。 这是九生第二次勾引他。 第一次,是在曲台宫的大殿上。 那时九生怀有身孕,他怕伤到孩子,为了忍住体内汹涌的情-欲几乎发了疯。 这一次,他无须再忍。 他要狠狠地贯穿他,让他哭泣,让他呻-吟,让他求饶。 嬴政上前一步。 九生伸手抵住他的胸膛,莞尔一笑,道:“别急,让我先伺候你更衣。”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嬴政便任他一件一件脱去自己的衣袍,随手丢在水里。 将他剥光之后,九生贴上来,双手搂上他的脖子,抬起一条腿缠上他的腰,在他耳边哑声道:“现在,我是你的了。夫君,进入我吧,我想要你。” 嬴政却不动作,嘶哑道:“你唤寡人什么?” 九生脸色酡红,几乎要滴出水来,咬唇道:“夫君。” 嬴政的手环上他的腰,道:“继续,不要停。” 九生便连声唤道:“夫君,夫君,夫君……啊!” 嬴政突然长驱直入,截断了他所有的话语。 九生像条水蛇一般缠在他身上,恨不能嵌进他的身体里去。 他要铭记这一刻,铭记到脑海深处。 日后,当他思念他的时候,只要回想起今日,便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第111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8 在温泉经历一场*蚀骨的欢爱之后,回到床上,二人相拥而眠。 “困了吗?”九生枕在嬴政的臂弯上,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低声问道。 “还好。”嬴政睁开眼,回望着他,道:“你似乎很有精神。要不再来一次?其实寡人还没有尽兴,怕你受不住才没继续。” “不要。”九生道:“我喜欢和你像现在这样,静静的拥抱在一起。这是我离你最近的时候。” “胡说。”嬴政的手抚上他的腰,渐渐往下流连,握住他的臀,轻轻揉捏,道:“分明有更近的时候。” 九生扭着身子躲开他,道:“别闹,我想和你正经说会儿话。” 嬴政便乖乖收了手,搁在他腰上,道:“你说,寡人听着。” 九生伸出手,抚上嬴政透着凌厉的剑眉,道:“最近,我总在想,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人生多艰,世事多变,受尽千般折磨,尝尽万般苦楚,却还是要挣扎着活下去,到底是为着什么呢?” 嬴政道:“有答案了吗?” 九生点点头,笑道:“就在今晚,我有了答案。” 嬴政道:“答案是什么?” 九生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于我而言,答案便是你。我想,我之所以历尽艰辛的活下来,或许就是为了遇见你,在无尽的苦楚中尝那一点甜。” 嬴政心中感动,却又有一点儿说不出的异样。 他吻了一下九生的唇,道:“这是寡人一生中听过最动人的情话。” 九生道:“于你而言,我又是什么?” 嬴政默了片刻,道:“我的人生用三个字便可以概括:天下,你。” 闻言,九生愣住了。 这是嬴政第一次对他使用“我”这个字眼:我,天下,你。 而不是:寡人,天下,你。 言下之意:有了“你”,我便不再是“寡人”,而只是“我”。 九生忽而笑了,道:“还记得你曾经说我是个有福之人,那时候我心中嗤之以鼻,心想这天底下恐怕再没有比我福薄之人了,到现在我才知道,我竟真是个福厚之人,你便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 嬴政伸手捻上九生的耳垂,笑道:“我的判断从未错过。” 九生伏进嬴政怀里,闻着他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道:“嬴政,我爱你。” 嬴政拥住他,生平第一次道:“我也爱你。” 他的许多第一次都是和九生。 第一次宠幸一个男子,第一次作出让步,第一次心生恐惧,第一次为伊痴狂,第一次说我爱你…… 九生哽声道:“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你。” 嬴政心中柔情满溢,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都会相遇,相爱,相守。” “嗯!”九生强忍住眼泪,用力道:“生生世世在一起。” 嬴政莞尔一笑,道:“好,生生世世。” 温存一夜后,嬴政发现九生变得特别黏他。 无论他去哪儿,九生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一起用膳,一起去鸿台射雁,一起舞剑,一起散步,一起沐浴,一起睡觉,就连他理政时九生也会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嬴政一面很享受这样毫无芥蒂的依赖,一面又觉得奇怪,内心深处那种说不出的异样越聚越多,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可是,但凡九生一勾引他,经过一场甜蜜的欢爱之后,嬴政又会把这种隐忧抛诸脑后。 三天,眨眼之间便过去了。 嬴政卯时便起了,准备去上早朝。 九生亲自服侍他更衣,动作极慢。 嬴政忍不住道:“快些,要来不及了。” 九生却依旧慢条斯理的。 可衣袍就那么几件,不管他再慢,依旧拖不了许多时间。 系好束带,九生顺势搂住嬴政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里。 “怎么了?”嬴政拥着他,温声道:“以前也不见你这般黏人。” 九生道:“或许是因为秋天的缘故吧,总是没来由觉得伤感。” 嬴政挑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道:“待我下了朝,便让你没工夫伤感。” 九生踮起脚回吻他,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乖。”嬴政又握了握他的手,抬脚走了。 九生亦步亦趋的跟在嬴政后面,在踏出高泉宫的宫门前,终是收住了脚步。 他倚着宫门,凝望着嬴政渐行渐远的背影。 泪水霎时朦胧了双眼,九生急忙用手背抹去。 他得看清楚些,他必须得看清楚些。 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诀,他不能也不愿错过每一个瞬间。 嬴政终究还是走出他的视线,隐在了巍峨的宫墙之后。 九生流下两行泪来,口中喃喃道:“嬴政,嬴政……”   ☆、第112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29 天光还未大亮。 九生收起所有的离愁别绪,返回寝殿。 孩子们还在沉睡。 他来到案边,想给嬴政留一封书信。 可坐了半晌,纵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写了四个字:勿念,勿忘。 丢笔起身,天已亮了。 九生唤来奶娘给孩子们喂奶,然后对前来服侍的绿枝道:“我今日没什么胃口,早膳就免了。瞧着天气不错,一会儿便带着公子们出去走走吧。” 待公子们吃饱了奶,九生便抱上观澜,绿枝抱着氓蚩,听竹抱着无疾,奶娘抱着有匪,一行人离了高泉宫,九生当先而行,引着往兰池方向去了。 行到兰池,九生借口有些疲累,一行人便在兰池边空旷的草地上铺了一张丝布,将孩子们放在上面,任他们自由爬动。 九生在孩子们身边坐下,道:“走了这么久,忽然有些饥渴,绿枝、听竹,你们去弄些吃食酒水过来吧,这里有我和奶娘看着就好。” 待绿枝和听竹领命去了,九生便又对奶娘道:“天气并不如想象中暖和,我怕公子们受凉,你回去拿些衣服来。” 奶娘为难道:“美人,你一个人恐怕顾不过来,还是待绿枝和听竹回来了,奴婢再去吧。” 九生便微微冷下脸来,道:“我一个人如何顾不过来?若是公子身体有恙,你能否担待的起?” 九生待人一向温和,奶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下不由惴惴,急声应是,转身走了。 待奶娘走远了,九生立即行动,将孩子从丝布上抱下来,用力将丝布撕成长条,然后分别绑在孩子们的腰上,再连接起来,将孩子们串联在一起。 九生一刻也不耽搁,抱起孩子们径直向兰池行去。 春水微凉,但对九生来说不足挂齿。 孩子们到了水中也异常活泼起来,手脚乱挥,扑扑踏踏。 九生站在水中,回头遥望巍峨秦宫。 此生最激烈的恨,最缠绵的爱,都在这里。 曾经恨之入骨的那个人,如今爱入膏肓的那个人,都在这里。 所有的思慕与眷恋,都在这里。 如今,他却要离开这里。 泪落进水里。 九生回头,将孩子们紧紧抱在怀里,一起沉进了水中。 孩子们并没有任何不适。 九生双手抱着绑成一团的孩子们,双腿疾速摆动,仿似一尾游鱼,飞速潜游。 在平静的兰池中游了半晌,又穿过一条狭窄而湍急的地下水道,终于进入渭水。 九生顺流而下,不时探出水面,寻找着浔阳的踪影。 终于,在一个河道转弯处,九生看见了浔阳。 他朝着他游过去,在他的帮助下上了岸,登上马车,朝着东方疾驰而去。 *** 绿枝和听竹捧着吃食酒水回来的时候,兰池边早已没了九生及公子们的踪影。 正四处寻找,奶娘拿着几件公子们的衣服回来了。 三人一碰头,顿觉事有蹊跷,还是绿枝机敏,忙道:“此时非同小可,若是寻不回美人和公子,我等恐怕再无活路。听竹,你和奶娘速去通知宫中侍卫,沿岸寻找,我去禀告大王。” 言罢,绿枝朝曲台宫飞奔而去。 早朝还未散去,嬴政坐在殿上,正听某位大臣汇报军情。 赵高疾步上殿,在嬴政耳边低语几句,嬴政勃然色变,丢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大臣们,疾步走了。 “搜遍咸阳宫每个角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寡人找出来!”嬴政怒道。 “是!”赵高惶然领命,指使全宫守卫大肆搜寻咸阳宫。 嬴政回到高泉宫。 一切还是他早上离开时的模样,只是没了九生和孩子。 蓦地瞥见案上铺着一张雪白绢布,上书四个娟秀小字:勿念,勿忘。 “勿念勿忘?”嬴政将那绢布拿在手中,面色铁青,骤然发笑,寒声道:“好一个勿念勿忘!你以为可以逃出寡人的掌心吗?简直痴心妄想!不论你逃到哪里去,寡人都会把你抓回来。寡人绝不会轻易原谅你,这回是你错了,是你做错了!” 嬴政怒吼一声,一脚将长案踢翻。 长案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正缩在架子上发呆的初一吓了一大跳,立即炸了毛,梗着脖子喊道:“嬴政,大坏蛋!嬴政,大坏蛋!” 竟连九生的语气也学得惟妙惟肖。 恰在此时,赵高走了进来,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好没眼色的蠢鸟,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裹乱,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谁知,嬴政只是瞪着它看了半晌,全然没有动作。 赵高硬着头皮,道:“启禀大王,侍卫们将咸阳宫上上下下都搜遍了,没有找到华美人和公子们。” 嬴政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让狂怒和惊慌击溃自己的神智。 半晌,嬴政道:“他们是在哪里不见的?” 赵高道:“兰池。” 嬴政立即往兰池行去。 兰池一如既往的平静。 嬴政立在兰池边,望着一池春水,心思烦乱到了极点。 愤怒,疑惑,慌乱,悲伤,诸般情绪杂糅在一起,几乎将他逼疯。 九生连日来的异样表现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场逃离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所有的婉转承欢,所有的甜言蜜语,所有的缱绻温存,全是假象,全是九生为了麻痹他的手段。 他被彻彻底底的玩弄了。 这是报复吗? 那么他承认,九生成功了。 他现在恨不得毁天灭地,杀光所有人,以泄心头之怒! 但他最想要的,还是找到九生。 找到他之后,用尽所有的手段凌-虐他,直到他再也不敢离开自己身边一步。 嬴政冷声道:“即刻命人沿渭水东下,就算寻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给寡人抓回来!” 赵高恭声应是,领命而去。   ☆、第113章 霸道帝王爱上我-30 秦王政二十二年,遣使访魏,使者归秦,禀道:“龙阳君已逝。” 秦王怒,发兵攻魏,历时三月,大梁城破,魏王出降,魏国灭。 秦王政二十六年,秦将王贲灭齐。 首尾十年,秦国陆续兼并六国,终于一统天下,秦王政得偿夙愿,改称始皇帝。 秦始皇二十七年至三十二年,四次出巡,遍及天下。 秦始皇三十七年七月,第五次东巡,中途染病,薨逝于沙丘平台,其十八子胡亥继位,是为秦二世。 胡亥即位后,开始大肆屠杀兄弟姐妹,宗室振恐。 公子将闾及其昆弟三人自刎而死后,公子高惊惧万分,日日闭门不出,唯恐招致杀身之祸。 一日,一位布衣男子求见公子高,献计道:“公子若想保命,为今只有一计可行。” 公子高忙道:“请先生赐教。” 布衣男子淡声道:“殉葬。” 闻言,公子高怒道:“大胆刁民,竟敢戏弄本公子!来人,将他拖出去!” 布衣男子不慌不忙道:“请公子听完,再将草民拖出去也不迟。” 公子高见他姿容不凡,从容不迫,实在不似江湖骗子,便耐下性子,道:“你今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公子定要取你性命。” 布衣男子探手入怀,取出一枚色泽红润的果子,道:“此果名千岁,长于东海蓬莱仙山,食之可长生不老。” 公子高双目圆睁,难以置信道:“此话当真?” “当真。”布衣男子道:“公子食下千岁果,再去二世皇帝面前自请殉葬于骊山始皇陵寝,以殉葬之名,行避世之事。待二世皇帝薨逝,公子自可出陵寝,纵享无边寿数。如此一来,不仅公子性命得保,一众族人亦能无虞,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公子高疑道:“如果这真是长生不老之果,你为何自己不吃,反而要送给我?” 布衣男子道:“因为我已是不死之身。” 公子高又疑道:“那你又为何助我?” 布衣男子抬起头来,看向公子高,沉声道:“如果,我说我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相信吗?” “什么?!”公子高着实吃了一惊,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布衣男子,竟觉得他的五官当真与先皇有几分神似,半晌,才嗫喏道:“你……你是……” 布衣男子躬身道:“氓蚩见过皇兄。” “氓蚩……氓蚩……”公子高蓦地恍然大悟道:“氓蚩!我想起来了!你是十五年前突然从咸阳宫消失的华美人之子!” 氓蚩笑道:“皇兄好记性。” 公子高诧道:“你竟然还活着……你不是还有三个同胞弟弟吗?” 氓蚩道:“他们都很好,劳皇兄记挂。” 公子高慨然道:“十五年前,华美人带着你们四兄弟突然消失,父皇发疯般的寻找,几乎将整个天下翻过来也没找到你们的踪影。一统天下之后,父皇又数次出巡,虽然他没说,但我们都知道,他是为了找你们母子。可惜,父皇到死都没有找到你们……” 离宫之时,氓蚩刚满一岁,对嬴政实在没有太深的印象,但听了公子高的话,心中不免怅惘,眼圈发红。 氓蚩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与公子高,道:“此乃一种特制的膏脂,燃灯则万年不灭,陵寝漆黑无光,皇兄届时可作照明之用。” 公子高接过来,心中感动,连声言谢。 氓蚩与他客气几句,告辞离开。 出了公子高的府门,氓蚩伫立良久,长叹一声,道:“母亲,你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了。” 不久,公子高果然自请殉葬,胡亥甚是高兴,赏十万金,亲送公子高入骊山陵寝。 陵寝幽暗阴森,公子高取出怀中膏脂,置于油灯之中,点燃,登时洒满一室昏黄。 灯光照在墙壁上,映出一副画。 那是嬴政壮年时的画像,浓眉如剑,目似寒渊,鼻如悬胆,唇似刀刻,俊朗非常,便如他和九生初遇那年,正值他们一生中最好的时候。 一盏灯,一副画,两个人。 光影纠缠,相伴万年。   ☆、第114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1 司徒鸩远远便听到了熟悉的琴音,心中顿时一喜,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推开门,便见越寻楼临窗而坐,正信手抚琴。 见他进来,越寻楼依旧是那淡淡的三个字:“回来了。” 不知为何,司徒鸩蓦地心中一酸,竟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来到越寻楼身边,静默站着,也不说话。 越寻楼停下抚琴的手,偏头看他,道:“怎么了?” “没事。”司徒鸩摇摇头,道:“只是有点儿想你了。” 越寻楼默了片刻,道:“这一世过得好吗?” 司徒鸩道:“很辛苦,但也不虚此行。” 越寻楼道:“那便足够了。” 司徒鸩道:“上次我回来的时候,登徒迦陵说你转生去了,我等了你好久,都没见你回来。” 越寻楼“嗯”了一声,却并没有要多说些什么的意思。 司徒鸩也不好再问,他清楚越寻楼的性子,若是不愿意,连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沉默片刻,司徒鸩小心翼翼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越寻楼淡声道:“我从未生你的气。” 司徒鸩知道这是假话,但也不戳穿他,只道:“但我生你的气。” 越寻楼偏头看他,也不问他生什么气,微微一笑,道:“那我应该哄一哄你。” 司徒鸩呆了呆。 欸?哄……哄我? 怔愣间,越寻楼已站了起来,伸手便将他拥进了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还生气吗?” 司徒鸩整个呆住了。 如果他现在有心跳的话,估计胸膛会爆炸吧? 司徒鸩试探着伸出手,搂上越寻楼的腰,半晌,软声道:“寻楼,你在人世里学坏了。” 越寻楼道:“登徒兄说,男人要坏一点儿才更有魅力。” 司徒鸩冷哼一声,道:“登徒子果然名副其实。” 越寻楼道:“你现在还生气吗?” 被越寻楼抱在怀里,司徒鸩哪里还有气,早已有些飘飘然了。 可若是说不气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太容易哄了吗?越寻楼以后怕是要越发小瞧他了。 于是,司徒鸩装腔作势道:“还有那么一点儿。” 越寻楼道:“那过几日我便陪你一同到人世里走一遭,权当散散心,如何?” “真的吗?!”司徒鸩大喜,立时从越寻楼怀里直起身来,一个劲儿确认道:“我没有听错吧?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寻楼,你当真愿意同我一起转生?” 越寻楼点点头,道:“你没听错。” “太好了!”司徒鸩再次扑进越寻楼怀里,抱着他又叫又跳,兴奋地不得了,“你都不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我真的太开心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和司徒鸩的过度兴奋想比,越寻楼便显得淡然许多,道:“你才刚回来,过几日吧。” 司徒鸩道:“可我怕你反悔!” 越寻楼便道:“绝不反悔。” “好!”司徒鸩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徒鸩只呆了两日,便再也按捺不住,一个劲儿央求越寻楼一起转生去。 越寻楼被他缠得没了办法,只得依了,与他一同上了奈何桥。 *** 汉武帝元朔六年夏,长安。 韩臻今天上午收获颇丰,从一个胖子身上摸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面的钱足够他挥霍一阵子了。 为了犒劳一下自己,韩臻到长安城最火的酒楼——醉仙居饱餐了一顿。 吃饱喝足,韩臻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消食儿。 昏昏欲睡之时,忽闻下方传来鼎沸人声。 睁眼去看,见街道两边挤满了人,全都伸着脑袋往一个方向看。 看来有大热闹啊。 韩臻最喜欢凑热闹了,不禁打起精神,扒着窗户往外看。 未几,从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韩臻凝眸去看,那马上坐着的全是身穿甲胄的将士,各个器宇轩昂,姿态不凡。 尤其是当先那人,最是英气逼人。 韩臻听到旁边有人议论。 “你可知那为首的男子是何许人?” “如何不知!他的姨母是圣眷正隆的当今皇后,舅父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卫青,长安城中谁人不晓得他的名号?霍去病是也。” “倒难不住你。但如今,撇开他这些亲族不谈,你又知道他是谁吗?” “你这话倒问得蹊跷,快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罢。” “数月之前,武帝钦封霍去病为骠姚校尉,随大将军卫青一同出击匈奴于漠南。霍去病率八百轻骑奔袭百里,一举斩杀了包括匈奴籍若侯、相国、当户官员等在内的两千余人,又活捉了单于的叔父,简直骁勇至极,风头无两,甚至盖过了他的舅父卫青。霍去病此次大胜而归,武帝必有重赏,不日便可跻身长安新贵。日后,人们再提起霍去病,便不会再说他的姨母是谁,他的舅父是谁,而只是他霍去病本人了。” “兄长所言甚是。这霍去病尚未及弱冠之年,却能有此功勋,实在让我等既感钦佩,又觉汗颜。” 韩臻将这番议论听在耳中,心中也甚有感触。 他与霍去病年纪相仿,霍去病已是一战成名的少年英才,鲜衣怒马,恣肆飞扬,而他却只是个整日混迹市井的小喽啰,做些偷鸡摸狗的营生,荒唐度日。 他也想像霍去病这般,投身军中,不求建功立业,只求保家卫国。 可是,他这见不得光的身份却不允许。 他是遗腹子,也是私生子。 他是韩家的耻辱,也是韩家的秘密。 一旦他曝露在阳光下,必将会给韩家带来滔天大祸,灭顶之灾。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像霍去病那样活的轰轰烈烈,他只有躲在角落里艳羡的份儿。 天之骄子们已经消失在了长街尽头,韩臻收回视线,正欲起身离开,忽闻一声暴喝:“就是他!那个脸上有胎记的!” “那个脸上有胎记的”正是韩臻。 他的左脸有一块暗红色的胎记,几乎占了大半张脸,丑陋至极,所以,“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几乎成了他的代名词。 韩臻转头一看,来人竟是上午被他偷了钱袋的那个胖子,身后跟了几个面目凶恶的高壮男子,一看就不是善类。 怪了,这胖子怎么知道是他偷了钱袋?又是怎么找到他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逃命最关紧。 可他们已将楼梯口堵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钻不过去,为今之计—— 韩臻转头望向窗外,这里离地足有三丈高,跳下去应该摔不死吧? 眼瞅着几个壮汉已经扑了上来,韩臻再也不敢犹豫,翻身便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在市井混迹多年,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倒还算拿得出手。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只是崴了脚,并无太大妨碍。 回身冲着扒在窗口气急败坏的胖子做了个鬼脸,韩臻一瘸一拐的混进四散的人流里,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第115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2 长安城中,八街九陌,其中以香室街最为繁华。 茶楼,饭庄,酒肆,戏院,歌舞坊,妓馆,应有尽有,是个寻欢作乐的逍遥所在,故而达官显贵、名流公子云集。 韩臻便也常常在香室街晃荡,再顺手从这些长安城的大老爷身上捞些油水。 韩臻白日里干了一票大的,本来计划着休息几天,可没想到从醉仙居逃走时,不小心把那钱袋给弄丢了,又崴了脚,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赶巧,他时常接济的一个小弟又生了病,急需用钱抓药,韩臻只得在晚上又来到了香室街。 今夜的香室街似乎比平日更热闹些,灯火辉煌,摩肩擦踵。 韩臻得了几次手,正准备收工,忽见前方缓步行着一位锦衣公子,只从背后看去已觉仪态不凡,便料定这是一头小肥羊。待靠近了些,只见那锦衣公子的腰间悬着一只流云佩,一看便价值不菲,遂拿定主意,把这流云佩弄到手后再回家。 韩臻快走几步,距那锦衣公子两三步远时才慢下来。 跟着走了一小段,又发现那锦衣公子步伐有些不稳,想来是喝了酒,韩臻心下暗喜,越发笃定此次是万无一失了,便碎步赶上他,迅速出手,结果—— “啊!痛痛痛!”韩臻惨叫出声,连声求饶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我的手要断了,呜呜呜……” 那锦衣公子不费吹灰之力的钳制着他的手腕,冷笑道:“大胆小贼,竟然偷到小爷头上了,睁大你的双眼,瞧瞧小爷我是谁!” 韩臻疼得呲牙咧嘴,睁眼看去,赫然发现此刻正攥着他手腕的,竟是白日里引无数人围观的霍去病! 韩臻吓跪了,用剩下的那只手抱着霍去病的腿,哭天抢地道:“霍公子!是小的被猪油蒙了心,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霍公子你大人有大量,就放小的一马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香室街上本就熙来攘往,他这一哭闹,登时引来了不少注目,有人一眼就认出了霍去病,随口一嚷,又招来许多围观的人,片刻之间便把霍去病和韩臻圈了起来,交头接耳的看起热闹来。 韩臻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像霍去病这样的富贵公子,最是注重脸面,被这么多人瞧着,他便不好再与自己为难了。 果然,霍去病顿时便有些窘迫,道:“你……你这是做什么?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快起来说话!” 韩臻却一味哭道:“霍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上有五十老母,下有待哺小儿,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弟弟,也是迫不得已才生了邪念,还望公子垂怜,放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一条生路吧!” 霍去病心知什么五十老母什么待哺小儿都是惯有说辞,可见他哭得涕泗横飞,又有围观者指指点点,实在不能把他如何,只得悻悻然松了手,喝道:“快走!别让小爷再碰见你!” “是是是,谢霍公子大恩大德!”韩臻忙松开霍去病的腿,连滚带爬的跑了。 霍去病今日在宫里受了封赏,下朝后便被一帮“朋友”硬拉着到这香室街饮酒庆祝。 他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长安城的这些公子哥们钻在脂粉堆里寻欢作乐,最厌烦的就是在酒席上与人虚与委蛇。可舅父说,若想在官场立足,须要偶尔做些表面功夫,少不得觥筹交错,少不得逢场作戏。故而,虽然他心中厌烦至极,却还是强迫自己来了。 散了筵席,因着多吃了几杯酒,霍去病便遣散了家奴,想在这久违的长安城行走行走,散散身上的酒气和心中的闷气。谁知还没走几步路呢,却被韩臻这一出给弄得愈发气闷了。 霍去病呼出一口浊气,甩了甩沾了许多鼻涕眼泪的下衣,举步欲走,蓦地发现腰间的流云佩不知何时竟没了踪影。 霍去病顿时大为光火,那可是舅父送给他的十六岁生辰贺礼,到头来还是被那小贼偷了去。 转身看去,那小贼早已没了踪影,霍去病心道:我若抓不到你便不姓霍! *** 韩臻一口气从香室街跑到夕阴街,才敢躲到暗巷里喘口气。 他跑得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本就崴了的右脚也愈发疼了,可把那到手的流云佩拿在眼前一瞧,又乐得合不拢嘴了。 哼,虽然他霍去病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但在这市井街头,却绝不是他韩臻的对手。 韩臻喘匀了气儿,把流云佩妥帖的收进怀里,这才走出暗巷,一瘸一拐的往家走。 韩臻的家在长安城的西北角,那里住着的全是家境清贫的平头百姓,三教九流,做什么的都有。 韩臻先把今晚偷来的钱给那生病的小弟送去,嘱咐他明日一定要去看病抓药,这才回了家。 韩臻脱了外袍,随手扔在一旁,又把自己丢到床上,便再也不想动弹了。 他真的累坏了,急需美美的睡上一觉恢复精神。 临睡着前,韩臻还想着明日便把那流云佩拿去当了,免得夜长梦多。 第二日,韩臻特意找了一家离家远的当铺。 当铺的伙计将那流云佩拿在手里好生瞧了一番,又叫来掌柜窃窃私语半晌,这才好言好语的来招呼韩臻。 韩臻不愿与他厮磨,直截了当道:“废话少说,你就说值多少钱吧?” 伙计赔笑道:“这块玉佩着实贵重,小店实力有限,掌柜的又实在喜欢,不愿拱手让人,便亲自去筹措银两了,客官且稍坐片刻,掌柜须臾便归。” 韩臻暗赞自己眼光好,这流云佩果然价值不菲,一会儿换了钱,便给他那些小弟们也买些好吃的,让他们解解馋,再去购置一所房屋,把他们都接过来,大家一起住。 韩臻正在畅想着美好未来呢,当铺里突然涌进来一伙官兵,立时将他团团围住了。 韩臻霎时便反应过来自己上了这伙计的当,那掌柜并不是去筹措什么银两,而是搬兵去了。 他心思急转,霎时醒悟过来,定是那流云佩的主人——霍去病搞的鬼。他自以为动作已经够快,没想到霍去病的动作更快,果然不是一般人。 事已至此,他已成瓮中之鳖,无路可逃,只得束手就擒,被官兵们五花大绑着带走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官兵们把他带到了霍去病的府上。 韩臻跪在地上,拿眼去瞧端坐在堂上的霍去病,只见他正把玩着那枚流云佩,面上阴晴不定,不知意欲何为。 韩臻暗暗思忖:他总不会就为了一枚玉佩便把我杀了吧?这可说不准,他可是上过战场的,杀人不眨眼,弄死他一个无名小贼还不是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怎么办?求饶?昨天已经用过了,故技重施想来无用。苍天啊,我不会真的英年早逝吧?我还不到十八岁,还没娶过媳妇当过爹,不想这么早死啊! 正当韩臻的内心戏演的如火如荼之时,霍去病突然道:“你在想什么?” 韩臻急忙刹住心神,谄媚道:“我在想啊,昨夜天色昏暗没看清楚,今日得见,才知公子容貌无双,实乃大汉朝第一美男子。不仅如此,公子如此年轻便有雄才伟略,战神的美名早已传遍长安。公子你就是无数少男崇拜的偶像,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是……” “够了。”霍去病冷声截道:“能将奉承话说得如此空洞又浮夸,也算是一种本事了。我只问你,偷我玉佩的事你打算如何交代?” 拍马屁不成,韩臻只能继续卖惨了。 “霍公子,像您这样长得又挺拔又英俊而且还腰缠万贯的男子,怎么会懂像我这样又矮又丑而且还穷得掉渣的人想要活着有多不容易?我刚生下来,娘就死了,三岁的时候,爹也死了,我就被送到了我伯父那里。我伯母嫌我长得丑,对我又打又骂还不给饭吃。可怜我年纪小,又没去处,虽然受尽欺侮,却只得寄人篱下。待我长到十岁,再也受不了伯母的虐待,便离家出走了。霍公子,你说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十岁小儿要怎么活下来?除了做些小偷小摸的营生,我还能怎么办?霍公子,看在我如此命苦的份上,你就大人有大量,把我当成个屁放了吧?我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呜呜,求求您了……” 听他声情并茂的说着自己身世有多么多么凄惨,命运有多么多么可怜,霍去病竟莫名觉得这小贼倒有几分可爱,隐隐想要发笑。 但他忍住了,现在可不是发笑的时候。 霍去病咳嗽一声,道:“可我记得你昨天说过,你上有五十老母,下有待哺小儿,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弟弟。” 韩臻边抹眼泪边道:“道上的兄弟若是被逮到了都这样说,我只是有样学样罢了,绝不是有意欺瞒公子啊。” “是吗?”霍去病站起来,踱到韩臻面前,道:“既然你都这般哀求了,我若还是抓着你不放,倒显得我小肚鸡肠,没有怜悯之心了。” 韩臻一听有戏,心中欢喜,可有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忍得着实辛苦。 只听霍去病又道:“你方才说,若是我放了你,你要如何报答于我?” 方才是怎么说的来着?韩臻略一思索,道:“我来世一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霍去病勾唇一笑,说不出的恣意轻狂,道:“别等来世了,就今生吧。”   ☆、第116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3 霍去病勾唇一笑,说不出的恣意轻狂,道:“别等来世了,就今生吧。” “啊?”韩臻呆愣道:“您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霍去病道:“我身边正好缺个伶俐的小厮,我瞧着你嘴皮子挺利索的,又会作戏,便留在我身边伺候吧。” 韩臻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也有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的一天。 霍去病可是现如今长安城中最当红的新贵了,能在他身边伺候,多少人求还求不来呢,日后还能假个威仗个势,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再也不用过苦日子,顺道还能将他那一干小弟提携提携,就算到府里来做个下等奴仆,也能不愁吃喝了。 韩臻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霍去病离那个人太近了。 韩臻从小到大一直被耳提面命:离那个人远一点,若是被那个人发现你的存在我们韩家就毁了。 韩家对他不仁,他却不能对韩家不义。 不行,他不能冒这个险。 霍去病见他一直呆愣愣的不出声,便眯着眼,寒声道:“你不愿意?” 这时候要是说不愿意,那不是啪啪打霍去病的脸吗?韩臻可没那么傻,忙谄笑道:“怎么可能不愿意!能在霍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身边伺候,简直是小的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祖坟上都要冒青烟了,简直再愿意不过了。”韩臻面色一转,甚是惋惜道:“只是小的样貌丑陋,若是跟在公子身边,只怕丢了公子的脸面,那可真是小人的罪过了,所以,为了公子着想,小人纵然再愿意,也不敢应承啊。”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霍去病俯下身,看着他的脸,道:“放一个你这样样貌丑陋的小厮在身边,才能更衬托出小爷我的英俊不凡,对不对?” 我呸!臭不要脸!自恋狂! 不过,韩臻却不得不承认,霍去病的确有自恋的资本。 这真的是一张好看到天怒人怨的脸,就算天底下最挑剔的人也找不出一丝瑕疵来。 尤其是此刻,霍去病离他这样近,那双泼墨般的眸子里漾满戏谑的笑意,定定将他看着,直看得他脸红心跳起来,不由低下头去。 谁知,霍去病忽然伸出左手挑起他的下巴,右手覆上他左脸的暗红胎记,眼中露出几分惊艳之色,道:“若是没有这块胎记,你倒也是一位绝世美人了。” 韩臻心跳如鼓,垂眸讪笑道:“公子快别取笑我了,小的可担当不起。” 霍去病松手放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臻自然不会报真名,而是把行走江湖惯用的名号说给了霍去病:“小的姓肖,名榛子。” 霍去病纳罕道:“榛子?” 韩臻撒谎不打草稿,道:“我爹姓肖,我娘怀我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榛子,于是我爹就给我取名肖榛子了。” “肖榛子,小榛子。”霍去病嘴角抽了抽,道:“你爹取名还真是随意。” 韩臻道:“我们穷人家取名可不像公子这样的富贵人家,还得讲究什么文雅风致,只要叫着顺口就行,而且我们民间还有一个说法,起个贱命好养活,我就认识六个狗蛋,五个铁柱,四个大牛,跟他们比我这名字算好的了。” “……”霍去病道:“确实顺口,那爷以后就叫你小榛子了。” 韩臻还能说什么?先躲过这一劫再说吧,日后逃跑的机会多得是。 “随公子喜欢。”韩臻道:“那……能不能请公子先把小的松开?” 霍去病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把匕首来,利落的挑断了绑在韩臻身上的绳子。 韩臻活动活动被绑的生疼的手腕,觑着霍去病的脸色从地上站起来,道:“敢问公子,我作为您的小厮,都需要做些什么?” 霍去病道:“自然是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韩臻却也不敢再问,只得老老实实应了声“是”。 霍去病随即唤来一个丫鬟,指着韩臻对她说道:“他以后就是我的贴身小厮,你从现在起就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那丫鬟看了韩臻一眼,登时被他的脸吓了一跳,急忙收回目光,低头嗫喏道:“可是夫人……” “夫人那边我自会去交代,你不必操心。”霍去病道:“你带他去陈总管那儿报道吧。” 韩臻瞧着那丫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暗道霍去病不懂得怜香惜玉,又很是纳罕:既然有如此娇俏可人的丫鬟伺候着,霍去病为何要把她撵走?又为何非要把自己这个丑八怪弄到身边?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啊他不懂。 那丫鬟期期艾艾的应了声是,转身对韩臻道:“你随我来吧。” 韩臻慌忙对霍去病施了一礼,跟着那丫鬟出了厅堂。 那丫鬟一路上愁眉苦脸,韩臻有心上前搭两句话,却都被噎回来了,索性闭嘴当起了哑巴。 那丫鬟把他带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跟前,想必就是那位陈总管了,她约略交代了韩臻的情况,便转身走了。 陈总管径自打量他,眼神在他脸上的胎记停留了片刻,道:“叫什么名字?” 韩臻笑道:“小的姓肖,名榛子,您叫我小榛子就行。” 陈总管点点头,道:“看着倒很伶俐,就是长得难看了些。” 额,陈总管您说话这么直接真的好吗? 韩臻笑道:“长相是父母给的,小的也是无可奈何啊。” 陈总管道:“既然公子看中了你,那便是你的福分,只管尽心伺候着,公子定然不会亏待了你。” 韩臻连声应是,道:“只是不知道,小的平日里都要做些什么?” 陈总管道:“公子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得,又是这句话,问了等于没问。 只听陈总管又道:“不过也不能凡事都要公子开口,眼睛放亮一点儿,心思活络一点儿,要想公子之未想,在公子开口之前就把事情做好,知道吗?” 韩臻腹诽: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想什么? 韩臻口上却答:“是是是,多谢陈总管提点,小的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公子。” 陈总管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先随我去沐浴更衣,在公子身边伺候,一定要收拾的体体面面,这样才不会给公子丢人。” 韩臻一面听他谆谆教诲,一面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当身体泡在浴桶里的时候,韩臻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有洗澡了,穷人是连澡都洗不起的。 温度适中的热水浸润着肌肤,真是舒服极了。 若是能天天洗上一个热水澡,韩臻倒是不介意在这儿多呆上一段时间。 还没泡一会儿呢,外面便有人在催了:“小榛子,你洗好了没有?快着点儿,公子一会儿就要出门了。” 唉,他来这儿是给人做仆人的,可不是当主子的,不能由着性子来。韩臻忙应道:“好了好了,马上就出来。” 从浴桶里出来,匆忙擦了身,换上备好的新衣,推门出来,在门口候着的小厮打量他一眼,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韩臻笑了笑,道:“你刚才说公子要出门,是要去哪里?” 小厮道:“公子每日巳时都会去上林苑练兵,酉时方归。” “啊?”韩臻诧道:“公子昨日才征战归来,竟连一日都不休息吗?” 小厮道:“旁人只看到公子打了胜仗风光的不得了,却不知道公子私下付出了多少辛苦。” 韩臻点了点头,不由也对霍去病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第117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4 韩臻不敢耽搁,急忙去寻霍去病。 霍去病已换了一身劲装,十分干净利落,英气逼人。 韩臻不由拍掌赞道:“公子真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惊为天人……” 都是些溜须拍马之词,若是旁人如此说,霍去病定会心生厌烦,但不知为何,这些话从韩臻嘴里说不来就莫名觉得十分熨帖,嘴角忍不住想要上翘。 霍去病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把手中的剑扔给韩臻,道:“接着。” 韩臻慌忙伸手接住,只觉甚有分量,打眼一看,便知是一把好剑。 霍去病大踏步向外行去,韩臻急忙跟上。 霍去病双腿修长,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韩臻跟着跟着就小跑了起来,可怜他脚上的伤还没好,直跑的呼哧带喘。 行出府外,早有马奴备好了马。 霍去病翻身而上,正要策马,韩臻这才抱着剑跑到跟前,喘着粗气道:“公……公子,我呢?我……我怎么办?” 霍去病奇道:“什么你怎么办?” 韩臻四下一望,道:“我没有马啊。” 霍去病好笑道:“你还想要马?会骑吗?” “……”韩臻顿时一脸颓丧,道:“不会。” 霍去病道:“那——你与我共乘一骑?” “好啊好啊。”韩臻笑着点头,朝霍去病伸出手来,道:“公子,你拉我一把。” “你想得倒美。”霍去病失笑道:“走两步路就喘成这样,我看你就是欠操练,跟着我的马跑吧。” “啊?”不是吧,他怎么可能追的上一匹高头大马啊?正要争辩,霍去病已扬鞭策马走了。 啊啊啊,欺人太甚了!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韩臻只能很怂的跟在马屁股后面撒丫子狂奔。 霍去病丝毫都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既然已经追不上了,韩臻索性也不跑了,停下来把气儿喘匀,才慢悠悠的往上林苑的方向走。 他在长安住了十八年,当然知道上林苑在什么地方。 上林苑中有三十六苑、十二宫、三十五观,奇花异木、珍禽走兽比比皆是,既是天子射猎游乐的场所,又是将士练兵秣马的所在。 韩臻一面担心会在上林苑碰到熟人,一面又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巧,更何况他现在把自己丑化成这副鬼样,就算碰到熟人恐怕也认不出他来了。 韩臻赶到上林苑的时候,已将近午时了。 他又累又饿,几乎要虚脱了。 许是霍去病提前交代过了,上林苑的守卫们并没有阻拦他,一路放行。 韩臻问了几次路,才找到霍去病练兵的较场。 炎炎烈日下,数百名将士身穿甲胄,霍去病一个口令他们一个动作,整齐划一,甚是威武。 韩臻正看得入了迷,肩上忽然挨了一掌,登时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回头去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正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男子诘问道:“你是哪儿来的?在这儿偷偷摸摸做什么?” 韩臻见这男子玉冠束发,锦衣华服,想必也是位贵公子,便甚是谦卑道:“回公子的话,小人是霍公子的家奴。” “去病的家奴?”男子皱眉道:“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这男子竟敢直呼霍去病的名字,想来二人关系匪浅,韩臻便愈发有礼,道:“小人也是今儿个才到我家公子身边伺候的,公子不认得小人也不奇怪。” 正说话间,霍去病已结束操练走了过来,扬声道:“李敢,你怎么过来了?” 李敢?韩臻是听说过这个名字的,飞将军李广的幼子。 李敢笑道:“你现在可是风头无两的冠军侯,我自然要腆着脸来讨一杯酒水,也好沾沾你的喜气。” 霍去病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拳,笑道:“正好也到了饭点,走,我们边吃边说。” 两人勾肩搭背的走了,被彻底晾在一旁的韩臻只好亦步亦趋的跟上。 只听李敢道:“你怎么找了一个这么丑的小厮?” 韩臻:“……” 霍去病回道:“又不是找媳妇,丑就丑点吧,机灵就行。” 然而韩臻并没有觉得很安慰。 吃过午饭,依旧是练兵。 韩臻便在校场边上津津有味的看着,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 他恨不得也穿上一身盔甲站到队伍里去,纵使日晒雨淋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种机会。 酉时,一天的操练终于结束,士兵有序回营。 韩臻目不转睛的看着霍去病朝自己走过来,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霍去病走到他跟前,道:“干嘛用这幅表情看着我?” 韩臻诚挚道:“公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偶像!” 霍去病勾唇一笑,道:“这是你拍马屁拍得最真诚的一次。” “我这回真不是拍马屁。”韩臻道:“我是真的觉得公子在校场上的样子实在太耀眼了,想必公子在战场上一定更加令人不敢逼视。” 霍去病翻身上马,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我骑马带你吗?算了,爷今天心情好,便带你一回。” “真的吗?”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韩臻不禁喜上眉梢,生怕霍去病反悔,急忙蹬上马镫,一手拽着霍去病的胳膊,翻身上了马,坐到了霍去病的身后。 这还是韩臻第一次骑马,不禁又期待又兴奋。 谁知他还没坐稳呢,霍去病突然一夹马肚,马儿嘶鸣一声便扬蹄飞奔起来。韩臻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去,吓出一身冷汗,慌乱之间,死死搂住了霍去病的劲腰。 霍去病邪肆一笑,扯动缰绳,马儿登时跑的更快,直如风驰电掣一般。 韩臻生怕自己被甩飞出去摔断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了霍去病背上,双手搂得死紧,闭上眼不敢看飞速后退的景物。 霍去病成功的捉弄了他,心情愉悦,便放缓了马速。 韩臻感觉到马背颠簸的没那么厉害了,这才睁开眼,搂着霍去病的双手却仍不敢放松。 耳边是风的声音,眼前是疾速倒退的林木,正如他曾经所向往的那般,策马奔腾,把曾经不好的一切都远远甩在身后。 韩臻胸中不禁激荡起几分快意豪情,忘乎所以道:“公子,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 霍去病也不以为忤,竟真的如他所愿,扬鞭加快了马速。 韩臻试着松开霍去病的腰,在马背上坐直。 烈风卷起他的衣袍,刷刷作响。 韩臻心中舒畅,不禁对着山林喊叫出声:“啊!!!” 喊声惊起大片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广阔的天空。 韩臻附到霍去病耳边,大声道:“公子!教我学骑马吧!” “好!”也不知为何,霍去病竟一口应承下来。 韩臻大喜,道:“多谢公子!” 到了府门口,霍去病勒住缰绳,马儿停了下来。 霍去病翻身下马,利落得很。 韩臻正愁怎么下去呢,就见霍去病朝自己伸出手来。 韩臻心中感动,伸手握住霍去病的手,蹬住马镫下马,可他刚才被颠的散了架,身子一个不稳,直直从马上摔了下来,往霍去病身上砸去。 霍去病急忙伸手揽住他,转了半个圈,将他放到地上,低声骂道:“笨蛋。” 韩臻悻悻然摸了摸鼻子,跟着霍去病走了进去。   ☆、第118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5 二人刚入府门,就遇到了一名中年美妇。 霍去病躬身行礼,道:“母亲。” 韩臻便知道这中年美妇正是卫皇后的姐姐卫少儿。 卫少儿看了韩臻一眼,嫌恶道:“这便是你新找的小厮?样貌怎的这般丑陋?” 一日之内三次被人当面说丑,虽然韩臻真的很丑,但心中还是有些郁郁。 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韩臻学着霍去病的样子躬身行礼,道:“奴才小榛子,见过夫人。” 卫少儿微有不耐的点了点头,对霍去病道:“你既然不喜欢桂凝,那觉得思情怎么样?那丫头虽然长得比桂凝略逊一筹,但身段窈窕,也甚是聪颖,最会伺候人了。” 霍去病面无表情道:“母亲,儿子在军中呆久了,实在不惯让女子贴身伺候,请母亲不必再费心往儿子房中送丫鬟了,儿子有小榛子伺候便足够了。” 卫少儿瞪了韩臻一眼,道:“小厮粗手笨脚的,哪及得上丫鬟心细会伺候人。更何况,你今年已十八了,换作旁人,孩子都会跑了,可你身边却连个侍妾都没有,我这做娘的心里比谁都焦急。去病,听娘的话,先让思情到你房里伺候几天,若是实在不喜欢,再把她送回来也不迟,好吗?” 霍去病语气平平道:“母亲,儿子已说过许多次了,暂时还不想考虑男女之事,还请母亲不要再强人所难。儿子还有事在身,便不陪母亲了。” 说罢,霍去病再次躬身行礼,绕过卫少儿走了。 韩臻急忙跟上。 回到房中,霍去病道:“更衣。” 韩臻应了一声,急忙上前,低头去解霍去病的腰带,不想额头却“咚”的一声撞上了他的胸口。 韩臻急忙抬头觑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异样,暗自吁出一口气,复又低下头去。 解下腰带,脱掉外袍,又找了一件干净的外袍替他换上。 收拾停当,已是晚饭时间。 霍去病坐在那儿吃,韩臻站在旁边看。 鸽子汤,红煨羊腿,葱爆牛肉,糖醋鱼……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韩臻眼馋嘴也馋,可惜只有看着别人吃的份儿,时不时还要替人夹菜,直气得肚子咕咕叫,恨不得拿筷子戳进霍去病的鼻孔里,以解心头之恨。 霍去病吃饱了,把碗筷一放,道:“还剩了这么多菜,倒了也是浪费,不如便由你把它们解决了吧。” “真的吗?”韩臻喜道:“多谢公子。” 霍去病起身到一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卷竹简,道:“吃完了去打桶热水来,伺候本公子沐浴。” 韩臻中气十足的应了声是,拿起霍去病方才用过的碗筷便大快朵颐起来。 他一点儿都不嫌弃吃霍去病的剩饭。 刚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韩臻身无分文,又没有挣钱的本事,连着饿了三天,一个乞丐看他可怜,分了半个窝头给他。这半个窝头救了韩臻的命,否则他早饿死了。 之后,他做起了小偷。刚开始的时候业务不熟练,十次顶多有一次能得手,其余九次换来的是一顿暴打。 再后来,韩臻渐渐混的好了,却依旧保持着不浪费一粒粮食的好习惯,还时常去接济一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就好像当初那个好心的乞丐帮助落魄的自己。 韩臻吃饱了,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霍去病看了眼一扫而光的碗碟,道:“你看着挺瘦的,没想到饭量还挺大。” 韩臻道:“小的过惯了苦日子,瞧不得浪费食物。” 霍去病眯眼道:“你这是在教训我浪费咯?” “小的不敢!”韩臻噌的站起,道:“小的去为公子备浴!” 霍去病瞧着他一溜烟跑走的身影,勾唇笑了笑。 手脚麻利的准备好浴桶热水,韩臻来唤霍去病沐浴。 霍去病来到浴房,韩臻自发上前为他更衣。 衣衫尽除,韩臻忍不住偷瞄霍去病的*,心中一阵赞叹。 紧致的胸肌,凹凸有致的腹肌,健硕修长的双腿,全身都充满了力量感。 唔,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如何。 视线又不可避免的扫到那处,韩臻登时被吓到了。 好大一根!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尺寸,他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看够了吗?”霍去病突然语气不善道。 韩臻吓了一跳,急忙撇开视线,支吾道:“谁谁谁看你了?你有的我都有,我看你做什么?” “我有的你都有?”霍去病突然抓住韩臻的手按在自己的腹肌上,挑衅道:“你有吗?” 韩臻刚才就在想着手感不知道怎么样,既然霍去病如此大方的让他摸,反正不摸白不摸,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蹭一蹭,点一点,戳一戳,哇,果然好结实。 “是不赖啦。”韩臻撇嘴道:“虽然我现在没有,但以后一定会有的。” 霍去病没有料到他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登时气急败坏的甩开了韩臻在他腹上乱摸的手,冷哼一声,抬腿坐进了浴桶里。 韩臻觉得霍去病恼羞成怒的样子实在可爱,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极力忍住,收拾起霍去病的衣服就要出去。 霍去病道:“你做什么去?” 韩臻道:“小的到外头候着去。” “你倒是会偷懒。”霍去病凉凉道:“过来替爷搓背。” “喔。”韩臻放下手中的衣服,返身来到浴桶边,拿起桶沿上搭着的布巾,开始在霍去病肌肉虬结的肩背上卖力地擦洗起来。 霍去病趴在桶沿上也不说话,整个浴房里只剩了韩臻搓背的声音,不觉便有些尴尬。 韩臻咳嗽一声,开口道:“公子,你为什么不喜欢让丫鬟伺候啊?你说这时候要换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来给你搓背,那该多享受啊。一双柔软无骨的纤纤素手在你身上摸来摸去,感觉来了还能游戏一番,多好呀。按理说,公子现在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需求最是旺盛,一日七次都不嫌多,公子怎么会对女色避之不及呢?唉,也是,公子成日里操练兵士已经很累了,精力不足也不奇怪。” 霍去病听着他在耳边喋喋不休的自说自话,言语间充满了对他某种能力的质疑,心中十分不快,偏偏又没有办法向他证明什么,只得喝道:“你给我闭嘴!” 韩臻悻悻的闭了嘴,好容易安静了半晌,又忍不住道:“大家都是男子,我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我刚才的确偷瞧了公子的身体,实在是天赋异禀,令人汗颜。既然公子有这样的条件,就不该暴殄天物,既要造福自己,更要造福他人。我听人说长时间骑马对男子那方面会有不好的影响,不过用药调理调理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公子若是真觉得力不从心,就不能讳疾忌医,早日……” 霍去病实在忍无可忍,蓦地从浴桶里站起来,转身面向韩臻,目露凶光。 韩臻被他吓了一跳,惴惴不安道:“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说了,你坐下吧,我给你擦擦胳膊。” 霍去病忽然眸光一转,微微俯下身,附在韩臻耳边沉声道:“其实,我之所以不近女色,是因为——我喜欢男子。” 韩臻心道:哼,想耍我?没那么容易。 “真……真的吗?!”韩臻故作惊讶,然后红着脸低下头,扭捏道:“公子,其实我……我也同你一样。公子若是不嫌弃,我愿意服侍公子,不管公子要我做什么,我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霍去病倏然抬头,生生在浴桶里后退了两步,差点儿从浴桶里摔出去,又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赤-身-裸-体的面对着韩臻,心中一惊,立时矮身坐进了浴桶里,只露出一颗脑袋,双眼惊疑不定的看着韩臻。 韩臻继而作泫然欲泣状,哀声道:“公子如此表现,一定是嫌弃小的长得太丑了吧?也是,像我这样长得又丑身份又低贱的人,哪里配得上公子这样天神下凡般的人物?是小人逾越了,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说罢,韩臻掩面低泣,然后转身冲出了浴房,继而仰天长笑,直笑得肚子都痛了。 未几,韩臻听到霍去病在浴房里怒吼一声,高声喊道:“肖榛子!你竟敢耍我!你今天死定了!” 韩臻不敢回去,只得推开浴房的窗户,笑道:“谁让你先捉弄我的?亏得我机灵,才没上了你的当。” 霍去病抓起手边的布巾就朝韩臻扔过来,韩臻早有防备,急忙偏头躲开了。 霍去病朝他招招手,呲牙笑道:“来,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我才不信呢。”韩臻扒着窗户,大眼忽闪忽闪,道:“你明明就是一副恨不得打死我的表情。” 霍去病气得青筋暴起,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把韩臻暴打一顿,可他现在一-丝-不-挂,只能看着韩臻顶着一张欠揍的脸在眼前晃荡却无能为力。 霍去病心想,手边现在有一把弓就好了,他一定把韩臻射到墙上去! 韩臻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点,毕竟暂时还要指着霍去病吃饭呢,于是谄媚道:“公子,水凉了吧?小的去给你打桶热水来好不好?” 霍去病点点头,道:“好,你去吧。” 韩臻道:“但是你要保证,不可以打我。” 霍去病咬牙道:“我保证,绝对不打你。” 韩臻道:“你可是堂堂冠军侯,说话要算话喔。” 霍去病挤出一丝和蔼可亲的微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我相信你。”说罢,韩臻跑到厨房,打了一桶热水,提着进了浴房。 韩臻戒备的看了霍去病一眼,见他正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便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霍去病可是骁勇无敌的冠军侯,怎么可能和他这个小虾米斤斤计较嘛。 思及此,韩臻提着热水来到浴桶边,一边说着“小心烫”一边把热水倒进了浴桶里。 倒完了水,韩臻放下水桶,用手搅匀浴桶里的水。 正当此时,一直闭目养神的霍去病骤然出手,直接把韩臻的头摁进了浴桶里。   ☆、第119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6 韩臻本能的就要张口求饶,洗澡水立即灌进口腔。 倒不烫,就是……有点儿咸。霍去病该不会是在浴桶里撒尿了吧?! 韩臻张牙舞爪的扑腾,霍去病不为所动,“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韩臻在水里一个劲儿摇头,咕嘟咕嘟的吐着泡泡。 霍去病也只是想小惩大诫一番罢了,并没有真的想把他怎么样,于是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上来。 韩臻大口大口的呼吸,还不忘一脸委屈的控诉:“你说话不算话!骗子!” 霍去病悠悠道:“我哪里说话不算话了?我又没有打你。” 韩臻气道:“我不管!你就是骗子!坏人!” 霍去病抬眼看他,正要说话,忽然愣住了,指着韩臻的脸,讷讷道:“你……你的脸……” 韩臻心下一惊,急忙捂住自己的左脸,转身跑走了。 霍去病怔愣片刻,低头望着浴桶里飘着的丝丝红色,这才醒悟过来。 原来,小榛子脸上的胎记是画上去的。 虽然刚才只是惊鸿一瞥,霍去病已觉惊艳。 他果然没有说错,脸上没了胎记的小榛子确实极美。 以如此美色混迹市井,实在太惹眼,小榛子刻意将自己丑化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无可厚非。 可是,霍去病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也不知是因为被骗了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霍去病无心再洗,走出浴桶,擦干身子,穿上衣服,信步回房去了。 推门进去,却见韩臻正站在房中,见他进来,唯唯诺诺的喊了声“公子”,便再没了下文。 霍去病在桌前坐下,吩咐道:“倒杯茶来。” 韩臻急忙倒了杯茶,递到霍去病手边。 霍去病接过来,啜饮一口,抬眼去看韩臻。 韩臻低头站着,脸上没了那块暗红胎记的遮挡,显得异常白净,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不同,很有些翩翩佳公子的意味。 霍去病籍着灯光,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韩臻的脸。 他忽然有些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觉得好看,非一般的好看,是那种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会被他吸引的好看。 霍去病收回目光,道:“有话说话。” 韩臻瞄他一眼,把早已编排好的说辞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公子,小的就是个行走江湖的小混混,实在不懂得怎么伺候人。你看,我一天到晚净惹公子生气了,没干一件好事,吃得还特别多,公子养着我绝对是一桩赔本的买卖。我明白公子是一片好心,瞧着小的可怜,才赏小的一份差事,可我实在不能胜任。所以,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还是回香室街做老本行来得自在。” 霍去病淡淡道:“说完了?” 韩臻点点头,道:“嗯,说完了。” 霍去病道:“所以,你憋着劲儿气我,就是为了让我把你赶走?” 韩臻低着头不说话了。 “你心眼挺多啊。”霍去病把玩着手中的白瓷茶杯,道:“可是,如果我说我不打算放你走,你打算怎么办?” 韩臻腹诽:我能怎么办啊?你是爷,我当然要听你的了。 见韩臻不说话,霍去病继续道:“你很想从军,对不对?” 韩臻诧然抬头,道:“你怎么知道?” 霍去病道:“你今天在校场边一脸羡慕的样子我都看到了。而且,你下午不是还求我教你骑马吗?如果你肯留下来,我不仅可以教你骑马,还可以教你舞剑、射箭,甚至还可以带你上战场。” 韩臻大喜过望,道:“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霍去病微微一笑,道:“我可是堂堂冠军侯,怎么可能骗你。” 韩臻控诉道:“可你刚刚就骗我了!” 霍去病轻咳一声,道:“你只说愿不愿意吧?” “我愿意!”韩臻一口答应下来,又疑惑道:“可是,公子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该不会……”韩臻面色一变,连退两步,双手抱胸,道:“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可不是断袖。”韩臻偏头想了想,他却也没对任何女子动过心,于是实事求是道:“至少,目前还没有表现出断袖的倾向。” 霍去病真想喷他一脸凉茶,但还是极力忍住了,喉结微动,将口中凉茶咽下去,语气不善道:“难道,本公子看起来很像断袖?” 韩臻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道:“从你的种种表现看来,十有八-九就是个断袖。我要是像你似的,有人成天往房里送漂亮丫鬟,估计早把持不住了。可你倒好,眼也不眨就把人家赶走了。这不合常理呀,对不对?所以,我估摸着你就是个断袖,只是你的断袖之魂还没有觉醒罢了。” 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霍去病站起来,步步逼近韩臻,韩臻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到墙上,再无退路,欲要转身逃窜,霍去病却一手撑在墙上,堵住了他的去路。韩臻急忙转向另一边,霍去病却比他更快,伸手一挡,便把他禁锢在了两臂之间。韩臻急中生智,背贴着墙往下滑,霍去病却又跟着下蹲,甚至欺身压了上来。 这个姿势暧昧极了,仿佛霍去病正把他拥在怀里轻怜密-爱。 韩臻不觉便脸红心跳起来,随即又暗骂自己:你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啊?你又不是断袖!等等!难道……难道我真是个断袖?不可能!这不可能! 韩臻用力偏过头,躲开霍去病喷洒在他脸上的呼吸,紧张道:“霍公子,你到底想干什么?告诉你,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你可不要乱来啊。” 霍去病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帮个忙而已。” “帮忙?”韩臻奇道:“帮什么忙需要靠得这样近?” 霍去病望着他的眼睛,道:“你不是十分笃定本公子是个断袖吗?还说什么断袖之魂没有觉醒的鬼话。不如,你就帮我个忙,让我的断袖之魂觉醒觉醒,也好让我早日认清自己的真面目,造福自己,造福他人,如何?” 韩臻道:“我又不是断袖,怎么帮你啊?你还是去香室街吧,那里有男馆,里面的相公都很清俊,你一定会喜欢的。” 霍去病似笑非笑道:“你还去过男馆?了不得啊。” 韩臻忙道:“我没去过,只是听说而已,听说!” “我不想让别人帮我。”霍去病俯下身,几乎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我只想让你帮我。” 说话间,霍去病呼出的热气全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直激的韩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韩臻知道霍去病在耍他,就为了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韩臻心道:不能这么被动,一定要反客为主。 他一咬牙,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霍去病道:“亲热,你会吗?方才听你说话,似乎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应该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了吧?” “那当然了!”韩臻梗着脖子道:“我经验可是丰富的很呢!” 霍去病一眼就看出他在装腔作势,却也不说破,只觉得他这幅样子有趣极了,便继续逗弄他,道:“那你便与我亲热亲热,看我会不会有反应。若我有反应,便说明你是对的,我的确就是个断袖,那我就放你走。” 韩臻心里嗤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只是你一会儿可不要叫非礼才好。 韩臻心一横,突然伸手捧住了霍去病近在咫尺的脸。 四目交接,韩臻看到了霍去病眼中的惊慌,心中一阵得意。 韩臻一鼓作气,对着霍去病的双唇就亲了上去。   ☆、第120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7 霍去病整个呆住了。 他没想到韩臻竟如此胆大包天,当真敢轻薄于他。 韩臻的勇气也只能支撑他做到这里,轻碰了霍去病的嘴唇一下之后便立即弹开了。 他不敢去看霍去病的脸,低着头,却依旧装腔作势道:“怎么样?有反应了吗?唔,似乎并没有。好,既然你不是断袖那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说罢,韩臻矮身从霍去病依旧撑在墙上的手臂下面钻过去,起身逃也似的跑出了霍去病的房间。 听到关门声,霍去病才恍然回神,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干,跌坐到了地上。 伸手抚上滚烫的双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心跳的厉害,有如擂鼓一般。 霍去病低头看向自己胯间,那里隐隐有想要抬头的迹象。 他该不会……真的是个断袖吧? 可是,他自小在军中长大,为何从未对任何一个男子有过这种感觉?仿佛灵魂都飘起来了,脸红心跳,浑身发烫,血液沸腾,说不出的难受,又说不出的享受。 不行!不可以! 霍去病翻身而起,冲出房间,跑到浴房,纵身跳进了早已凉透的浴桶里。 韩臻也好不到哪去。 他把自己丢到床上,在床上滚来滚去,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心里不住嘀咕:“疯了疯了疯了!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举动?我竟然非礼了霍去病?天啊,他待会儿不会一剑劈了我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还是赶紧逃跑吧!可是霍去病那么厉害,不管我逃到哪儿他都会把我抓回来的,到时候两罪并罚更没活路。啊啊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啊?要不要主动去赔礼道歉?还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土地公土地婆灶王爷灶王奶你们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呜呜呜……不过,霍去病的嘴唇还满软的……啊啊啊啊啊!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忘掉忘掉忘掉!不能再想了,我不要当断袖,我不要当断袖,我不要当断袖……” 韩臻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在说了一千遍“我不要当断袖”之后,韩臻终于成功把自己催眠了。 梦里,他被霍去病举着剑追了一夜,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在被霍去病一剑劈成两半之前,韩臻吓醒了。 醒来之后,韩臻只觉累得浑身酸痛,想到一会儿又要面对霍去病,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把头埋在枕头底下半晌,韩臻蓦地翻身坐起,表情肃穆道:“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痛快点儿!” 掀开被子,穿衣下床,简单洗漱一番,再把左脸的胎记画上,韩臻以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来到了霍去病房中。 霍去病正在吃饭,见他来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语带责备道:“你还知道起床?要不要本公子把饭端到你床前再手把手喂到你嘴里啊?” 昨晚的事他只字未提,韩臻顿时放下心来,态度诚恳道:“小的错了,以后一定起得比鸡还早。” 霍去病放下碗筷,道:“把剩下的解决掉,然后准备去上林苑。” 竟然还给他饭吃?韩臻感动的几乎要哭了。 急忙应了声是,韩臻坐下便吃。 霍去病依旧坐在一旁,随手拿起一卷竹简。 可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眼神总是不自觉就飘到韩臻身上,虽然只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背影,心跳却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 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蜻蜓点水的一吻,混乱而迷蒙的梦境,以及晨起时腿间的那一片滑腻。 霍去病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握着竹简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竹简折断。 他又是羞恼又是迷惑,自己怎么会对这个才认识两天的小贼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难道是因为自己太过禁欲的缘故吗?或许,他该采纳母亲的建议,放一个贴身丫鬟到身边。 韩臻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扫荡一空,主动拿起霍去病靠在桌边的佩剑,道:“公子,我们走吧。” 霍去病淡淡的“嗯”了一声,放下竹简,起身向外行去。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碰到了陈总管。 霍去病对陈总管耳语了几句,韩臻离得远,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过瞧陈总管那一脸喜色,应该是有什么好事。 出了门,霍去病翻身上马,理也不理韩臻,径自策马走了。 韩臻望着霍去病绝尘而去的背影,暗叹一声命苦,却也只能认命的跟了上去。 到了上林苑,轻车熟路的找到校场,霍去病正在练兵。 他的身边站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韩臻凝眸细看,正是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敢,想来是调到霍去病部下了。 韩臻刚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准备歇歇脚,却见李敢径直向他走过来,只得急忙站起,弯腰行礼道:“小的见过李公子。” 李敢摆摆手,道:“在我跟前不用那么多虚礼。” 韩臻干巴巴应了声是,便也没什么话说了,只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李敢意欲何为。 李敢看了他一会儿,道:“刚才霍校尉命我来教你骑马。” “真的吗?”韩臻顿时一喜,抬头却见李敢正一脸狐疑的看着他,立即收敛了喜色,道:“李公子若是不愿意的话,可以不必教我的。” “这是霍校尉的命令,我自然要遵从。”李敢道:“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竟对你如此上心?应该不单单是个小厮这么简单吧?” 韩臻也没有答案。 他昨晚也问了霍去病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可是并没有得到回答。 韩臻便信口胡诌道:“因为我家公子觉得我特别聪明,是个可塑之才,打算好好培养我呢。” 李敢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遍,道:“恕我眼拙,还真没看出来了。” 韩臻笑道:“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 可片刻之后,韩臻就露陷了。 “我让你拽紧缰绳我让你薅马鬃了吗?!” “往左往左!你分不清左右吗?!” “膝盖夹紧!身子向后倾!你是傻瓜吗?!后倾!” 当韩臻第十八次被马甩下来砸到李敢身上时,李敢的嗓子已经喊劈了。 李敢把他从身上踹下去,颤抖地指着韩臻的鼻子,难以置信道:“聪明?特别聪明?呵!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长的丑就算了,脑袋还这么笨,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韩臻揉揉摔成一百瓣的屁股,一脸歉疚,道:“你别生气嘛,我第一天学,难免……” 李敢气急败坏的打断他,道:“我第一天都能骑着马飞奔了!” 韩臻嘻嘻笑道:“那说明你比较聪明,你比我聪明多了。” “……”李敢绷着脸道:“我一点儿都没有被称赞的感觉,反而觉得被羞辱了。” 韩臻:“嘿嘿。” 李敢从地上站起来,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明天继续。” 韩臻忙道:“李公子师父慢走!李公子师父辛苦了!李公子师父明天见!” 李敢无语凝噎,跑去找霍去病诉苦了。 李敢不在,韩臻也不敢上马,薅了一把草去喂它,一边顺着它的皮毛一边碎碎念,道:“你就这么讨厌我吗?骑都不肯让我骑一下,还一个劲儿的摔我。你明天对我好一点儿好不好?再这样下去的话李敢该不教我了。” 马:…… 酉时,练兵结束。 霍去病骑马回家,依旧不带他。 韩臻郁卒的慢慢往家走,却在路上碰到了李敢。 李敢心知他今天摔的不轻,便把他拉上了马,一直把他送到陈府门口。 韩臻下了马,对李敢好一顿谢。 李敢摆摆手走了。 韩臻心里热热的,一直目送李敢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转身进府。 韩臻直奔霍去病的住处,却见一位身姿窈窕的丫鬟正在为霍去病夹菜。 霍去病道:“你今天不必伺候了,自去吃饭吧。” 韩臻应了声是,转身离开前看了那丫鬟一眼,十分娇俏可人。 韩臻一面走一面觉得奇怪。 霍去病昨天才严词厉色的拒绝了卫少儿送丫鬟给他的举动,今日怎么又突然接受了?难道是被他昨天那番话给刺激到了,想要一展雄风来向他证明自己那方面没有问题? 韩臻摇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霍去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与他何干? 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吃饭去! *** 吃过饭,霍去病照旧拿起了一卷竹简,丫鬟便在一旁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约莫看了一个时辰,霍去病又到院中练剑。 练完剑,丫鬟款步上前,一面用绢帕为霍去病拭汗,一面娇声道:“奴婢已备好了热水,便由奴婢伺候公子沐浴吧?” 霍去病淡淡的“嗯”了一声,举步向浴房行去。 丫鬟为霍去病宽衣,直羞得双颊绯红,艳若桃李。 霍去病若无所觉,脱光了衣服便径直进到浴桶里。 丫鬟拿起桶沿上的布巾,湿了水,动作轻柔的为霍去病擦身。 霍去病闭着眼趴在桶沿上,感受着丫鬟的动作,身体却并没有像韩臻所说的那样澎湃起来。 沐浴完毕,丫鬟为霍去病擦身,手都是抖的。 霍去病心中微有不耐,却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在身上擦拭。 擦干了身,披上衣服,举步回房。 丫鬟紧随其后,跟着进了霍去病的卧房。 正要反手关门,霍去病突然将她打横抱起,丢到床上,然后欺身压了过来。   ☆、第121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8 第二天,霍去病身边的那个丫鬟不见了。 韩臻也不敢多问,只作不知。 今日休沐,不必去上林苑。 左右无事,韩臻便向霍去病告假,想要回趟家,顺便探望一下他那位生病的小兄弟谢咏声,也不知他好了没有。 霍去病并未说什么,直接允了。 韩臻便收拾了一些吃的用的,结了一个小包袱,兴高采烈的回家去。 谁知,刚走到大门口,却被陈总管给截住了,说是卫少儿找他过去叙话。 韩臻心中奇怪,他与卫少儿素无接触,她找他做什么?啊,对了,想必是为了霍去病的事。 韩臻只得随陈总管往内宅行去,来到卫少儿的住所。 韩臻行礼问安之后,卫少儿屏退左右,只留了韩臻一个人在房中。 卫少儿道:“你来府中也有几日了,可还习惯吗?” 韩臻道:“习惯,府里的人对我都很照顾。” “嗯。”卫少儿开门见山道:“你是公子的贴身小厮,我有件事要交代给你。若是办得好,自然重重有赏,可若是办砸了,你这条小命只怕就保不住了。” 办事就办事,怎么还牵扯到性命了?该不会是让他去杀人吧? 韩臻惴惴不安道:“请夫人吩咐,小的若能办到,自当尽心竭力。” 卫少儿拿过手边的一个瓷瓶,递给韩臻,道:“拿着。” 韩臻双手接过来,见那瓷瓶上没有任何标注,便道:“敢问夫人,这是何物?” 卫少儿道:“此乃金玉露。” 韩臻惑道:“是药吗?” “对,是药。”卫少儿顿了顿,道:“催-情-药。” “催……催-情-药?”韩臻吓了一大跳,道:“夫人给我这个做什么?” 卫少儿道:“今晚,我要你把这药掺进公子的茶水里,让他喝下去。” 韩臻惊道:“为什么?” 卫少儿不悦道:“你只管照做便是,无须多问。” 韩臻沉默片刻,上前两步,将手中的瓷瓶放回卫少儿手边,道:“请夫人恕罪,小人实难从命。” 卫少儿道:“我说了,办得好重重有赏。” 韩臻道:“若此事败露,以公子的性子,必会一剑杀了我,到时不管夫人赏什么,小人也没命享了。” 卫少儿道:“这你无需担忧,我自会保你周全。” 韩臻道:“小人虽是身份低微的奴才,却也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给人下药这种事情,小人是宁死也不会做的。” “是吗?”卫少儿莞尔一笑,道:“我听说你有一个小兄弟,叫什么咏声的,生了重病,快要死了。” 韩臻诧然心惊,道:“你把咏声怎么了?!” 卫少儿道:“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我自会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好病,再完好无缺的将他送回家,如若不然,你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 韩臻知道,卫家权势滔天,让一个普通百姓无声无息的死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韩臻双拳紧握,艰声道:“公子吃了这个药,可会受什么损害吗?” 卫少儿笑道:“我是他娘,怎么会害他?我只是想早点儿抱孙子罢了,可惜去病太过固执,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韩臻又道:“你保证,我和咏声都不会受到伤害?” 卫少儿道:“我是当家主母,保你一个奴才自然不在话下。” 韩臻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既然我参与了这件事,便得知道你的全盘计划,有备无患。” 卫少儿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道:“怪不得去病能看中你,果然聪明伶俐。” 于是,卫少儿将她的谋划向韩臻和盘托出。 倒不是什么高明的手段。 先下药,然后送个丫鬟进去,待生米煮成熟饭,再命霍去病将那丫鬟纳为侍妾,如此一来,霍去病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韩臻暗自思忖,就算这事成了,霍去病也没有任何损失,反而还能抱得美人归。 事后,霍去病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是他从中作梗,纵使气恼,应该也不会把他怎么样。霍去病虽然看起来很凶,却和李敢一样,都是面恶心软,顶多将他打一顿撵出府去,也算遂了他一直想离开陈府的打算。 只是可惜,他才刚跟李敢学了一天骑马,便再没机会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保住咏声的命。 韩臻将此事应承下来,把那瓶金玉露收进袖中,离开了卫少儿的住所。 *** 韩臻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包袱,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这才去找霍去病。 霍去病正在看书,见他走进来,道:“不是告假回家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韩臻讪笑两声,道:“我后来想了想,回去也没什么事,而且天又热得厉害,便回来了。” 霍去病便没再说什么,只低头看书。 韩臻在他跟前晃了两圈,道:“公子,昨天那个丫鬟怎么不见了?” 霍去病淡声道:“被我赶走了。” “为什么?”韩臻道:“我昨儿个偷瞧了一眼,那丫鬟长得甚是好看,身段更是出类拔萃,难道竟不合公子的心意吗?” 霍去病头也不抬,道:“你若喜欢,我便让母亲把她赏给你。” 韩臻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好让人家跟着我受苦。” “还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霍去病道:“识字吗?” 韩臻道:“约略识得几个字。” 霍去病便随手丢给他一卷竹简,道:“拿去读,三日之后背给我听。” 韩臻拿着竹简到一旁坐下,望着霍去病怔愣出神。 看来,霍去病昨夜与那丫鬟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否则卫少儿今日也不会出此下策了。 韩臻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公子,我可不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霍去病道:“问。” 韩臻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既然夫人逼得那么紧,你为什么不愿意成亲啊?” 霍去病放下手中的书简,看向韩臻,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不想有牵挂。” 韩臻若有所思。 是啊,一旦成了亲,有了牵挂,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时便有了顾忌,便不能舍生忘死,便不能一往无前。 如此看来,霍去病每次上战场,必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的。两军交战,情势瞬息万变,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必须有葬身沙场的觉悟。 他若是孤身一人,死了便死了;他若成了家,他一死,家中的妻子便成了寡妇,只能在深宅大院里孤独终老。 霍去病必然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才坚决不肯成亲。 韩臻又道:“公子,我可不可以再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霍去病道:“方才已经是最后一个了。” 韩臻径直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 霍去病道:“匈奴覆灭,便可成家。” 韩臻道:“那要是这辈子都灭不了匈奴呢?你就孤独终身吗?” 霍去病张狂一笑,道:“有我霍去病在,何愁匈奴不灭!” 这一刻的霍去病,是闪闪发光的。 韩臻几乎被他身上的光芒灼伤双眼,却挪不开眼去。 *** 日暮西山,倦鸟归林。 用过晚饭,韩臻沏了一壶茶,纠结半晌,终是将手中的金玉露倒了进去。 待茶水不烫了,韩臻才端着进屋,倒了一杯端到霍去病手边,道:“公子,喝杯茶润润喉吧,现在温度刚刚好。” 霍去病正在看书,恰巧有些口渴,不疑有他,随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韩臻默默退出来,来到院门口,卫少儿早已带着人等候在此。 韩臻压低声音道:“公子已喝过茶水了。” 卫少儿点点头,朝身边的美貌丫鬟使了个颜色,那丫鬟便款步走进院里来。 韩臻正要出去,卫少儿却道:“你在里面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即来通知我。” 不等韩臻说话,卫少儿便命人关门。 未几,韩臻听到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想来是落了锁。 无法,韩臻只得对那丫鬟低声道:“药效想必快上来了,你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那丫鬟红着脸点了点头,举步向里行去。 韩臻便惴惴不安的站在院中,侧耳听着屋里的动静。 然而屋里静极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未几,忽然传来碎裂之声,紧接着,是一声女子的惨叫。 该不会闹出人命吧? 韩臻心中惶恐不安,也顾不得要避讳了,慌忙向屋中奔去。   ☆、第122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09 韩臻不敢直接冲进屋去,扒着门小心翼翼的探身向里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碎瓷,正是方才他为霍去病泡茶的那只茶壶的尸体。 旁边的地上躺着那个丫鬟,双眼紧闭,却看不到什么伤痕,胸口还微有起伏,想来只是晕过去了。 霍去病去哪儿了呢?怎么看不到他? 韩臻又往门里探了探身,却不想忽的从门后伸出一只刚猛有力的手,骤然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甩进了屋里。 一阵天旋地转,韩臻以背着地,狠狠砸在了地上,浑身巨震,咳嗽不止。 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眼前又是一花,身体再次被人提起,扔麻袋一般扔了出去。 身体砸在桌椅上,坚硬的桌角正好顶到腰眼,一阵钻心的疼,韩臻忍不住惨叫一声,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 韩臻再次滚落在地,一只脚紧接着踩上他的胸口,力气之大几乎要踩爆他的胸腔,令他无法呼吸。 韩臻勉力睁眼去看,此刻正一脸狂怒俯视着他的人,正是霍去病。 “公子……”韩臻艰难道:“放开我……” 霍去病脸色通红,额头上全是汗,大滴大滴的落下来,砸在韩臻脸上。 “你往茶水里放了什么?”霍去病声音已经哑透了,但他心志比常人坚定百倍,极力控制着体内奔涌的异流。 韩臻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了。 事已至此,霍去病迟早都会知道真相,隐瞒已经没有意义。 韩臻嗓音粗嘎道:“催-情-药……” 即使神智已不清明,霍去病还是立即猜到:“母亲让你如此做的?” 韩臻费力的点了点头。 霍去病收回脚,连退数步,背靠着墙坐下来。 胸口的压力骤然消失,韩臻急忙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瞬间涌入咽喉,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喉咙火辣辣的痛。 待呼吸稍稍平复下来,韩臻擦掉咳出的眼泪,望向不远处的霍去病,只见他靠墙坐着,双手抱膝,青筋暴起,整张脸都是红的,一直红进脖子里。 韩臻忍住腰上剧痛,起身来到霍去病身边,蹲下来,道:“公子,对不起,可是夫人拿我朋友的性命威胁我,我也是没有办法。” 霍去病抬眼看他,眸中血红一片,恍如疯魔一般,甚是可怖。 “你是不是很难受?”韩臻心急如焚,道:“我去求夫人放我们出去。” 说罢,韩臻就要起身,却忽然被霍去病攥住了手腕。 “别去……”霍去病粗声道:“我可以忍过去的……我可以的……” 韩臻回过身来,看着霍去病辛苦到极点的模样,心中忽觉痛楚难当。 霍去病对他那么好,如今他却恩将仇报,陷霍去病于如此不堪的境地,实在卑鄙。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韩臻哽声道:“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 霍去病艰难的挤出一个字:“水……” “好!你等着!” 韩臻急忙跑去茶水房倒了一壶凉茶,回来的时候,却见霍去病正在捡地上的碎瓷片,然后紧紧攥到手里,淋漓鲜血顿时从指缝间溢出,流了满地。 “公子!”韩臻惊呼一声,把茶壶放到一旁,就冲上去掰霍去病的手。 可霍去病的手劲极大,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不能掰动分毫。 “公子,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韩臻哭求道:“你的手还要弯弓射箭,还要上阵杀敌,你万万不能伤了自己,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是万死莫赎了,公子……” 霍去病却不为所动,依旧紧紧攥着手中的碎瓷,以期用疼痛唤醒自己昏聩的神智。 “对了!水!”韩臻急忙转身端起盛满凉茶的茶壶,径自去喂霍去病。 霍去病张嘴喝了两口,一把夺过茶壶,将里面的茶水兜头倒了下来,然后一把推开韩臻,又去捡地上的碎瓷。 韩臻急忙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身体,道:“不要!不要!” “滚开!”霍去病怒吼一声,试图甩开他,可韩臻抱得死紧,竟没被甩出去。 “公子,你冷静一点,一会儿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韩臻一面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一面不停的劝慰。可他的呼吸悉数洒在霍去病脖间,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刺激。 霍去病忽然发疯一般的扭动身体,试图摆脱韩臻的束缚。 韩臻力有不逮,终是被甩飞出去,撞到墙上,滚落在地。 眼见霍去病又抓了好几片碎瓷到手里,两只手俱是鲜血淋漓,韩臻又心痛又绝望。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霍去病一定会受到重创,到那时他韩臻就成了整个大汉朝的罪人了。 既然一切因他而起,那便该当由他结束。 韩臻挣扎着来到霍去病身边,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吻上了他滚烫如火的双唇。 霍去病残存的一丝理智在咆哮:推开他!推开他! 可是,当双手握上他的腰时,却立即被强烈到可怕的*支配,转而紧紧搂住了他。 韩臻的腰本就受了伤,蓦地痛哼一声。 这声低哑的呻-吟彻底击溃了霍去病的理智,翻身便把韩臻压到了身下,疯狂的撕咬着他的双唇。 身体仍在不住叫嚣:不够!远远不够!还要更多! 霍去病长满茧子的粗糙大手遵从本能的支配,毫不犹豫的撕开了韩臻的衣服。 韩臻害怕极了,但他没有反抗。 他瑟瑟发抖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任霍去病无情的蹂-躏着他的身体。 当身体被撕裂的时候,韩臻紧紧抱着霍去病的身体,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脊背里。 在这样的关头,韩臻竟还有心思自嘲:这下好了,我真成断袖了。只是不知道,当霍去病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睡了个男的,会做何反应?应该是觉得五雷轰顶吧?到那时,我该怎么表现才能自然一点?悲痛欲绝?一脸冷漠?兴高采烈?都不妥……万一卫少儿知道她儿子把我给睡了,一定会把我千刀万剐吧?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差点儿忘了,他们旁边还晕着一个小丫鬟呢。要是她突然醒过来,看到眼前的画面,一定会再次被吓晕过去吧?可千万别醒,千万别醒…… 在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里,韩臻终于捱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当霍去病伏在他身上喘息的时候,韩臻竟鬼使神差的将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轻抚着他的背,仿佛刚才的一切并不是药物所致,而是一场两情相悦的欢-好。 情-潮褪去,霍去病渐渐恢复清明。 他直起身来,望着身下遍体鳞伤的韩臻,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第123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0 韩臻若无所觉,挣扎着从他身下退出来,默默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遮住一身痕迹,这才抬头看向霍去病。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复杂,韩臻读不懂,只得自顾说道:“如果公子觉得歉疚,那大可不必,一切都是小人心甘情愿的;如果公子觉得小人玷污了您的清白,心生气恼,那小人在此给您赔不是了。小人先前犯下大错,如今也算以身偿还了,还请公子开恩,留小人一条性命。发生了这样的事,想来公子也羞于向他人启齿,小人亦会守口如瓶,绝不敢有损公子清誉。我们便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公子寻个错处将小人赶出府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最后,小人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公子能跟夫人说两句好话,请夫人把我那位小兄弟放了,小人必将感恩戴德,一生为公子祈福。” 静默半晌,霍去病冷着脸道:“说完了?” 韩臻偏头想了想,该说的都说了,并无遗漏,于是点了点头。 霍去病道:“我不觉得愧疚,也没有气恼。我不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更不打算将你赶走。至于你那位小兄弟,我自会去请母亲把他放了,你不必担心。” 韩臻糊涂了,疑惑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啊?” “我暂时还没想好。”霍去病道:“在我想好之前,你必须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听到了吗?” 韩臻道:“可是,夫人说了,如果把事情办砸了,就会要了我的小命。如今,应该算砸的不能再砸了吧?” 霍去病道:“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允许,谁都拿不走。” 韩臻这才放下心来,咧嘴想笑,不意却牵动了唇上的伤口。 蓦地想起霍去病方才噙住他的嘴唇啃咬的情景,韩臻不由红了脸,微微低下头去。 一打眼,却瞧见了霍去病血淋淋的双手,心下一惊,忙道:“公子,你的手受了伤,须得及时医治。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叫人来。” 语毕,挣扎着就要起身,立时牵动那个刚被狠狠蹂-躏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甚至感觉到有东西从里面流出来,一直流到大腿上。好在他已将亵裤穿上,才不至于曝露在霍去病面前。 饶是如此,韩臻依旧羞臊欲死。 正当此时,霍去病将他从地上打横抱起,放到椅子上,道:“还是我去叫人吧。” “公子。”韩臻看了眼依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丫鬟,道:“丫鬟的事,你打算如何向夫人交代?” 霍去病沉声道:“我自有打算。”说罢,大步离开了。 韩臻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全是懊悔。 如果他没有给霍去病下药,而是把卫少儿的计划直接告诉霍去病,结果会不会比现在好得多?他相信霍去病一定有办法救出咏声,更能保他周全。只恨,当卫少儿拿咏声的性命威胁他时,他完全乱了阵脚,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好在,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霍去病也并没有责怪他,甚至还维护他,韩臻只觉得万分庆幸和感激。 未几,霍去病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 两个小厮将地上的丫鬟抬起来,便又一齐退了出去。 霍去病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我已让母亲把你那位朋友放了,还会派人暗地保护他的安全,你可以放心了。” 韩臻喜道:“多谢公子!” 霍去病看他一眼,便急忙撇开头去,道:“大夫一会儿就来,你……伤得重吗?” 韩臻道:“就是腰上撞了一下,虽然有点儿疼,想必没有什么大碍,公子不必为我忧心。” “不是……”霍去病俊脸微红,十分罕见地吞吞吐吐起来,“我是说……那里……刚才……好像流血了……” 这回轮到韩臻脸红了。 他低着头,声如蚊蚋道:“没事,公子给我瓶金创药便可,我会自己处理。” 霍去病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也没了后话。 好害羞,好尴尬,韩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气氛变得如此诡异? 韩臻,挺起胸膛!大家都是男人,扭扭捏捏做什么?这时候就得脸皮厚,千万不能怂,否则以后更尴尬。 韩臻干咳两声,道:“公子,你身上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霍去病沉声道:“嗯。” 啊啊啊!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让人浮想联翩啊,还是乖乖闭嘴吧。 屋子里静极了,只剩了两人的呼吸声。 韩臻只觉得连呼吸都充满了暧昧的氛围,便下意识憋起气来。 幸亏,大夫很快就来了,否则韩臻可能会自己把自己憋死。 大夫先察看了霍去病手上的伤口,道:“伤口虽深,万幸没有伤到筋骨,将养半个月便能痊愈。” 闻言,韩臻不由松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 大夫细致的为霍去病包扎了伤口,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无外乎伤口不能沾水啊、不能吃辛辣的食物啊之类的。 韩臻将这些牢牢记在心里,暗道一定要把霍去病照顾好,争取让他早日康复。 送走了大夫,韩臻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去准备热水。 霍去病今日出了许多汗,又流了许多血,须得沐浴一番。 准备妥当,韩臻去唤霍去病。 经过方才的事,韩臻再为霍去病宽衣,便觉得格外别扭。 虽然韩臻不想承认,但他和霍去病之间,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霍去病也变得格外沉默,全程不发一语。 脱完衣服便径自进到浴桶里坐好,任韩臻为他擦洗,洗好之后为他干身,再穿上衣服。 一切收拾停当,霍去病终于开口道:“你也洗洗吧,洗好之后来我房中。” 不等韩臻答话,霍去病便径自走了。 韩臻也的确需要洗洗,那些黏腻的液体早已干了,像结痂一样附着在身上。 换了水,韩臻脱掉衣服,坐进浴桶里。 那处的伤口沾上水,又是一阵针扎似的疼。 韩臻低头检视自己的身体,全是欢-爱后的痕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与霍去病的那一番纠缠,心脏蓦地扑通、扑通、扑通…… 韩臻急忙挪开眼去。 不能再想了,必须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统统忘掉。 韩臻把身体沉进水里,直至没顶,以期让自己清醒过来。 洗完澡,韩臻按霍去病的嘱咐去到他的房中。 霍去病见他把脸上的胎记洗掉了,却也没说什么,径直道:“到床上趴着,然后把亵裤脱了。”   ☆、第124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1 韩臻吃了一惊,抱胸后退,一脸防备道:“你……你想做什么?” 霍去病立即便知他误会了,故作凶恶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只是想帮你上药而已。” 韩臻心道:让你帮我上药?想想都觉得羞耻,绝对不行! “你把药给我就行,我自己上。”韩臻道:“而且你的手受伤了,也帮不了我啊。” “我伤的是手掌,又不是手指。”霍去病道:“再说,你自己够得着吗?” 韩臻便傻傻地把手伸到后面去试,又牵扯到腰上的伤,立时疼得呲牙咧嘴。 “到床上趴着去。”霍去病道:“你先前不是放得挺开的吗?怎么现在又扭扭捏捏起来?你我都是男子,不必害臊。” 说我扭扭捏捏?刚才是谁羞羞答答、吞吞吐吐连话都说不囫囵啊?这会儿硬气了,倒说起他来了。 韩臻这人就是受不得激,立即迈着畸形的步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床边,往床上一趴,又将亵裤褪到膝弯处,豪气冲天道:“来吧!” 霍去病到床边坐下,伸手撩开盖在韩臻臀上的外袍,指腹无意擦到一片滑腻的臀肉,顿时一阵心笙摇荡。 韩臻浑身一紧,小声嘟囔道:“你做什么摸我屁股?” 霍去病红着脸道:“不小心碰到而已。” 霍去病用右手食指沾了些金创药,欲要往韩臻的伤处抹,可他双臀紧收,霍去病根本无从下手,于是嗓音微哑道:“你夹那么紧做什么?放松。” 韩臻羞愤欲死,把脸深埋在软枕中,可怜兮兮道:“我放松不了……” 霍去病其实比他还要紧张,心跳如鼓,手都是抖的。 虽然二人欢好时霍去病并不清醒,但脑海中依然残存着破碎的记忆。 那种柔软、紧-窒、灼热的触感,他记得尤为清楚。 一想到要把手指探进那个*蚀骨的所在,霍去病的身体便躁动不已,与服了情药无异。 但药总是要上的。 霍去病用强硬的意志将所有旖旎的想法压下,平缓道:“你越是如此时间耗得越久,不如趁早放开了,让我把药上了,咱们都安生。” 韩臻觉得他说的特别有道理。 横竖都是一刀,不如干脆些。 他偏过头,吸气,呼气,吸气,呼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霍去病见他有所放松,忙将沾了药的手指送进去。 两个人心中俱是一紧。 韩臻重又把脸埋进枕头里,张嘴咬住枕面,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霍去病微微别过脸去,转动手指,把药均匀的涂抹在温软的内壁上。 如此两三次,终于涂好了药。 霍去病将金创药放到一旁,咳嗽一声,道:“好了,你可以把亵裤穿上了。” 韩臻迅速把亵裤穿好,翻身下床,丢下一句“多谢”,逃也似的走了。 与此同时,霍去病也长出了一口气,径直倒在床上。 被子上还残留着韩臻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 霍去病沉下心思,回想这疯狂的一夜。 不论前因如何,他与小榛子终是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虽然小榛子让他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怎么可能呢?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抹煞不了。 霍去病甚至觉得自己有些食髓知味了。 小榛子给他洗澡时,他给小榛子上药时,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他很清楚代表着什么。 他想要小榛子,第二次,第三次…… 可是,这又代表着什么?是否代表着……喜欢?或者仅仅是欲-望使然? 霍去病无法分清。 他这一生从未喜欢过任何人,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假设,他真的喜欢上了小榛子,他该怎么办?要如何讨小榛子欢心?如何让小榛子像他喜欢他似的喜欢上自己? 霍去病翻了个身,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还什么都没弄清楚呢,就开始想那些有的没的。 夜已深了,可他却了无睡意。 与他一样辗转反侧的,还有韩臻。 韩臻和霍去病犯着一样的愁。 他和霍去病如今算什么关系? 原本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主仆,可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管他再怎么劝说自己不要放在心上,权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等伤口好了就没事了,但内心深处又隐隐有一种类似于期望的东西。 韩臻说不清他在期望着什么,但这种期望令他有些雀跃,又有些惆怅。 韩臻拉过被子蒙住头,告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睡觉吧,当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好。   ☆、第125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2 因为大夫千叮万嘱要好生将养半个月,左右军中无事,霍去病便告了假,将操练之事全权交给李敢负责。 韩臻虽然也受了些伤,但照顾霍去病的起居还不成问题,反正他也不需要干什么重活,自有粗使丫鬟和小厮去做,他只需要服侍霍去病更衣、洗漱、吃饭以及端茶倒水就好。 韩臻早早就起了床,收拾好自己,又去打了一盆洗脸水,端着去到霍去病房中。 霍去病正在尝试自己穿衣,可两只手掌都缠了纱布,动作难免不灵活,穿得极是费劲。 韩臻忙将木盆放到洗脸架上,快步上前,一边帮他穿衣,一边道:“公子,这些事情让我来做,你只要好好养伤就好。你的双手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绝不能有所损伤。” 霍去病也不说话,只低头看着韩臻。 韩臻比他矮了半个头,一垂眸便能瞧见他的脸。 纤长的眼睫,挺翘的鼻梁,嫣红的双唇,圆润的下颌,就连左脸那块画上去的暗红胎记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韩臻正埋头帮他穿衣,离他这样近,整个人几乎扑到他怀里,鼻端全是韩臻身上特有的那种体香,熏人欲醉。 韩臻替他系腰带时,双手环腰的动作令他呼吸一窒,心脏一阵乱跳。 霍去病微微偏过头去,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一大早就如此心猿意马可如何是好。 “好了!”韩臻退后一步,上下打量霍去病一眼,笑道:“公子身姿真是挺拔,穿什么都好看。公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该不是生病了吧?” 说罢,韩臻伸手覆上霍去病的额头。 韩臻的掌心甚是柔软,又带着一丝沁凉,霍去病觉得这丝凉意似乎直达心底,安抚了心里的躁动。 “不烫啊。”韩臻道:“一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我已备好了温水,兴许洗把脸就好了。” 韩臻牵住霍去病的手腕,将他带到洗脸架前,道:“公子,身子放低一点。” 霍去病像个孩子一样,听话的矮下身,把脸凑到洗脸盆前。 韩臻一手扶着他的下巴,一手湿了水为他洗脸。 霍去病感受着他手上的动作,一颗心渐渐变得异常柔软。 “好了。”韩臻取过手巾,动作轻柔的将霍去病脸上的水珠擦干净。 洗好脸,二人一齐去吃早饭。 霍去病作势要去拿箸,却被韩臻一把抢过来,道:“我喂你。” 霍去病便默默收回手,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韩臻用瓷匙舀了一勺粥,又夹了一片青菜置于其上,送到霍去病嘴边,道:“啊——” 霍去病望着韩臻的脸,乖乖张开嘴,将粥吃下去。 霍去病一言不发的任韩臻摆布。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被人贴身伺候是一件如此身心舒畅的事?还是说,只因为伺候他的人是小榛子,才会有这样奇妙的效果?如果说他想一直被小榛子这样伺候下去,会不会很不知羞耻? 可是,看韩臻表现的如此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霍去病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只有他一个人在意,只有他一个人别扭,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但他才是那个占了便宜的人,如今那个被占便宜的人都不说什么了,如果他再去翻扯,就显得太奇怪了。 可他不想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他想让这件事得到韩臻的重视。 抑或,他想让韩臻重视的不止这件事本身,还有与之相关的他? 霍去病心思繁乱,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吃饱了,便道:“我饱了,剩下的你吃吧。” “好。”韩臻便用他方才用过的汤匙吃起来。 霍去病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看在眼里,便觉得韩臻这个举动说不出的暧昧。 这应该算是间接亲吻了吧? 韩臻却若无所觉,边吃边道:“公子,你一会儿打算做什么?” 霍去病道:“看书。” “又看书?”韩臻苦着一张脸道:“公子,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每天就是两点一线,去上林苑练兵,在家看书,一点儿消遣活动都没有,你都不觉得无聊吗?” 闻言,霍去病脑海里只飘着一句话:小榛子觉得我很无趣,小榛子觉得我很无趣…… 那,怎么样才能变得有趣一点儿? 霍去病道:“你想做什么?” 韩臻忙道:“当然是要出去逛逛了!公子好容易清闲下来,怎么能成日闷在屋子里看书呢?应当常到外面走走,散散心,这样伤也好得快些。” 霍去病道:“好,便听你的,出去走走。” “太好了!”韩臻高兴坏了,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拉上霍去病就往外走,刚到院门口,却迎头撞上了卫少儿。 韩臻怕她寻自己麻烦,忙后退两步,半躲在霍去病身后。 卫少儿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霍去病道:“这是要去哪里?” 霍去病道:“打算出去走走。” 卫少儿笑道:“去外面散散心也好,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霍去病道:“劳母亲挂心,并无大碍,将养几日便好了。” “如此便好。”卫少儿道:“我今日要去宫中向皇后娘娘问安,顺便商议一下你的寿辰该如何操办。” 霍去病道:“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便可,无须大肆操办。” 卫少儿道:“今时不同往日,怎能如此马虎?就算你答应,陛下都不可能答应。此事你无须操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霍去病心知多说无益,也不再争辩,只道:“辛苦母亲了。” 卫少儿笑道:“只要是为了你,我再辛苦都是值得的。好了,你去吧,我也要准备进宫去了。” 霍去病应了声是,躬身行礼,大步走了出去,韩臻急忙低头跟上。 出了府门,二人信步而行。 霍去病侧头看他一眼,道:“你很怕我母亲?” “有一点儿。”韩臻道:“我把她交代的事办砸了,怕她会惩罚我。” 霍去病道:“你放心,有我在,母亲不会动你的。” 韩臻笑了笑,转而说道:“公子,你的生辰快到了吗?具体是哪一天?” 霍去病道:“十日之后。” 韩臻怔了怔,道:“七月十六?公子是辛丑年七月十六生的?” 霍去病微讶,道:“你算得倒快。” 韩臻忙笑道:“喔,因为我有个朋友跟公子的出生年月很接近,所以我才能这么快推算出来。” 未几,二人来到了市集。 韩臻看什么都眼馋,糖葫芦、包子、桂花糕、肉末烧饼、馄饨……几乎把一条街给吃遍了。 当然,花的是霍去病的钱。 此刻,韩臻又站到了一个卖糖人的担子前,忽闪着大眼睛望着霍去病,道:“公子……” 霍去病索性把钱袋直接丢给他,任他支配。 “公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韩臻接过钱袋,转头对卖糖人的汉子道:“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卖糖人的汉子忙把被韩臻点名的糖人取下来递给他。 韩臻接过来,付了钱,边吃边走。 霍去病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糖人,有一个灯笼,一个桃子,还有一只公鸡,都做的栩栩如生。 韩臻注意到他的视线,便把公鸡递给他,道:“公子,你要不要尝一尝?特别好吃。” 霍去病有点儿想吃,却又觉得在大街上吃东西实在不雅,便摇了摇头。 “真不吃?你会后悔的喔。” 正当韩臻要收回手时,霍去病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过来咬了一口,直接把整个鸡头给咬掉了。 韩臻霎时目瞪口呆,随即一阵大笑,见霍去病瞪他,才急忙收住。 正笑闹着,二人路过一个地摊,全是一些小玩意儿,韩臻一眼便看中了一头木雕的小牛,牛背上还坐着一个吹笛的童子,十分精巧。 韩臻用自己的钱把木雕买了下来,递给霍去病,道:“公子,送你。” 霍去病伸手接过来。 韩臻道:“公子是属牛的,我便把这小牛送你,当作你的生辰贺礼。” 霍去病收进怀里,笑道:“我很喜欢。” 正当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暴喝:“抓住他!” 韩臻回头一看,竟是前阵子被他偷了钱袋的胖子!真是冤家路窄。 “公子快跑!” 韩臻急忙抓住霍去病的手腕,拔腿便跑。   ☆、第126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3 霍去病边被韩臻拽着跑边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跑?” 韩臻忍着那处的疼痛,呲牙咧嘴道:“因为有人在追我们啊,被追到的话我们会被打死的。” 闻言,霍去病立即站住了。 韩臻正向前跑着呢,霍去病骤然停住,连带着将他扯了回来,猛地撞进霍去病怀里。 “你怎么停下了?”韩臻揉着差点儿被撞断的鼻子,泪眼朦胧道:“快跑啊!” 霍去病道:“你觉得,我会被打死?” 韩臻抓起他的手放到眼前,道:“就算你武艺高强,可现在你的两只手都受了伤,怎么跟人打啊?” 眼看那胖子已带着人追了上来,韩臻拉着霍去病又要跑,可霍去病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任韩臻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韩臻急道:“哎呀,公子,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逃跑也不丢人,快走啊!” 可是,为时已晚。 那胖子已追了上来,五六个彪形大汉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那胖子气喘吁吁道:“大胆小贼,让本大爷好找!我看你这回还往哪儿跑!” 韩臻恨恨的瞪了霍去病一眼,转而笑嘻嘻道:“这位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得你啊。这青天白日的,你将我围在这里是何道理?” “少跟我在这儿装蒜!”胖子道:“你脸上那块胎记本大爷记得清清楚楚,绝不可能认错。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大爷是谁,连我的钱都敢偷,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霍去病接话道:“你是谁?” 那胖子一脸不耐道:“你又是哪根葱?本大爷说话轮得到你插嘴吗?” 韩臻忙挡到霍去病身前,赔笑道:“这位爷,我朋友不懂事,您甭跟他一般计较。” 那胖子啐了一口口水,道:“那我就跟你计较计较。我的钱呢?!” 韩臻从怀里掏出霍去病的钱袋,道:“都在这儿呢。” “拿来!”那胖子伸手道:“如果少一个子儿,便打得你满地找牙!” 韩臻正要将钱袋递过去,霍去病突然伸手,轻而易举的便把钱袋夺了过来。 “公子!”韩臻急忙转身,道:“先把钱给他吧,回头我挣了钱再还给你。” 霍去病不为所动,道:“这是我的钱,除了你,谁都不给。” 韩臻道:“公子,他只是要钱而已,只要把钱给他就什么事都没有。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随便他们怎么打都行,反正我也被人打惯了,可我不能连累你,我已经害你伤了手,如果再连累你受伤,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霍去病看着韩臻的眼睛,沉声道:“我不会受伤,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哟,这什么情况?”那胖子阴声怪调道:“两个大男人在这儿卿卿我我膈应谁呢?” 霍去病看向那胖子,冷声道:“你有意见?” 那胖子见霍去病竟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登时怒了,伸手就朝离他比较近的韩臻脸上扇去。 说时迟那时快,霍去病当即飞起一脚,正中那胖子胸口。 那胖子惨呼一声,立时飞了出去,滚落在地。 那些个彪形大汉眼见主子被踹飞,有的冲上去搀扶,有的径直朝霍去病扑来。 霍去病将韩臻紧紧护在怀里,全凭双脚,不消片刻便将几个彪形大汉全部放倒了。 韩臻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哎哎呼痛的几名彪形大汉,简直难以置信。 他知道霍去病厉害,但他没想到霍去病竟如此厉害,单凭两只脚便把这些凶神恶煞的人给解决了。 “哇!”韩臻一脸崇拜的望着他,赞叹道:“公子,你真的太太太厉害了!” 霍去病对他这个一脸崇拜的表情很是受用,面上却淡淡的,道:“小菜一碟罢了。” 那胖子此时挣扎着站了起来,道:“这事儿没完!你要是有种就报上名号,本大爷一定要好好跟你算这笔账。” 有霍去病撑腰,韩臻一点儿也不怕了,狐假虎威道:“我家公子的名号也是你这种地痞流-氓能知道的?小心吓死你!” 那胖子嗤笑道:“本大爷可不是被吓大的,你且说来听听。” “我偏不告诉你,你能把我怎么样?”韩臻拉住霍去病的手,道:“公子,别理他,我们走吧。” 那胖子在他们身后叫嚣道:“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否则我一定要将你们大卸八块!” 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们并肩往家走。 韩臻依旧习惯性的拉着霍去病的手,霍去病只恨自己的手掌被缠住,不能反手握住他。 韩臻哇啦哇啦的赞叹着霍去病方才如何如何厉害,霍去病含笑听着,只觉得从没被人夸得如此舒服过。 趁韩臻说累了歇嘴的时候,霍去病问道:“你以前经常被人追着打吗?” “没有啊。”韩臻笑道:“虽然我拳脚功夫不行,但逃跑的功夫可是一流的,很少被人抓到。” 霍去病质疑道:“那你方才为何说你被人打习惯了?” 韩臻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了,吞吐道:“那……那是以前,很久很久以前,长大之后就没有了。” 霍去病停下来,沉声道:“小榛子,看着我。” 他忽然如此郑重,韩臻便有些愣愣的,转身看他,道:“怎么了?” 霍去病道:“我知道,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或许连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但我不想追究。今天,我要你对我说实话。小榛子,告诉我,你是谁,你的身世,你的成长,关于你的所有一切,我都要知道。” 韩臻挪开眼,低下头,道:“你知道这些要做什么呢?跟你又没有什么相干。” 霍去病道:“我想知道,我想了解你,真正的你。” 韩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两个人再次并肩而走。 “其实,我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并不全都是谎话。我的确是私生子。我爹是大户人家的庶子,我娘是我爹的贴身丫鬟,我娘为了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便趁着我爹醉酒之时爬上了他的床,然后便怀上了我。可惜我娘未能如愿,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我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也就是我的伯父,成亲多年却膝下无子,于是我爷爷便做主将我过继给了我的伯父抚养。因为我是丫鬟与庶子私通所生,我的伯父伯母待我并不亲厚,但也并不苛责。 待我长到三岁,我爹得罪了一个地位很高的人,被迫饮鸩而死,并连累家族蒙羞。与此同时,我伯父的一个妾室终于有了身孕,并顺利产下一子。于是,伯父一家待我便愈加冷漠。 初时,我并不知道这些原委,只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才会不讨长辈欢心,于是便拼命读书,无论什么都力图做到最好,可是依旧没有人喜欢我。直到我长到十岁,从府中下人的议论里得知了我的身世,才清楚了其中原委。 他们说我是灾星,先克死了我娘,又克死了我爹。他们还说,我和我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若是让那个我爹曾经得罪过的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们整个家族都有可能一夜倾覆。 我吓坏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如此危险的存在。虽然我未曾从这个家族得到过一丝温暖,但我也不愿意连累数十口人因我丧命。于是,十岁的我离家出走了。 之后,我便混迹于市井,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赖以求生,但从不敢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到如今,离家已经八年,从没有人找过我,想来他们早已忘了我的存在。” 十八年漫长的时光,满是磨难与伤痛,却只用三言两语便说尽了。 若不是他们正走在大街上,霍去病真想将他抱进怀里。 他没有想到,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小榛子竟有如此凄苦的身世。 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慰人。 韩臻顿了顿,又道:“公子,或许我真的是灾星,刚来你身边几天便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也趁早离我远一些的好。” 霍去病蹙眉道:“你胡说什么,我的伤怪不到你头上。” 韩臻道:“反正,我是不能在你身边常待的。再过段时间,待你的伤养好了,我便要离开陈府。” 霍去病道:“如果我不允许呢?” 韩臻道:“我知道公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一定不会强我所难的。” 霍去病正要说话,二人已行到陈府门口,忽听到有人高声唤道:“冠军侯!小榛子!” 二人抬头看去,便见李敢策马而来。 “吁——”李敢勒住缰绳,待马停了,翻身下来,兴冲冲道:“我听说你受伤了,特地来看看你。” 韩臻奇道:“公子受伤了,你怎么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李敢笑道:“开心的可不止我一个,今儿个听说他告假半月,整个校场都沸腾了,简直比过年还高兴呢。没了他训牲口似的操练,兄弟们都快乐到天上去了。快让我瞧瞧,你伤到哪儿了?哟,这手包的,看来伤得不轻哪!怎么搞得?谁这么大本事能把你伤成这副德行?” 霍去病懒得理他,径直进府去了。 李敢撇撇嘴,一把搂住了韩臻,道:“小榛子,快跟我说说,他是怎么受的伤?” 韩臻跟着霍去病往里走,故意小声道:“我不敢说,公子会扒了我的皮的。” 李敢跟着小声道:“别怕,我保护你。” 韩臻打量他两眼,没有说话。 李敢登时怒了,一手锁住韩臻的脖子,道:“好你个小榛子,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吧?我打不过他,我还对付不了你?说,错了没?” “我错了我错了!”韩臻一面扒拉着他横在脖子上的手试图拯救自己,一面没有骨气的求饶道:“求李公子师父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 李敢还要逗他,一直走在前面的霍去病忽然回头,凉凉道:“放开他。” 李敢一愣,韩臻急忙趁机挣脱,跑到霍去病身边去,冲李敢做了个鬼脸。 李敢摇头一笑,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霍去病的住所,李敢大喇喇坐下,好似在自己家般自在,冲韩臻吩咐道:“小榛子,倒杯茶水来喝!” “是!李公子师父!”韩臻笑着答应了,自去泡茶。 霍去病道:“你什么时候成他师父了?” 李敢道:“你不是让我教他骑马吗?我自然就是他师父了。小榛子虽然又丑又笨,但好玩儿的很,跟他在一块还挺开心的。” 霍去病默了片刻,道:“你以后不必再教他骑马了。” 李敢纳罕道:“为什么?” 霍去病道:“不为什么,照做就是。” 李敢冷哼一声,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果然没错,你就是仗势欺人。” 霍去病懒得理他,转而说道:“你今天专程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以走了。” 李敢瞪眼道:“你这人怎的这般没有礼貌?上门是客,我连杯茶水都还没喝到嘴里就要赶我走?” 霍去病冷眼看着他不说话。 李敢立即怂了,不敢再插科打诨,直言道:“再过几日不就是你的十八岁生辰嘛,我今天听到风声,说是陛下要在未央宫大宴群臣,为你庆贺。” 闻言,霍去病脸上不仅没有任何喜色,反倒添了几许忧色。 正在此时,韩臻端着茶水进来了。 给霍去病和李敢分别斟了茶,韩臻便侍立一旁。 霍去病沉默半晌,道:“皇命难违,我也无可奈何。” 李敢道:“你我都心知肚明,陛下此举意欲何为。只怕你与卫大将军之间……” 李敢没有说下去,但霍去病知道他想说什么,沉声道:“我永远不可能站到舅父的对立面。” 李敢喝了一口茶,叹道:“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吧。” 李敢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晚饭时间到了,韩臻着人上了饭菜,霍去病对上菜的丫鬟吩咐道:“以后多备一副碗箸。” 丫鬟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韩臻照旧手把手喂霍去病吃饭。 霍去病吃得津津有味,不觉竟比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待韩臻也吃过饭,又帮霍去病洗了澡,便各自睡下了。 三更天,韩臻起夜,从茅房回来的时候,路过霍去病的房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呼喊之声。 韩臻惊疑不定,担心霍去病出了什么事,忙推门进去,快步行到霍去病床前,就着昏暗月光,只见霍去病满头大汗的躺在床上,剑眉紧蹙,双拳紧握于身前,口中不时发出急促的喊声,韩臻只隐约听清几个字,杀、小心、冲…… 原来是在做梦。 虽然人不在战场,却依旧做着在战场杀敌的梦。 瞧着他在睡梦中焦灼不安的模样,韩臻这才恍然记起,霍去病除了是骠姚校尉,是冠军侯,是大汉子民心目中的战神,还是一个还差十天才满十八岁的少年。 他在获得盛赞的同时,也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巨大压力。 韩臻伸手覆上他的拳头,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他的手上还有伤,又握的如此用力,若是伤口裂开了可如何是好。 “公子,公子……”韩臻轻声唤他,想把他从噩梦中唤醒。 霍去病渐渐平静下来,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公子,你醒了?”韩臻微微笑道:“你出了好多汗,要不要喝水?” 霍去病只是怔怔的望着他,半晌,才喃喃出声,道:“小榛子……” “是我。”韩臻道:“那……如果没事了的话你就继续睡吧,我走了。” 语毕,韩臻起身要走,却蓦地被霍去病一把扯住手腕,身子立时失去平衡,趴到了霍去病身上。 韩臻挣扎着起身,道:“公子,你做什么?” 霍去病却一个翻身将他压到身下,望着他的眼睛,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韩臻听到他低声道:“小榛子,别走,别离开我的梦。”   ☆、第127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4 他以为他还在梦里? 韩臻忙道:“公子,这不是梦……” 话还没说完,霍去病忽然低下头,封住了他的双唇。 韩臻彻底呆住了。 霍去病在吻他,他该怎么办?立即推开他才对吧? 可是,鬼使神差的,韩臻竟微微张开嘴巴,接纳了霍去病的唇舌入侵。 霍去病的亲吻温柔又缱绻,厮磨,吮吸,舔舐,让韩臻的心不觉柔软下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似漫步云端一般。 韩臻蓦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是被珍之重之,是被放在手心里疼爱着的,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韩臻开始尝试着回吻,小心翼翼的探出舌尖,轻舔霍去病的薄唇,霍去病的舌头也探得更深,几乎令他窒息。 渐渐地,唇舌的纠缠已不能满足内心深处的渴望。 霍去病本能的去撕扯韩臻的衣服。 韩臻本就只穿了一件中衣,顷刻便被剥光,赤-身-裸-体躺在霍去病身下。 韩臻非常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紧张的不得了,害怕的不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丝毫没有逃离的想法。 他想留下来,他愿意和霍去病做那件事。 当霍去病进入他的时候,韩臻紧紧搂着他的背,颤声唤道:“公子……” ≡[。。]≡河蟹爬过≡[。。]≡ 云散雨歇,霍去病趴在他身上再次入梦。 韩臻觉得这样很好,就让霍去病以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吧。 这样的话,他们就还是最简单的主仆,当他离开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不舍。 韩臻小心翼翼的将霍去病平放到床上,动作轻柔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又细心的收拾掉床上的痕迹,这才下床,蹑手蹑脚的离开了霍去病的房间。 当关门声响起,霍去病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韩臻唤醒他的时候,他确实还未从梦境里抽离,只以为是从噩梦变成了美梦。 可是,当他吻上韩臻的时候,便立即清醒过来,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片刻挣扎过后,霍去病决定将错就错,做一次试验,试验他自己,试验韩臻。 当这个稀里糊涂开始的吻越来越深入,当韩臻开始回吻他的时候,一切都失控了。 心跳失控,体温失控,理智失控,最后,身体沦陷了。 霍去病停不下来,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想要韩臻,他想和韩臻合二为一,他想让韩臻彻彻底底属于他。 他毫不犹豫的扒光了韩臻的衣服,强势而不容拒绝的进入了韩臻。 那一刻,灵魂仿佛离体,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了他和韩臻。 他们亲密无间,紧紧拥抱着彼此。 霍去病几乎发疯,却拼了命的控制着自己不能陷入疯狂。 韩臻那里才受了伤,必须温柔以待。 韩臻在他耳边呜咽着唤他,像一只可怜的小动物,一遍又一遍,“公子……公子……” 霍去病便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称呼。 他温柔的亲吻着韩臻,抚慰着韩臻,缓解他的痛苦。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霍去病趴在韩臻身上,直想就这样呆到天荒地老。 这一刻,他万分确定,他是真的爱上了韩臻,他想和韩臻一生一世在一起,保护他,爱惜他,不让他再受一丝苦楚,以弥补他过去十八年所经受的所有苦难。 片刻之后,韩臻翻身将他放到了床上。 霍去病内心挣扎,到底是该继续装睡,还是睁开眼把韩臻留下。 最终,他选择了前者。 因为,他隐约觉得这是韩臻所期望的。 霍去病不想吓到他。 霍去病想一步一步来,让韩臻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现在,霍去病仰躺在床上,正在思考着另外一个问题:小榛子到底喜不喜欢我? 应该是有点儿喜欢的吧?否则小榛子怎么可能同他做如此亲密的事? 可是,事后又一声不吭的走掉,明显是不想同他坦诚相对,甚至希望他把这一切都当作一场梦,这就说明小榛子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瓜葛。 小榛子的态度如此暧昧不明,让霍去病伤透了脑筋。 不过,他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如果小榛子也喜欢他,那么两情相悦,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小榛子不喜欢他,那他就用尽一切办法让小榛子喜欢上他,然后两情相悦,再次皆大欢喜。 霍去病顿觉身心舒畅,翻了个身,带着笑意缓缓睡去。   ☆、第128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5 第二天,韩臻表现如常,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迷离春梦。 霍去病也不说什么,只作不知,亦像平时那般与他相处。 两人成日黏在一起,吃饭读书,出门闲逛,去上林苑视察,日子过得悠闲又快乐。 转眼之间,便到了霍去病的十八岁生辰。 因为晚上要进宫参加夜宴,霍去病命韩臻把他手上包扎伤口的布条解开了。 韩臻拿着霍去病的手细细察看了半晌,才长出一口气,道:“伤口都长住了,应该没有大碍了。” 霍去病自顾道:“待会儿进宫,你陪我一同去。” 韩臻心中一惊,脱口道:“我不去!” 闻言,霍去病忽然记起韩臻那日所说的话。 他的伤一好,小榛子便要离开陈府。 如果不将小榛子带在身边,只怕当他从宫里回来的时候,便再也寻不到小榛子的身影了。 霍去病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霍去病斩钉截铁道:“不行,你必须和我在一起,片刻都不能离开我。” 韩臻道:“公子,皇宫是何等贵重的地方,岂是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能去的,我怕到了那儿会出丑,给公子丢人。” 霍去病道:“我不怕你给我丢人,随便丢。” 韩臻忽然捂住肚子道:“哎呀,我肚子痛,好痛!痛死了!” 霍去病冷眼看着,幽幽道:“你还可以演的再假一点儿。” 韩臻快要急哭了,拽着霍去病的手一个劲儿撒娇,道:“公子,我真的不想去,你就留我在家吧,我保证哪儿都不去,乖乖在家里等你,好不好?对了,你不是让我背《左传》吗?你回来我就背给你听。还有啊,我看今儿个天气不是很好,保不齐要下雨,我最讨厌下雨天出门了,你就放过我吧。” “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霍去病握住韩臻的手,拖着他向外走,“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论武力,韩臻和霍去病之间还差了一百个李敢,霍去病单凭一只手便将韩臻丢上了马车。 韩臻蜷在角落里期期艾艾的望着霍去病,一脸委屈。 霍去病佯作不知,闭目养神。 韩臻安静了半晌,见霍去病没有任何动静,便试探着往车门口蹭。 蹭啊蹭,蹭啊蹭,眼看就要到车门口了,韩臻心中一喜,作势就要冲出去,谁知衣领突然被人攥住,他便被霍去病拎小鸡似的给拎了回来。 霍去病把他放到身边坐好,道:“老实呆着,休要再动。” 韩臻恨不得咬他一口,又是气闷又是心慌。 他是真的不能去皇宫,尤其今日还是武帝大宴群臣,韩家必然在列,只是不知赴宴的是他的伯父还是叔父。若是被他们看到自己站在霍去病身边,只怕少不得要生出一些事端。 除了韩家人,韩臻最怕的还是那个人。 虽然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但以父亲当年在那个人心目中的地位,韩臻实在拿不准那个人会不会认出他。一旦那个人认出了他,那么他就成了当年父亲背叛那个人的罪证,后果不堪设想。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赌那个人早已将父亲遗忘,赌他能安度今夜。 未几,马车行到了宫门口。 二人下车,步行进宫。 一路上遇到许多来赴宴的大臣,纷纷向霍去病贺寿,霍去病俱只是冷淡疏离的道一声“多谢”,连脚步都不曾稍作停留。 到了宴会的宫殿,一些早来的大臣俱已落座,见霍去病进来,忙站起身来,遥遥拱手贺寿,霍去病亦拱手还礼,自去自己的位置坐下,韩臻便侍立在他身后。 幸运的是,韩臻身边正好竖着一根柱子,替他挡住了许多视线。 韩臻微微欠身,望向皇位的方向,那里空空如也,皇帝还未出场。 暗自舒了口气,正要回身,忽然感觉到一束强烈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 韩臻暗道一声糟,迎着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他的伯父,弓高侯韩则。 韩则的目光中满是惊讶,难以置信,还有愤怒。 韩臻想对多年不见的伯父报以微笑,可他牵了牵嘴角,却笑不出来。 韩则眼神示意他到殿外去,然后便率先起了身。 韩臻犹豫片刻,俯下身,凑到霍去病耳边,道:“公子,我去殿外透透气。” 到了这深宫,霍去病一点儿也不担心韩臻会逃跑,便点了点头,道:“不要走远了。” 韩臻“嗯”了一声,便转身向殿外行去。 韩则原本等在殿门口,见韩臻出来,便一言不发的向前行去,韩臻只得快步跟上。 约莫走了有半刻钟,韩则领着他进了一座小花园。 风雨欲来,丛生的花木随风摇曳,好似鬼影幢幢,令韩臻胆怯。 韩则在花园深处的一座凉亭里站定,韩臻紧随其后,心中惴惴,不敢出声。 两人默立片刻,韩则转过身来,沉声唤道:“臻儿。” 不知为何,韩臻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但他极力忍住了,只低声回道:“伯父。” “名义上,我还是你的父亲。”韩则叹息一声,道:“罢了,随你吧。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吗?” 韩臻垂眸敛目道:“劳伯父挂心了,一切安好。” 韩则道:“我派人去找过你,但没找到,后来……算了,往事俱已消散如烟,何必再提。我只问你,你为何会在冠军侯的身边?” 韩臻语气淡淡道:“我如今是陈府的家奴,是公子的贴身小厮。” 韩则心中一黯,却也没说什么,只道:“你怎么敢到宫里来?若是被皇上看到你的脸,我们韩家便大祸临头了。” 韩臻默了片刻,道:“帝王无情,怎可能将一个亡故多年的男宠铭记在心?” 韩则道:“皇上待你爹,与他人不同。你爹当年所得隆宠,就连当今圣眷不衰的卫皇后都难以望其项背。” 韩臻讶然抬头,直视韩则,凉声问道:“既如此,那他当年又为何眼睁睁看着爹饮鸩而死却不施以援手?” 韩则遥想当年,缓声道:“当年,皇上是少年天子,登基未久,朝政大权俱握在太皇太后手中,皇上并无实权。你爹得罪的又是皇太后,不管皇上如何哀求都不松口放人,你爹为了不让皇上为难,自愿饮下鸩酒……” 这些都是韩臻不知道的。 这么多年,韩臻一直以为他爹得罪的是武帝刘彻,才会含恨而死,没想到其中竟是这样一番故事。 韩则又道:“你的脸和你爹几乎如出一辙,若是被皇上看到你,以他的玲珑心思,立即便能猜出你是谁的儿子,你便成了你爹当年曾背着皇上与他人私通的罪证。臻儿,帝心难测,谁都不知道皇上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你万万不可出现在皇上面前,知道吗?” 韩臻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全然没了主意,道:“伯父,那我该怎么办?” 韩则将一个铜牌塞到韩臻手中,道:“这是我的腰牌,你现在便拿着它立即出宫去,不要再回陈府了,直接回家去,知道吗?” 韩臻忙点了点头。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得赶在皇上到场之前回去,你自己小心行事。”韩则顿了顿,又道:“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今日也是你的生辰,到家后吩咐下人煮一碗长寿面吧。” 说罢,韩则握了握韩臻的肩,疾步走了。 韩臻独自立于亭中怔愣出神。 本以为他爹韩嫣只是一个失了帝心然后被赐死的男宠,没想到这其中竟含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心。 而他,便是那真心上被刻意掩盖掉的污点,若是这污点在多年之后骤然曝露人前,当年的爱恋与经年的怀念便都成了笑话。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韩臻自问承担不起如此惨重的后果,他必须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头顶猛然炸响一声惊雷,将韩臻震醒。 他急忙奔出凉亭,却迷失了归路。 在花园中徘徊许久,终于找到出口。 正当此时,大雨忽至,韩臻慌不择路,快步向前跑去。 大雨迷了他的眼睛,令他看不清前路,加上心中惊惶不安,一不小心摔倒在地,扑进了一汪水洼里。 当是时,前方的雨幕里忽然响起一声暴喝:“前方何人?竟敢阻拦御驾!”   ☆、第129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6 御驾?! 韩臻悚然一惊,慌忙从地上爬起,转身便逃。 他却不知,此举愈发引人怀疑,身后又是一阵怒喝:“抓住他!” 转眼之间,便有侍卫飞身上前,顷刻便将韩臻击倒在地。 韩臻登时心如死灰,很不得降下一道天雷将自己劈成齑粉。 侍卫将手中长剑抵到韩臻颈间,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韩臻瑟缩在地,低着头,颤声道:“我……我是冠军侯霍去病的贴身小厮,在宫中迷了路,故而才会胡乱奔走,不小心冲撞了御驾,实在罪该万死。” 那侍卫一听他是霍去病身边的人,脸色微变,忙收了剑,回身向汉武帝刘彻禀报。 刘彻听了,道:“既如此,便带他一同前往吧,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那侍卫恭声应是,再次来到韩臻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随同御驾一起前往举行寿宴的宫殿。 韩臻一面前行,一面不住祈求上天千万不要让刘彻认出自己。 未几,一行人抵达先前的宫殿,刘彻步下车辇,自有宫人为他撑伞。 刘彻信步上殿,一入殿门,满殿文武尽皆跪拜道:“臣等参加陛下!” 待刘彻于主位落座,才朗声道:“众卿平身!” 众臣齐声道:“谢陛下!” 群臣归座,刘彻扫视大殿,道:“怎么不见寿星?” 原本坐于霍去病边侧的李敢忙起身奏道:“回禀陛下,霍校尉的贴身小厮不见了,他出去寻找,还没回来。” “哦?”刘彻朗声一笑,道:“这倒巧了,朕在来的路上恰巧遇到一个人,自称是霍校尉的贴身小厮。来人,把那小厮带上殿来。” 于是,侍卫便押着韩臻上到殿中。 韩则一瞧见他,登时如遭雷击,遍体生寒。 韩臻堂皇下跪,以头叩地,弱声道:“草民参见陛下。” 刘彻道:“能让霍校尉亲自去寻你,看来他很看重于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你的模样。” 闻言,满殿文武俱看向跪伏在地的韩臻。 韩臻心跳如鼓,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皇命难违,他不能抗旨不遵。 只希望脸上的胎记能帮他度过此劫。 糟了!他刚才淋了雨,胎记一定被雨水冲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 正踟蹰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那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继而响起霍去病熟悉的声音:“臣霍去病参加陛下!臣来迟了,请陛下责罚!” 只听刘彻道:“起来吧。朕听说你去找人了,你且瞧瞧,跪在你脚边的这个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霍去病道:“回陛下,正是。他是我的家奴,第一次随我进宫,未免心生惶恐,若是不小心冲撞了陛下,臣愿代他受罚。” 刘彻笑道:“区区一介家奴而已,不仅劳你亲自去寻,如今又要代他受罚,霍校尉待他是不是太宽厚了些?朕倒真得瞧瞧,这家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竟能让你挂心至此。还不抬起头来?” 这已是刘彻二次下令,若他再不遵从,只怕要触怒龙颜。 韩臻只得强忍慌乱,缓缓抬头。 正当此时,脑中忽然灵光乍现,计上心头。 韩臻双眼一闭,身子一软,朝霍去病脚边倒去。 “小榛子!”霍去病惊呼一声,忙蹲下身将韩臻从地上扶起来,半搂进怀里,见他双目紧闭,面色发红,忙向刘彻禀道:“启禀陛下,他一定是因为第一次面圣,加上又淋了雨,太过紧张所致,请容臣带他下去歇息片刻。” “你是寿星,怎能离席?”刘彻转头吩咐道:“春陀,带他到后殿去,换身干净衣裳,再着太医来瞧瞧。” 刘彻既已发话,霍去病也不好再说什么,眼瞧着刘彻身边的大太监春陀并一名小太监合力将韩臻扶起,一同向后殿行去。 韩臻双眼紧闭,尽量低垂着头,被两名太监拖行着前进。 可他没有料到,要去往后殿,须得从王座之下通行。 刚走了没几步,忽听刘彻疾声喝道:“且慢!” 两名太监忙停住脚步。 韩臻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满殿大臣却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刘彻快步从殿上行下,竟隐隐有几分慌乱,来到那名被吓昏过去的小厮跟前,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脸看。 良久,刘彻忽然伸出手,捏住那小厮的下巴,抬起他的头来。 众臣心中惊诧,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有韩则明白,刘彻终究还是认出了韩臻。 瞒了十八年,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了。 今日,恐怕便是他们韩氏一族的死期了。 霍去病心中亦是惊疑不定,恭声问道:“陛下,可有什么不妥?” 刘彻将目光从韩臻脸上收回,沉声道:“带他下去吧,好生照顾。” 春陀应是,搀着韩臻再次往后殿行去。 刘彻并未回答霍去病的问题,转身上殿落座,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道:“霍校尉,还不落座?” 霍去病只得压下心头疑惑,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继而,刘彻宣布道:“开席!” 席间,霍去病一直心系韩臻,便有些心不在焉,只觉歌舞索然,酒菜无味。 好容易熬到筵席结束,忙向刘彻请了旨,到后殿去寻韩臻。 韩臻一直在装睡,听到脚步声传来,心中登时一紧。 未几,脚步声在床边停下,韩臻听到霍去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榛子,你醒了吗?” 韩臻立即睁开眼,看到霍去病近在咫尺的脸,心中一松,险些落下泪来。 孤零零的躺在这座华丽而森冷的宫殿里,韩臻实在太害怕了。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扑进霍去病的怀里,死死抱住他,紧声道:“公子,我们回家吧,好不好?我不想呆在这儿……” 霍去病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好,回家,现在就走。” 韩臻便松开他,翻身下床,穿上鞋子,拉住霍去病便走。 步履匆忙的出了宫,上了马车,韩臻才稍稍放松了些。 霍去病关切道:“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没事吧?” 韩臻摇摇头,强笑道:“没事。” 霍去病道:“你先前跑到哪里去了?我把未央宫找遍了都没找到你。” 韩臻道:“我迷路了,不小心冲撞了陛下的车驾,便被陛下身边的侍卫带回了大殿。” 霍去病看着他,道:“之前在大殿上,陛下盯着你的脸看了许久,你可知道?” 韩臻垂眸道:“我那时被陛下的威仪吓得昏死过去,哪里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霍去病颇为自责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坚持带你到宫里去。” 韩臻道:“不怪公子,只怪我胆子太小。” 两人默默无言。 韩臻撩开车帘,望向笼在如墨夜色里的长安城。 骤雨初歇,凉气袭人。 街边的房屋影影幢幢,仿佛蛰伏的巨兽,随时都会朝他扑来,将他撕碎。 韩臻知道,是时候离开长安了。 回到家,韩臻牵住霍去病的袍袖,嗫喏道:“公子,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霍去病心中微讶,随即道:“好。” 二人一同来到霍去病房中,宽衣上床,各自躺好。 虽然早已发生过更亲密的关系,但这样的同塌而眠却是第一次。 霍去病甚是紧张,手心里全是汗,就连上阵杀敌都没如此紧张过。 他想说些什么,可搜肠刮肚半晌,却没寻到什么合适的开场白。 平素里都是韩臻在他耳边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只需偶尔应上一声便好,却从不知开个口都这般艰难。 谁知,身边的韩臻却很快就睡熟了,发出细微的酣眠声。 霍去病小心翼翼的翻身,由平躺变成面向韩臻侧躺。 这便是他的心爱之人。 与心爱之人同眠竟是让人如此紧张又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若是能将他拥在怀里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他的愿望转眼便实现了。 睡着的韩臻忽然翻了个身,径直翻进了他怀里。 幸福来的太快,让霍去病有些不知所措。 韩臻与他仅有一掌之隔,呼吸相闻。 他只要往前凑一点点,便能吻到他的嘴唇。 但霍去病并没有动,他怕自己不能满足于浅尝辄止,他怕自己会把韩臻弄醒。 韩臻今夜在宫里受了惊吓,须得好好休息。 霍去病伸出手,将垂在他颊边的一缕碎发梳理到耳后。 然后这只手顺势向下,搂上了韩臻的腰。 霍去病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未几,便被韩臻均匀的呼吸声催眠了,沉沉睡去。 良久,韩臻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他一直都在装睡,翻身也是有意为之。 他实在不安极了,他想让霍去病抱着他,汲取一些令他安定的力量。 韩臻定定望着熟睡的霍去病,用眼神描摹着他的五官,深深刻进脑海里。 明日,他便要离开他了。 霍去病的寿辰已过,双手也已痊愈,先前告的假业已到期,明日便会重回上林苑。 到时,他只需推脱身体不适,留在府中休息,再趁霍去病离府之时逃走便是。 待到离别之时,韩臻才知道霍去病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极重的分量,过往所有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霍去病却不自知。 可是,就算他早些看透自己的心思,结果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霍去病是前途无量的天之骄子,而他只是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污点,他不想弄脏霍去病的人生。 就算喜欢,也永远不能说出口,只能深埋在心底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里。 明日一别,只怕后会无期。 便趁着今夜将他的脸刻进脑海里,待日后思念时,也不至于模糊一片。 韩臻张了张嘴,无声唤道:公子…… 眼角滚下两滴泪来。 韩臻往霍去病怀里凑了凑,相拥而眠。 不成想,第二天一早,韩臻竟真的发起烧来。 霍去病请大夫前来诊治,只说是受了风寒,并不打紧,吃几服药便可痊愈。 于是霍去病又吩咐人去抓药、煎药。 韩臻躺在床上,面色潮红,虚弱道:“公子,时辰不早了,你该出发去上林苑了。” 霍去病道:“你乖乖躺在床上,不要乱动。我已命人去煎药了,吃了药就会好。” 韩臻点点头,道:“你不必担心我,快走吧。” 霍去病抚了抚他的脸,起身走了。 韩臻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想着霍去病应该已经走远了,便撑着身子坐起来,准备下床。 恰在此时,一个小丫鬟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 韩臻将药接过来,试了试,并不太热,便仰头一饮而尽。 小丫鬟接过药碗,嘱咐他好生歇息,便退了出去。 韩臻翻身下床,却不知为何,忽觉酸软乏力,一个不稳倒回床上,片刻之间,便不省人事了。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卫少儿,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 卫少儿来到床前,盯着韩臻的脸看了半晌,双眉紧蹙,喃喃道:“这是为什么呢?” 但她并未纠结太久,回头对两名小厮吩咐道:“动作麻利点儿,将他抬到停在后门的马车上去。” 两名小厮急忙上前,一首一尾,将昏迷不醒的韩臻抬起,向外行去。   ☆、第130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7 霍去病有些心不在焉。 不仅李敢看出来了,所有的将士都看出来了。 休息时,李敢坐到霍去病身边,问道:“怎么了?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霍去病道:“没什么。” 李敢见他不想说,也不再问,转而说道:“昨天晚上我可看得分明,小榛子左脸上那块胎记离奇失踪了。” 霍去病道:“那块胎记是他画上去的。” 李敢慨叹一声,道:“没了那块碍眼的胎记,小榛子的那张脸真是绝了,简直比女子还要美上许多。一开始我还觉得奇怪呢,你怎么会找一个相貌如此丑陋的小厮,昨夜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故意把他的美貌藏了起来,不愿让他人垂涎。” 霍去病道:“你误会了。我刚碰到他的时候也不知道,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李敢笑道:“放一个如此绝色的人儿在身边,无论是男是女都会引人遐想吧?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有没有……” 霍去病一脸严肃道:“胡言乱语什么!” 李敢撇撇嘴,忽然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就算你是柳下惠,旁人可不见得。大汉建朝以来,数代帝王都曾养有男宠,高祖时的籍孺,惠帝时的闳孺,文帝时的邓通,景帝时的周文仁,这些可都是史上留名的。就连当今陛下亦是如此,当年与韩嫣的那一段纠葛,闹得是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因着是皇太后赐死的韩嫣,一直到如今,陛下都还记恨着她,母子不睦已近二十年。” 霍去病面露不耐,道:“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李敢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道:“昨夜,陛下看小榛子的眼神实在非比寻常。” 霍去病心里咯噔一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敢道:“你那时站在殿中,视线被挡住了,而我坐在席上,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陛下看小榛子的眼神,情浓到了极处,令人望之心惊。只怕,小榛子马上便不再是你冠军侯的家奴,而要入宫伴驾了。” 霍去病霍然站起,脱口道:“绝不可能!” 此言一出,立时引得旁边几位小憩的士兵朝他看来。 李敢忙拉他坐下,低声道:“你别嚷嚷啊,这事儿对你可没半点儿害处。你想想,小榛子若是能够入宫伴驾,难道不是你在宫中的一大助力吗?” 霍去病烦躁道:“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李敢终于觉出不对来,试探道:“莫非,你和小榛子……” 李敢没有再问下去,因为霍去病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疯了,疯了……”李敢着实吃了一惊,连话都说不囫囵,“你怎么会……小榛子……这怎么可能……” 霍去病胸口堵得难受,不安到了极点。 他再也坐不住,猛然站起,疾步行去,任李敢在身后大呼小叫也没有回头。 霍去病策马狂奔,耳边疾风烈烈,熟悉的景物飞速后退,他却觉得还不够快。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到韩臻身边,然后紧紧将他搂进怀里,永远都不松手。 一想到他有可能失去韩臻,霍去病便觉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刚到府门口,来不及等马停稳,霍去病便飞身而下,径直朝府中奔去。 一路奔到自己所住的西院,冲进韩臻的房间,原本应该躺在床上养病的人却没了踪影。 霍去病强压心中慌乱,又跑到自己的房间,依旧没有韩臻的踪影。 但是,霍去病在桌上看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了一行小字:公子,我走了,不要找我。 落款是小榛子。 霍去病只觉如墜冰窖一般,全身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不相信小榛子竟真的会离开他。 呆立良久,霍去病蓦地暴喝一声,道:“来人!” 片刻,便有人推门进来,正是今早为韩臻煎药的那个小丫鬟。 小丫鬟一见霍去病铁青的脸色,登时便有些慌了,忙道:“公子有何吩咐?” 霍去病拼命抑制住怒气,冷声道:“小榛子呢?” 小丫鬟道:“公子离府之后,奴婢服侍他吃了药,他便睡了,然后奴婢便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霍去病道:“之后你可曾再见过他?” 小丫鬟摇了摇头,道:“不曾。” 霍去病急怒交加,直欲杀人。 正当此时,陈总管急急奔来,道:“公子,宫里来人了,传陛下口谕,命小榛子即刻进宫呢。” 李敢所言果然不错,陛下竟真的看中了小榛子。 此刻,霍去病突生庆幸,幸亏小榛子走了,否则若要他将小榛子亲手交给别的男人,他一定会疯掉。 而且,若是小榛子真的入了宫伴了驾,那他们此生就真的再无机会了;如今,小榛子跑了,霍去病却有自信一定可以找回他,到时候,小榛子便还是属于他的,他一定要把小榛子严严实实的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霍去病急令自己镇定下来,道:“带我去看看。” 陈总管忙在前面引路,带霍去病到前厅。 来人便是刘彻身边的大太监春陀,一见霍去病,忙满脸堆笑道:“霍校尉,怎么劳您亲自过来了?” 霍去病道:“听陈叔说春陀公公来传陛下口谕,宣小榛子觐见,可不巧的是,小榛子今日趁我去上林苑的时候离家出走了。” 春陀大惊,道:“霍校尉,兹事体大,您可莫要与老奴玩笑。” 霍去病将手中纸条递给他,道:“有字条为证,绝无半句虚言。” 春陀接过字条,打眼一看,随即一脸哭丧,道:“哎哟喂,这可如何是好?陛下要见人,赶巧儿人就不见了,这要让陛下知道了,还不砍了我的脑袋?” 霍去病道:“公公只管实话实说,想必陛下宽宏大量,定然不会怪罪公公。还有,请公公代我回禀陛下,我纵是翻遍整个长安城也会找到小榛子,一旦找到他,一定亲自送他进宫面见陛下。” 春陀道:“有霍校尉此言,我便放心多了。既如此,我便回宫复命去了。” 霍去病道:“公公慢走。” 春陀离了陈府,乘车撵赶回宫中,直奔清凉殿而去。 刘彻正在小憩,闻得春陀的声音,便扬声道:“进来。” 春陀闻声而入。 刘彻闭目假寐,道:“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春陀道:“回皇上,俱已料理妥当。奴才去陈府传旨时,恰巧霍校尉也在府中。” “哦?”刘彻睁开眼,道:“这个时辰,他该在上林苑才对。” “想必是有什么事才临时回府的吧。”春陀将手中字条递到刘彻跟前,道:“霍校尉给了奴才这个,还说一定会找到韩公子,到时亲自送到陛下面前。” 刘彻冷哼一声,转而说道:“韩则那边怎么说?” 春陀道:“弓高侯说了,一定会守口如瓶,权当昨夜与陛下的谈话从未发生过,如果有人寻上门去,也会坚称已多年未见韩臻踪影。” “看来他还不算糊涂。”刘彻道:“胆敢欺瞒朕十八年之久,若不是看在嫣儿的面上,朕定将他弓高侯府夷为平地。” 春陀忙附和道:“弓高侯实在胆大包天。” 刘彻又道:“人可安顿好了?” 春陀道:“安顿好了。伺候的宫女太监都已交代好,若将公子的事透露出去一星儿半点儿,格杀勿论。” 刘彻道:“人醒了吗?” 春陀道:“卫夫人用的药量似乎大了点儿,只怕要到晚间才能醒。” 刘彻道:“这件事她办得不错,你且记下,寻个机会再好好赏她。” 春陀道:“奴才定当谨记。” 刘彻坐起身来,道:“准备一下,摆驾甘泉宫。” “是。”春陀道:“陛下可要带什么人?” 刘彻笑道:“这你倒提醒我了,就让皇后与朕同去吧,跟她说会多呆些时日。” 春陀道:“是,奴才这就下去准备。”   ☆、第131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8 送走春陀,霍去病立即去找卫少儿。 卫少儿正在院中修剪一盆六月雪,见霍去病进来,不由讶道:“这个时辰你怎么会在府中?” 霍去病躬身行礼,道:“母亲,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当初抓到的那个小榛子的朋友住在哪里?” 卫少儿蹙眉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做什么又来提它?” 霍去病道:“小榛子不见了,我得找到他。” “真是反了天了,他一个小小的贱奴,竟敢私逃!”卫少儿敛了怒容,又道:“我瞧着他也没什么用处,跑了就跑了,还费力气寻他做什么!” 霍去病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 卫少儿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拗不过你。当初是鸿州去抓的人,你让他带你去找吧。” 霍去病道:“多谢母亲。” 说罢,转身便走。 卫少儿望着霍去病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 她只盼霍去病能早些放弃寻找才好,将那个来历不明的小榛子彻底忘掉。 若让霍去病知道她也参与其中来算计他,后果不堪设想。 鸿州带着霍去病来到城西的一处破旧民房,道:“公子,这便是那谢咏声的住处。” 霍去病亲自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华服公子,不由问道:“你找谁?” 霍去病道:“谢咏声?” 谢咏声道:“我就是,可我不认识你。” 霍去病道:“我是来找小榛子的。” 谢咏声微微色变,道:“我不认识什么小榛子,你找错人了。” 语毕,谢咏声作势就要关门,鸿州一步上前,用手抵住门板,道:“你可还认得我?” “是你!”谢咏声脸色一白,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鸿州厉声道:“我家公子要找人,你只管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是,定不会伤你一根汗毛,否则……” 谢咏声忙道:“我也已经许久没看到他了,实在不知道他在哪里。” 鸿州道:“此话当真?” 谢咏声怯声道:“我怎么敢哄骗于你。” 鸿州道:“你可知他的家在什么地方?” 谢咏声往对面一指,道:“喏,对门便是。” 霍去病回身看去,亦是一座破败民房,木门上还落着锁。 鸿州走过去,一脚便把门踹开了。 霍去病走进去,只见里面家徒四壁,实在简陋的很。 伸手往木桌上一拂,便染了一手的灰。 看来,的确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霍去病自顾在长凳上坐下,道:“把那少年请过来。” 鸿州应是,到对门把谢咏声提了过来。 霍去病道:“我且问你,小榛子的真名叫什么?” 谢咏声眼珠一转,道:“他姓肖,名榛子,大家都叫他小榛子。” 霍去病抬起头,目光沉沉的望着谢咏声,道:“我要听实话。” 鸿州却没有霍去病这般好脾气,立时便挥剑横在了谢咏声颈间,道:“还不老实交代?!再有一句虚言,定叫你身首异处!” 谢咏声哪见过这种阵势,差点儿吓尿了,忙道:“别别别!别杀我!我说!他本姓韩,单名一个臻字。” 霍去病道:“哪个zhen字?” 谢咏声道:“臻臻至至的那个臻。” “韩臻。”霍去病苦笑一声,又道:“你可知他原本的家在哪里吗?” 谢咏声如实道:“他从来不会同我们提起家里的事,就算有人问起来,他也只说自己是孤儿,父母早已亡故了。” 心知再也问不出什么,霍去病道:“如果他回来了,你一定要告诉他,我在等他。我叫霍去病。” 谢咏声忙不迭点头。 霍去病道:“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鸿州躬身应是,押着谢咏声出去了。 霍去病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想象着韩臻曾经在这里生活的情景。 坐在桌前吃饭,倚在窗前看书,躺在床上安眠…… 越想,心中越是难受。 他终究还是把小榛子弄丢了。 他还没来得及对小榛子说一句“我喜欢你”。 但霍去病坚信,他一定能把小榛子找回来。 他认真回忆小榛子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小榛子十岁离家出走,在外漂泊八年,今年应该同他一般大,也是十八岁。 小榛子三岁时,也就是十五年前,亦即建元四年,他爹得罪了一个地位显赫的人,被毒杀。同年,小榛子伯父的妾室有孕,产下一子。 根据小榛子的描述还可以推断出,他的家族应该很大,大约是长安城中的名门贵族。而小榛子他爹得罪的那个人竟有让一个名门贵族一夜倾覆的能力,那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定是皇族中人,而且有极大可能就是当今陛下。 刚刚,又得到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小榛子姓韩。 所以,霍去病要找的,就是一个姓韩的家族,建元四年时家中庶子因得罪皇族被杀,与此同时,家中嫡子获庶长子。 这并不难。 *** 甘泉宫,长定殿。 刘彻坐在床边,定定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儿。 看着这张魂牵梦萦了十五年的脸,那些镌刻于心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 那一年,刘彻十四岁,韩嫣十三岁。 刘彻是太子,韩嫣是他的伴读。 十三岁的韩嫣,已生得极美。 他时常穿着一身白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读书。细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勾勒的愈发眉目如画,摄人心魄。 他们一同上课时,刘彻时常装作不经意的去偷瞧他,待他向自己看过来时再急忙转过头,作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可纵使不看他,刘彻心里眼里也全是他,甚至将太傅卫绾也看成了韩嫣的模样,直将卫绾盯得冷汗涔涔,寒毛直竖。 一日午睡,韩嫣竟跟到了梦里。 刘彻心知是梦,便为所欲为起来,一把将韩嫣扯进了怀里,吻上了渴慕已久的双唇,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共赴巫山。 泄精之后,刘彻便醒了。 一转头,便见韩嫣正躺在他身边,安然睡着。 刘彻立即蠢蠢欲动起来。 或许是方才的梦境鼓舞了他,刘彻支起身子,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靠近韩嫣。 当真的吻上韩嫣的双唇时,刘彻的胸膛激动得几乎炸开。 与梦中缥缈的感觉不同,韩嫣的双唇柔软又温润,上面仿佛涂了媚药,只尝了一口,便令他全身燥热,所有的血液都汇聚到下腹,那个刚在梦中发泄过的地方再次肿胀起来,隐隐发疼。 正在这时,韩嫣醒了。 他望着正在轻薄自己的刘彻,感觉到唇上滚烫的触感,眼中波光流转,诸般情绪让刘彻看不分明。 片刻的慌乱之后,刘彻微微抬起头来,伸手抚上韩嫣的脸,哑声道:“嫣儿,我想要你,你可愿意?” 韩嫣双颊绯红,垂眸躲开刘彻炙热的视线,低声道:“我等你这句话,已等了许久……” 话音刚落,刘彻便翻身压了上来。 两个青涩少年,同时经历了人生中第一场情-事。 因为生疏,因为难以自制,甚是惨烈,却食髓知味。 自此,他们愈发形影不离,一同读书,一同练习骑射,同吃同睡,一同做最私密最快乐的事,一同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两年。 建元元年,刘彻继位,立大长公主刘嫖之女陈阿娇为后。 韩嫣为此暗自伤心了许久,但在刘彻面前却从不表露出来,因为他懂得,帝王亦多无奈。 当刘彻因为太皇太后频频干政而郁郁寡欢时,韩嫣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安慰他的人。 当刘彻无意中表露出意图讨伐匈奴的意图后,韩嫣便去搜集匈奴的风土人情,钻研匈奴的地图,练习匈奴的兵器,誓要助他完成宏图霸业。 韩嫣是这世上最懂他、最爱他、最为他着想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可是,这样的爱是不容于宫廷的。 当韩嫣被安上淫-乱后宫的罪名时,刘彻顾不得帝王威严,苦苦哀求太后,却还是没能救下韩嫣的性命。 刘彻将口吐鲜血的韩嫣紧紧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韩嫣艰难的抬起手,为他拭泪,勉力笑道:“我的陛下,别哭,嫣儿会心疼。” 刘彻便扯出一个破碎的笑来,道:“好,我不哭,不哭了。” 韩嫣微笑着,道:“我最喜欢看陛下笑的样子,只要陛下一笑,我便觉得这世间是亮的。” 刘彻擦掉他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道:“我以后一定时时笑给你看。” 韩嫣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无比虚弱道:“别为我伤心……若有来生,我还会来寻你……” 刘彻心如刀绞,道:“好,我等着你,我等你来找我。” 韩嫣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道:“陛下,此生能与你相伴,嫣儿幸甚……” 话音方落,抚在刘彻脸上的手颓然落下。 刘彻搂着怀中没了声息的人儿,哭得肝肠寸断。 时隔多年,再次回忆起他与韩嫣的那场诀别,刘彻依旧觉得痛彻心扉。 好在,他的嫣儿终于遵守了诺言,回来找他了。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他快忘了心跳的感觉。 床上的人儿依旧在沉睡。 刘彻伸手抚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心中溢满柔情,温声道:“嫣儿,我终于等到你了。” 一滴泪悄然滑下,落在沉睡的脸上。 下一刻,沉睡的人儿忽然悠悠醒转,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132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19 头好痛! 喉咙像着了火一样,火辣辣的疼。 韩臻睁开眼睛,有点儿弄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一偏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的脸,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容俊朗,眼中似有泪光。 韩臻挣扎着坐起来,沙哑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刘彻道:“这里是甘泉宫。” 甘泉宫? 甘泉宫! 那眼前这位陌生男子,难道是……武帝刘彻?! 韩臻心神巨震,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不敢去证实自己的猜想,只紧声问道:“你……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刘彻不动声色的笑望着他,道:“当然是我把你抓过来的。” 韩臻道:“我只是一个奴才,你抓我做什么?” 刘彻道:“因为我喜欢你,想让你陪在我身边。” 韩臻没有料到他竟如此直截了当,愣了一瞬,道:“可我不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强人所难。” 刘彻笃定道:“你会喜欢上我的。” “不会的!”韩臻立即反驳道:“我已经有意中人了,除了他,我这辈子不会喜欢别人。” 刘彻脸上不辨喜怒,道:“是谁?” 韩臻心知不能把霍去病牵扯进来。刘彻是君,霍去病是臣,刘彻若是想要迫害霍去病简直易如反掌。当然,刘彻为了他一个无名小卒去害霍去病的可能微乎其微,但韩臻还是不能冒一点儿风险。 韩臻道:“你用不着知道他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可能会喜欢你便够了。” 刘彻不疾不徐道:“那你可知道,我又是谁?” 韩臻心里虽已有了答案,却忍不住要去逃避,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刘彻道:“好,那你猜,我知不知道你是谁。” 韩臻避开他让人有压迫感的视线,沉默不语。 刘彻似乎也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微微一笑,道:“韩臻,你在怕我。” 对,韩臻在害怕。 虽然今日是第一次与刘彻正面接触,但他已在刘彻的阴影里生活了十八年。 刘彻于他而言就似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挣不脱,逃不掉。 如今,噩梦成了现实,韩臻如何能够不怕。 他怕刘彻会对自己做什么,他更怕刘彻会对整个韩家做什么。 刘彻仿佛有读心术一般,温声道:“你不必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伤害韩家。” 韩臻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他。 刘彻看着他的脸,微微一笑,道:“当然,这是有条件的。” 他就知道,不可能如此简单。 韩臻低声道:“什么条件?” 刘彻冲他招招手,道:“过来,离我近些。” 韩臻犹豫片刻,还是撑着床一点一点靠近坐在床边的刘彻。 刘彻静静地看他动作,待他与自己只有一臂之隔时,骤然出手,握住韩臻的胳膊便将他扯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韩臻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可他高烧刚退,浑身乏力,刘彻的力气又大的出奇,竟不能挣脱分毫。 “臻儿,别动。”刘彻压抑着胸中激荡的情愫,沉声道:“我就抱着你,什么都不做。” 韩臻心慌极了,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哀声求道:“别这样,你放开我……” 刘彻却将他抱得更紧,极度低沉的嗓音鼓动着韩臻的耳膜,道:“我等这一刻已等了十五年,我只想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你,如此简单的愿望你都不能满足我吗?臻儿,我不想伤害你,别逼我对你粗暴,好吗?” 不管如何负隅顽抗都是徒劳,为了避免更坏的结果,韩臻只得安静下来,任刘彻抱着自己。 韩臻喘息道:“你松一点儿,我快喘不上气了。” 刘彻依他所言,稍稍放松,道:“臻儿,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剧烈,有力。这颗心已经许久未如此跳动了,我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韩臻感受到了,刘彻的心跳。 刘彻道:“昨夜,虽然你形容狼狈,但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你。你和嫣儿生得那般相像,直如嫣儿复生一般。你想象不到那一刻我有多开心,我这一生都没有如此开心过。” 韩臻低声道:“可是,我并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你是。”刘彻斩钉截铁道:“嫣儿说过,他会回来寻我的。你便是嫣儿的转世,你便是我的嫣儿。” 韩臻甫一出生便被送给韩则抚养,未及记事,韩嫣便被赐死了,故而韩臻对父亲是没有任何记忆的,他对韩嫣的所有了解,全是从他人口中得知的,而且都是一些不好的形容,男宠、以色侍人、祸害、淫-乱…… 但是,既然父亲能被刘彻这样的天之骄子念念不忘如此多年,韩臻不相信他是那般不堪的人。 韩臻忍不住问道:“他……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刘彻微微一笑,道:“嫣儿是我这一生中见过最好的人,像一束光,温暖而明亮,像一棵松,挺拔而无畏,像一汪水,澄澈而干净。” 听了刘彻的形容,韩臻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霍去病的脸。 霍去病于他而言,亦是这样美好的存在。 韩臻心想,刘彻既然对父亲如此珍之重之,想必不会伤害自己,便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彻松开他,看着他的脸,道:“你说。” 韩臻低着头,道:“你不可以对我有逾矩的举动。” 刘彻未有片刻迟疑,道:“我答应你。” 韩臻没有料到他竟如此爽快,微微一愣,道:“你是皇帝,一言九鼎,可不能出尔反尔。” 刘彻笑道:“那是自然。” 韩臻稍稍放下心,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刘彻笑意微敛,道:“如果你所谓的离开,只是想离开这座宫殿,那么随时都可以;可如果你是想离开我,那么,只怕你得等到我死的那一天了。” 话中之意,就是他要将自己囚在身边一辈子。 韩臻心里一紧,默默无言。 刘彻道:“耐心些,你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 经过两日不眠不休的排查之后,霍去病终于将视线锁定在弓高侯府。 建元四年三月,弓高侯韩则的庶弟韩嫣,被皇太后以淫-乱后宫的罪名鸩杀;同年十月,韩则的庶长子韩兴出生。 这一切,都与韩臻曾经向他吐露的身世不谋而合。 如果韩臻是韩嫣的儿子,那么寿宴那晚陛下的反常举动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韩臻曾对他说过,自己与父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故而,陛下一看到韩臻的脸,定然会错认成当年的韩嫣,便失了常态,这才有了李敢所见的情景。 既然有此定论,霍去病一刻也不耽搁,立即拜访弓高侯府。 听了门童的通报,韩则如临大敌,忙道:“快请。” 片刻之后,霍去病阔步进门,韩则起身相迎,笑道:“冠军侯怎么有空光临韩府?真是蓬荜生辉啊。” 霍去病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问。” 韩则让道:“请坐。”又转头对侍立在侧的丫鬟吩咐道:“上茶。” 霍去病坐下,直接道:“我想向韩侯打听一个人。” 韩则心中虽然早已明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何人?” 霍去病道:“韩臻。” 韩则面露惊色,道:“冠军侯如何会知道他?” 霍去病道:“实不相瞒,韩臻曾是我的贴身小厮,可三日之前却突然失踪了。因着他以前曾向我提过他的身世,故而我今日才会冒昧登门,来看看他是否回了家。只要他平安无事,我便也安心了。” 韩则面露紧张之色,道:“臻儿他……他都对你说了什么?” 霍去病默了片刻,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韩臻便是韩嫣之子,对吗?” 韩则叹息一声,道:“既然冠军侯早已猜到了,我也不能再瞒。没错,臻儿就是我二弟的孩子。十八年了,臻儿的存在一直是我们韩家的秘密,没想到第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人,竟会是冠军侯。” 霍去病道:“韩臻现在在什么地方?” 韩则苦笑一声,道:“说来惭愧,自从臻儿在八年前离家出走之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了。” 霍去病皱眉道:“三日之前,在未央宫的大殿上,韩侯没有看见他吗?” 韩则讶道:“难道……那个冲撞了陛下的小厮,就是臻儿吗?!” 霍去病点点头,目光注视着韩则,没有说话。 韩则道:“他那日一直跪在地上,又低着头,我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竟不知他便是臻儿。” 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韩则蓦地站起,惊道:“糟了!陛下……陛下一定看到了臻儿的脸!这可如何是好?臻儿与我二弟生得极像,陛下一眼便能认出他来。若是让陛下知道二弟曾与他人生子,只怕我韩家便要大祸临头了。” 韩则来到霍去病跟前,道:“冠军侯,你方才说臻儿突然失踪了?” 霍去病道:“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他留下一张字条,说他走了,让我不要找他。” 韩则来回踱步,道:“臻儿一定是意识到了危险,为了不连累韩家,才逃跑的,一如八年前那般。” 霍去病站起来,道:“如此说来,韩臻并没有回韩府?” 韩则摇摇头,道:“没有,如果不到万不得已,臻儿是绝不会回来的。” 霍去病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打扰了,告辞。” 韩则连忙去送,霍去病刚迈出门槛,忽然转身,道:“寿宴那日,在开宴之前,韩侯去了何处?” 韩则眸光一闪,忙道:“那日我肠胃略有不适,便趁着陛下还没来,如厕去了。” 霍去病道:“如今可大好了?” 韩则笑道:“劳冠军侯惦念,吃了几服药,已痊愈了。” 霍去病道:“那就好。” 出了韩府,霍去病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他有一种直觉,韩则在说谎。 韩则今日的一言一行,似乎早已预备好了,只等霍去病一问出口,他便和盘托出。 其中必有蹊跷。 霍去病决定追查到底。   ☆、第133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0 刘彻果然守诺,并没有对他做出逾矩的事来。 被困在此处已有三日,刘彻对他做的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抱着他睡觉。 一开始,韩臻当然是拒绝的。 可刘彻对这件事却十分坚持,任韩臻百般顽抗都无济于事。 有一回,韩臻把刘彻惹恼了,刘彻翻身便把他压在了身下,道:“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碰你?乖乖呆在我怀里,不要再乱动,否则后果自负,懂吗?” 韩臻生怕他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来,急忙点头。 刘彻翻身从他身上下来,依旧将他搂在怀里,半晌,才沉声道:“以前,我与嫣儿也是如此,相拥而眠。不管白日里有什么烦心事,只要嫣儿在我怀里,我的心便能安定下来,忘掉所有杂事,酣然入睡。自从没了嫣儿,我便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所以,臻儿,乖乖的,不要闹,好吗?” 韩臻浑身僵硬的躺在刘彻臂弯里,含混不清的“嗯”了一声。 刘彻再不说话,偏头抵上他的额头,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韩臻睡不着,却又不敢乱动,只得像具尸体似的躺在那儿。 虽然他的人在刘彻怀里,他的心却依旧系在霍去病身上。 他忍不住想起与霍去病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他装作睡着了,翻身滚进霍去病怀里,与他相拥而眠。 那时候,他正盘算着要离开霍去病,心里全是离愁别绪,难过到了极点。 可是,当时的难过与此刻的绝望比起来,却实在不值一提。 真正的离别比想象中的离别要痛千万倍。 韩臻忍不住想:公子现在在做什么?我突然消失,公子有没有担心我?会不会找我? 韩臻一面希望霍去病找他,一面又不希望霍去病找他。 刘彻既然能将他囚禁在这座宫殿里,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不被任何人找到。 退一万步说,就算霍去病找到了他,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能把他从刘彻手中要回去吗?这不可能。 但是,韩臻实在不想被囚在刘彻身边一辈子。 在这幽幽深宫之中,他能依靠的只剩自己。 他混迹市井近十年,别的功夫没有,逃跑的功夫却是一流的。 到底怎么做,才能逃出生天? 要出宫,首先必须要有令牌。 刘彻腰间就挂着一块龙纹玉牌,想来可以充作令牌之用,伺机偷来便是,简单得很。 最难的,便是如何逃出这座重重把守的长定殿。 刘彻不许他踏出长定殿半步,韩臻曾隔着殿门向外张望过,殿外守卫森严,时常有侍卫往来巡视。 若要逃过这重重耳目,必须制造一场大混乱,再趁乱逃跑。 韩臻望着满室烛火,心中有了计较,这才稍稍安下神来,渐渐睡去。 第二日,韩臻将整个逃跑计划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将每个细枝末节逐一推敲,虽无万全的把握,却也有七八成的胜算。 晚间,刘彻回来时,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 韩臻和小太监苏文一同扶他到床上躺好,道:“你下去吧,我来伺候便好。” 苏文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韩臻动手为刘彻宽衣,手却忽然被握住。 刘彻醉眼朦胧的望着他,脸上漾起一个温柔的笑来,柔声唤道:“嫣儿。” 韩臻任他握着手,道:“我是韩臻。” 刘彻却好似没听见,依旧固执的唤他“嫣儿”,道:“我好想你,十五年了,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此刻的刘彻如此脆弱无助,殷殷期盼着心上人的回应,韩臻不觉便动了恻隐之心。 他牵唇浅笑,道:“我自然也是想你的。” 刘彻拉着他的手,将他拽进怀里。 韩臻顺从的俯下身,伏在刘彻胸前。 刘彻喃喃道:“嫣儿,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韩臻默了片刻,轻声道:“好。” *** 陈府,霍去病房中。 一名黑衣男子道:“奴才已去韩府周遭的所有医馆以及太医院查证过,并无弓高侯的就诊记录。” 霍去病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男子躬身退出,室内只剩霍去病一人。 韩则果然在撒谎。 寿宴当晚,韩臻跟他说要出去透透气,霍去病料想他跑不出宫去,便放了行。 谁知,等了许久却不见他回来,霍去病便有些不安,同坐在旁边的李敢说了一声,起身去寻。 刚行出殿门,却见弓高侯韩则从远处行色匆匆而来,而霍去病记得清楚,他方才进殿时韩则是向他祝过寿的。 当时,霍去病心中记挂韩臻,并未多想。 而当他知道了韩则与韩臻的关系,及至那日拜访韩府,韩则的种种表现又令人生疑,霍去病这才将寿宴时韩臻的失踪与韩则联系起来。 他推断,韩则早就认出了韩臻,韩臻借口出去透气,就是为了与韩则碰面。 但他并未明说,只随口问了一句韩则离殿去做什么,如今证实,韩则说的是谎话,那他的推断十有八-九便是正确的。 既然韩则早已见了韩臻,又为何一口咬定那日在殿上没有认出韩臻? 有了这句谎言,韩则那日所说的话便全部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韩则似乎早已猜到他会登门,提前准备好了所有的说辞,只等他问出口。 那也就意味着,韩则知道韩臻会失踪。 既然如此,韩臻的失踪就不是离家出走,而是人为。 韩则知道抓走韩臻的人是谁,并苦心作戏为那个人遮掩。 能让韩则做到如此地步的人,除了刘彻,霍去病不作他想。 那日在殿上,刘彻明明认出了韩臻,却装作若无其事,并刻意回避了他的问题。 以刘彻当年对韩嫣的宠爱,既然知道了一个如此肖似韩嫣的存在,便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日,刘彻的确有所动作,遣春陀来宣韩臻进宫,之后得知韩臻离家出走之后,刘彻却没了动静。 当时,霍去病只顾着庆幸韩臻及时逃走,如今想来,却大觉有异。 刘彻绝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若是得知韩臻出逃,必定会大肆寻找。 然而并没有,刘彻在韩臻失踪的当天便摆驾甘泉宫避暑去了。 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一个结果:韩臻被刘彻抓走了,极有可能就藏在甘泉宫。 那日的传旨,只是为了迷惑他而设的障眼法。 还有一点,刘彻既然能从他府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韩臻带走,必有内助。 而这个内助,只可能是卫少儿,霍去病根本不作他想。 所以,母亲,弓高侯,陛下,所有的人都在煞费苦心的骗他,只为了把韩臻从他身边悄无声息的带走。 霍去病蓦然发笑,笑得难以自抑。 多么悲哀的人生,他的生身母亲,他誓死效忠的陛下,竟联合起来算计他,把他变成了一个笑话。 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要找回韩臻。 即使是从刘彻手中硬抢,他也要将韩臻抢回来。 韩臻是他的,谁都休想染指。   ☆、第134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1 韩臻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时已躺在了床上,却依旧被刘彻搂在怀里。 头顶响起刘彻低沉的声音:“睡得好吗?” 韩臻坐起身来,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暗哑,道:“挺好的。” 正当此时,苏文缓步进来,道:“启禀陛下,卫大将军求见。” 刘彻蹙眉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可有说所为何事?” 苏文道:“回陛下,现在是卯时三刻。卫大将军说,边关传来急报,匈奴有所异动,急需陛下裁夺。” 一听与匈奴有关,刘彻连忙起身,道:“你且让他进宫稍等片刻,我马上过去。” 韩臻跟着起身,道:“我为陛下更衣吧。” 刘彻勾唇道:“今日怎的如此乖巧?” 韩臻道:“我的后半生全握在陛下手里,我自然要学着讨陛下欢心。” 刘彻抚上他的脸,温柔摩挲,深情道:“你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便能令我开心了。” 韩臻低头浅笑,动手为他更衣。 穿好衣服,刘彻便疾步走了。 韩臻取出袖中的龙纹玉佩,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时不我待,必须立即行动。 韩臻将蜡烛吹灭,退开几步,扬声唤道:“苏文!” 苏文闻声进来,道:“公子有何吩咐?” 韩臻道:“蜡烛被风吹灭了,你重新将它点着。” “是。”苏文连忙出去取了火折子,回来凑到烛台前去点蜡烛。 韩臻顺手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只翠色玉钵,从背后靠近苏文,然后扬起手中玉钵大力朝苏文后脑砸去。 苏文来不及惨叫,便晕死过去,颓然倒地。 韩臻忙丢了玉钵,一面扒苏文的衣服,一面不住向他道歉:“苏文,实在对不住了,我这回要是能逃出去,一定感激你一辈子。” 韩臻三下五除二将苏文扒干净,又将他的衣帽穿戴到自己身上,这才跑去取来蜡烛,走到床边,将烛火凑近帷幔。 帷幔瞬间被点燃,顷刻之间,火焰冲天,浓烟滚滚。 韩臻急忙跑到门口,尖着嗓子喊道:“不好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闻声,在各处忙碌的宫女太监以及在殿外巡视的侍卫顿时忙乱起来,四处奔走,逃命的逃命,救火的救火。 慌乱之中,韩臻低着头疾步出了长定殿,循墙而走。 可他不认得出宫的路,只能像只没头苍蝇似的乱走一通。 也许是上天垂怜,没想到竟真的让他误打误撞闯到了宫门口。 只要出了这道宫门,他便自由了。 韩臻擦掉额上细汗,肃容走近宫门,即刻便有侍卫将他拦下。 韩臻忙从袖中取出那块龙纹玉佩,尖着嗓子道:“我是陛下身边的小榛子,陛下特命我回宫一趟,还请侍卫大哥放行。” 那侍卫一见韩臻手中之物的确是皇帝才能佩戴的龙纹玉佩,正要放行,却忽听宫门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急忙迎上前去。 韩臻不敢张望,只得低头等候在侧,侧耳倾听。 只听来人急声道:“我有要事求见陛下,速去禀报!” 韩臻瞬间愣住了。 因为,那是霍去病的声音。 韩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控制住自己不要抬头向霍去病看去。 若是被侍卫发现任何异样,他便前功尽弃了。 而且,此时长定殿的守卫们一定已经发现他不见了,须臾便会追来。 韩臻必须赶紧离开。 眼见无人拦阻自己,韩臻便大着胆子向外行去。 当与霍去病擦肩而过时,韩臻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真是天意弄人。 他与他只有一臂之隔,伸手便能触碰到,却不能相认,只能被迫擦肩。 可纵使相认又能如何呢?只怕不出一刻,他便会被刘彻捉回去,囚禁到死。 今日一别,他日或许还有再见的可能。 甫一走出宫门,韩臻立即加快了步伐。 待走出侍卫的视线,韩臻立即拔腿狂奔。 他不敢再走大路,转身奔进路边的丛林里。 甘泉宫本就是位于长安城外的离宫,这便省了他出城的麻烦。 韩臻在丛林里疯狂奔走,脸上身上被树叶草叶割破了许多血口,却不能让他停下片刻。 他得赶紧逃,逃得远远的,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刘彻找不到的地方去。 这是他唯一的活路,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 刘彻正与卫青在殿中议事,春陀急急奔来,附在刘彻耳边一番耳语,刘彻勃然色变,喝道:“追!给我追!人要是跑了,让他们统统提头来见!” 正在此时,又有人通传:“陛下,骠姚校尉霍去病在宫门口求见。” 刘彻看了看殿中的卫青,眉头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卫青一早来找他议事,接着韩臻火烧长定殿出逃,如今霍去病又在宫门口求见,这一切似乎有些太过巧合了。 转眼之间,刘彻的神色已恢复如常,道:“宣!” 刘彻转而对卫青笑道:“你们舅甥俩还真是有默契,一前一后来找朕。” 卫青道:“臣并不知霍校尉今日也会前来。” 刘彻笑而不语。 未几,霍去病进殿,见卫青在此,不觉一愣,随即跪拜道:“臣霍去病参加陛下!” “起来吧。”刘彻道:“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便不必拘泥礼数了。” 霍去病却依旧跪地不起,道:“臣今日觐见,是有一事相求。” 刘彻笑道:“这倒是件新鲜事,堂堂冠军侯竟也有求人的时候。” 霍去病道:“臣想求陛下帮臣找一个人。” 刘彻收敛笑意,道:“何人?” 霍去病道:“便是那日寿宴之上,陛下见过的那位,臣的家奴。陛下还曾宣他觐见,正赶上他离家出走,臣还信誓旦旦一定会将他找回来,亲自带到陛下面前。可转眼已过去七日,臣却遍寻不获,没有丝毫头绪,特来求助陛下!” 刘彻沉默片刻,道:“区区一个家奴,你为何如此执着于他?” 霍去病抬起头来,直视刘彻,坚定道:“因为,臣心悦于他,想要与他长相厮守。” 此言一出,刘彻及卫青俱是一震。 刘彻面色铁青,不发一语。 卫青亦是心念电转,分析着当前情况。 寿宴当时的情形,卫青亦是尽收眼底的。 霍去病的关心维护,刘彻的反常失态,他都看得清楚。 由方才刘彻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来推断,卫青料想是什么人跑掉了。 如今,霍去病又跑到刘彻跟前求他寻人。 或许,方才跑掉的那个人和霍去病要找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卫青清楚的感受到了霍去病与刘彻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他必须阻止霍去病,与刘彻抢人,霍去病还不够格。 卫青顾不得殿前失仪,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霍去病面前,扬手便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霍去病被他扇的偏过头去,左脸立时便肿了起来,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溢出了血。 “你疯了不成?胆敢在陛下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卫青指着霍去病,怒不可遏道:“怪我平时太纵着你,才让你变得如此无法无天。这回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你,任谁劝都不管用。” 霍去病自小被卫青抚养长大,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也惊住了。 卫青转身跪下,道:“陛下,都怪臣管教无方,才让他唐突了陛下,陛下若要怪罪,便处罚微臣吧。” 刘彻面色依旧难看,沉声道:“去病今日的确过分了。” 卫青忙道:“陛下说的是,恳请陛下容臣带他回去,微臣定会狠狠责罚于他。” 刘彻叹息一声,道:“罢了,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卫青叩拜道:“臣等告退!” 卫青一路将霍去病扯出宫门,寻了个僻静处,厉声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霍去病沉默半晌,终是将其中原委向卫青尽皆说了。 听完,卫青久久不语。 舅甥俩相顾无言,气氛凝滞。 最终,还是卫青率先开了口,道:“所以,你今日冲进宫来,是准备向陛下直接要人?” 霍去病低头不语。 “你这般冲动的性子该改改了,否则日后定要吃大亏。”卫青顿了顿,又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或许已经逃出甘泉宫了。” “什么?!”霍去病惊道:“舅父,你如何得知?” 卫青道:“我也只是推测,并不确切。你未到之时,春陀公公在陛下耳边低语了几句,陛下立时勃然大怒,命人即刻去追,若是追不回来,便提头来见。” 霍去病神色惶惶,说不出半句话来。 卫青道:“你只需回府中等待,他或许会回去找你。” 霍去病颓然道:“不会的,就算他真的逃了出来,也不会去找我的。” 卫青道:“他的确不该去找你,否则你便大祸临头了。” 霍去病抬头仰望天空,乌云密布,雷雨将至。 小榛子,不管你在何处,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第135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2 元狩二年春,武帝刘彻任命霍去病为骠骑将军,率一万骑兵出击河西。 霍去病不负众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河西诸小王纷纷击溃,之后翻越焉支山,向西北挺进千余里,与浑邪、休屠二王交战,二王败走,但汉军也元气大伤。 不得已,霍去病率部归汉,却在皋兰山遭遇折兰、卢侯二王阻击。 霍去病率三千残兵与之激战,最终将二王斩杀,大败敌军,胜利回师。 同年夏,武帝命霍去病与合骑侯公孙敖领数万骑二次进攻河西。 公孙敖与霍去病分南北两路进攻,公孙敖却因迷失方向未能与霍去病会和。 当是时,霍去病已深入匈奴腹地,再无退路,毅然从匈奴侧后方出击,成功歼敌三万余人,俘虏匈奴王族上百人,浑邪、休屠二王率残兵逃走。 虽大获全胜,霍去病所率部队亦折损十分之三,伤亡惨重。 霍去病率部回朝,经过陇西郡狄道县时,大军实在疲累不堪,便驻扎于此,稍事休整。 霍去病久违的洗了个热水澡,又睡了个安稳觉,便换上常服,独自出巡。 自从两年前韩臻失踪之后,霍去病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只要不必行军,他便会将这个地方走上一遍。 霍去病依旧抱着期望,期望有那么一天,能够在茫茫人海中与韩臻重逢,一如当初他们在长安城辉煌灯火里的不期而遇。 狄道虽不可与长安的繁华相提并论,但也自有一番风情。 霍去病漫步街头,于熙来攘往中踽踽独行,在一片热闹中兀自冷清着。 他忍不住想,若是韩臻在他身边,一定会吵着吃这个吃那个,一刻也闲不住。 与他同在一处时,嫌他吵闹;如今将他丢失在人海里,却又无比怀念起他的聒噪,只觉那便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霍去病正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忽闻前方传来一阵吵闹。 “别跑!让开!快追!” 霍去病抬头去看,只见前方人头攒动,街上的人流被几个你追我赶的男子从中间劈成两半,疾速退到长街两侧,待这几个人冲过去后又聚拢回来,纷纷张望,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隔着晃动的人潮,籍着昏黄的灯影,霍去病隐约看到了那个令他思之如狂的身影。 不可能,一定是因为自己太想小榛子而产生的幻觉。 可是,霍去病却依旧紧盯着那个狂奔而来的身影,心跳如鼓。 小榛子的幻影被人追逐着朝他跑来,边跑边回头张望。 人们自发让路,只有霍去病依旧岿然不动的站在长街当中,仿似一尊雕像。 小榛子的幻影已经跑到了跟前,站在霍去病身前的人急忙让开,那幻影便避无可避的猛撞进霍去病怀里。 那一刻,万籁俱寂。 那幻影于慌乱中抬头看向霍去病,亦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片刻之间,泪水夺眶而出,将左脸的暗红胎记冲得支离破碎。 霍去病听到那幻影哽声唤道:“公子……” 一声“公子”,将霍去病彻底震醒。 怀中人不是他臆想出来的幻影!而是……真的小榛子! 一瞬间,霍去病的心被失而复得的狂喜填满,一把将韩臻紧紧搂在怀里,不住在他耳边呢喃道:“小榛子,我的小榛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韩臻将脸埋在他颈间,又哭又笑,状似疯癫,全然忘了他们正站在长街中间,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更忘了他还在被人追赶。 转眼间,那些人已追到了跟前,却见那小贼正与一个男子搂抱在一起,十分不知羞耻。 为首那人伸手就要来抓韩臻的肩膀,却蓦地被霍去病攥住了手腕。 那人只觉腕骨几乎被捏碎,痛彻心扉,惨叫出声。 后面几人见状,便有些退缩。 霍去病丢开那人的手,那人仓皇后退,望着霍去病的眼神满是畏惧,却又不想在兄弟们面前失了气魄,遂壮着胆子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多管闲事?” 霍去病却不理他,只将韩臻从怀里捞出来,捧住他的脸,一面为他拭泪,一面柔声道:“你又偷了钱被人追?” 韩臻睁着朦胧泪眼定定将他望着,似乎害怕他从眼前忽然消失似的,闻言呆呆点了点头。 霍去病微微一笑,道:“两年过去了,你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韩臻便咧开嘴傻笑。 霍去病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锭随手丢过去,然后牵上韩臻的手,转身走了。 与韩臻久别重逢,霍去病连一刹那都不想浪费在闲杂人等身上。 韩臻老老实实被他牵着走了许久,才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要带我去哪里?” 霍去病道:“不知道,只是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韩臻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苦涩,默了片刻,道:“不如……去我家吧。” 霍去病道:“好。” 韩臻便带着霍去病回到了他在狄道的家。 房子虽然简陋,但收拾的很干净。 二人在桌前坐下,霍去病依旧紧握着韩臻的手不放。 默默无语半晌,霍去病道:“这两年,你过得好不好?” 韩臻笑道:“挺好的。”除了时常想念你。 霍去病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道:“你怎么会跑到陇西来?” 韩臻道:“当年,我从甘泉宫逃出来,不敢回长安,又没有别的去处,便沿着渭水一直前行,最后来到了陇西。公子曾经对我说过,此生最大的志向就是消灭匈奴。陇西是兵家必争之地,公子若要出击匈奴,必经陇西。所以,我便在陇西住了下来,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公子一面。今年春天的时候,公子打了胜仗,回来的时候,我便挤在围观的人群里,跟着公子走了许久。今日白天,我也去看了公子,却没想到晚上还能再次与公子偶遇。” “傻瓜。”霍去病又感动又心酸,道:“既然看见了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韩臻默了片刻,道:“我不能出现在公子身边,我会给你带来灾祸的。” 霍去病没有答言。 良久,霍去病沉声道:“与你分离的这两年,我一直在后悔,没有早些同你说那句话。” 韩臻凝眸看他。 霍去病顿了顿,与韩臻视线交缠,道:“小榛子,我喜欢你。”   ☆、第136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3 霍去病顿了顿,与韩臻视线交缠,道:“小榛子,我喜欢你。” 韩臻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霍去病重复道:“小榛子,我喜欢你。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韩臻突然挣开霍去病的手,猛地站起,连连后退,道:“不,不能,不可以……” 霍去病跟着站起,步步逼近,质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韩臻道:“因为我是个不祥之人,我会给你带来噩运,我会成为你的污点。” 霍去病伸手捉住韩臻,将他扯进怀里,道:“不,你绝不是我的污点,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光亮。” 韩臻低着头,不敢看霍去病的脸。 他日夜思念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他却不敢看他。 霍去病挑起他的下巴,迫他看向自己,道:“小榛子,你只告诉我,你的心里有没有我?” 韩臻看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霍去病道:“我知道,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公子……”韩臻被他炙热的视线看得无所遁形,只想逃跑,可霍去病紧搂着他的腰,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韩臻垂下眼帘,一滴泪悄然滑落,他低声道:“我只要能远远看上你一眼便足够了,从来没奢望过别的。” 霍去病腾出一只手,牵起韩臻的手覆在自己脸上,道:“你不需要远远看我,我就在这儿,你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会在这里,陪着你,护着你,爱着你。” 韩臻挣扎道:“可是,那个人不会放过我的,我不能连累你。” 霍去病道:“不,你不会的。在陛下心里,大汉江山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对他还大有用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只要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被陛下找到,一切都不成问题。我已经想好了,待我灭了匈奴,便辞官归隐,与你一同在陇西安家,像这世上许许多多的普通夫妻那般,过着平凡而快乐的小日子。” 韩臻低声道:“家?” 霍去病笑望着他,道:“对,我会给你一个家。到时候,我们就在狄道买一座宅邸,要有厅堂、卧房、书房、厨房,院子一定要大,方便我平时练武,再配一个洒扫做饭的丫鬟,伺候衣食起居。我教你骑马、射箭、舞剑,你教我……偷东西。若是无聊了,便留丫鬟看家,我们结伴出门游玩,去祁连山看皑皑白雪,去大漠看长河落日,去敦煌看月牙泉,去楼兰看孔雀河……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天大地大,任我们行走。” 霍去病所描绘的这幅场景,对韩臻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他从十岁起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无依无靠,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心爱的人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安稳度日。 若是能过上霍去病口中的生活,韩臻真是死也甘愿了。 韩臻终于笑道:“还要在院子里种一棵枇杷树,夏天的时候你驮着我摘果子吃。” 霍去病道:“好。” 韩臻又道:“还要养一只狗。” “都依你。”霍去病捧着他的脸,道:“小榛子,现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韩臻将微红的脸埋在他掌中,道:“你心里明明清楚的很……” 霍去病道:“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韩臻嗫喏半晌,声如蚊蚋道:“我……我喜欢你。” 霍去病含笑道:“大点儿声,我听不到。” 韩臻羞得双颊发烫,奈何霍去病不依不饶,只得鼓足勇气,踮脚附到霍去病耳边,道:“公子,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霍去病终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偏头便吻上了韩臻的双唇。 一瞬间,天雷勾动地火,情潮翻涌,两人一同跌进床里。 ≡[。。]≡河蟹爬过≡[。。]≡ 两人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罢休。 赤-裸相拥着躺在床上,却都没有睡意。 确切的说,是舍不得睡。 一别经年,乍然重逢,且离别又已在眼前,两个人都不愿将如此珍贵的时刻浪费在睡觉上。 韩臻喋喋不休的诉说着这两年的生活,霍去病津津有味的听着。 霍去病实在太怀念韩臻话唠式的碎碎念了,忍不住插嘴道:“这两年你竟一点儿都没变,还是以前那个大话一箩筐的小榛子。” “是吗?”韩臻笑道:“公子倒变了不少。” 霍去病支着身子看他,道:“哪里变了?” 韩臻眨着笑眼,道:“变得更英俊,更威猛了。” 霍去病倾身靠近他,咬着他的耳朵道:“看来你对我方才的表现很满意。” 韩臻点了点头,道:“很满意。” 霍去病闷笑出声,道:“我倒忘了,你以前也是这般不知羞,时常来撩拨我。” 韩臻否认道:“我哪有!” “怎么没有。”霍去病道:“在帮我洗澡的时候说那些荤话,不是有意撩拨是什么?莫不是你那时便看上了我,存了心来勾引我?” “我没有!”韩臻翻过身去,背对着霍去病,嘟囔道:“你何时变得这般自恋了?” 霍去病跟着贴上来,两人都未着寸缕,肌肤相亲,又惹出一些火来。 霍去病声音微哑,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韩臻僵硬的把身子挪开一点,道:“不知道,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那公子呢?又是什么时候对我动了心思?” 霍去病含住他的耳垂,一边舔-弄,一边道:“应该是从你吻我那次开始的,之后便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韩臻被他舔得心慌慌,气息不稳道:“好痒……已经折腾了那么久,你不累吗?” 霍去病扳着他的身子将他翻过来,欺身覆上去,道:“我还可以再累一点。” 说罢,分开韩臻的双腿,直接顶了进去。 ≡[。。]≡河蟹再爬过≡[。。]≡ 天光未明时霍去病便醒了。 韩臻还睡着,他本想悄悄下床,可他刚一动身子,韩臻立时便醒了。 霍去病吻了吻他的眉心,道:“接着睡吧。” 韩臻坐起来,蹭进霍去病怀里,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沙哑道:“要走了吗?” “嗯。”霍去病搂住他的腰,道:“我要率军回长安复命。” 韩臻默了片刻,道:“我等你回来。” 霍去病温声道:“好。” 韩臻为霍去病更衣,就像以前一样。 然后,韩臻送霍去病出门,自己却在门口站定,笑道:“我不送你了,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哭的样子。” 霍去病伸手摩挲他的侧脸,道:“我一有机会便会回来看你,照顾好自己,乖乖等着我。” 韩臻握住他的手,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许生病。” 两个人在晨曦中默立良久,最终霍去病伸手抱了抱他,转身走了。 韩臻望着他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一直到消失不见,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第137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4 韩臻并没有等太久。 因浑邪、休屠二王两战两败,匈奴单于伊稚斜欲召而杀之。 二王走投无路,遣使赴汉乞降。 武帝恐其中有诈,命霍去病率一万骑兵前去受降。 霍去病率军路过陇西时,在沿路围观的人群中搜寻了许久,终于瞧见了韩臻。 韩臻就站在人群里,朝他盈盈笑着。 霍去病胸中溢满柔情,直想飞将过去,狠狠将韩臻拥进怀里。 奈何他有使命在身,片刻耽搁不得,只得与韩臻遥遥相望,以解相思之苦。 韩臻混在人群里,跟着军队向前移动,想多看霍去病几眼。 他想向全世界炫耀,那个英武如天神一般的男子,是他韩臻的男人。 他的男人,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韩臻一直是笑着的。 他不想让霍去病担心,他不想成为霍去病的牵累。 韩臻只望霍去病能够平安而去,平安而归。 与霍去病并骑的李敢见他一直朝某个方向张望,不由奇道:“你在看什么?” 此时,韩臻早已淡出霍去病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直视前方,淡淡道:“没看什么。” 李敢回头张望片刻,的确没什么异样,便没放在心上,转而说道:“依你之见,浑邪王与休屠王是真降还是诈降?” 霍去病道:“人心难测,无法猜度。但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只管做好两手准备,定可应对自如。” 李敢笑道:“我就喜欢你这副‘老子天下第一谁都干不掉我’的样子。” 事到临头,果然生变。 两军对接之时,浑邪王列阵迎候,其部下几位裨王却企图逃走,引起极大骚动。 霍去病当机立断,率军直入匈奴军中,将欲叛逃者尽皆斩首,迅速将局面稳定下来。 与浑邪王面谈之后方知,休屠王在降汉途中突然变卦,浑邪王将其斩杀,收编其部众,奈何人心不稳,才会出了乱子。 霍去病遣鹰击将军赵破奴护送浑邪王先行奔赴长安觐见武帝,自引匈奴余众向大汉边境缓行。 十日后,传来武帝旨意,浑邪王获封漯阳侯,命霍去病将其部众安置在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五郡之边。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恰逢中秋,霍去病便下令在陇西过节,明日再启程回长安。 霍去病换上常服,正要上马,却被李敢拽住。 李敢道:“你做什么去?” 霍去病道:“随便走走。” 李敢道:“今日是中秋,总要喝杯桂花酒才算应景。走,我们寻个酒馆喝一杯去。” 霍去病无法推却,只得同李敢一起去吃酒。 才吃了几杯,霍去病便尿遁了,直奔韩臻而去。 栓了马,整理好衣衫鬓发,调整好呼吸,霍去病这才抬手敲门。 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看到站在门内的韩臻,霍去病刚调整好的呼吸立即又乱了,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低头便吻上了韩臻的双唇。 韩臻顿时慌了,一面躲一面急道:“公子,你冷静点儿,别这样,屋里有……” 不待韩臻将那个“人”字说出来,霍去病已瞧见了坐在桌前的两名少年,正目瞪口呆的将他望着。 霍去病立时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住不动了。 韩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面对那两名少年,一脸尴尬道:“那个……我有朋友来,要不……” 不等他说完,那两名少年胡乱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走了,临了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韩臻哭笑不得,转身含嗔带怨的望着霍去病,道:“你说我明日该怎么同他们解释方才那一幕?” 霍去病凑过来,伸手将他搂进怀里,道:“你便说那是长安人打招呼的方式。” 韩臻佯怒道:“你平日里便是这般同人打招呼的吗?” 霍去病低头亲他,含混道:“我只同你这般打招呼。” 两月不见,韩臻被他亲的情动,却强忍着道:“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儿饭?” 霍去病弯腰将他打横抱起,道:“我要先吃你。” 韩臻搂着他的脖子,望着他英俊的脸,动情道:“我好想你。” 霍去病抱着他往床边走,哑声道:“我也想你,想得发疯。” 霍去病弯腰将他放到床上,然后压了上来,疯狂的吻他。 韩臻亦不甘示弱,一面回吻他一面去扒他的衣服。 可他扒了半天却扒不掉,登时急了,胡乱撕扯起来。 霍去病被他弄得分了心,放开他被蹂-躏得通红的双唇,笑道:“你怎么一副比我还要猴急的模样?” 韩臻双颊泛红,眼波流转,隐隐竟有几分媚态,十分勾人,道:“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些。” 霍去病莫名有几分感动,道:“我自己脱。” 韩臻亦动手将自己剥干净,然后主动贴了上去。 火热的肌肤紧紧相贴,霍去病沙哑道:“现在够近了吗?” 韩臻亲吻他的下巴,道:“不够,我还要再近些。” 霍去病呼吸一窒,道:“老实交代,跟谁学的这些勾人手段?” 韩臻搂着他的腰,嘻嘻一笑,道:“自学成才。” 霍去病早已被他勾得失了魂,再不与他啰嗦,倾身压了上去。 ≡[。。]≡河蟹爬过≡[。。]≡ 经过一场十分激烈的近身肉搏之后,两人俱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韩臻躺在他的臂弯里,道:“我还以为你今晚有事不过来了,所以才叫了两个小兄弟来一起吃饭。” 霍去病道:“李敢非要拉我一起去吃酒,我推托不开,便陪他吃了几杯。” 韩臻坐起身来,趴到他胸前,高兴道:“李敢也来了?我还真有点儿想念他了。” 闻言,霍去病故意板起脸来。 韩臻凑到他唇边亲了一口,道:“当然,我最想的人还是你。” 霍去病道:“不许你想别的男人。” 韩臻笑道:“好,我只想你。” 霍去病抚着他光裸的后背,道:“乖。” 韩臻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提议道:“饭菜已经凉透了,热起来也麻烦,不如我们便出去吃吧?” 霍去病道:“好。” 两个人简单收拾一番,穿好衣服,共乘一骑,往先前霍去病与李敢一起吃酒的那家小饭馆行去。 韩臻的打算是:李敢若是没走,便三个人一同吃饭;李敢若是走了,便他们两个一同吃饭。 因是在街上,马儿行的有些缓慢。 韩臻靠坐在霍去病怀里,十分自得。 霍去病忽然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人们都说小别胜新婚,果然不错。只是将你这样抱在怀里,我便很是情动。” 韩臻感觉到了。 他亦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年轻时候憋得太久了的缘故。” 霍去病道:“我现在依旧很年轻。” 韩臻道:“我是指更年轻的时候。” 霍去病笑道:“我攒了这么多年,全给了你,你不该高兴才是吗?” 韩臻用肘子顶了他一记,道:“你现在越发没正经了。” 霍去病假装吃痛,道:“都是被你教坏了。”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来到了那家饭馆。 李敢竟还没走。 他们在家折腾了少说也有一个时辰,李敢这顿饭吃得可够久的。 韩臻低声道:“你在这儿等着,先容我去吓一吓他。” 霍去病笑着站在原地,看韩臻蹑手蹑脚的走到李敢身后,猛地拍上他的肩膀,大声喝道:“嘿!”   ☆、第138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5 李敢正端着一杯酒往嘴边送,被韩臻这一吓,酒杯蓦地脱了手,一杯酒全洒在了某个十分尴尬的位置。怒而回头,乍然看见韩臻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难以置信道:“小……小……小榛子?!” 韩臻自顾在他对面坐下来,笑道:“是我。” 李敢欠身来捏韩臻的脸,道:“活的吗?咦,真是活的。” 霍去病走过来,拍掉李敢在韩臻脸上作乱的手,在桌前坐下,道:“不要动手动脚。” 李敢的视线在韩臻和霍去病身上逡巡几个来回,恍然大悟道:“喔——我懂了!”继而凑近霍去病,压低声音道:“你是怕陛下把小榛子夺走,所以才偷偷将他安置在陇西,金屋藏臻,对不对?” 霍去病招呼小二添碗箸,并不搭理他。 李敢心知从霍去病这儿套不出什么话,遂转向韩臻,道:“小榛子,从实招来,你跟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奸-情?” 韩臻看了霍去病一眼,见他正漫不经心的夹菜吃,便知他是害羞了,心道对付李敢这种没脸没皮的还是得自己出马,于是清了清喉咙,道:“大概两个月前吧。” 李敢促狭笑道:“是你主动的还是他主动的?” 韩臻面不改色道:“当然是我主动勾引的他。我要是不主动点,以他这种木讷的性子,何时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 李敢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小榛子,没想到你功力竟如此深厚,这座闻名长安城的千年冰山都被你融化了,须得将你载入史册才行。” 韩臻道:“谁说公子是冰山?公子可热情着呢。” 李敢手脚蜷缩,鸡皮疙瘩掉满地,忙道:“打住,就聊到这儿吧,我怕以后无法直视他的脸。” 完胜! 韩臻一边吃着霍去病夹到他碗里的菜,一边道:“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一点儿都不好!”李敢苦脸控诉道:“自从你不见了,某人就往死里折磨我们这些手下,兄弟们一个个敢怒而不敢言,心里那叫一个苦啊。” 韩臻偷偷伸出脚去缠霍去病的腿,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唔,辛苦你们了。不过连打了这几场胜仗,过往的辛苦也算有了回报。” 李敢朝桌下觑了一眼,面色古怪道:“小榛子,你缠我的腿做什么?” 韩臻正吃菜呢,闻言,呛咳出声,急忙收了脚,端正坐好,一张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 李敢拍桌大笑,霍去病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韩臻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片刻之后,霍去病主动缠上了韩臻的腿,韩臻偷偷拿眼瞧他,眉梢眼角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李敢咳了一声,道:“知道你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但好歹也照顾一下我的感受好吗?请不要伤害我脆弱的心灵。” 霍去病一脸平静,好似没有听到。 韩臻夹了一块牛肉放进李敢碗里,道:“吃肉。” 李敢正要去夹,却被霍去病抢先夹走放进了嘴里。 李敢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十分严重的伤害。 李敢一拍桌子,悲愤道:“这饭没法吃了!” 吃完饭,李敢自是要回营地的。 霍去病将韩臻抱到马上,然后翻身上马,回头对李敢道:“我明日一早便会回去。” 韩臻亦从霍去病怀里探出头来,冲李敢挥手道:“李公子师父,改日再会!” 李敢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道:“改日再会!” 回到家,月已西沉。 二人脱衣上床,韩臻趴在霍去病胸口,道:“刚吃饱饭,有些睡不着,不如我们做些有意思的事情来消消食吧?” 霍去病轻抚着他的腰,佯作不知,道:“什么有意思的事?” 韩臻知他有意逗弄自己,也不羞怯,光着身子在他怀里磨来蹭去,一双手也不老实,在他身上到处点火。 霍去病只将他抱在怀里便已情动,哪里经得住他百般撩拨,登时便有了强烈的反应。 韩臻低头噙住他的唇瓣,伸出舌尖轻舔,含混不清道:“公子,要不要做?” 霍去病再也忍不住,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用强有力的行动作出了回答。 ≡[。。]≡河蟹爬过≡[。。]≡ 短暂的甜蜜相聚之后,是漫长的离别。 从元狩二年秋到元狩三年冬,十五个月,四百五十多天,两个人只见了三面。 但韩臻一点儿都不觉得苦,相聚时的抵死缠绵足够支撑他走过写满思念的日日夜夜。 冬天的时候,霍去病不忍看他在简陋的房子里受冻,拉着他去买了宅邸。 韩臻原本还不愿意,道:“我想到时候同你一起住进新家。” 霍去病将他搂在怀里,让他从自己身上汲取温暖,道:“陇西的冬天实在太冷了,你若是冻坏了,我会心疼。” 韩臻道:“怎么会!我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吃不得一点儿苦,我皮糙肉厚的,抗冻的很。” 霍去病道:“我偏要将你娇养起来,再不让你尝一丝苦楚。” 韩臻道:“只要有你,我便不觉得苦。” 最终,韩臻还是没有拗过霍去病。 霍去病将宅邸置在了城西,院中恰好有一株枇杷树,已亭亭如盖。 因正值花期,白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开满枝头,煞是喜人。 风一吹,白色的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而下,落了满头。 韩臻牵住霍去病的手,望着他笑道:“我们这样也算是执手到白头了。” 霍去病反握住他,道:“已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两个人相视而笑,眼中全是彼此最好的样子。   ☆、第139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6 元狩四年春,武帝遣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五万骑兵及数万步兵分两路深入漠北,力求彻底歼灭匈奴主力。 霍去病率校尉李敢等出塞后,深入漠北,斩杀匈奴兵七万余人,除匈奴左、右贤王。 卫青率前将军李广等出塞后,命李广率右将军赵食其从东路迂回策应,自与中将军公孙敖率大军横穿大漠,指挥骑兵从两翼包抄匈奴单于伊稚斜。伊稚斜自知不敌,率数百精骑突围而逃。卫青奋起直追,虽歼敌两万,却终究没能活捉伊稚斜。 此间,李广因迷失大漠,未能与卫青会和。 李广自叹天不怜我,羞于受审,更不堪刀笔小吏之侮辱,遂抽刀自刎。 战后,李敢得知父亲死讯,大恸。 因有战功,武帝赐封李敢关内侯,食邑二百户。 元狩五年秋,李敢偶遇赎为庶人的赵食其,得知李广迷失大漠的原委,遂认定卫青是为了提拔自己的好友公孙敖而刻意打压李广,最终导致李广蒙羞自刎而死。 一怒之下,李敢冲至卫青府上,打伤了卫青。 卫青不欲将此事闹大,压下不提。 霍去病去卫府探视卫青时,不意从下人口中得知击伤卫青的人竟是李敢,遂往李府问责。 厅堂之上,二人面对面坐着,却都满面冷肃,全然没了往日的谈笑风生。 霍去病沉声道:“为什么这么做?刺杀大将军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李敢冷笑一声,道:“反正我李氏一族只剩了我一人,灭族又有所惧。” 霍去病道:“李陵呢?李禹呢?你便全然不顾他们的死活了吗?” 李敢沉默片刻,冷道:“你今日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莫要在此假慈悲。” 霍去病的声音亦冷了下来,道:“我自幼被舅父教养长大,早已视他为生父,我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他的事情来,就算是我最好的兄弟也不行。这一回,我念在你被丧父之痛冲昏了头脑的份上,姑且原谅你。若再有下次,决不宽恕。” 语罢,霍去病起身欲走。 李敢在他身后大笑出声,道:“若再有下次,你能奈我何?难道要杀了我不成?” 霍去病停住脚,头也未回,道:“你以为我不敢?” 李敢道:“你骠骑将军何等威风,就算杀了我,陛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又如何不敢。” 霍去病道:“你知道就好。” 霍去病负气离去。 李敢枯坐良久,忽然发笑,面露狰狞之色,喝道:“备马!我要进宫!” *** 十日后,武帝召众臣于甘泉宫秋猎。 继那次不欢而散之后,这是李敢同霍去病第一次相见。 霍去病那次在气头上,话说得有些重,离开李府之后便有些后悔。 见李敢策马在林中穿行,霍去病驱马上前,与他并骑而行,主动道:“可有所斩获?” 李敢道:“只射杀了一头鹿。” “不错。”霍去病顿了顿,道:“上次的事,你莫放在心上。” 李敢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他,道:“你这是……在向我致歉吗?” 霍去病默然无语,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李敢冷笑道:“骠骑将军连道歉都是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实在教人佩服。” 霍去病被他的态度激起薄怒,道:“李敢,莫要咄咄逼人。” 李敢收了笑,面无表情道:“你不必对我心怀歉意,倒是我,要求你原谅。” 霍去病以为他有所缓和,便道:“不必了。” 李敢道:“你先听我说完,若还能说出‘不必’二字,我便能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霍去病不知他此言何意,没有作声。 李敢道:“那日你走了之后,陛下召我进宫议事。事毕,陛下又同我提起漯阴侯病重一事,我遥想起当年同骠骑将军一同前去受降,又于归途中在狄道偶遇故人,便同陛下略微提了几句。” 霍去病听到这里,脸色已是大变。 李敢视若无睹,继续漫不经心道:“谁知陛下听了,竟变了脸色,当即命人前往狄道,定要将那故人带回宫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现在估计快到长安了。你与那位故人应该也许久未见了吧?或许过两日便能见到了。中秋将近,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吃杯桂花酒,骠骑将军意下如何?” 霍去病目眦欲裂,双拳紧握,青筋暴起,显是怒到了极处。 李敢将他此刻形容看在眼中,心里蓦然生出扭曲的愉悦来,嗤笑一声,丢下霍去病策马走了。 霍去病双目猩红,望着李敢的背影,杀欲横生。 他伸手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继而挽弓搭箭,一气呵成,然后没有丝毫犹豫的朝着李敢激射而出。 霍去病的箭法是毋庸置疑的。 利箭穿胸而过,李敢立时毙命,摔下马去。 恰有兵士巡猎至此,将来龙去脉尽收眼底,吓得面无人色,狂奔而去。 未几,武帝策马而来。 刘彻与霍去病对视片刻,虽未有只言片语的交流,但各自心知肚明。 刘彻收回视线,高声道:“关内侯李敢,在秋猎途中被一头野鹿挑中要害而死。传朕旨意,厚殓关内侯!” 众人应是,刘彻拂袖而去。 霍去病跪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仿佛失了魂魄。 秋风穿梭林间,无边落木萧萧而下,落了他一身。 霍去病恍然想起那年冬天,他与韩臻并肩立在枇杷树下,雪白的枇杷花落了满头,韩臻牵着他的手,道:“我们这样也算是执手到白头了。” 霍去病跪在萧瑟秋风里,倏然落下两行泪来。   ☆、第140章 高冷将军爱上我-27 韩臻被五花大绑安置在马车里,身边还有一个不苟言笑的士兵日夜监守。 经过十日的颠簸,最初的绝望已消散的差不多了。 如今,韩臻只觉得麻木。 五年的躲藏,终究没能挣脱命运的枷锁。 韩臻认命了。 他知道,有了前车之鉴,刘彻绝不会再给他逃跑的机会。 韩臻即将要面对的,是终生幽禁。 他与霍去病,此生怕是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好在,有了其间的数次相聚,他此生便没有白活。 韩臻透过晃动的窗帘向外看去,长安城已然在望。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片刻之后,门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竟是霍去病的脸。 霍去病进到车里,出示令牌,向那监守韩臻的士兵道:“我奉陛下之命,来接公子入宫。你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就好。” 那名士兵下了车,霍去病动手解开韩臻身上的绳索。 甫一获得自由,韩臻便扑进霍去病怀里,哽咽道:“公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霍去病紧搂着他,强自笑道:“傻瓜,怎么会呢?我那么想你,怎么能忍得住不来见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 韩臻忙直起身来,擦掉脸上的泪,扯出一个笑来。 “瘦了。”霍去病端详着他的脸,道:“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韩臻道:“有,我每顿都吃得很饱。” 霍去病道:“路上有没有受苦?” 韩臻摇摇头,道:“他们都待我很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公子呢?这几个月可还好吗?” 霍去病伸手摩挲他的脸,道:“好。” 韩臻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今年咱们院子里的枇杷大丰收,结了一树的果子,可惜你没空回来,我就自己爬到树上摘了一大筐,做成了枇杷干,收在厨房的陶罐里,你以后若是得空回去,记得拿出来吃,别放坏了。” 霍去病笑道:“好。” 韩臻又道:“那年中秋节你在我家里见到的那两个小兄弟,其中一个与你同姓,叫霍启,去年成了亲,夫人没多久便有了身孕,可今年却难产死了,留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我帮着取了个名字,叫霍嬗,你替我多照应一二。” 霍去病道:“好。” 韩臻还想说什么,可见霍去病眼里隐隐有了泪光,便住了嘴,伸手抱住霍去病,挨着他的面颊轻轻磨蹭。 霍去病搂着他的腰,双臂收紧,几欲将韩臻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韩臻吃痛,却不作声,亦死命的抱着他。 马车入了横门,一路南行,未央宫便在长街尽头。 韩臻在他耳边喃喃说道:“公子,此生能与你相遇,真是我最大的福气。” 霍去病极力忍住泪意,道:“我也是。” 韩臻道:“纵然以后我们不能相见,也要各自安好。” 霍去病用力点头,道:“好。” 韩臻道:“不要生病。” 霍去病道:“嗯。” 韩臻道:“若是遇到中意的女子,便成亲吧。” 霍去病握住他的肩,将他从怀中扶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此生,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韩臻终于忍不住,泪水决堤。 “小榛子,别哭。”霍去病抬手为他拭泪,柔声道:“无论人在哪里,但我们的心总是同在一处的,对不对?” 韩臻胡乱点了点头,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多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马车终是缓缓停住了。 眼泪越落越急,模糊了双眼,韩臻看不清霍去病的样子。 他急急擦着眼泪,在这最后的时刻,他想看清楚些。 门帘拉开,一个士兵道:“将军,到了,春陀公公在宫门口候着呢。” 霍去病沉声道:“知道了。” 士兵犹豫片刻,退了下去。 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外面又有人在催促了。 韩臻强自展颜一笑,道:“公子,我走了。” 霍去病没有答言,与他十指相握,牵着他下了马车。 春陀立即迎上来,笑道:“公子,陛下已等候多时了,快随老奴入宫去吧。” 韩臻没有作声,一直痴痴望着霍去病。 他们的手还紧握在一起,仿佛这一生都不会放开。 春陀犹豫片刻,又道:“将军,再耽搁下去,只怕陛下那边不好交代呀。” 霍去病终是放了手。 韩臻再没有哭。 众目睽睽之下,韩臻踮起脚,在霍去病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如羽翼般的吻。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朝着那座名为未央宫的囚牢走去。 韩臻不敢回头。 他怕一看到霍去病的脸便失了前行的勇气。 霍去病伫立在风中,望着韩臻瘦弱的背影,站成了一尊雕塑。 已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此刻,便是白头。 *** 未央宫,鸣鸾殿。 刘彻望着眼前的少年,面貌较五年前成熟了不少。 韩嫣死之年,还没到他这个年纪。 刘彻透过他,似乎望见了二十三岁的韩嫣,就该是如今这番模样。 刘彻走近他,抬起他的下巴,迫他看向自己,沉声道:“当初为什么要逃跑?” 时过境迁,再次面对刘彻,韩臻心中再无惧怕,淡声道:“因为不想呆在你身边。” 刘彻道:“仅是如此吗?还是说,你更想和霍去病双宿双栖?” 韩臻垂眸不语。 刘彻冷道:“死心吧。这辈子,你休想再逃出我的掌心。” 韩臻漠然道:“不逃了,我累了,逃不动了。” 刘彻定定看他片刻,忽然将他打横抱起,丢到了床上。 当身体被毫不留情的贯穿时,韩臻攥紧身下的床单,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没有流一滴眼泪。 *** 元狩六年春,霍去病独自回到了狄道的家。 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半月,却处处都是回忆,那回忆里,又全是韩臻的模样。 他高兴的模样,他撒娇的模样,他生气的模样……历历在目。 霍去病来到厨房,找到韩臻所说的那个陶罐。 因为放了太久,里面的枇杷干已经长毛了。 霍去病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只觉得甜入心脾。 院中的枇杷树依旧亭亭如盖。 霍去病在枇杷树下站了一天一夜之后,一把火将整座宅邸连同枇杷树一齐烧了。 霍去病又去寻了霍启。 霍启生活贫困,实在养活不起霍嬗,便将霍嬗交给了霍去病,让他带回府中抚养。 从狄道回到长安之后,霍去病一病不起。 元狩六年夏,霍去病病逝,年仅二十四岁,陪葬茂陵,谥封景桓侯。 元狩六年秋,韩臻自缢于鸣鸾殿,武帝将其尸骨交还给弓高侯韩则。 韩则将韩臻厚葬,入韩氏陵园,墓室与其父韩嫣比邻。   ☆、第141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1 冥界,居魂楼。 越寻楼的房间里,司徒鸩正伏在案上听越寻楼抚琴,昏昏欲睡之际,房门猛地被推开,登时将他吓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司徒鸩抬头看去,来人正是登徒迦陵。 登徒嘉陵自顾坐了,道:“听说你们两个先前一起转生去了,感觉如何呀?” 司徒鸩道:“很好。” 其实,他现在面对越寻楼稍稍有些别扭。 一想起曾在人世里同越寻楼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情,司徒鸩便羞窘难当。 偏偏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那都是人世里的事,如今他们已回到冥界,自当将人世里发生的种种撇开去。越寻楼早已坦坦荡荡,若他还要纠结,岂不叫人看了笑话。 登徒迦陵道:“人世里当真如此有趣吗?被你们引得我也想去走一遭了。” 司徒鸩道:“好啊,下次寻楼咱们三个一同去吧。” 登徒迦陵看了越寻楼一眼,意味不明的笑起来,道:“你愿意,越兄可不一定愿意。” 司徒鸩惑道:“他有什么好不愿意的?”他转向越寻楼,道:“寻楼,你愿不愿意?” 越寻楼头也不抬道:“只要你愿意便好。” 司徒鸩与登徒迦陵击了个掌,此事便算定下了。 过了几日,越寻楼突然道:“司徒,待这次回来,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司徒鸩奇道:“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你知道我最忍不了的就是好奇心了。” 越寻楼坚持道:“回来再告诉你。” 司徒鸩便道:“那我们便早去早回吧。” 于是,二人约上登徒迦陵,一同转生去了。 *** 细碎的月光透过枝叶的间隙射下来,照着露宿林中的人们。 这些都是前往昆仑山天墉城学习修仙之术的青年子弟。 再过几日便是天墉城四年一度的新弟子入门考核,此处又是前往昆仑山的必经之地,故而这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们便汇聚于此。 丛丛篝火旁三三两两都围着人,俱是青年男子,唯独有一丛篝火旁,却坐着一名妙龄少女,容貌娇美,身姿窈窕,引得一旁的男子们频频窥视。 妙龄少女的身边端坐着一名男子,看起来似乎比她略长几岁,但容貌亦是不凡,俊朗非常,英气逼人。 “欧阳大哥,你也想成仙吗?”妙龄少女偏头问道。 男子微微一笑,甚是迷人,声音亦是低沉浑厚,相当悦耳,道:“莫要再唤我欧阳大哥了,直接叫我少恭吧,我听着也顺耳些。” 少女遂笑道:“那你也别叫我风姑娘了,让别人听了还以为我是个疯子呢,唤我晴雪便好。” 二人相视一笑,欧阳少恭开口回答方才的问题,道:“我并非想要成仙,而是想学些炼药之术,济世救人。那你呢?又是为何上天墉城?” 风晴雪道:“我是为了找人,一个是我幼年的玩伴,一个是我的亲哥哥。” 欧阳少恭并不多问,只道:“但愿你能如愿以偿。” 风晴雪笑了笑,动手将篝火挑得更旺些。 夜风将烟气吹到她的脸上,呛得她微微咳嗽起来。 风晴雪微微偏头躲避烟气,不意瞧见了不远处坐着的一位少年。 那少年孤零零靠树而坐,面前没有篝火取暖,只得抱紧自己的身体御寒。 风晴雪回头对欧阳少恭道:“少恭,那边那个人似乎没有同伴,看起来挺可怜的,要不我们邀他过来一起烤烤火吧?” 欧阳少恭答了声好,起身朝那少年走去。 少年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满是戒备的看着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在距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道:“小兄弟,更深露重,不如随我一同到那边烤火吧?” 少年朝风晴雪所在的位置看了看,风晴雪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欧阳少恭又道:“后天便是考核之期,你若是因为冻病了而不能被录取,岂不是要再等四年?白白浪费了光阴。” 少年犹豫片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却因为腿麻有些踉跄。 欧阳少恭忙伸手去扶他,却被少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欧阳少恭讪然一笑,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少年站了片刻才举步跟上,之后在篝火旁坐了下来。 他正坐在风口上,倒替风晴雪解了风烟之苦。 方才少年坐在暗处,风晴雪并未看清他的容貌,如今籍着火光看清了他的脸,心中不觉微讶。 原以为少恭已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不想这少年竟有过之而无不及,生得煞是好看,竟让身为女子的风晴雪都生出几分艳羡来。 风晴雪道:“你也是去天墉城报名的吧?” 少年迟疑着点了点头。 风晴雪道:“我叫风晴雪,他叫欧阳少恭,也是去天墉城的。” 少年抬头打量他们片刻,嗓音清冷道:“千离。” 风晴雪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他是在自报家门,便道:“千离,你是一个人吗?” 千离点头。 风晴雪道:“那不如便同我与少恭同行吧,也好有个照应。少恭,你意下如何?” 欧阳少恭笑道:“你都说完了才来问我的意见,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显得我很坏吗?” 风晴雪羞窘一笑,未及说话,欧阳少恭紧接着道:“我说笑的。出门靠朋友,能相互照应自是好的。更何况,千离小兄弟生得这般俊秀,与他同行岂不是十分赏心悦目。” 闻言,千离的脸微微红了,幸亏有火光照着,才不致被人发现。 ***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天墉城脚下。 千离站在望不到尽头的石阶之下,远眺着笼罩在浩渺烟波里的天墉城,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浩然之气。 众人拾阶而上。 千离在心中默数了一下,一共是一万四千级石阶。 石阶之顶,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三个苍遒大字——天墉城。 绕过石碑,是一方宽阔平台,两侧均站着身穿白衣的天墉弟子,个个执剑挺立,十分飒爽。 千离排在欧阳少恭之后,等待报名。 欧阳少恭前面,站着风晴雪。 队伍缓慢前行,轮到风晴雪时,那位负责登记新弟子名册的天墉弟子却以不收女弟子为由将她拒绝了。 正当此时,缓步行来一个身穿白衣的貌美女弟子,问了风晴雪几句话,在听了风晴雪一番毫不走心的溢美之辞后便愉快的决定接收她。 千离甚是佩服。 他不像风晴雪那般善于言辞,绝说不出那样好听的话来。 欧阳少恭登记之后,便轮到千离。 那位负责登记的弟子一看到他,明显愣了神,待反应过来,嗤笑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这么明显的女扮男装我会看不出来?像你这般诡计多端的弟子我们天墉城是不收的,速速下山去吧!” 千离皱眉,道:“我并没有女扮男装。” 那天墉弟子却不信,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天底下哪个男的能长成你这样?那不是逆天了吗?” 千离不愿与他啰嗦,直接拉起那弟子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脯之上。 “你……你干什么?!”那弟子面上一红,急声道。 千离面无表情,道:“我让师兄亲手检验一下,我是男是女。” 那弟子怔了怔,随即在千离胸口上抓了一把,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继而讪讪地收了手,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为何上天墉城?” 千离道:“千离,江都人,修仙。” 那弟子将他的信息记在名册上,面露讥讽道:“你还真是惜字如金啊,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千离没有作声。 那弟子瞟他一眼,不耐烦的朝里面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然后喊道:“下一个!” 千离朝里面走去。 众人都聚在一座楼阁之前的空地上,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 风晴雪见他过来,迎上一步,奇怪道:“千离,你怎么这么久?” 千离道:“那位师兄把我看作了女子,不让我报名。” 风晴雪一愣,随即笑道:“你的确生得比女子还要美,怪不得旁人误会。” 千离淡淡一笑,没有答言。 等了许久,先前登记名册的那名弟子领着其他几名弟子过来了。 众人连忙噤声,听候发落。 只听那弟子吩咐道:“肇临,你领着他们去做根骨测试和道德考校,之后再把合格的弟子带回到天烨阁前来。” 便有一名年轻弟子上前,道:“是,陵端师兄。”   ☆、第142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2 根骨测试刷掉了一大半资质平庸的人,道德考校又刷掉了许多三观不正的人,到最后回到天烨阁前的人,竟已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只剩寥寥十数人。 千离打眼一看,便瞧见了风晴雪和欧阳少恭。 他们都是极出挑的人,即使混在人群中也十分显眼。 三人相视一笑,千离朝他们走去,在他们身边站定。 未几,肇临将陵端请了回来。 陵端道:“第三关,是斩妖考核。后山有翡翠谷,谷中有妖灵,尔等只需在谷中平安呆上一晚,卯时归来便可。” 便有人问道:“我们若是被谷中妖怪杀了可如何是好?” 陵端道:“这个你们大可放心,我自会派人护你们周全。” 他虽如此说,众人却不能真的安下心来,总有些惴惴。 黄昏时分,来了一位面目俊朗但气质清冷的天墉弟子,千离听到肇临唤他百里屠苏。 这名字实在有些特殊,千离不由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身姿挺拔,抱剑而立,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很有些修仙之人清心寡欲的意味。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直接,百里屠苏忽然偏头向他看来。 视线相接,千离忽然有些怔愣。 他蓦然觉得,这张脸竟有几分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心中有疑,千离的视线越发赤-裸起来,几乎粘在百里屠苏脸上。 百里屠苏剑眉微蹙,偏过头去。 肇临向众人道:“这位便是今夜要在翡翠谷中保护你们的屠苏师兄。屠苏师兄武功高强,定能护你们周全。”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百里屠苏,却不能得他丝毫注目,立时在心里给他贴上了“冷漠”的标签。 百里屠苏不发一语,转身朝后山行去。 肇临忙招呼道:“你们快跟屠苏师兄去吧!” 众人忙尾随而去。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百里屠苏终于在一个林木茂盛的深谷停了下来,淡声道:“今夜便驻足此处罢。” 说罢,便自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坐下。 山路崎岖难行,走了这许久,众人都深感疲累,四散歇息。 风晴雪看了眼不远处的百里屠苏,道:“这位百里师兄真是清冷。” 欧阳少恭道:“我倒觉得他比先前所见的那些天墉弟子要强上许多,很有天下第一修仙门派弟子的气质。” 风晴雪道:“千离,你觉得呢?” 千离道:“我只是觉得他很熟悉,似曾见过。” 闻言,欧阳少恭眸光一闪,却未说话。 风晴雪道:“真的吗?我也有这种感觉。” 欧阳少恭道:“他会不会就是你要找的那位幼时玩伴?” 风晴雪微微摇了摇头,道:“姓名便不同,而且云溪绝不会像他这般冷冰冰的。” 欧阳少恭道:“许是改了姓名也未可知,人长大了性子自然也是会变的。不如上去问一问?” 风晴雪有些迟疑。 欧阳少恭便站起身来,向百里屠苏走去。 千离同风晴雪一齐注视着那边,却因为距离太远并听不到他们谈了些什么。 未几,欧阳少恭回来,风晴雪忙道:“怎么样?” 欧阳少恭道:“这位师兄实在冷漠,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 风晴雪露出失望的表情。 欧阳少恭安慰道:“莫要心急,待我们入了天墉城门下,定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风晴雪点点头,释然一笑。 众人一直在谷中枯坐到子时,却未见什么妖灵现身,不由都放松了警惕,打起瞌睡来。 千离三人却未显困倦之意,因欧阳少恭十分健谈,倒也并不觉得时间难熬。 子时刚过,忽从树林深处飞出许多光点,这些光点幻化成猛兽形状,骤然向昏昏欲睡的人们袭去。 千离正要迎击,风晴雪忙道:“别慌!这些不是妖怪,只是一些爱作弄人的小精灵罢了,不会伤人的。” 听她这么一说,千离不由镇定下来,再去看那些被吓得张牙舞爪、四处逃窜的人们,便有些滑稽。 正当此时,忽听得一声惨叫。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一直未有动作的百里屠苏却瞬时冲了过去,挥剑救下一名受了伤的男子。 三人急忙跟过去,就见两只人面巨鸟正在四处袭击林中子弟。 “你们小心,我去帮忙!”话音刚落,欧阳少恭已冲上前去,与百里屠苏并肩作战。 那两只巨鸟十分凶猛,眼见两人不敌,风晴雪忙道:“千离,你自己当心,我也去帮忙!” 千离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百里屠苏手中有剑,对付一只巨鸟已捉襟见肘,而欧阳少恭和风晴雪手无寸铁,简直是以卵击石。 眼见欧阳少恭被巨鸟扇飞出去,风晴雪以一己之力对抗一只巨鸟实在艰难非常。 千离觉得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冲上前去要助风晴雪一臂之力。 正当此时,风晴雪力有不逮,眼看就要葬身于利爪之下,百里屠苏骤然伸手将风晴雪护于怀中,以自己的脊背去抵御巨鸟的袭击。 不知是被何种力量驱使,电光石火间,千离纵身扑到百里屠苏背上,生生替他受了这一击。 尖利的鸟爪刺进他的血肉,爪上的倒刺勾住肩上的骨头,直接将他带飞了出去。 百里屠苏猝然回头,望向悬挂在鸟爪之下的千离,心中惊诧。 这陌生少年,为何豁出命来护他? 除了师尊和师兄,这世上再没有人这般对他。 情势危殆,不容他多想。 那巨鸟抓住千离后便不再恋战,振翅向树林深处飞去。 另一只巨鸟见状,亦紧随而去。 百里屠苏将风晴雪交给欧阳少恭,道:“你们带着剩下的人回天墉城去,我去救人!” 风晴雪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欧阳少恭道:“晴雪,屠苏师兄武功高强,定能救回千离,我们去了反倒会给屠苏师兄添麻烦。” 百里屠苏看了欧阳少恭一眼,倏然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 千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侧躺在了柔软舒适的床上。 在巨鸟抓着他穿越丛林的时候,千离便疼晕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因伤在左肩,千离是脸朝外侧躺着的。 肩上缠了纱布,想来伤口已被处理过了。 千离撑床坐起,打量房间,只觉简单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 正欲下床,欧阳少恭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见他醒了,欧阳少恭展颜一笑,道:“你要再不醒,晴雪便该怀疑我是庸医了。” 千离忽然意识到自己还赤-裸着上身,急忙去寻自己的衣服,见搭在床边的衣架上,便欲起身去取,谁知双腿一软,又跌坐在床上。 欧阳少恭忙止住他,道:“莫要乱动。那姑获鸟的爪子上有毒,会致人麻痹。” 千离惑道:“姑获鸟?” “先把药喝了。”欧阳少恭将药碗递给他,又转身去替他取衣服,道:“昨晚那两只人面鸟身的怪物就是姑获鸟,是由执念所化,十分凶猛。” 千离将药一饮而尽,只觉苦到了极点。 欧阳少恭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块方糖来,径自送到千离嘴边,道:“张嘴。” 千离犹豫片刻,轻启朱唇。 欧阳少恭便将方糖送进了他的嘴里,手指不意触到了他的下唇,令千离有一瞬的失神,颊边随即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欧阳少恭随即又将衣服披到他身上,避开肩伤,细心替他穿好。 千离乖乖坐着,嘴里的方糖慢慢融化,丝丝甜意将口中苦味驱逐,直达心底。 待穿好了衣服,千离道:“多谢……欧阳大哥。” 欧阳少恭笑道:“你随晴雪一样唤我少恭便可。” 千离微微点头,转而说道:“是你救了我吗?” “是屠苏。”欧阳少恭道:“他只身闯进姑获鸟的洞穴,将你救了出来。” 千离道:“他可有受伤?” 欧阳少恭道:“确是受了些皮外伤,但不似你这般严重,不日便可痊愈。” “如此便好。”千离道:“考核呢?通过了吗?” 欧阳少恭道:“晴雪咱们三个都通过了,而且还因为表现良好被掌教真人点名表扬了。” 千离脸上并没有现出什么喜悦之情,只淡淡的哦了一声。 欧阳少恭道:“之后新入门的弟子要经过三个月的试炼,再依据各人资质分到诸位长老门下。掌教真人特赦,容你养好伤之后再去修习剑法。” “嗯。” 正当此时,千离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令他微感窘迫。 欧阳少恭自责道:“是我欠考虑了,你昏睡了这么久,肚子一定饿了……” 话未说完,风晴雪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道:“没关系,我从膳堂拿了些饭菜过来。” 欧阳少恭笑道:“到底是你们姑娘家心细些。” 风晴雪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到桌上,招呼道:“千离,快过来吃饭吧。” 千离的脚步仍有些虚浮,欧阳少恭便伸手去扶他。 这回,千离没有避开,任欧阳少恭扶着他的手臂,带他到桌边坐下。 风晴雪和欧阳少恭都已吃过了,便坐在桌边看他吃。 千离虽是饿极了,却丝毫没有狼吞虎咽之相,吃得十分斯文。 待他吃得差不多了,风晴雪忍不住问道:“千离,你昨晚为何要用自己的身体替屠苏师兄阻挡姑获鸟?你差点儿就没命了。” 千离放了碗筷,低头道:“当时情势危急,我没想那么多,便冲了上去。” 欧阳少恭沉吟道:“没想到千离看似柔软,实则坚毅,令人佩服。” 风晴雪道:“幸亏屠苏师兄将你救了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这几日便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在这里养伤,我会每日给你送饭的。” 千离忙道:“不必麻烦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我自去膳堂用饭便是。” 二人知他性格,便也不再多言,只嘱咐他好好休息,有事尽管开口,便一齐离开了。   ☆、第143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3 千离在屋中活动了一会儿,觉得腿脚灵便了许多,便行出屋外,四处游走。 天墉城坐落在昆仑之巅,槛倚崔嵬,重峦叠嶂,云蒸霞蔚,甚是瑰丽壮观,仿似仙境一般。 千离走累了,便寻了一处凉亭坐下歇息。 凉亭之下有天池,池水湛蓝如洗,空明如镜,池中有五彩斑斓的游鱼,成群结队,往来穿梭。 千离正趴在栏杆上看鱼,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忙正襟危坐,回头看去,便瞧见了长身鹤立的百里屠苏。 千离站起来,垂眸唤道:“屠苏师兄。” 百里屠苏没有作声,只定定将千离望着。 千离默立许久,未闻百里屠苏出声亦未见他有所动作,不禁抬起头来向他看去。 目光相接,谁都没有回避。 千离心里再次升起那种莫名的熟悉。 他一定曾在哪里见过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终于出声,嗓音平静无波,道:“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千离道:“屠苏师兄不也只身犯险救了我吗?扯平了。” 百里屠苏默了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千离道:“千离。” 百里屠苏道:“我记住了。” 说罢,转身便走了。 百里屠苏并没有走远,而是去到了天池边的空地上,独自练起剑来。 千离复又坐下,不再看鱼,转而盯着不远处的百里屠苏看。 只见他每个动作都十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腾挪跳跃,劈刺勾挑,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十分赏心悦目。 百里屠苏练了两个时辰的剑,千离便坐在那儿痴看了两个时辰。 待日沉云海,天色苍茫,百里屠苏收剑,看也不看千离一眼,径自走了。 千离又坐了一会儿,亦起身回去。 刚进房间,风晴雪和欧阳少恭便一齐进来了。 风晴雪道:“千离,你饿不饿?” 千离道:“还好。” 风晴雪在桌边坐下,支着头无精打采道:“我好饿呀。” 千离道:“晚饭时间应该快到了。” 风晴雪颓然道:“没有晚饭。肇临师兄说了,天墉弟子俱要修习辟谷之术,一天只供一餐饭。” 欧阳少恭笑道:“适应一段时间便好了。千离,你的身体如何?” 千离道:“好多了,下午还出去走了走。” 欧阳少恭点点头,又同他说了些新弟子训练的事,便与风晴雪各自回房休息了。 千离在外面坐了一个下午,也略感疲累,遂吹了灯,上床安歇。 千离第无数次做起同样的梦。 梦里,他还是个稚龄小儿,生活在一个山清水秀的深谷之中,上树掏鸟,下水摸鱼,无忧无虑。 他的身边,总站着一个与他一般大的男孩,无论他做什么,男孩都笑眼旁观,却从不参与。 男孩一直唤他宴蜚,他无数次问起男孩的名字,男孩却从不回答。 男孩说:“宴蜚,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千离第无数次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醒来,一身冷汗。 这个梦,他已做了整整八年,当梦中响起惨叫时,千离便会立即醒来。 千离想,梦里的情境或许便是他被遗忘的童年,那个男孩便是他童年的玩伴,而那些惨叫声,便是摧毁他童年的原凶。 但他无从证实,他的记忆是从八年前开始的,前尘往事尽忘。 天光微亮,千离已无睡意,索性穿衣起床。 推门出去,便见朝阳半掩云中,红霞似火,蔚为壮观。 正自出神,身后忽然传来欧阳少恭低沉的声音:“你又不需做早课,起这么早做什么?” 千离转身,看了欧阳少恭一眼,随即低头道:“睡不着,便起来了。” 欧阳少恭默了片刻,道:“千离为何从不正眼看我?我长得很吓人吗?” 千离的面庞染上了红霞的颜色,头越发低了,嗫喏道:“……我没有……” 欧阳少恭淡笑一声,道:“我去做早课了。对了,膳堂每日未时准时开饭,你记得去早些,晚了便没饭了。” 千离点点头,道:“好。” 欧阳少恭转身走了。 千离抬起头来,看着欧阳少恭的背影,缓缓舒出一口气来。 *** 未时,千离来到膳堂。 十几张桌椅俱坐满了人。 千离扫了一眼,便瞧见风晴雪正朝他招手,“千离!这边!” 千离走过去,途中不时听到有人议论。 “他便是那晚在翡翠谷被妖怪抓走的那个人吧?” “对,就是他,那鸟妖眼看就要抓上屠苏师兄的背了,他突然扑到屠苏师兄身上,鸟妖便把他抓走了。” “真是好手段,刚入门便用苦肉计赢得了掌教真人和屠苏师兄的青睐。” “男生女相,一看就是工于心计的奸险小人,以后须得多加提防才是,当心被他算计了去。” 千离充耳不闻,走到风晴雪与欧阳少恭的桌前坐下。 风晴雪道:“饭菜碗筷都备好了,快吃吧。” 千离感激一笑,道:“多谢。” 正当此时,百里屠苏走了进来,原本喧闹的膳堂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百里屠苏若无所觉,自去打了饭菜,转身寻找座位。 膳堂坐满了人,只剩千离他们这桌还余出一个位置,欧阳少恭便招呼道:“屠苏师兄,这里有位置。” 百里屠苏略一迟疑,便朝他们走过来,在千离身边的位置上坐了。 还没吃两口饭,膳堂里蓦地响起一声突兀的讥笑声。 风晴雪好奇的看过去,便见讥笑出声的正是不远处的二师兄陵端。 坐在陵端身边的肇临奇道:“二师兄,你笑什么?” 陵端状似无意的朝千离他们这桌瞟了一眼,提高音量道:“我笑有些人不识时务,非要上赶着和一个怪物亲近。” 天墉弟子都知道陵端口中的怪物是指谁,就连才入门一天的许多新弟子也都被师兄们警告过,说执剑长老门下的百里屠苏是个怪物,发起狂来连自己的师父都敢杀,让他们离他远些。 陵端紧接着道:“更可笑的是,有人甚至为了保护那个怪物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依我看,这人要么是个智障,要么也是个怪物。两个怪物惺惺相惜,倒也合情合理。” 肇临干咳一声,符合道:“师兄,你说的是谁?” 陵端冷笑一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男生女相的千什么离喽。身为男子,却生了一副狐媚相,当真令人作呕。或许他早就和那个怪物勾搭在了一起,两个人狼狈为奸,背着一众师兄弟们做些令人作呕的龌龊勾当。” 千离感觉得到,百里屠苏正极力压抑着怒气,这怒气中还夹杂着一股强烈的凶煞之气,隐隐令人心惊。 千离心中奇怪,百里屠苏看起来甚是清心寡欲,身上怎么会散发出这种与之格格不入的异样气息? 陵端依旧在冷嘲热讽:“一个重伤自己师父的怪物,一个勾引同门的狐媚子,倒也般配。” 风晴雪再也听不下去,接言道:“天墉城号称天下第一名门正宗,陵端师兄这般污言秽语,实在有失格调,令人不敢苟同。” 被一个女弟子当众顶撞,陵端脸上乍青又白,怒上心头,霍然站起,高声道:“你说什么?!信不信我立即将你们赶出天墉城?!” 此时,欧阳少恭接口道:“若是天墉弟子都似陵端师兄这般作为,确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只不过,我们是经过掌教真人亲口认可的入门弟子,我们的去留只怕陵端师兄还做不得主。” 陵端冲到近前,近乎嘶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掌教真人来压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欧阳少恭却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迎着陵端微微笑道:“我今日做早课时刚学了一条天墉城的门规,若是天墉弟子私下争斗,立即赶出天墉城。陵端师兄,你可要三思而后行。” 肇临上前拉住陵端,小声道:“师兄,他说的不错,你要冷静啊。” 陵端一把甩开他,冷笑道:“好!好!你们真是好样的!来日方长,我迟早要将你们全部赶出天墉城!” 说罢,陵端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百里屠苏随即站起,快步出了膳堂。 风晴雪担忧道:“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欧阳少恭道:“屠苏师兄沉稳持重,不会有事的。倒是千离,莫要将陵端方才的话放在心上。” 千离微微一笑,示意他们不要担心,道:“吃饭吧。” 吃过饭,风晴雪和欧阳少恭自去天烨阁习剑。 千离向膳堂的师父另要了一份饭菜,端着朝后山行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百里屠苏正在后山的天池边练剑,招招凌厉,似在宣泄着心中怒气。 千离将饭菜放到凉亭里的石桌上,然后走到百里屠苏近前,唤道:“屠苏师兄。” 百里屠苏却恍若未闻,依旧不知疲倦的舞着剑。 千离便举步走近些,正要开口,利剑忽然迎面劈来。 百里屠苏大惊,急忙收剑,才堪堪避开他,没有酿成大祸。 百里屠苏收了剑势,喝道:“你不要命了吗?!” 千离第一次见他发怒,不由怔住,半晌,才嗫喏道:“我只是……想请师兄去亭中用饭。” 百里屠苏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敛了愠怒,道:“刀剑无眼,莫再如此冒失。” “是,师兄。”千离道:“我见师兄中午并没吃多少,便拿了些饭菜过来,师兄过去吃一些吧。” 他这般为自己着想,百里屠苏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对立片刻,转身向凉亭行去。 千离跟着他进了凉亭,迟疑片刻,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百里屠苏拿起碗筷吃饭,千离便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百里屠苏似是习惯了他这种毫不遮掩的目光,也不在意,自顾吃饭。 吃完饭,百里屠苏抬头看向千离,道:“你以后还是离我远些的好。” 千离默了片刻,道:“是因为陵端说的那些话吗?我给屠苏师兄惹了麻烦?” 百里屠苏道:“不是你,是我。你也听到了,他们都叫我怪物。你若离我太近,会受伤的。” 千离忽然伸出手,握住百里屠苏放在石桌上的手,道:“不,你不是怪物,那些诋毁别人是怪物的人心里才真正住着怪物。” 百里屠苏愣住了,因为覆在手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微凉,丝丝凉意顺着肌肤相接处蔓延,直达心底,抚平了所有的怒意和戾气,甚至连那些无孔不入如枷锁般将他围困其中的焚寂煞气,也在这一刻倏然退散。 百里屠苏非常明显的感受到了那种挣脱束缚的感觉,这一瞬间,是此生从未有过的轻松。 千离意识到自己逾矩了,慌忙收回手。 刚刚获得片刻轻松的身体再次被煞气束缚,百里屠苏跟着回过神来。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视着千离,令千离略感慌张,忙解释道:“师兄,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情急,才唐突了师兄……” “没事。” 百里屠苏心道:我体内的煞气连师尊都没有办法驱除,只能用封印镇压,这柔弱少年又能奈它何?方才的一切,应该只是我的错觉吧。 千离起身道:“那我就不妨碍师兄练剑了,告辞。” 百里屠苏点了点头。 千离举步离去,百里屠苏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44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4 因为欧阳少恭每日送药过来,千离的伤很快便好得差不多了。 既然伤好了,自然要与其他新入门的弟子一起习剑。 指导他们习剑的正是陵端。 因着前几天在膳堂的那一番争执,陵端一直对他们几个怀恨在心。 风晴雪有肇临帮着说好话,欧阳少恭和千离便没那么好运,陵端以他二人体质欠佳为由,分别被派到膳堂和洗剑池做杂役。风晴雪要替他们说话,被欧阳少恭制止了,少一个人吃苦总是好的。 千离去到洗剑池,面对上百把胡乱堆放的剑,有些一筹莫展。 默默叹息一声,千离蹲坐到洗剑池边,开始洗剑。 一直洗到未时,千离只觉得腰酸腿麻,起身舒展筋骨,忽听得腹中饥肠辘辘,这才意识到到了饭点,于是洗了把手,往膳堂行去。 风晴雪一早打好了饭菜,正等着他呢,见他进来,忙招呼他过来。 千离走到桌边坐下,道:“少恭呢?” 风晴雪道:“没看到,他在膳堂帮忙,想来不会饿着,不必担心。不过,怎么也没看到屠苏师兄的身影?” 千离没有说话,默默吃饭。 吃过饭,千离依旧回洗剑池。 一直洗到黄昏时分,千离才将一堆乱剑洗完,码放整齐。 回到房间,只觉浑身酸软,倒在床上便再不愿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如此几日,千离并无怨言,也不争辩。 除了吃饭时,千离很少能见到风晴雪和欧阳少恭他们。 风晴雪偶尔会同他说些他不知道的事,比如她找韩云溪的事,比如屠苏教少恭习剑的事,比如芙蕖师姐被姑获鸟的妖灵附身,少恭与屠苏联手将妖灵打散的事,又比如鬼面人擅闯天墉城意欲盗取焚寂剑的事。 千离并不知道他在洗剑池的这几日竟发生了这许多的变故,如今听来,只觉讶异,不禁忧道:“少恭和屠苏师兄没有受伤吧?” 风晴雪道:“少恭被鬼面人所伤,幸亏大师兄陵越及时赶到,伤得并不严重。” 千离道:“陵越?” 风晴雪道:“陵越与屠苏师兄同在执剑长老门下,是天墉城的大弟子,前些时日下山去铁柱观除妖,不在山上,所以你才不知道他。” 千离道:“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 “都是肇临师兄告诉我的。”风晴雪默了片刻,又道:“千离,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天墉城了。” 千离一愣,道:“为何?” 风晴雪道:“原因有些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千离也不再问,只道:“多谢你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日后你也要保重自己,希望你能早些找到韩云溪和你的哥哥。” 正说话间,肇临忽然冲进来,道:“山下的安陆村有妖怪杀人,大师兄召集众弟子速去天烨阁集合。” 风晴雪正欲起身,肇临道:“你们刚入山门,根基尚浅,留守便可。” 说罢,领着一众弟子走了。 膳堂里只剩下包括千离和风晴雪在内的几位新入门弟子,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妖怪杀人的事。 第二天,千离却发现风晴雪与欧阳少恭俱已不告而别,又听闻其他弟子谈论,百里屠苏因在安陆村狂性大发重伤大师兄陵越,而被执剑长老囚于禁地面壁思过,三年之内不得出禁地一步。 一夜之间,竟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他在天墉城算得上相熟的三个人全都没了踪影,千离不禁有些黯然。 更令人惆怅的是,陵端开始变着花样的折磨他,清扫天梯、劈柴、洗剑……所有的脏活累活都吩咐他做。 千离却不争不怨,让做什么便做什么,而且都做得极好,陵端寻不到错处,十分气闷。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陵越伤愈之后,天墉城的大小事务俱归他处理,陵端没了权力,再也不能随意支使千离。 加上千离资质甚佳,于术法及剑法上突飞猛进,深得陵越器重,甚至还私下教他御剑,令其他弟子又羡又妒。 又因门中事务繁忙,陵越便请示了掌教真人,将为屠苏送饭的差事交于了千离。 千离来到禁地,按着陵越教的口诀和手势解除了洞口的封印,缓步走了进去。 洞中阴暗湿冷,千离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到百里屠苏要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幽禁三年,千离心中便有些难受。 须臾,千离便走到了底。 百里屠苏正盘腿坐在石壁之下,闭目打坐。 半年不见,他清瘦了许多,也苍白了不少,发丝凌乱,衣衫也有些破损,望之则心生不忍。 千离放下食盒,解除第二道封印,百里屠苏随即睁开双眼,看到千离,不禁有些讶异,道:“怎么是你?大师兄呢?” 千离一边把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一边回道:“大师兄事务繁忙,时常走不开,以后便由我代他为你送饭。” 百里屠苏道:“那……麻烦你了。” 千离将碗筷递给他,道:“师兄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百里屠苏再无话说,安静吃饭。 千离也不是多话的人,便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静静看着他。 不知为何,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千离便总是忍不住这样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只要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心便会不由自主的安定下来,仿佛可以就这样呆上千年万年。 明明并无深交,明明对他算不上了解,为何会生出这般神奇的感觉来呢? 或许,便是因为那一股没有由来的熟悉感吧。 就好比现在,明明已经半年未见,如今同在一处,却并未有丝毫生疏之感,仿佛昨日才刚刚见过一般。 百里屠苏很快便吃完了饭。 收拾碗筷时,千离不经意瞧见百里屠苏的手边放着一把长剑,于是道:“这便是屠苏师兄的佩剑吗?” 百里屠苏道:“嗯。” 千离道:“难道,是师兄们谈之色变的上古凶剑焚寂?” 百里屠苏道:“你还听说了什么?” 千离道:“我还听说,屠苏师兄会被焚寂煞气所控,失去神智,滥杀无辜。” “他们所说俱是实情。”百里屠苏看着他,道:“你不怕我吗?” 千离摇了摇头,道:“不怕。” 百里屠苏惑道:“为何不怕?我随时可能狂性大发,将你杀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种直觉,屠苏师兄不会伤害我。”千离顿了顿,道:“我可以看一下那把剑吗?” 百里屠苏迟疑片刻,终是拿起焚寂递给了千离。 千离接到手中,将剑从纯阳铁鞘中抽出来,仔细端详。 只见焚寂剑通体火红,剑格好似一簇燃烧的火焰,剑身长而细,略带蓝紫色,锐利非常。 除此之外,千离并不觉得这把剑有何特别之处。 千离将焚寂归于剑鞘,递还给百里屠苏,道:“我曾听大师兄提起,每逢月圆之夜你体内的煞气便会发作,非常痛苦。难道就没什么法子抑制煞气吗?” 百里屠苏道:“大师兄连这都告诉你,可见他很信任你。” 千离道:“大师兄说我很像他多年前走失的弟弟,故而十分爱护我。屠苏师兄,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百里屠苏默了片刻,道:“没有办法,只能硬挨过去。” 千离心沉了沉,道:“若屠苏师兄有什么需要的,请务必告诉我,我一定竭力办到。” 百里屠苏道:“多谢。” 千离退后几步,重新布起封印,转身离去。 之后几天,千离陆陆续续夹带了许多东西到禁地去。 几本有趣的书,一套新衣,一床棉被,还有芙蕖托他送进来的一些小食……等等。 眼见有愈演愈烈之势,百里屠苏劝阻道:“师尊命我来此面壁思过,你不停送这些吃食玩意儿过来,倒更像是来享受的,被掌教真人知道了不妥。” 千离道:“我只是怕师兄一个人呆在这里无聊。” 百里屠苏道:“我心领了,以后莫要再送东西进来了。” 千离便道:“是,师兄。” 千离不再送东西,改为向他讨教术法,懂的、不懂的全拿来问他。 百里屠苏不疑有他,悉心教导。 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络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彼此都觉得性情十分相投,虽未曾言明,心里却都已把对方视作了朋友。 这一日,千离吃过饭,照旧另取了一份饭菜,给百里屠苏送去。 他刚出膳堂,陵端和肇临便从暗处行了出来。 肇临忧道:“师兄,那药应该不会闹出人命吧?” 陵端斥道:“瞧你那点儿胆色!放心吧,死不了人的,只会让他四肢发寒,如墜冰窖罢了。” 肇临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145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5 百里屠苏吃过饭,道:“我吃你看实在奇怪,你若是不嫌弃,以后我们便一起吃饭吧。” 千离微微一笑,道:“好啊。” 千离收拾好碗筷,道:“明日就是月圆之夜,师兄你一个人真的没有关系吗?” 百里屠苏道:“无妨。今日可有什么要问的吗?” 千离道:“今日新学了一套剑法,不如师兄陪我过几招吧?” 百里屠苏道:“哪一套剑法?” 千离道:“玄真剑法。” 百里屠苏眼中露出赞赏之意,道:“玄真剑乃天墉城中级剑法,欲要修习须有一定的修为做基础,你才入门半年,竟已能习得玄真剑,实属不易。” 千离道:“是大师兄和屠苏师兄教导有方。” 百里屠苏去折了两根滕蔓枝条,摘了叶子,将其中一根递给千离,道:“便以此代剑吧。” 千离将枝条拿在手中试了几下,蓦然出手攻向百里屠苏,道:“师兄,看剑!” 百里屠苏反应迅捷,挥“剑”接招。 因为千离是初学,还未融会贯通,剑招的灵活性还差些火候,自然不是百里屠苏的对手。 当然,百里屠苏也不会使出全力与他过招,出剑十分温和。 一套玄真剑法刚刚过半,百里屠苏却突觉不适,手中藤枝脱手掉在地上,踉跄后退两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千离大惊,急忙奔上前去,扶住百里屠苏的身体,道:“师兄,你怎么了?是体内的煞气发作了吗?” 百里屠苏只觉浑身发冷,似乎全身的气血都冻住了一般,并不是煞气发作的征兆,“不是……好冷……” 千离见他脸色发白,唇色乌青,吐纳间呼出白气,竟似置身苦寒之地一般。这山洞虽然阴冷,却也没到这般地步,更何况以百里屠苏的修为,以真气御寒自然不是难事,怎么会现出这般光景? 千离将先前带过来却被百里屠苏弃置角落的棉被拿过来,裹到百里屠苏身上,“师兄,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百里屠苏依旧瑟瑟发抖,面色并无任何好转。 千离心中焦急,道:“师兄,要不运真气御寒?” 百里屠苏微微摇了摇头,艰声道:“不可。我此时意志薄弱,若运气途中激起体内煞气,极易被控制,后果不堪设想。你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千离忙道:“我不走,我不能丢下你。师兄,你稍等片刻,我去捡些木柴来生火。” 说罢,千离奔出洞外,拾了一抱枯枝,返回洞中,置于百里屠苏近前,点燃。 百里屠苏背靠石壁坐着,双目紧闭,煞白的脸色被火光映红。 千离跪坐在他身边,关切道:“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百里屠苏虚弱一笑,道:“好多了……” 他虽如此说,但千离瞧他神色,依旧难受得紧,便知百里屠苏在说谎,只为让他安心。 千离再无计可施,正自焦灼,脑中忽然灵光一现,生出一个主意。 顾不得百里屠苏会不会介意,千离径自掀开裹在他身上的棉被,然后倾身拥住了百里屠苏的身体。 百里屠苏愣了一瞬,道:“你……你做什么?” 千离紧紧搂着百里屠苏冰冻一般的身体,寒气迅速蔓延过来,将他包裹其中,“我只是想让师兄好过一点儿。” 虽然身体早已凉透,但百里屠苏心中却蓦地升起一股暖意。 怀中的身体也是暖的,百里屠苏不由自主抬起双手,回抱住了千离。 就在百里屠苏抱住他的这一刻,千离内心深处亦忽的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来。 似乎,他等这个拥抱已经等了很久。 但也只是一瞬,这丝异样便消散无踪了。 千离运起真气,让身体发热,再将这微弱的热量传递到百里屠苏身上。 火,棉被,加上温暖的体温,百里屠苏的身体渐渐回暖。 他应该松开千离了。 但鬼使神差的,百里屠苏并没有那么做。 自打有记忆起,他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就连待他最为亲厚的大师兄也不曾有过。 因为煞气附体的缘故,他一直被其他师兄弟们视作怪物,被排斥,被孤立,虽然他一直逆来顺受,表现的漠然无谓,但内心深处,他亦会觉得孤独寂寞。 或许是命主孤煞,他以为此生便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了。 可千离的一步步靠近,却在无形之中丰满了他枯燥乏味的生活。 百里屠苏想要抓住千离,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有了千离,从今往后,生活可能会变得不一样。 千离感觉到百里屠苏的身体渐渐温暖起来,便出声问道:“师兄,你感觉好些了吗?” 再不松手,就显得刻意了。 百里屠苏松开千离,坐直身体,道:“好多了。” 千离见他面色转红,唇上也有了血色,这才放下心来,不禁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冷成这样?” 百里屠苏沉思片刻,道:“或许,是饭菜被人动了手脚。” 如果真的是这样,千离根本不作他想,道:“定是陵端从中作梗。” 百里屠苏道:“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你也莫去与他争执。” 千离道:“待我的修为高过他,定要与他好好清算一番。” 百里屠苏默了默,道:“回去吧,你下午还要上习剑课。” 千离起身,道:“那师兄保重,我明日再来看你。” 百里屠苏“嗯”了一声,目送他出洞。 *** 因为在禁地的一番耽搁,千离迟到了。 陵越只罚他课后到藏经阁抄写经书,便没再说什么。 习剑课后,千离便径自去了藏经阁,随手从经架上取了一本《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坐到桌案边静心抄写。 刚抄了两页,陵端领着几个弟子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千离连眼也没抬,继续抄经。 便有弟子冷嘲热讽道:“小怪物仗着有大师兄撑腰,便不把二师兄放到眼里了,见了二师兄也不招呼行礼,实在狂妄至极。” 陵端在千离对面坐下,道:“千离师弟今日去给屠苏送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吧?否则上课也不会迟到了,对不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给师兄们听听,让我们也开心开心。” 千离停下笔,抬起头来,面寒似水,道:“陵端,莫要欺人太甚。” 陵端勃然色变。 他身后的肇临立即指责道:“大胆!竟敢直呼师兄名讳,我看你是活腻了!” 千离冷道:“他所做之事,哪里配得上我叫他一声‘师兄’?” 陵端双拳紧握,几乎就要朝千离面门砸去,好不容易才忍下来,嗤笑一声,道:“我知道,大师兄中意你,想要等到执剑长老出关之时求他收你为徒。但你也不要太嚣张了,在天墉城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活不下去,如果你想试试,我陵端不介意陪你玩玩儿!” “是吗?”千离眼中浮起淡淡的嘲弄,道:“那我拭目以待了。” 陵端就坐在他对面,将那抹嘲弄看得清清楚楚。 这一抹嘲弄好似水入热油,令陵端胸中怒火四溅,挥拳便朝千离击去。 其他弟子见状,一拥而上,将千离团团围住,拳打脚踢。 就算和陵端单打独斗,千离也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以多欺少。 不出片刻,千离便被击倒在地,他用双手护住头脸,身体蜷缩,任凭他们又踢又踹,不吭一声。 待火消得差不多了,陵端一声令下,道:“好了!都停手!” 其他人闻令住手,退了开去。 陵端蹲下身来,伸手扯住千离的头发,迫他抬起头来,冷笑道:“你再狂啊?你再嚣张啊?就算你到掌教真人那儿告状我也不怕,你一没人证二没物证,便是诬告,没人会信你。所以,我劝你老实点儿,什么都别做,懂吗?” 千离瞪视着他,默不作声。 陵端嫌恶的丢开他,道:“我们走!” 藏经阁里又剩了他一个人。 千离躺在地上,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 强撑着站起来,摆好被打翻的桌椅,踉跄着出了藏经阁,往临天阁行去。 刚进屋,便听到敲门声,“千离,我是大师兄,你睡下了吗?” 千离忙整了整仪容,起身去开门。 陵越走进来,见千离走路有些蹒跚,关切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千离道:“从藏经阁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磕到了膝盖,没有大碍,师兄不必挂心。” 陵越蹙眉道:“怎么如此不小心?既如此,明日中午便由我去给屠苏送饭吧,我也许久没见他了,正好去瞧瞧他,我过来也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明晚便是月圆之夜,我有些担心他。” “好。”千离顿了顿,道:“煞气发作的话,屠苏师兄一定很辛苦吧?” 陵越叹息一声,道:“那种痛苦,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屠苏从小便受焚寂煞气所苦,整个人性子都变了。他小时候是很开朗的,不似如今这般沉默寡言。” 千离眸中一黯,道:“那,屠苏师兄一般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陵越道:“师尊教了屠苏一套抑制煞气的口诀,若实在抑制不住,屠苏便会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保持神智清明,不被焚寂所控,别无他法。” 闻言,千离心中微窒,一阵难受。 陵越拍拍他的肩,道:“别想那么多了,早点儿睡。” 千离忍住肩上的痛,屏息道:“好,大师兄也早些安歇。” 送走了陵越,千离关上门,和衣躺到了床上。 *的疼痛加上精神的困扰,让千离了无睡意。 他想帮百里屠苏摆脱煞气的困扰,他想让百里屠苏重新开朗起来。 可是,连身为剑仙的执剑长老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怎么做呢? 千离想,藏经阁里有古籍无数,里面或许记载的有压制煞气的方法。 姑且一试吧。 *** 百里屠苏正在洞中打坐,忽听到脚步声,忙睁开眼,向洞口的方向看去。 百里屠苏却没有察觉,他的目光中隐含了一丝期盼。 待陵越提着食盒出现在眼前,百里屠苏亦忽视了心底深处的那一缕失望。 “师兄。”百里屠苏唤道。 “嗯。”陵越走到他跟前,打开食盒,取出饭菜,道:“近来可好?” “很好。”百里屠苏顿了顿,终是没有忍住,问道:“千离呢?” 陵越戏谑道:“怎么,有了千离,如今便不待见师兄了么?” 百里屠苏忙道:“师兄言重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陵越将碗筷递给他,道:“千离昨夜不小心伤了腿,加上我也想来看看你,便没让他过来。” 闻言,百里屠苏心中一沉。 他料定事情绝不止“不小心”这么简单。 百里屠苏接过碗筷,状似不经意道:“伤得重吗?” “不重,只是走路有些蹒跚罢了。”陵越忧道:“倒是你,今晚便是月圆之夜,感觉如何?” 百里屠苏道:“与以往无异。” 陵越道:“今晚,要不要师兄过来陪你?” “不必了!”百里屠苏略显急切,道:“若是再伤了师兄,屠苏万死难辞其究。” 陵越道:“安陆村的事……你还没放下吗?屠苏,师兄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不是你的错。” 百里屠苏道:“不管是否出于本心,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伤了师兄。” 陵越叹息一声,道:“罢了,吃饭吧。”   ☆、第146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6 千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百里屠苏被焚寂煞气所控痛苦不堪的模样。 如此煎熬了许久,千离终于按捺不住,起床穿衣,籍着皎洁月光往禁地方向匆匆行去。 还未行到洞口,千离就已听到了百里屠苏满是痛苦的嘶喊声。 千离加快脚步,进到洞中,便见百里屠苏正赤手空拳拼命砸着石壁,石壁上早已爬满了斑驳的血迹。 千离心中大骇,飞身过去,趁百里屠苏不备,从身后抱住了他的双臂。 百里屠苏神志不清,下意识就要挣脱束缚,拼命甩动身体,可千离好似长到了他身上,怎么甩都甩不掉。 百里屠苏猛地调转身体,背对石壁,朝石壁狠狠砸去。 千离身上本就有伤,又被百里屠苏撞到坚硬的石壁上,不禁痛呼出声。 但他依旧死死抱着百里屠苏的双臂不撒手。 千离宁愿百里屠苏伤害他,也不愿眼看着百里屠苏伤害自己。 身体不断被大力撞向石壁,石壁上凸起的石刺如剑般扎进他的血肉,痛得浑身痉挛。 千离不断的低声唤道:“屠苏师兄,屠苏师兄,屠苏,屠苏……” 不成想,这声声呼唤竟真的起了作用,百里屠苏渐渐停了下来,环绕周身的凶煞之气也逐渐消散,直至再也感受不到。 千离放下心来,双手一松,便从百里屠苏身上掉了下去,摔倒在地。 百里屠苏听到声响,猛地回头,便见千离苍白着脸倒在地上,嘴唇被咬破,唇角有鲜红的血。 “千离!”百里屠苏惊呼一声,跪到地上,将千离从地上抱起来,让他靠进自己怀里。 手触到千离的背,只觉一阵滑腻,拿到眼前一看,手上竟沾满了血。 千离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无力道:“师兄……你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看着他的脸,心脏微微抽痛起来,眼中酸涩不已,哑声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千离道:“我不想……看师兄伤害自己,不想让……师兄受伤。” 百里屠苏道:“那你便不顾自己的死活了吗?” 千离依旧笑着,道:“我没关系的。不疼,真的……” 百里屠苏终究没有忍住,流下一滴泪来。 千离吃了一惊,艰难的抬起手为他拭泪,勉力道:“师兄,别哭。我没事,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百里屠苏握住他的手,道:“你别说话,我带你出去,让大师兄为你疗伤。” “不要!”千离阻止道:“你不能……出禁地,若被人看见,定会生出事端。” 百里屠苏小心避开他背上的伤口,将他打横抱起,道:“你的伤最为要紧,旁的我不在乎。” 说罢,百里屠苏抱着他走出洞口,离了禁地,直奔临天阁而去。 千离一直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颠簸中,他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百里屠苏一边疾走,一边观察着千离的脸色,只见他脸色越来越白,颊边不断渗出细汗,心中又是疼惜又是焦灼,只恨自己不能生出一双翅膀,即刻飞到临天阁。 正当此时,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御剑! 焚寂就在洞中,只要他催动御剑之术,不消片刻便能赶到临天阁。 但师尊有令,不许他御剑飞行,因为这样极易激发体内煞气发作。 此刻,百里屠苏却再顾不得这许多,默念口诀,催动真气,以气御剑。 眨眼之间,焚寂已飞至跟前,百里屠苏抱着昏迷的千离踏上焚寂,御剑飞行。 焚寂载着二人于云海之中穿行。 奇怪的是,体内运行的只有纯阳真力,并无任何煞气发作的迹象。 百里屠苏看着怀里的千离,心中惊疑不定。 他不禁想起半年前,千离第一次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了煞气退散的感觉。因为当时千离很快便松开了他的手,煞气随即复苏,他便以为一切只是错觉,并未多想。 今夜月圆,正是煞气最盛之时,若在往日,必要苦熬到拂晓时分他才能堪堪平息下来,可今夜因为千离,却在子夜便摆脱了煞气的控制,这实在非比寻常。要知道,他与焚寂共生,焚寂又汇聚了上千年的凶煞之气,就连师尊的剑仙之身都多次被焚寂煞气所伤,更何况千离的肉身凡胎,如何是焚寂煞气的对手?可偏偏,煞气被成功压制了下去。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竟能御剑飞行了。还记得师兄第一次教他御剑时,他不慎激发了煞气,伤了师尊,令师尊闭关多年,他更因此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怪物。如今,他不仅能御剑飞行,而且丝毫没有被煞气侵扰的感觉。 而这一连串的不可能之所以会成为现实,都是在一个共同的前提下发生的:他正在与千离进行肢体接触。 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说其中蕴藏着什么玄机? 思忖间,百里屠苏已来到了临天阁。 百里屠苏抱着千离从焚寂上下来,直奔陵越的房间。 陵越刚刚睡下,听到叫门声,急忙下床开门。 看到站在门口的百里屠苏,陵越惊道:“屠苏?!你怎么会……” “师兄,你先看看千离吧,他受了重伤,昏过去了。”百里屠苏急切道:“至于我私出禁地的事,待师兄治好了千离的伤,任凭师兄发落。” 陵越看了一眼靠在他怀里双目紧闭的千离,忙道:“快进来!” 因千离伤在背上,百里屠苏将他面朝下平放到床上。 百里屠苏这才看清,千离的整个背部已经被鲜血染透,透过破碎的衣衫甚至可以看到绽开的血肉,触目惊心。 陵越察看了千离的伤势,转身去寻了一把剪刀,将千离背上的衣衫剪掉,道:“屠苏,你去打一盆热水来。” 百里屠苏忙依言而行,未几便端着热水进来了。 陵越已将贴在伤口上的衣衫撕了下来,道:“你在这里给千离清洗伤口,我去药阁寻药。” 说罢,陵越未有片刻迟疑,起身走了。 百里屠苏在床边坐下来,将布巾浸了水,拧干,小心地清洗千离背上的血污,难免触及到伤口,千离在昏迷中痛哼出声,百里屠苏便愈发小心翼翼。 血污清理干净之后,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可那肌肤上却有许多青紫的痕迹。 百里屠苏不用想便知道这些痕迹是从何而来,眼神不觉便冷下来,怒气连带着煞气一齐发作。 百里屠苏复又想起方才御剑时那番思虑,试探着去握千离搁在床边的手。 果然如他料想那般,一握上千离的手,便好似风吹云散,刚刚聚拢起来的煞气片刻便消散无踪。 千离的身体竟有抑制煞气的作用,这样的发现令百里屠苏既惊且喜。 这是否意味着,以后只要和千离在一起,他便无须再惧于焚寂煞气的胁迫? 喜悦未上心头,陡然又生出忧虑:这对千离的身体会不会有所损害? 思及此,百里屠苏急忙松开了千离的手。 正当此时,陵越拿着药回来了。 陵越细致的为千离上药,药粉刺激伤口,千离痛醒过来。 百里屠苏替他擦拭颊边细汗,道:“忍一忍,上完药就好了。” “嗯。”千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眼中水光弥漫。 陵越道:“痛就喊出来。” 千离隐忍道:“不痛。” 百里屠苏伸手掰开千离紧握的拳头,将他的手收在掌中,道:“握住我的手。” 千离背上吃痛,紧紧握住了百里屠苏的手。 上完了药,百里屠苏将千离扶坐起来,褪掉他身上残余的衣衫,方便陵越缠上纱布。 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赤-裸的上身,不意又瞧见了许多淤痕。 千离有些窘迫,横着手臂挡到胸前。 处理好伤口,陵越找来一套干净衣袍替千离换上,命他在自己房中歇下,又给百里屠苏治了手上的伤,这才亲自送他回禁地。 回到山洞,陵越肃声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屠苏便将之前在山洞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陵越。 听罢,陵越奇道:“这……这怎么可能?你体内的煞气就连师尊都束手无策,只能强行封印镇压,以千离的修为怎么可能抑制得住?” 百里屠苏便又把他御剑的事告知陵越。 陵越沉默良久,道:“这其中一定大有蹊跷。师尊正在闭关,我只能去问红玉。在我弄清楚之前,你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陵越自嘲一笑,道:“是我糊涂了,你在禁地也接触不到旁人。对了,也不要告诉千离,知道吗?” 百里屠苏点头不语。 陵越起身道:“我现在就去找红玉,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说罢,陵越径自出了山洞,御剑往剑阁而去。 红玉是古剑红玉的剑灵,已在这浮世红尘行走千年,见识阅历自然不是常人可比。 如今,紫胤真人闭关,红玉则受命于剑阁日夜镇守凶剑焚寂。 见陵越深夜来访,红玉不禁讶道:“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陵越道:“关于屠苏身上的煞气,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红玉挑眉道:“说来听听。” 陵越便将千离能够抑制屠苏体内煞气发作之事一一说了,末了,问道:“红玉,你可知这是何缘故?” 红玉沉吟片刻,正色道:“陵越,你可听过炉鼎一说?” “炉鼎?”陵越惑道:“炼制丹药的炉鼎吗?” “不。”红玉道:“我所指的炉鼎,并非铁打铜铸,而是以身为炉,以神为鼎,乃一种阴阳双修之法。” 陵越对阴阳双修是略有耳闻的,不禁微红了脸。 红玉浑然不觉,继续道:“一般来说,男修为器,女修为鼎,在阴阳交合中,男修可采阴补阳,于女修却无甚益处。纵然如此,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做炉鼎的,需得是特殊体质或天赋异禀方可。” 陵越定住心神,道:“依你所言,千离便是炉鼎体质么?” 红玉沉吟片刻,道:“以我之见,千离是一种近似炉鼎却比炉鼎还要强大的存在。他不需屠苏做什么,只要简单的肢体接触,便可自发吸走煞气,实在匪夷所思。” 陵越忧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吸煞之后,对千离的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红玉道:“既是炉鼎,想必有炼化功能。你且留心观察千离背上的伤,若伤口无法愈合,就表明煞气依旧滞留在他的体内;若可以愈合,则证明千离的身体能自发将煞气转化,消弭于无形。” 陵越点头道:“此言有理。” 红玉接着道:“就好比人吃饭,若饭量适中,自然消化的快,可若一味胡吃海塞,便会撑坏肚子。我只担心千离把握不好这个度,吸煞太多,反受其苦。” 陵越默了片刻,道:“屠苏体内有师尊的封印,在封印的制衡之下,如果不是受到太强烈的刺激,就算煞气偶尔发作,也是在可控范围之内,想必不会有事。” 红玉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对,是我多虑了。”   ☆、第147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7 第二天,陵端听昨夜巡山的弟子说起,曾在子夜时分见到了百里屠苏。 陵端便令那巡山弟子作证,直接告到了掌教真人面前,指责百里屠苏私出禁地,须得重重责罚。 掌教真人找来陵越询问缘由,陵越便将责任悉数揽到了自己身上,道:“弟子昨日一时粗心,离开禁地时忘记重启封印,又恰逢月圆之夜,屠苏煞气发作,神智不明,这才闯出了禁地。一切都是弟子的错,还请掌教真人责罚。” 陵端阴声道:“大师兄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会如此大意,忘记重启封印?还是说大师兄为了替屠苏顶罪,才胡乱编了个理由来蒙骗掌教真人?” 陵越面不改色,道:“弟子句句属实,还请掌教真人明察。” 陵端还要说话,被掌教真人厉声喝止,道:“陵越的秉性我是信得过的,以后小心行事便是,无须再提。” 既然掌教真人已下了定论,不管陵端心中有多愤懑不平,却也无话可说。 陵越从掌教真人那里离开,便直奔禁地而去。 百里屠苏记挂着千离的伤势,一夜没合眼,见到陵越,急忙问道:“师兄,千离怎么样了?” 陵越道:“放心吧,他没事,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百里屠苏这才松了口气。 陵越看他形容憔悴,道:“你一夜没睡吗?” 百里屠苏道:“睡不着。” 陵越默了片刻,道:“师兄总觉得,你待千离与他人不同。” 百里屠苏直言道:“我将千离视作朋友。” 陵越微微一笑,拍了拍百里屠苏的肩,道:“真好,我们屠苏也有朋友了。” 百里屠苏道:“师兄,关于千离可以抑制煞气的事,红玉可有说什么?” 陵越便将昨夜与红玉的谈话转述给了百里屠苏,为防他多想,只把最后几句隐去不提,末了,道:“或许,这便是上天垂怜,不忍看你再受煞气所苦,便将拥有吸煞体质的千离送上了天墉城,送到了你身边。” 百里屠苏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可他沉郁惯了,脸上却并没什么喜色,道:“千离知道了吗?” 陵越道:“我今早已将此事告知于他,他听后十分欢喜,说以后会一直帮你抑制煞气。” 百里屠苏心中感动,道:“师兄,替我谢谢他。” 陵越笑道:“还是过两天你亲自谢他吧。” 没出三日,千离便再次代替陵越来给百里屠苏送饭了。 看到千离的脸,百里屠苏才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有些想念千离了。 千离笑着同他招呼,道:“师兄。” 百里屠苏总觉得千离的这声“师兄”与别人是有所不同的,听在耳中,却能直达心底,莫名熨帖。 百里屠苏道:“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千离道:“只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千离摆好饭菜,从食盒里拿出两副碗筷,道:“师兄说要与我一同吃饭的话,还作数吗?” 百里屠苏道:“自然是作数的。” 两人一同吃饭,千离主动说起吸煞的事,道:“大师兄告诉我的时候,我真的是又惊又喜。其实,我一直都在苦恼,怎么做才能帮师兄你抑制煞气,为此还去藏经阁翻阅了许多古籍,却没想到办法就在我自己身上。以后,只要师兄煞气发作,便让阿翔来通知我,只要我握住师兄的手,师兄便再不必受煞气所苦了。” 阿翔是一只爱吃五花肉的海东青,颇有灵性,自幼便跟着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道:“我只怕会像上次那般伤到你。” 千离道:“上次是因为我来得太晚,师兄已被煞气所控,才会不小心伤到我。以后,每逢月圆之夜,我便早早陪在师兄身边,绝不会再让煞气有机可乘,这样我们两个便都不会受伤。” 百里屠苏觉得他说的有理,道:“如此,便多谢千离了。” 千离微微笑道:“师兄不必言谢,能为你做这些事,我觉得很开心。” 百里屠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千离,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到现在,你总在不计代价的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千离回望着他,道:“不为什么,我就是出自本能的想要帮你。或许,我天生就是为了帮助师兄的吧?否则,老天怎么会给我一具能够吸煞的身体?” 百里屠苏道:“不,没有人天生是为了帮助别人才存在的。千离,不要对我太好,以后凡是多想着你自己,知道吗?” 千离笑着点了点头,道:“嗯,知道了。” *** 转眼之间,又逢月圆之夜。 天还未黑之时,千离便来到了禁地。 百里屠苏已在打坐静心,眉头微蹙,眉心隐现一道红痕,似是已经受到煞气侵扰。 听到千离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眸中已染了些许微红。 千离快走两步,跪坐于百里屠苏身前,毫不迟疑的握住了他的手。 片刻之间,煞气如潮水般褪去,百里屠苏的双眼恢复清明,眉心红痕随之隐去。 千离自责道:“师兄,对不起,我来晚了。” 百里屠苏摇摇头,道:“不是你的错,煞气发作本就无迹可循。” 千离道:“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了吗?” 百里屠苏道:“好很多,已经感觉不到煞气了。” “太好了。”千离由衷高兴,转而说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就这么握着手对坐到天明吗?” 气氛便有些尴尬起来。 百里屠苏自幼不擅与人亲近,除了千离,从未与人有过什么肢体接触。 如今两人双手交握,面对面对着,呼吸相闻,实在有些暧昧不明。 不知不觉间,百里屠苏便有些面红心跳。 好在山洞里光线昏暗,并不会教对面的人觉出异样来。 如此枯坐实在不是办法,可又不能对剑,百里屠苏在洞中扫视一番,便瞧见了千离先前带进来的几本书。 “随我来。”百里屠苏拉着千离站起来,过去取了一本书,又走到石壁边坐下,道:“看书吧。” 两人靠壁而坐,肩挨着肩,手握着手,长腿微曲,将书置于膝上,寂然无话,一齐看书。 百里屠苏已在这昏暗的山洞里待了半年多,早已适应了这里面的光线。 千离却不同,看了几页便觉两眼昏花,沉沉欲睡。他却不想让百里屠苏觉得自己是个惫懒不好学的人,强撑着精神看下去。又看了几页,他只觉书上的字都动了起来,在书页上四处奔走,晃得他头晕眼花,终是支持不住,上下眼皮打了会儿架,便头一歪靠在百里屠苏肩上睡着了。 百里屠苏正看得入神,忽觉肩上一沉,偏头一看,就见千离正靠在他肩上酣睡,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颈间,微热,轻痒,还带着一点酥麻。 百里屠苏回过头去,稍稍避开千离的呼吸,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总不能让千离就这样睡,明日醒来定会全身酸痛。 百里屠苏想把千离抱到石床上去,可千离依旧紧紧握着他的左手,让他没办法将他抱起来。 思忖片刻,百里屠苏伸手揽住千离的肩,动作缓慢的就地躺下来。 地面虽有些崎岖不平,但总比坐着睡要好上许多。 甫一躺平,千离便翻了个身,恰好窝进百里屠苏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才又安静睡去。 百里屠苏全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千离正压在他胸口的缘故,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百里屠苏真担心心跳声会把千离吵醒。 心跳久久不能平息,身体也跟着发起热来。 百里屠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他一直是心如止水的,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心跳。 难道,是因为千离吗? 因为此刻正拥着千离,所以才会心跳加速,全身发热? 百里屠苏没有答案。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竟不知会有这些异样但并不令人讨厌的感觉。 百里屠苏担心千离会冷,伸出自由的右手搂住他,用体温温暖他。 千离兀自睡得香甜,全然不觉。 *** 千离是在百里屠苏怀里醒来的。 他整个人趴在百里屠苏怀里,而百里屠苏正紧紧搂着他。 他们的手握了一整夜,掌心沁出一层细汗,湿热滑腻。 千离有些恍惚。 百里屠苏看起来那般清冷,没想到却有一个如此温暖的怀抱。 千离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搂在怀中,但他却并没觉得羞窘,反而有些心动,又有些贪恋。 千离曾无数次幻想被那个人这样搂在怀里,可那个人留给他的从来只是冷漠疏离的背影。 千离试着将百里屠苏想象成那个人,却不能成功。 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个人此生都不会如此这般珍而重之的拥着他。 “千离?”百里屠苏察觉到怀里的人似乎醒了,试探着低声唤道。 闻声,千离从飘远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坐起身,道:“师兄。” 百里屠苏跟着坐起来,然后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有意避开千离的眼睛,道:“睡得好吗?” 千离道:“好。” 千离突然意识到,他昨夜竟没有做那个梦,那个缠了他八年的梦。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百里屠苏见他脸色有异,便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千离忙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做早课了,中午再来看望师兄。” 百里屠苏道:“好,快去吧。” 千离起身,快步离开了山洞。   ☆、第148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8 第二次便没有之前那么尴尬了。 为防千离突然睡着,百里屠苏这次直接带他到石床上坐了。 石床上铺着千离之前带来的被子,又软又暖,十分舒服。 百里屠苏顺手揪了两片藤蔓的叶子,将其中一片递给千离,道:“我教你啸叶。” 千离讶道:“师兄还会啸叶?” 百里屠苏微赧,道:“我有时一个人呆在后山无聊,便会啸叶打发时间。” 千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道:“以后我会陪着师兄,不让师兄无聊。” 百里屠苏想对着千离笑一笑,可他已经太久没有笑过,唇角动了动,还未牵起,便又垂了下去,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他微咳一声,道:“像我这样,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叶子,置于唇间,轻轻吹动,便能令叶子发声。” 千离照着百里屠苏教的方法做了一遍,却把叶子直接吹跑了。 百里屠苏道:“用力不可过猛,我先吹首曲子给你听。” 说罢,百里屠苏两指夹着叶子贴于唇间,轻轻一吹,叶子便发出清亮之音,十分悦耳。 百里屠苏变换口形,调整手势,叶子便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来,这些声音串联在一起,便成了一首韵律悠扬的曲子,比之琴瑟笙箫亦毫不逊色。 千离偏头望着百里屠苏,不觉便有些沉醉了。 一曲终了,尚有余音绕耳,千离抬起二人交握的手来鼓掌,赞道:“太好听了。师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百里屠苏道:“寒山远黛。” 千离道:“名字也好听。师兄,你教我吹这首曲子,好不好?” 百里屠苏道:“好。”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千离便先学着吹出声音来,在将手边的藤蔓拔秃之前,终于成功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清音。 千离甚是高兴,道:“师兄,你听到了吗?我吹出声音来了!” 百里屠苏点头,道:“听到了。” 千离怔了怔,道:“师兄,你……笑了。” 有吗? 百里屠苏不知道。 千离道:“师兄,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应该多笑才对。” 百里屠苏微窘,道:“好了,时辰不早了,睡吧。” 二人一起躺下来。 石床原本便是只供一个人睡的,如今两个人平躺便有些狭窄。 为了不掉下去,二人只得面对面侧躺着。 太近了。 只要往前移动一寸,他们的脸便会贴在一起。 百里屠苏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收敛呼吸,几近于无。 千离闭着眼,长而翘的睫毛撒下浅淡的阴影。 他的鼻子十分小巧,但又直又挺。 他的唇瓣微薄,唇形十分好看,唇色浅淡,好似三月桃花的颜色。 百里屠苏一向觉得人脸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美丑之分。 今夜,如此近距离打量着千离的脸,百里屠苏生平第一次觉出人脸的不同来,觉出美来。 千离便是美的,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百里屠苏正看得入神,千离忽然睁开眼来。 他的眼比天池之水还要明亮澄澈,百里屠苏甚至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千离道:“师兄,我睡不着。” 百里屠苏无措道:“那……怎么办?” 千离望着他,道:“师兄,你可不可以抱着我?就像上次那样。” 百里屠苏愣了片刻,伸出手,搂住了千离的腰。 千离又道:“师兄,我可以抱着你吗?” 百里屠苏轻声道:“嗯。” 千离便往前挪一挪,贴到百里屠苏怀里,亦伸手环上了他的腰。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千离的脸埋在百里屠苏胸前,瓮声说:“师兄的怀抱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教人无比安心,就好像……家一样。对,就是家的感觉。像这样被师兄抱在怀里,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温暖,安全,踏实。” 百里屠苏便将他搂得更紧一点儿,道:“千离是想家了吗?” 千离沉默片刻,道:“我没有家。” 百里屠苏不知该如何安慰千离。 虽然他也没有家,但他有如父亲一般的师尊,如大哥一般的师兄,他便将天墉城看作了家。 千离紧接着道:“我从很小的时候便在江湖上流浪了,去过很多地方,遇过很多人,得到了许多帮助,也受到了许多欺凌。我之所以会上天墉城学艺,便是为了能保护自己,再不受人欺凌。” 百里屠苏突然想起小时候,大师兄陵越问他为何执剑,他答不上来,便反问陵越为何执剑。 他一直清楚记得陵越那时的话:“手中有剑,方能保护自己珍惜之人。” 于是,这也便成了他执剑的理由。 百里屠苏不觉便脱口而出道:“千离,我会保护你。” 千离的脸埋在他怀里,百里屠苏看不到他的表情,随即补充道:“你以命护我,我自然也要以命护你。” 怀中的人久久没有声音。 久到百里屠苏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蓦然听到一声压抑的呜咽。 百里屠苏心下一惊,唤道:“千离?” 千离没有应答。 百里屠苏遂动手将他从怀里拉出来,便看到了一张被泪水打湿的脸。 一瞬间,百里屠苏的心里似乎也下起了倾盆泪雨,酸涩不已,道:“千离,为什么哭?” 千离咬着唇,说不出话,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百里屠苏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 鬼使神差的,百里屠苏低下头去,一点一点的靠近千离,然后吻上了他的眼睫,吻去了他的泪。 千离瞬间呆住了。 他下意识的闭上双眼,搁在百里屠苏腰上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袍。 百里屠苏的唇带着柔软温热的触感,轻吻着他的眼睛,然后顺着泪痕向下,吻过他的鼻梁,吻过他的脸颊,最终停留在了他的唇上。 唇与唇相接的那个瞬间,两个人脑中俱是一片空白,只觉得有无数的电流顺着相接的唇瓣漫向四肢百骸。 灵魂似已出窍,身体的触感却愈发明晰,酥麻,颤栗,滚烫。 明明只是最简单不过的触碰而已,为何会有这般惊涛骇浪般的感受? 这样的疑问只在脑中一闪而过,百里屠苏便本能的张嘴噙住了千离的下唇。   ☆、第149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09 “千离!”陵越拔高了声音,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千离急忙回神,道:“没……没想什么。师兄方才说了什么?” 陵越便重复道:“我问你昨夜屠苏的情况如何,可有发生什么事。” 千离低下头,道:“没发生什么事,一切安好。” 陵越沉默片刻,道:“既然如今屠苏已能不受煞气所控,我便能去向掌教真人求情,早些放屠苏出禁地。” “太好了。”千离道:“不如今日便由大师兄送饭吧,也好趁机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屠苏师兄。” 陵越点头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未时刚过,百里屠苏便频频向洞口方向张望。 他既盼着见到千离,却又害怕见到千离,简直矛盾到了极点。 纵使百里屠苏自幼在天墉城长大,于情-事上的阅历几近于无,却也清楚的意识到,昨夜他与千离之间发生的种种,是超越了友情界限的。因为他知道,他绝不会对陵越和少恭做出那样的举动。 如果不是友情,那他与千离之间这种炙热的感情又属于什么呢? 难道,是传说中的爱情吗?就像芙蕖师姐对大师兄那般? 可是,爱情难道不是发生在男子和女子之间的吗?男子与男子也会产生爱情吗? 百里屠苏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第一百次望向洞口,千离依旧没有来。 百里屠苏有一种预感,千离今天不会来了。 从他吻过千离之后,千离整个晚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早上也是一言未发便离开了。 千离是不是生他的气了? 千离心里是怎么看待他的? 百里屠苏的脑子里全是问号,却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 洞口终于传来脚步声。 百里屠苏眼中随即却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因为他已辨认出来,这不是千离的脚步声。 果然,陵越很快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百里屠苏竭力将异样的情绪掩藏起来,唤道:“大师兄。” 陵越笑道:“我听千离说了,昨夜没有任何异常,实在是太好了。” 闻言,百里屠苏眉头微蹙。 没有任何异常? 明明,一切都已失常。 陵越在他身边坐下,道:“我今日上午去求了掌教真人,将你的三年面壁减到了一年,再过几个月,你便可以离开禁地,回到临天阁去了。” 百里屠苏淡声道:“多谢师兄。” 陵越奇道:“你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吗?” 百里屠苏道:“没有,我很高兴。” 陵越道:“你休要骗我。虽然你一直情绪内敛,但你高不高兴我还是分得清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百里屠苏垂眸道:“真的没事,师兄勿要多心。” 陵越看着他,疑道:“千离……” 百里屠苏倏然抬头,道:“千离怎么了?” 陵越将他眼中的焦急看得一清二楚,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百里屠苏复又低下头去,拨弄着碗里的饭菜。 千离是不是也在为昨夜的事情烦恼,所以今日才避而不见? 还是说,千离以后都不会再来见他了? 一意识到有这样的可能,百里屠苏的心瞬间紧了紧,有些难受。 陵越总觉得屠苏和千离之间有什么事,可他们都不愿意说,陵越也不愿多问。 待百里屠苏吃完了饭,陵越交代了几句,便径自走了。 百里屠苏独自呆在山洞里,越发烦乱,心里想的全是千离。 千离却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恍惚了一整天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在入夜时分潜到了禁地。 在洞口独自徘徊了许久,千离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 他却不知道,百里屠苏早已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千离在洞外徘徊,百里屠苏在洞里煎熬。 他的脚步声杂乱无章,百里屠苏便知道千离与他一般心烦意乱。 倏尔,脚步声停了下来。 百里屠苏不知道千离是准备进来还是准备离开。 在千离下决定之前,百里屠苏率先唤道:“千离,是你吗?” 百里屠苏低沉的声音带着回声传进千离的耳朵里。 千离深吸两口气,举步进了山洞。 径直走到百里屠苏面前,千离却不敢看他,低着头,轻声唤道:“师兄。” 这一刻,百里屠苏却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百里屠苏向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千离垂在身侧的手。 千离抬起头,诧道:“师兄,煞气又发作了吗?” 百里屠苏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很想牵住你的手。” 千离微微松了一口气,便又低下头去,却被百里屠苏握住了下巴,轻轻挑起,迫他与他对视。 千离的心砰砰直跳,喉咙发紧,道:“师兄……” 百里屠苏直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想透过他的眼睛望到他的心里去。 千离的心跳越发乱了,只听百里屠苏沉声道:“千离曾见识过外面的世界,阅历定然比我丰富。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夜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代表着什么?” 千离脸颊滚烫,声如蚊蚋道:“我也不曾同别人……但我听说,那是彼此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 果然。 百里屠苏再次问道:“那千离心里,是如何看待我的?” 千离鼓足勇气,回视着百里屠苏,道:“第一次见到师兄,我便觉得熟悉,似曾在哪里见过。见你遇到危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护着你;见陵端他们欺侮你,我便没来由的生气,想要狠狠的教训他们;见你被煞气折磨,我便恨不得被折磨的那个是自己。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如何看待你的,但就是见不得你受苦,想要为你做任何事,想要让你过得好,想要看到你笑……” 千离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百里屠苏忽然低头吻住了他,将剩余的话语悉数吞到了肚里。 千离承受着他温柔的亲吻,犹豫着环上了他的脖颈,之后又张开嘴迎接了他的入侵。 当缠绵的亲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千离原本浅淡的唇色变成了冶艳的红色,而且十分水润。 百里屠苏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喙吻他的双唇,好似蜻蜓点水,却愈发撩人心弦。 千离倏然想起两人被打断的谈话,便出声问道:“那师兄心里,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百里屠苏停下亲吻,望着千离的眼睛,道:“我只知道,只要同你在一起,便是在这一无所有的禁地里,我也是快乐的。我这一生都未曾如此快乐过。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千离,你可愿意?” 千离脸上漾起一个大大的笑来,用力点了点头,道:“我愿意。”   ☆、第150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0 沉闷的日子忽然变得快乐起来。 禁地成了两个人的私密乐园,一起修习法术,一起练剑,一起读书,一起啸叶。 情难自禁时,还会做些亲密的事情,亲亲抱抱在所难免。 当千离能用叶子完整的吹出一首寒山远黛时,百里屠苏的面壁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走出禁地,看到等在外面的陵越和千离,百里屠苏不觉便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若有似无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的笑。 陵越的心情也很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走,我们到膳堂去,芙蕖为了庆祝你回来,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你今天有口福了。” 陵越率先御剑而去,百里屠苏牵着千离的手御剑跟上。 百里屠苏俯视着脚下奔腾的云海,道:“在禁地呆了一年,我最怀念的便是这昆仑山的千里云峰。” 千离道:“这千里云峰定然也是惦念着师兄的。” 须臾之间,三人已到了膳堂门前。 当百里屠苏走进膳堂的时候,原本喧闹的膳堂刹那间变得寂静无声。 许多视线落在他身上,有诧异,有疑惑,有愤怒。 这束愤怒的视线来自陵端。 而当他看见芙蕖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到百里屠苏所在的桌前坐下时,这种愤怒瞬间到达了顶点。 陵端霍然站起,高声道:“大师兄,屠苏的紧闭不是三年吗?这才刚过了一年而已,他怎么就从禁地出来了?” 陵越道:“这是掌教真人的决定,你或者其他弟子若有疑问的话,自可去找掌教真人询问缘由。” 一句话堵得陵端面色铁青,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僵硬的站了一会儿,复又坐下,原先可口的饭菜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耳边不时传来芙蕖的欢声笑语,无异于火上浇油,令陵端恨怒交加,一刻也坐不住,起身便离开了膳堂。 芙蕖对着陵端的背影冷哼一声,道:“屠苏,你别理陵端,他就这臭德行。” “嗯。”百里屠苏自幼便常受陵端寻衅,早已练就了不把他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的本事。 千离顺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百里屠苏碗里,道:“师兄,吃菜。” 芙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逡巡了一圈,奇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还给屠苏夹菜。” 芙蕖虽只是随口一问,却提醒了千离。 这里已不再是只有他和百里屠苏两个人的禁地,周围有许多眼睛看着呢,不宜再做出逾矩的举动。 天墉城毕竟是修仙的地方,若是被人察觉出异样来,只怕他和百里屠苏在天墉城便待不下去了。 千离不动声色道:“师姐误会了,我只是不想屠苏师兄被陵端师兄影响,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闻言,百里屠苏抬头看他一眼,见千离低垂着眼睫并不看他,却也没说什么,夹起碗里的菜放到了嘴里。 吃过饭,是午休时间。 陵越还有事处理,千离与百里屠苏一同回临天阁去。 千离刻意落后百里屠苏两步,走在他后面。 默默走了一段,百里屠苏突然停了下来。 千离紧跟着住了脚。 百里屠苏转过身来,道:“千离,过来。” 千离知道百里屠苏性子沉稳,断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亲昵的举动,便上前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百里屠苏看着他,道:“方才,你为何说是芙蕖师姐误会了?难道我们不要好吗?” 千离迟疑片刻,道:“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旁人觉出不对来。” “不对?”百里屠苏眉头微蹙,道:“我们两个要好是不对的吗?” 千离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斟酌半晌,才道:“在俗世里,男子与女子两情相悦,人们便会说他们是良缘天赐,而男子与男子相悦,人们便会揶揄讽刺,嗤之以鼻。更何况,天墉城是修仙的所在,我不想师兄被人视作异类。” “为什么?”百里屠苏不解,道:“虽然我们同为男子,但我们之间的情谊却并不比男女之间浅薄分毫,为何会招来揶揄讽刺?” 千离道:“世人都认为,男子本就该与女子欢好,这才是合乎人伦纲常的。若男子与男子在一起,便是逆伦背德的,是有违天道的,自然不会认同。” 百里屠苏静思片刻,道:“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只要你我同在一处,心悦彼此,便足够了。” 千离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触动,看着百里屠苏半晌无言。 百里屠苏又道:“千离呢?你会因为他人的指点而退缩吗?” 千离笑起来,道:“只要师兄在我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怕。” 百里屠苏握住千离的手,微微笑起来。 因为千离,百里屠苏最近常常会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两个人改为并肩而走。 千离道:“师兄,你想成仙吗?” 百里屠苏道:“不想,而且我也成不了仙。” 千离惑道:“为什么?在我眼里,师兄是天墉城一众弟子中最有仙气的一个。” 百里屠苏道:“想要修成仙,须得断绝七情六欲。如今我心里有了你,如何断得了情-欲?自然也就修不了仙。” 千离自责道:“如此说来,是我阻碍了师兄的修仙之路。” “不是的。”百里屠苏忙道:“我本来也没有要修仙的打算。我之所以执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珍惜之人。如今,我珍惜的那个人便是你。所以,你并没有阻碍我什么,恰恰相反,你让我所曾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有了价值,也让我以后的人生有了意义。” 千离默了片刻,道:“我对师兄而言,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百里屠苏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道:“有,在我心里,你就是最重要的。” 闻言,千离心中五味杂陈。 自打记事起,他对周围的人来说便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就连那个他最爱重的人,也极少将他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有这么一天,无足轻重的自己会成为别人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千离觉得欢喜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愧疚。 百里屠苏以诚待他,而他却有诸多欺瞒。 千离不禁在想,当他的身份被揭穿时,百里屠苏还会这般待他吗? 见他半晌无话,百里屠苏出声道:“在想什么?” 千离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开心。”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临天阁。 百里屠苏道:“你下午还要上习剑课,回房休息去吧。” 千离道:“那师兄你呢?” 百里屠苏道:“我要去天池沐浴。” 千离点头,道:“那我们晚上见。” 百里屠苏道:“好。”   ☆、第151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1 千离只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 推开门,便见刚沐浴完毕的百里屠苏正走进院来。 百里屠苏身穿白衣,长发未束,披散在肩头,十分俊逸出尘。 千离迎上前去,唤道:“师兄。” 百里屠苏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离习剑课的时辰还早。” 千离道:“睡饱了,便醒了。” 百里屠苏道:“可会束发?” 千离道:“会的。” 百里屠苏便道:“随我来。” 百里屠苏与千离对门而居,没几步便进了房间。 百里屠苏在桌前坐下,拿起一把木梳递给千离,道:“千离,为我束发。” “好。”千离接过木梳,在百里屠苏身后站定,一手拿起如瀑长发,一手用木梳细致的梳理。 千离道:“在民间,女子出嫁的那天,便会请来好命婆给新娘梳头,一边梳一边还会念: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一直念到十梳。” “真好。”百里屠苏顿了顿,又道:“我们也会白发齐眉。” 千离微微笑起来,道:“嗯。” 把头发梳顺后,右手拢在发根,左手将散发拧成发束,然后将玉簪插-进发根,再把拧紧的发束盘在玉簪上,最后将发尾塞入发髻中。 千离端详片刻,道:“好了。” 百里屠苏站起来,道:“方才忘了问你,以后有何打算?” 千离不解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惑道:“什么打算?” 百里屠苏道:“你我如今生了情愫,便不适合再呆在天墉城。” 千离瞬间便懂了他的意思,道:“师兄呢?若是离了天墉城,师兄想做什么?” 百里屠苏道:“很久以前,我便梦想着像其他师兄弟那般,能够下山去降妖除魔,奈何受焚寂煞气所控,总不能实现。如今,你为我解了煞气之困,我便不必再困居天墉城。待师尊出关,我便去求他放我下山。到时候,千离可愿意随我一起,到那十丈软红里去,仗剑走天涯,览人世繁华?” 千离笑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师兄去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 百里屠苏道:“一言为定。” 千离拉起他的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他的小指,道:“这个动作代表着承诺和约定。” 百里屠苏便勾住他的手指,再次道:“一言为定。” 两人对视片刻,千离道:“我该去上课了。” 百里屠苏道:“我下午亦会在后山练剑,之后会去藏经阁,你下了课便去藏经阁找我。” 千离道:“好。” 千离走了之后,百里屠苏自去后山练剑。 黄昏时分,百里屠苏收了剑,就着天池之水洗了把脸,信步向藏经阁行去。 他最近在修练空明剑,在心法上有几处疑惑,此去藏经阁便是想阅览古籍,看看能否解惑。 在藏经阁翻阅了几本书,果然有所收获。 百里屠苏抬头远目,缓解眼睛疲劳,却发现窗外明月高悬,已至中天。 千离还没来。 百里屠苏不禁有些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百里屠苏转头看去,却见肇临一脸颓丧的走了进来。 肇临也瞧见了百里屠苏,冷哼一声,道:“真是阴魂不散。先是因为小怪物被掌教真人责罚,又在这里碰到大怪物,真是倒霉透顶。” 百里屠苏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小怪物、大怪物是指谁,却也懒得与他计较,起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转头看去,便见一个黑影从旁边的窗户飞将进来,向着放在桌边的焚寂直取而去。 鬼面人?! 百里屠苏心内大惊,纵身扑过去,却还是迟了一步,焚寂被鬼面人抢到了手中。 既已得手,鬼面人便不恋战,转身欲逃,却被百里屠苏截住了去路。 二人在藏经阁内缠斗起来,百里屠苏手中无剑,只能堪堪和鬼面人打个平手。 被掌教真人罚来抄经的肇临见此变故,在一旁愣了片刻,终是拔剑冲了上去。 他虽不喜百里屠苏,但面对外来入侵者,还是要同仇敌忾合力攻敌的。 焚寂出窍,锋利无比。 鬼面人以一敌二,丝毫不见颓势。 纵身避开百里屠苏的一击之后,鬼面人落到了肇临身后,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肇临。 “小心!”百里屠苏大喊。 然而,为时已晚,焚寂当胸而过,肇临惨呼一声,立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百里屠苏又惊又怒,直袭鬼面人,近身缠斗片刻,终将焚寂夺了过来,立时便挥剑向鬼面人劈了过去。 鬼面人反应亦是迅捷,挥出自己的佩剑抵挡。 剑气相撞,两人俱被弹开,砸到地上。 百里屠苏随即跃起,却见鬼面人夺窗而逃,立即追了上去。 *** 下午,习剑课后,陵端一干人等又当着千离的面对百里屠苏一阵冷嘲热讽。 千离原本打算无视他们,可他们却越说越难听,尤其是肇临,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千离实在听不下去,便与他吵了几句,谁知被恰巧路过的掌教真人听见,便呵斥了他们几句,罚肇临去藏经阁抄经,罚千离去打扫天梯。 扫完天梯,千离蓦地想起与百里屠苏的约定,便直奔藏经阁而来。 气喘吁吁地跑进藏经阁,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千离登时一惊,停住脚步,唤道:“屠苏师兄?” 无人应答。 千离举步向里走,血腥味越来越浓,心也越来越沉。 很快,千离便在一座书架边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里的人。 不是百里屠苏,而是不久前才与他发生过争执的肇临。 千离镇定心神,走过去,伸手探到肇临鼻端,却发现已无鼻息。 拂上肇临圆睁的双目,千离站起来,环视藏经阁,发现这里有打斗的痕迹,却不见百里屠苏的踪影。 肇临是谁杀的?百里屠苏又去了哪里?有没有出事? 千离正欲出去寻他,却忽见百里屠苏提剑冲了进来。 “师兄!”千离急忙迎上去,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百里屠苏看向倒在地上的肇临,道:“肇临他……” 千离听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便主动道:“我刚才试过了,已经没了鼻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屠苏道:“方才,有一个鬼面人冲进来,意欲夺取焚寂,我与肇临一同与他交手,鬼面人用焚寂杀了肇临,后来焚寂又被我夺了过来。鬼面人逃走,我便追了出去,与他在后山缠斗许久,我虽伤了他,却还是被他逃走了。” 千离眸光一闪,道:“那……师兄你没有受伤吧?” 百里屠苏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肇临……” 话还没说完,陵端突然带着几个弟子走了进来,语气中满是不耐,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未待千离他们答言,陵端已然看到了肇临的尸体,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扑到肇临身边,疾声喊道:“肇临?肇临!” 陵端抖着手去探他鼻息,结果令他陡然心凉。 陵端猛然抬头看向百里屠苏,不意便瞧见他手中正在滴着血的焚寂,随即咆哮道:“是你杀了肇临!百里屠苏,你这个杀人凶手!” 百里屠苏不知陵端从何得出这样荒谬的结论,又惊又怒,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陵端置若罔闻,怒道:“就是你!你这个怪物,狂性大发,丧失理智,用你手中的邪剑杀了肇临!” “无凭无据,你休要含血喷人!”千离争辩道。 “他手中的剑就是证据!”陵端素日与肇临最为要好,如今亲见肇临惨死,愤恨交加,直欲将百里屠苏碎尸万段。 陵端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肇临身上的伤口的确是焚寂所为,而焚寂造成的伤口又与别的刀剑不同,加之煞气残留,十分容易辨认。 在天墉城所有人的眼中,焚寂与百里屠苏是一体的,肇临既是被焚寂所伤而死,那么也就等同于是百里屠苏杀了肇临。 偏偏,唯一见过鬼面人的肇临已经惨死,再也没有人可以为百里屠苏作证。 百里屠苏如今面临的,是一个死局。 陵端与百里屠苏不睦已久,此次定会借题发挥,力图置百里屠苏于死地。 千离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僵持间,千离上前一步,挡到百里屠苏身前,道:“肇临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百里屠苏一把扯住千离的手臂,将他转过来,难以置信道:“你胡说什么?!” 千离看着他的眼睛,面不改色,道:“师兄,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是要败露的,与其提心吊胆的等别人宣判,还不如我自己承认来得痛快,也好少受些煎熬。我知道你想庇护我,可我却不想再连累你,你也不必再费心替我遮掩了。” 百里屠苏立即便反应过来,千离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没等百里屠苏开口说话,千离转身道:“陵端,你我多说无益,是非对错,还是请掌教真人来评断吧。” “好!”陵端怒视着他,厉声道:“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第152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2 金碧辉煌的殿宇中,站满了人。 掌教真人,陵越,陵端,百里屠苏,千离,芙蕖,以及一众天墉弟子。 他们的中间,放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肇临浸透了血的尸体。 掌教真人的视线停留在千离身上,沉声道:“千离,果真是你杀了肇临吗?” 百里屠苏抢先道:“不是的!掌教真人,是鬼面人杀了肇临!” 掌教真人不假辞色道:“我没有问你!千离,你说。” 千离屈膝跪地,道:“是我杀了肇临。” 掌教真人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千离道:“下午我与肇临发生争执,掌教真人和许多师兄都是亲眼所见的。掌教真人罚我去清扫天梯,我越想心中越是气恼,扫完天梯之后便去藏经阁寻肇临理论,没想到屠苏师兄也在那儿。我与肇临再次吵了起来,一时激愤,我便趁屠苏师兄不备,抽出他放在桌边的焚寂,一剑刺向了肇临。” 掌教真人道:“那为何屠苏却说是鬼面人杀了肇临?” “屠苏师兄在撒谎。”千离沉声道:“屠苏师兄面壁思过期间,一直都是我为他送饭,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屠苏师兄想要包庇我,故而才会编出鬼面人的故事,意图瞒天过海。” 掌教真人转向百里屠苏,道:“屠苏,千离所言是否属实?” 百里屠苏跪到千离身侧,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真的。他之所以会去藏经阁,是因为与我约好在那里见面。他到藏经阁的时候,肇临已被鬼面人所杀,他又如何能再杀肇临一次?若真的是千离杀了肇临,我断不会撒谎回护于他,定会亲手将他交给掌教真人处置。还请掌教真人明察,不要冤枉了好人,也要还肇临师弟一个清白。” 掌教真人道:“既然千离没有杀肇临,那他又为何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肇临?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百里屠苏看向身边的千离,道:“因为,千离想要维护我,他不想让别人误会是我杀了肇临,所以才会将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你们两个各执一词,定有一个人在说谎。”掌教真人转向陵越,道:“陵越,依你之见,真相到底是什么?” 陵越面沉似水,道:“屠苏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品性我再了解不过。即使今日换作是我杀了肇临,他也绝不会撒谎为我隐瞒。” 掌教真人道:“所以,你认为是千离在说谎?” 陵越看向千离,沉声道:“是。” 此时,陵端终于忍不住,高声道:“依大师兄之见,千离在说谎,那么屠苏说的便是真的,所以是鬼面人杀了肇临。如此一来,千离和屠苏都摆脱了嫌疑,却把罪名推给了一个莫须有的鬼面人。呵,大师兄真是好手段,简单一句话便将他们两个都择干净了。” 掌教真人便道:“陵端,那依你之见呢?” 陵端喝道:“就是千离杀了肇临!但屠苏肯定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便是同谋!” 芙蕖插嘴道:“陵端,你不要信口开河!杀害同门可是大罪,怎可乱说一气?!” “我没有乱说!”陵端道:“陵川、陵守他们都知道,千离之所以会和肇临发生争执,全因肇临说了几句屠苏的不是。定是千离心中不忿,将此事告知了屠苏,故而他们两个便潜进藏经阁将肇临杀害。若不是我领着几位师弟巡夜时听到动静,走进藏经阁查看,只怕肇临便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与陵川进去时,藏经阁中根本没有什么鬼面人的踪影,只有屠苏和千离两个,屠苏手中的剑上甚至还滴着血。人证物证俱在,若大师兄还要将罪名推到一个莫须有的鬼面人身上,我是不服的,其他师兄弟定然也不会信服!” 掌教真人道:“我已查看过肇临身上的伤口,的确是焚寂所为。更何况,天墉城守卫森严,若真的有鬼面人闯进来杀人,又怎么可能不被任何人发现?这实在太荒谬了。” 话中之意已再明显不过,掌教真人对百里屠苏所言已生疑窦。 陵越忙道:“一年前,亦曾有鬼面人潜入天墉城盗剑,虽然败露,但可以知道他们对天墉城的地形是十分熟悉的。如今他们卷土重来,能避开天墉弟子的耳目,却也不足为奇。” 陵端接道:“大师兄此言便太小瞧我天墉弟子的实力了,数十名巡夜弟子竟察觉不到一名入侵者的踪迹吗?当然,如果那名入侵者是某些人为了逃避罪责杜撰出来的,那自然是发现不了的。” 掌教真人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千离,道:“千离,我最后问你一次,当真是你杀了肇临吗?” 千离平静道:“是我杀了肇临。” 掌教真人又道:“可有同谋?” 千离道:“没有。” “好。”掌教真人道:“既然你供认不讳,而且人证物证确凿,便不必再审下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便将你交由执法长老处置,可有怨言?” 千离道:“没有。” 陵越却道:“掌教真人,千离自上天墉城以来,严于律己,勤奋刻苦,从未有过任何过错,弟子不相信他会因为几句争执而起杀害同门之心,此事必有蹊跷,不可冒然处置。恳请掌门宽限些时日,弟子定会竭力查出真凶,还肇临师弟一个清白。” 陵端冷道:“凶手既已承认,还有什么好查?就地正法便是!” 芙蕖走到掌教真人跟前,挽住他的胳膊,求道:“爹,大师兄所言有理,千离绝不是这样的人。你便宽限几天,若大师兄没能抓到鬼面人,你再行处置也不迟啊。” 掌教真人沉吟片刻,叹道:“罢了。陵越,我便给你七天时间,七天一过,你若不能给我以及众弟子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便再不能姑息凶手。” 陵越忙拱手道:“多谢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又道:“千离身负杀人嫌疑,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暂且收押于地牢;百里屠苏亦有包庇之嫌,暂回禁地面壁思过。” 陵端却不死心,还欲争辩,却被掌教真人喝止,道:“你与肇临素来亲厚,便由你安排肇临的丧葬事宜吧。” 陵端压下心中怒火,回道:“弟子遵命。” 在初时争辩几句之后,百里屠苏已许久没有发声。 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是无用,除了大师兄,根本没人会相信他。 他只是微偏着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身旁的千离。 千离却一直低着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周遭的争吵声与他不相干一般。 这已经是千离第三次救他了。 第一次,在翡翠谷,千离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了姑获鸟的偷袭; 第二次,在禁地,他被煞气所控,千离拼了命的抱住他,最后换来一身伤; 这一次,若不是千离,他便成了千夫所指的杀人凶手。 千离一次又一次的这般为他,百里屠苏感动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心痛。 他不愿意看到千离用这种牺牲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他。 眼睁睁看着千离受到伤害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让百里屠苏几乎发疯。 有弟子上前,将千离从地上架了起来。 百里屠苏跟着站起,却被陵越拽住了手臂,“屠苏,随我去禁地。” 千离今夜第一次看向百里屠苏,微微笑道:“师兄,不必担心我。”   ☆、第153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3 千离待在地牢的第三天,陵越来了。 “大师兄。”千离道:“屠苏师兄怎么样了?昨天是月圆之夜,我又不在他身边,他有没有受伤?” “屠苏昨夜的确是吃了些苦头,但并无大碍。”陵越看着他,道:“你和屠苏一样,都惦念着彼此,全然不顾自己。” 千离道:“我很好。” 陵越默了片刻,道:“你实话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离不需对陵越隐瞒什么,便实话实说道:“那天晚上,我到藏经阁的时候,肇临已经死了。之后屠苏师兄和陵端先后赶到,我担心陵端会借机陷害屠苏师兄,便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大师兄,我是不是做错了?” 陵越道:“事已至此,对错已经不重要。” 千离道:“鬼面人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陵越摇了摇头,道:“毫无头绪。”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千离,你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逃出天墉城。先保住性命,待真相大白,你再回来。” 千离思索片刻,道:“我若是逃了,你和屠苏师兄怎么办?” 陵越道:“你不必担心我们,我们是师尊的弟子,就连掌教真人也不能擅自把我们怎么样。” 千离便道:“好,一切听大师兄安排。” 陵越道:“你再等等,我自会找时机放你出去。” 千离道:“好。” 两天之后,芙蕖以送饭之名来到地牢,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与千离互换了容貌。 芙蕖道:“快走吧,这易容术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千离道了谢,顶着芙蕖的脸走出地牢,一路出了天墉城,奔下天梯。 初上天墉城时,千离还默默数过,这天梯共有一万四千级石阶。 当初,他与欧阳少恭、风晴雪一同登上这漫长石阶,如今,却只剩了他一人仓皇奔逃。 千离站在天梯底端,回望那块写着“天墉城”三个苍遒大字的石碑,心绪难平。 短短一年时间,却已是物是人非。 千离回过头,再不迟疑,径直跑下山去。 正跑着,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鸣叫,千离抬头看去,诧道:“阿翔!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翔又叫了几声,振翅朝山下飞去。 千离便加快脚步,跟在它后面。 片刻之后,千离在山道的尽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身姿挺拔,抱剑站在山花疏影里,英俊的脸上漾着清浅笑意。 千离遥望着他,站在原地怔愣片刻,蓦地朝他拔腿狂奔而去。 百里屠苏张开双臂接住了他。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一齐倒进了山路旁边的花丛里。 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彼此,谁都不愿意放松分毫,谁都不说话。 山风拂面,花香四溢。 良久,百里屠苏出声唤道:“千离。” 千离的脸埋在他的颈间,瓮声道:“嗯?” 百里屠苏道:“你可愿意与我一同仗剑走天涯?” 千离没有片刻迟疑,道:“我愿意。” 盘旋在半空的阿翔忽然尖鸣起来。 百里屠苏道:“看来有人追过来了,我们该走了。” “嗯。”千离从百里屠苏身上下来,然后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百里屠苏没有松开千离的手,御剑而起,转而揽住千离的腰,跳上焚寂,直上云霄。 二人以相拥的姿势翔于云端。 千离问道:“师兄,你怎么会下山来?” 百里屠苏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故而求了师兄放我下山。千离可有想去的地方?” 千离摇摇头,道:“我自幼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百里屠苏道:“我从未出过天墉城,对凡世更是一无所知。” 千离想了想,道:“师兄可还记得少恭吗?” 百里屠苏道:“记得。” 千离道:“少恭曾对我提起过,他的家乡琴川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地方,不如我们便去琴川看看吧?顺便还能拜访一下少恭。” 百里屠苏道:“好。” 因为不认得路,二人寻到琴川很费了一番周折。 好在,二人抵达时,正是琴川一年中最美丽的时候,花团锦簇,富丽妖娆,也算没有辜负这一路的辛苦。 问了几个当地人,找到少恭位于城西千秋巷的家,却发现这里已经空置许久,无人居住。 可天色已晚,二人又无去处,只得在院子里寻了个遮风挡雨的角落凑活一晚。 百里屠苏靠着墙,千离靠在他怀里。 百里屠苏拥着他,道:“你喜欢琴川吗?” “喜欢。”千离道:“师兄呢?” 百里屠苏道:“我也喜欢。我们便在此处住下来,如何?” 千离道:“好。” 百里屠苏道:“可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少恭家的院子里,需得找一所房子。” 千离道:“找房子之前,我们得先挣钱。” “挣钱?”百里屠苏惑道:“什么意思?” 千离微微一笑,道:“这里和天墉城不同,吃穿住行都要用钱。比如吃饭,就要交饭钱,住房,就要交房钱,也就是一种等价交换。” 百里屠苏瞬间明了,道:“那怎么样才能挣到钱?” 千离道:“我在上天墉城之前,就是走江湖卖艺的,耍一套拳脚功夫,或者舞一套剑法,便能换来钱。” 百里屠苏道:“我也可以舞剑。” 千离道:“师兄剑法精湛,定能赢得满堂喝彩。” 第二天一早,二人被一阵开门声吵醒。 他们还以为是欧阳少恭回来了,急忙起身,谁知进来的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陌生男子,身后还跟了两名家丁。 男子见了他们,打量几眼,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私闯民宅?” 千离接口道:“我们是欧阳少恭的朋友,特来琴川寻他。可他家中无人,我们又没有去处,故而便在院中借宿了一宿,但并没有动过他家里的任何东西。” “少恭已经很多年没回过琴川了。”男子看了一眼百里屠苏背上的剑,又见他们穿着打扮与普通人不同,便道:“你们是剑客吗?” 千离道:“约略会一点剑术罢了。” 男子眼前一亮,又道:“可会法术吗?” 千离道:“略懂一二。” 男子登时大喜,道:“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教法术的老师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千离与百里屠苏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男子上前一步,道:“我叫方兰生,是和少恭一块长大的好朋友。少恭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既然少恭不在,我理当替他照顾你们。走,你们随我一同去方家吧,管吃管住。只不过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们要教我法术!” 千离再次看向百里屠苏,征询道:“师兄,你觉得如何?” 百里屠苏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千离便道:“好,我们答应你。” 方兰生立时眉飞色舞,道:“好好好,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身后的家丁出言提醒道:“少爷,二小姐命我们来打扫……” “扫什么扫!”方兰生不耐烦道:“你们在这儿扫吧,本少爷要带着两位小师父回府了。” 说罢,方兰生伸手就要去拽千离的手,却被百里屠苏打开了。 “不许碰他。”百里屠苏语气生硬道。 方兰生揉揉被打疼的手,委屈道:“不碰就不碰嘛,这么凶做什么?” 千离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 方兰生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没关系,我们走吧。”   ☆、第154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4 三人刚进了方府,便遇见了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 这女子瞧见方兰生,秀美一蹙,嗔道:“我不是让你去打扫少恭家的房子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方兰生迎上前去,嬉皮笑脸道:“二姐,我去过了,碰巧在少恭家遇到了他的朋友,我见他们无处可去,便将他们带到咱们家来了。喏,就是他们两个。” 女子看向站在一旁的百里屠苏和千离,只觉他们相貌出众,气质不凡,的确像是欧阳少恭会交的朋友,便盈盈笑道:“二位如何称呼?” 千离道:“我叫千离,这位是我师兄,名唤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好特别的名字。”女子道:“我是兰生的姐姐,名如沁。” 方兰生在一旁补充道:“沁人心脾的沁。” “就你多嘴!”方如沁嗔了他一眼,转向千离他们时却又恢复了端庄淑雅的模样,道:“你们既是少恭的朋友,便在我们方家住下吧,待想好了去处,再做打算。只是不知,你们在何处与少恭相识?少恭他……可还好吗?” 千离如实道:“我们是在天墉城学艺时相识的……” “天墉城?!”千离还没说完,方兰生突然咋呼道:“号称天下第一修仙门派的天墉城吗?!” 方如沁被他吓了一跳,怒道:“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吓死人了!” 方兰生又惊又喜道:“姐,天墉城哎!天下第一大修仙门派天墉城!那可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那你就做梦去吧!”方如沁懒得理他,对千离道:“不好意思,舍弟顽劣,一直痴迷于修仙,一听到和修仙有关的东西便有些疯疯癫癫,二位不要放在心上。以防万一,我提前嘱咐二位一句,若是他求你们教他法术,千万不要理他,权当他是胡言乱语便好。” 方兰生站在方如沁身后无声说道:“别、听、她、的。” 千离微微一笑,应道:“好的。” 方如沁便又问起方才被方兰生打断的话题,道:“少恭他还好吗?” 千离道:“其实,我们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少恭了,此次来琴川便是为了找他叙旧,没想到他竟不在琴川。” 方如沁露出失望的表情,黯然道:“原来如此……” 方兰生自然知晓方如沁的心事,插言道:“二姐,你就别老是少恭少恭的了,两位小师父还没吃饭呢,别再饿着他们,那就是我们待客不周了。” 方如沁忙敛了悲色,道:“兰生说得对,二位先去客房稍坐片刻,我这就命人去准备饭菜。” 千离道了谢,与百里屠苏在方兰生的引领下一同去了客房。 方兰生的嘴巴一刻不停,说着修仙如何如何,天墉城如何如何,仿佛他才是天墉城的弟子一般。 百里屠苏自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千离却要不时附和两句,以全礼数。 好在饭菜上来时,方如沁把方兰生给拽走了,他们才得了清静。 百里屠苏终于在长久沉默后开口说了一句话:“此人多半有病。” 千离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他挺可爱的。” 百里屠苏神色古怪的看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道:“吃饭吧。” 他们的确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如今对着面前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禁食指大动。 吃饱之后,两人放了碗筷,千离道:“我们不能白白住在别人家里,总要做些什么作为回报。” 百里屠苏道:“做什么?” 千离道:“劈劈柴,扫扫院子什么的吧。” 百里屠苏道:“好。” 两人就此在方家住下。 除了方兰生的聒噪令人不胜其扰,其他一切安好。 一日,百里屠苏到方兰生的书房里寻书看。 在书架上翻了半晌,却发现全是些《崂山道术》之类的书,索然无味。 转身欲走,却发现在书架的最上层露出一个书角。 百里屠苏伸手取下来,吹走上面的浮灰,现出书名来:《春日秘戏》。 百里屠苏翻开来,却发现这是一本图册。 开始几页画的十分隐晦,百里屠苏只以为画中人在玩着什么游戏,可翻到后面,却画风突变,画中人衣衫尽去,赤身纠缠…… 百里屠苏顿觉血气翻涌,呼吸发烫。 正当此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在干嘛?” 百里屠苏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手里的图册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我……”百里屠苏说不出话来,只觉羞窘难当,立时越过方兰生落荒而逃。 “莫名其妙。” 方兰生嘟囔一句,弯腰捡起百里屠苏掉在地上的书,翻开一看,登时像被烫了手一样,将那本书直接丢了出去。 方兰生想起来,这本书是家丁旺财送给他的,说是让他开窍用的。 方兰生粗略翻过一回,却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里,画册里的那些女子全都活了过来,死命追着他要脱他衣服,把他吓了个半死。 自此之后,方兰生便把这本书扔到了书架顶上积灰去了。 没想到,今日却被百里屠苏给翻了出来。 瞧着百里屠苏方才面红耳赤的样子,定是起了淫-欲之心。 方兰生暗道:看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原来却是个衣冠禽兽,以后得让二姐离他远些。 百里屠苏径自奔回房中,连喝了两杯凉茶,才觉得好过了些。 未几,千离信步走了进来,见百里屠苏坐在桌边发呆,双颊泛红,便道:“师兄,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闻言,百里屠苏转头看向千离,脑海中不禁又浮起画册中描摹的景象。 那里面所画的某些情境,他与千离也是做过的,比如拥抱,比如亲吻。 但他最后看到的那幅画面,百里屠苏却是想也不曾想过的。 此刻,百里屠苏脑海中却蓦然生出绮念:我和千离是不是也可以那样做?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百里屠苏的身子便似着了火一般。 千离见他的脸越发红了,不禁忧道:“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便抬手覆上了百里屠苏的额头。 千离的手心微凉,却没能灭掉他的心火。 百里屠苏骤然揽住千离的腰,一把将他扯坐进怀里。   ☆、第155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5 千离吓了一大跳,疑惑道:“师兄,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将他圈在怀里,仰头便吻上了他的唇。 千离急忙偏头躲开,紧张道:“师兄,我没有关门!” 百里屠苏一扬手,门哐啷一声闭上,他再次寻到千离的唇,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千离感觉到百里屠苏有些奇怪。 百里屠苏的吻一直都是很温柔的,今日却莫名有些激烈,令千离有些喘不过气来。 千离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百里屠苏却紧紧搂着他的腰,寸寸逼近。 千离几乎要窒息了。 “师兄……”千离的手推拒着百里屠苏的胸膛,含混唤他。 百里屠苏终于停下来,却依旧死死抱着千离,力气之大似是要将千离勒进他的身体里去。 千离环着他的脖颈,轻轻磨蹭着他的脸颊,道:“师兄,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哑声道:“没什么。” 千离也不再问,只静静的抱着他。 待身体里的热流渐渐沉寂下去,百里屠苏终于松开了千离。 千离想从他怀里站起来,却被百里屠苏制止了,“就这么坐着吧。” 千离便乖乖坐好,看着百里屠苏尚有些微红的脸,伸手轻抚,道:“师兄今日有些不同。” 百里屠苏道:“有何不同?” 千离想了想,道:“不再那般清冷,而更像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了。” “是吗?”百里屠苏道:“那千离更喜欢什么样的我?” 千离微微一笑,道:“都喜欢。” 说罢,千离低下头,轻喙百里屠苏的嘴唇。 百里屠苏顺势再次吻他。 这是一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吻,令千离全身酥麻,整个人几乎化成了水。 悠长缠绵的亲吻结束,百里屠苏望着怀里异常冶艳动人的千离,情不自禁道:“千离,我想同你做些别的。” 千离眼波流转,道:“什么?” 百里屠苏便附到他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 听完,千离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里,垂着头,嗫喏道:“可是……现在是白天啊……” 百里屠苏的俊脸亦红透了,道:“那……我们便等到夜里……好吗?” 千离实在不敢看百里屠苏,便索性把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里,半晌,才发出一个轻微的声音:“好。” 入夜,千离来到了百里屠苏的房间。 两人都有些拘谨,并肩坐在床边,谁都不敢动作,就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僵坐半晌,直到蜡烛几乎燃尽了,百里屠苏才鼓足勇气,道:“千离,我们……开始吧?” 千离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百里屠苏转过身,握住千离的肩,一点一点靠近,吻上他的唇。 吻着吻着,两个人一起倒进了床里。 百里屠苏覆在千离身上,轻抚着他的脸,道:“害怕吗?” 千离强自扯出一个笑来,道:“不怕。” 可是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百里屠苏也在发抖,他此生从未如此紧张过。 当两人裸裎相对时,这种紧张到达了顶点,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千离察觉到他的紧张,主动伸出手,环上百里屠苏劲瘦的腰身,吻上他的唇。 肌肤相贴,唇齿相依,百里屠苏瞬间沦陷。 蜡烛终于燃尽。 昏暗的房间里,交缠的喘息声一直持续到深夜,才渐渐平息下来。 第二天,方兰生又来缠着百里屠苏教他法术。 百里屠苏专心扫地,无视他的存在。 方兰生双手叉腰,威胁道:“你若不教我法术,我便把你偷看春宫图的事情告诉所有人!” 百里屠苏道:“我没有偷看,只是不小心看到了。” “哼,你骗谁呀。”方兰生不以为然道:“我瞧你昨天面红耳赤的样子,定是生了坏心。我可警告你,离我二姐远一点儿,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百里屠苏转过身,避开方兰生的视线,不自在道:“你休要胡言。” 方兰生便又转到他前面,盯着他的脸,道:“你若不是心里有鬼,做什么这幅样子?” 百里屠苏挺直胸膛,面无表情道:“你若再胡搅蛮缠,我便不客气了。” 百里屠苏冷起脸来的样子着实吓人,方兰生生生后退了几步,结巴道:“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二姐不会放过你的!” 百里屠苏懒得理他,绕过他去扫别的地方。 方兰生恨声道:“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教我,我便让千离小师父教我。” 说罢,方兰生转身欲走,却被突然横到身前的扫帚挡住了去路。 “别去烦他。”百里屠苏冷声道。 方兰生蹙眉道:“你管的也太宽了吧?你又不是他爹,管得着吗你?” 百里屠苏道:“他今天不舒服。” 方兰生诧道:“是吗?那我更应该去看看他了。” 方兰生扒开拦路的扫帚,正要走,突然听到百里屠苏道:“我教你法术。” 方兰生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百里屠苏淡声道:“我教你法术。” “真的吗?”方兰生一蹦三尺高,兴奋道:“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百里屠苏又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方兰生忙道:“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你!” 百里屠苏道:“离千离远一点,不要去烦他。” 方兰生点头如捣蒜,道:“好好好!我保证不去烦他!那我们现在便开始吧?” 百里屠苏道:“等我扫完地。” 扫完地,百里屠苏教了些基础的入门心法给方兰生,让他自己练着,便径自回房去看千离。 百里屠苏在床边坐下,道:“还疼吗?” 千离拉起被子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瓮声道:“好多了。” 百里屠苏伸手将被子拉下来,俯身亲上他的唇,微微笑道:“不必害羞,我们连更羞人的事情都做过了。” 千离真想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可又怕牵动那里的伤口,只得作罢。 百里屠苏又道:“下次,我会更小心的,绝不伤到你。” 千离羞得满脸通红,又拉被子盖住了脸。 正当此时,方兰生推门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少恭回来了!”   ☆、第156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6 闻言,百里屠苏霍然站起,道:“少恭回来了?”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千离的脸唰的白了下来。 “对!”方兰生道:“他正在前厅和我姐叙话呢,我带你们去见他吧。” “好。”百里屠苏回过身,对千离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别起来了。” 千离的脸色已恢复如常,道:“好。” 百里屠苏与方兰生一同来到前厅。 方如沁笑道:“少恭,你的朋友来了。” 欧阳少恭看到百里屠苏,起身相迎,讶道:“屠苏?竟然是你!” 百里屠苏脸上带着些微笑意,道:“少恭,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欧阳少恭笑道:“一切安好。你呢?怎么会离开天墉城?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呆在那里。” 百里屠苏道:“一言难尽。” 欧阳少恭道:“那便择日慢叙。千离呢?他还好吗?” 百里屠苏道:“千离与我在一起,只不过他今日有些不舒服,我便没让他起来。” “你似乎忘了我是大夫。”欧阳少恭道:“走,我们一同瞧瞧他去。” 百里屠苏忙道:“不必了,没什么大事,休息两天便会好了。” 欧阳少恭也不强求,转而向他介绍与方如沁坐在一处的一位白发老妇,“这是寂桐,我的救命恩人。” 寂桐脸上带着一副金色面具,看不清容貌,但声音甚是慈蔼,道:“我常听少恭提起你,你与少恭一同唤我桐姨便是。” 百里屠苏便点头唤道:“桐姨。” 方如沁招呼道:“大家也都别干站着了,我让人备了酒菜,边吃边聊吧。” 方兰生最先响应,道:“好好好,我都快饿死了。” 欧阳少恭笑道:“这么多年过去,小兰却一点儿没变,还是这般天真烂漫。” 方如沁笑看了方兰生一眼,道:“这才是最让我发愁的,都这么大人了,还一天到晚像个小孩子似的胡闹。” 欧阳少恭意味深长道:“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 席间,欧阳少恭讲了许多离开琴川之后的遭遇,众人都听得入了神。 尤其是方兰生,越听越是羡慕神往。 他与欧阳少恭自小一起长大,如今欧阳少恭已走遍江湖,而他却依旧被困在琴川,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好似井底之蛙一般。 吃过饭,欧阳少恭与寂桐因为舟车劳顿,自去歇息。 百里屠苏便端了一碗清粥回房。 见他回来,千离撑着床坐起来,道:“见过少恭了?他还好吗?” 百里屠苏端着粥在床边坐下,道:“见过了,他很好。” 千离道:“那就好。” 百里屠苏舀了一勺粥送到千离嘴边,道:“张嘴。” 千离伸手去接粥碗,道:“我可以自己吃的。” 百里屠苏却不给,坚持道:“我喂你。” 千离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张嘴,由着他喂。 吃完了粥,百里屠苏将粥碗放到桌子上,回身和衣上床,将千离揽进怀里,道:“睡一会儿吧。” 千离伏在他怀里,听着百里屠苏有力的心跳,突然道:“师兄,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百里屠苏沉声道:“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千离道:“我是说如果。” “我不喜欢这样的如果。”百里屠苏将他从怀里捞出来,皱眉道:“为什么突然问如此奇怪的问题?” 千离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只是有些害怕,害怕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离开师兄。” 百里屠苏重新搂紧他,道:“傻瓜,不要胡思乱想。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就算你不见了,我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找到你。” 千离伸手勾住他的小指,道:“一言为定。” 百里屠苏亦勾住他,道:“一言为定。” 晚上,千离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怔怔望着帐顶。 就这样躺到子时,千离忽然听到细微的衣衫摩挲声,转头看去,床边已坐了一个人。 屋中没有点灯,但千离一眼便认出来,此人正是他一直在等的欧阳少恭。 千离挣扎着就要起身,欧阳少恭止住了他,淡声道:“躺着别动。” 千离听话躺好,出声唤道:“主人。” 欧阳少恭道:“听百里屠苏说你病了?” 千离忙道:“并无妨碍,明日便可痊愈了。” 欧阳少恭默了片刻,道:“这一年你做的很好,百里屠苏既已带着焚寂下山,你只需再做好最后一件事,便可回蓬莱去了。” 千离迟疑了一瞬,道:“是,主人。” 只这一瞬的迟疑,便让欧阳少恭觉出异样来。 他盯视着千离的脸,令千离无所遁形。 良久的沉默之后,欧阳少恭沉声道:“难道,你对百里屠苏动了真情?” 千离立即否认道:“没有!” 欧阳少恭眸色深沉,冷笑一声,揭开千离身上的被子,伸手便去脱他的里衣。 千离慌忙握住他的手,颤声唤道:“主人……” 欧阳少恭凉声道:“松开。” 千离身子一抖,双手垂落身侧,紧紧攥住身下的床单。 欧阳少恭解开他的衣带,掀开衣领,露出细滑如瓷的肌肤,那上面密布着红痕,一看便知是如何留下的。 欧阳少恭的手覆上去,指腹上的琴茧刮擦着敏感的肌肤,换来千离的一阵阵颤栗。 千离紧闭双眼,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腰肢突然被一双大手钳住,身体被无情翻转,亵裤紧跟着被大力扯下。 臀肉被握住,分开。 最私密的地方暴露在最介意的人眼前,千离羞耻又绝望。 只是片刻,欧阳少恭便扯过被子盖住了千离的身体。 千离维持着趴卧的姿势,不敢动弹。 欧阳少恭冷声道:“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炼成炉鼎,是让你去为百里屠苏吸煞,不是让你去吸-精。” 千离伏在枕上,默不作声。 欧阳少恭站起来,道:“离开之前,和百里屠苏好好道个别吧。” 说罢,欧阳少恭头也不回的走了。 千离大睁双眼,如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般趴在床上。 良久,一滴泪无声滑落,洇进了枕头里,只留下浅淡的痕迹。   ☆、第157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7 早饭时,百里屠苏见千离眼圈微青,道:“昨晚没睡好吗?” 千离点头,道:“嗯,做了个噩梦。” 百里屠苏便道:“吃过饭再去睡一会儿吧。” 千离道:“不用了。我还没见过少恭,得去见一见他。” 百里屠苏道:“我陪你一起去。” 千离道:“好。” 吃过饭,百里屠苏与千离一同去见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见了千离,和煦笑道:“千离还是这般俊秀,让人心生欢喜。听屠苏说你病了,可好些了吗?” 千离微微一笑,道:“好多了。” 欧阳少恭道:“伸出手来,容我为你把一把脉。” 千离便伸出左手,搁到桌上。 欧阳少恭将三指覆于脉上,片刻之后,收手道:“确已无碍。” 百里屠苏道:“少恭,你此次回琴川有什么打算?” 欧阳少恭道:“桐姨身体欠佳,琴川气候宜人,适合养病,我打算久居于此。我家正在修整,暂时会住在方府。待我家修整妥当,我便搬回去,再开一家药铺,看看病,抓抓药。” 百里屠苏道:“到时我和千离可以去药铺给你帮忙。” 欧阳少恭笑道:“那可再好不过了。” 三人相谈甚欢,及至晌午,又一起用了饭,才各自散去。 百里屠苏见千离越发没有精神,便拉着他回房午休。 同塌而眠,千离却心绪难宁,无法入睡。 但他不想让百里屠苏察觉出异样,只得躺在他怀里闭目假寐。 未时,百里屠苏醒来,千离跟着起身。 左右无事,百里屠苏便到院中练剑,千离便坐在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 微风吹过,院中下起桃花雨。 百里屠苏在花雨中舞剑,还不时透过雨幕望向千离。 视线相接,千离便冲他扬起笑脸。 若是百里屠苏离得近些,就能看清那笑容里隐藏的苦涩之意。 一想到这样静好的时光马上就要结束,千离便觉仓皇怖惧。 但他别无选择。 他只是欧阳少恭手里的一颗棋子,他的命运全掌握在欧阳少恭的手里。 练了约摸一个时辰,百里屠苏收剑向他走来。 千离用袖子为他拭汗,道:“要不要喝杯茶?” 百里屠苏道:“好。” 千离便进屋去沏了杯茶,端出来递给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仰头饮尽,千离道:“还要吗?” 百里屠苏摇了摇头,拉他并肩坐在檐下,望着院中繁盛如艳火的桃树,道:“若我们能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该有多好。” 千离道:“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百里屠苏来握他的手。 千离与他十指交握,莞尔一笑,比桃花还要灼目。 *** 第二日一早,百里屠苏去千离房中寻他。 床上被褥凌乱,却没千离的踪影。 百里屠苏在房中搜索片刻,蓦地在桌上看到一张字条。 拿起一看,上书两行小字:人在青玉坛,拿焚寂来换。 百里屠苏又惊又怒,立即拿着纸条去寻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正与寂桐一同用早饭,见百里屠苏疾步进来,面寒如冰,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吗?脸色这般难看。” 百里屠苏将手中字条递给欧阳少恭,急道:“千离被青玉坛抓走了!” “青玉坛?”欧阳少恭看过字条,道:“他们既是冲着焚寂而来,决计不会伤千离性命,你不必太过忧心。” 百里屠苏依旧眉头紧锁,道:“青玉坛是做什么的?你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欧阳少恭道:“青玉坛是一个修仙门派,地处南岳衡山,我与青玉坛坛主雷严打过几次交道,其人阴险狡诈,炼药成痴,亦好收集天下名剑,妄图成为天下第一,振兴青玉坛。” 百里屠苏直觉青玉坛与之前擅闯天墉城夺剑的鬼面人大有关联,却没有时间多想,只道:“少恭,你可愿与我一起去救千离?” 欧阳少恭立即起身,道:“责无旁贷。”他转向寂桐,道:“桐姨,麻烦你同如沁他们说一声。” 寂桐点头,道:“知道了,你们一切小心。” 百里屠苏冒着煞气发作的风险御剑,载着欧阳少恭直奔衡山而去。 奇怪的是,煞气并未任何发作的迹象。 百里屠苏却没空生疑,在欧阳少恭的指引下,不过半个时辰便落在了青玉坛的山门之外。 百里屠苏没有片刻迟疑,手握焚寂,杀气充盈,直入青玉坛,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 一众青玉坛弟子如潮退散,未有敢上前者。 百里屠苏边走边喝道:“我带着焚寂来了,雷严呢?出来!”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百里屠苏凝眸看去,便见一名虬髯男子负手立于殿前,一双虎目正看着他。 百里屠苏冷声道:“你便是雷严?” 虬髯男子道:“我便是雷严。” 百里屠苏扬起手中焚寂,道:“焚寂在此,千离呢?” 雷严一挥手,便有两个青玉坛弟子押着千离从殿中走了出来。 百里屠苏上前一步,唤道:“千离!” 千离凝视着百里屠苏,眼中含泪,道:“屠苏师兄……” 百里屠苏作势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欧阳少恭一把拉住。 欧阳少恭沉声道:“屠苏,莫要冲动,先听听雷严意欲何为。” 雷严注意到欧阳少恭,开口笑道:“欧阳先生,别来无恙啊?” 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并肩而立,朗声道:“我等今日前来,只为救人,雷坛主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雷严也不啰嗦,直接道:“焚寂归我,人归你们。” “不可以!”千离喊道:“屠苏师兄,你不能没有焚寂,否则你会死的!” 百里屠苏望着他,道:“焚寂与我,都不及你重要。” 雷严朝百里屠苏伸出手来,道:“一手交剑,一手交人。” “好。”百里屠苏毫不迟疑,立即将焚寂朝雷严掷去。 与此同时,押着千离的两名青玉坛弟子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百里屠苏急忙朝千离奔过去,谁知千离却纵身一跃,向着半空中的焚寂直取而去。 雷严本已伸出手准备接剑,熟料千离突然从斜刺里窜了出来,意欲截剑。 雷严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亦腾空而起,直向焚寂飞去。 眼见焚寂已被千离抢到手中,雷严又急又怒,骤然出掌,刚烈掌风顷刻之间便已击中千离后心。 千离立时喷出一口鲜血,像只断线的风筝般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千离!”百里屠苏嘶喊一声,足尖点地,飞身而起,于半空中接住千离,“千离,你怎么样?” 千离扯出一个笑来,虚弱道:“我没事……” 话音刚落,千离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158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8 千离醒来时,已回到了琴川方宅的房间。 甫一睁眼,便看到了百里屠苏憔悴的脸。 见他醒来,百里屠苏眸光一亮,哑声唤道:“千离。” 千离的目光在百里屠苏身边搜寻片刻,道:“师兄,焚寂呢?” 百里屠苏微微错身,道:“在桌上。” 千离偏头看过去,果见焚寂在桌上放着,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忽觉胸口剧痛,猛烈的咳嗽起来。 百里屠苏急忙去为他顺气,却没有丝毫作用,千离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身体也开始大幅度的痉挛起来。 百里屠苏心中大恸,失声喊道:“少恭!少恭!” 欧阳少恭闻声赶到,一见千离的形状,亦是心惊,迅速在千离胸前的几大穴道连点数下,千离随即再次昏死过去。 百里屠苏抖着手为千离擦拭脸上的鲜血,眸中隐有泪光。 欧阳少恭静立看着,半晌,道:“屠苏,我已同你说过,千离在青玉坛时被喂食了三日断肠丹,三日之内便会毒发。如今他已昏睡一日,加上雷严的那一掌又催发了药力,只怕……千离他熬不过今夜了。” 听到最后一句,百里屠苏如遭雷击,但千离危在旦夕,他必须保持镇定。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道:“当真就没有解药吗?” 欧阳少恭道:“三日断肠丹是二百七十年前,青玉坛的坛主厉初篁研制的独门毒-药。此人性情乖戾,认为制毒就是为了杀人,若再研制解药便是自相矛盾。百年间,凡是服下三日断肠丹者,无一生还。更可怕的是,人一旦死去,三日断肠丹内沉寂的尸蛊便会觉醒,顷刻之间便能将尸身分解殆尽,化为乌有。” 百里屠苏终是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哽声道:“少恭,求求你,想想办法,我不能没有千离,我真的不能没有千离……” 欧阳少恭握住百里屠苏的肩膀默然不语,良久,黯然道:“屠苏,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 言罢,欧阳少恭看了床上的千离一眼,转身离去。 百里屠苏握着千离的手,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千离……千离……”他不住唤着,仿佛这样便能将千离唤醒一般。 千离依旧无知无觉的躺着,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手掌冰凉。 百里屠苏起身上床,小心翼翼地将千离的身体搂进怀里。 忆起他们相拥而眠的那些夜晚,百里屠苏痛得撕心裂肺,眼泪越发止不住,喉咙里断续溢出呜咽。 “千离,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百里屠苏哽呜咽道:“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千离,你不能这么狠心。你说过的,我去哪里,你便跟到哪里,我不许你死,我不许……” 百里屠苏害怕极了,他此生从未如此怕过。 百里屠苏愤怒极了,他此生亦从未如此愤怒过。 族人尽被屠戮,终生受煞气折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还未及相守,却已面临死别。 百里屠苏好恨,恨天,恨命! 千离是这个世界对他唯一的馈赠,如今,天命却要如此残忍的将他夺走,百里屠苏如何能够不恨? 他不害怕孤寂,但他却害怕在体会过这世上最温暖的陪伴之后再次与孤寂为伍。 失去千离,如堕炼狱。 “师兄……”千离再次醒转,弱声唤道。 百里屠苏急忙擦干眼泪,哑声应道:“我在这里。” 千离睁开眼,看着百里屠苏的脸,道:“师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百里屠苏抚摸着他的脸,道:“胡思乱想什么,有我在,你怎么会死呢?我会保护你,没人敢动你的命。” 千离虚弱一笑,道:“你待我真好……” 百里屠苏扯动嘴角,道:“我待你再好,也不及你待我之万一。” 千离咳嗽两声,但很快平息下来,道:“师兄,我们去看桃花吧……” “好。”百里屠苏小心翼翼的将千离打横从床上抱起,向外行去。 天上一轮明月,院中一树桃花,檐下两个相依偎的人。 千离靠坐在百里屠苏怀里,痴痴望着兀自盛放的繁花,呢喃道:“真美。” 百里屠苏轻搂着他,低下头来,贴着他的脸轻轻磨蹭,道:“你若喜欢,我们便在自家院子里也种上桃树。” 千离偏头看他,疑惑道:“我们的院子?” 百里屠苏微微笑道:“兰生有家,少恭有家,我们也应当有自己的家。待你养好了伤,我们便也去寻一所房子,在院子里种一株桃树,春天赏花,秋天吃桃,你说好不好?” 千离道:“一株太孤单了,我要种两株。” 百里屠苏道:“全都依你。” 千离打了个寒颤,道:“师兄,好冷啊,抱紧我。” 百里屠苏便将他搂得更紧一些,道:“有没有好一点?” “嗯。”千离咳嗽两声,道:“师兄,我想听寒山远黛。” “好。”百里屠苏吹了个口哨,阿翔不知从何处飞过来,在他头顶盘旋,“阿翔,去摘一片桃叶来。” 阿翔便飞到桃树上,衔下两片叶子,再飞回到百里屠苏身边,将叶子放到他手上,便又飞走了。 百里屠苏将叶子放到唇间,悠扬的乐声随即流淌出来。 千离闭上眼睛,将身子深深靠进百里屠苏温暖的怀里,静静倾听。 伴着悦耳的啸叶声,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天墉城。 天烨阁前的惊鸿一面,翡翠谷的以命相护,天池边的长久凝视,以及禁地里的静好时光。 他们此生最好的时候,便是在禁地里的那一年。 阴暗潮湿的禁地里,他们一点一点的亲近彼此,又一步一步的走进彼此心里,从情动到定情,从拥抱到亲吻,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人打扰,幸福而安稳。 离开禁地之后,他们便立即陷入了漩涡里。 鬼面人,肇临,陵端,将他们逼出了天墉城。 他们携手行走于尘世,原以为可以走上崭新的人生,却没想到,还未开始,便已走到了末路。 一曲终了,百里屠苏垂下手,轻声唤道:“千离?” 没有应答。 百里屠苏心里蓦地生出无边恐惧来,声音发颤,再次唤道:“千离……” 依旧没有应答。 眼泪瞬间落下来。 百里屠苏伸手去握千离的肩,可就在他触碰到千离的一瞬间,依靠在怀中的身体却倏然碎成了千万片。 百里屠苏急忙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成千上万的碎片飘散如烟,转瞬之间便化为乌有。 百里屠苏维持着那个抓取的姿势,怔怔坐在檐下,仿佛失了魂魄,只剩眼泪还在不住的落下。 夜风一吹,桃花满地。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少恭踏着一地残红信步走来,在百里屠苏身边坐下。 欧阳少恭微微仰头,望着明月繁星,饱含苍凉道:“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们受尽生死离别苦,上天却从未有一丝怜悯,一直冷眼旁观,或许还会嘲笑我们痴傻愚钝。可在我看来,这世间最愚蠢的便是所谓的天道!我一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一直奔走尘世,寻找起死回生之法,便是为了能够抢回天道从我这里剥夺的一切。我的爱人,我的家园,有朝一日,我全部都要抢回来!” 百里屠苏转过头,看向欧阳少恭,眼中的愤怒与悲恸瞬间化作孤注一掷的期冀,语声决绝道:“少恭,我来助你逆天改命!我不求别的,只求千离能够起死回生,重回我身边。” 欧阳少恭回视着他,道:“我有办法,但是需要三样宝物。” 百里屠苏立即道:“哪三样?我去找!” “玉横,明月珠,月灵花。”欧阳少恭道:“玉横亦称铸魂石,乃远古龙渊部族的圣物,有吸收和保存生魂的神奇作用。后来,玉横碎裂,碎片散落人间,不知所踪。明月珠是用来修复玉衡碎片的,而月灵花则是修炼起死回生之药的必须材料。只要找到这三样宝物,我便有办法复活千离。” 百里屠苏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道:“不管上天入地,我一定会找到这三样东西,我一定要复活千离!”   ☆、第159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19 百里屠苏并没有陷入悲伤,因为他立即开始为了复活千离而奔走。 在寻找玉横碎片的过程中,他重遇了离开幽都寻找韩云溪的风晴雪,邂逅了狐族少女襄铃,结识了醉卧红尘的侠客尹千觞,加上痴迷于修仙的方兰生,五个人一同踏遍万水千山,出生入死。 在翻云寨智斗李潘安,在铁柱观恶斗狼妖,在甘泉村勇斗藤妖,在自闲山庄苦斗怨灵……好在,他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如愿集齐了玉横碎片。 之后,又在误打误撞之中,于秦始皇陵用明月珠修复了玉横。 至此,欧阳少恭所需的三样宝物便只剩了月灵花。 百里屠苏与风晴雪一同去东海寻药,却遭遇雷云之海,误坠蓬莱废墟,于幻象中目睹了少恭与其爱侣巽芳的过往。 在逃出蓬莱时,二人闯入雷云裂缝,掉落榣山,碰巧发现了月灵花,却在采摘时遭到了应龙悭臾的袭击,又引出了与太子长琴的一桩旧事。 悭臾还告诉百里屠苏,一旦他体内的煞气封印被解开,他便能获得焚寂的全部力量,但凡人之躯根本无法承受焚寂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在三日之后便会魂飞魄散,湮灭于天地之间。 临别之前,悭臾赠予百里屠苏一枚鳞片,危急之时,他可以用这枚鳞片召唤自己。 宝物集齐,欧阳少恭终于炼出起死回生之药。 可是,百里屠苏却发现,所谓的起死回生之药,只不过是把人变成了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人偶。 风晴雪说,那是焦冥。 百里屠苏幡然醒悟,一切都只是欧阳少恭的骗局。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起死回生的法门,逆天改命终究只是妄想。 为了不让欧阳少恭继续为祸苍生,百里屠苏等人决意要杀了他。 对战之中,百里屠苏赫然发现,欧阳少恭便是当年闯入天墉城夺取焚寂,以及杀害肇临的鬼面人。 面对百里屠苏的质问,欧阳少恭坦然承认,道:“没错,是我。当初我上天墉城就是为了夺剑,如果不是紫胤从中作梗,我早已成功。我说能够帮你复活千离也是骗你的,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罢了。” 百里屠苏怒道:“我要杀了你!” 欧阳少恭嗤笑道:“以你现在的力量想要杀我,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一定很有兴趣,是关于千离的。” 百里屠苏冷笑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我说我的,信不信由你。”欧阳少恭自顾说道:“当年死掉的那个千离,并不是真的千离,而是我用易容之术幻化成千离模样的傀儡。他所拥有的全部记忆,都是我用烛龙之鳞从真正的千离那里获取的。” 百里屠苏冷声道:“我不相信。” 欧阳少恭径自道:“真正的千离还活在世上。百里屠苏,你想不想看看他?” 百里屠苏冷眼看他,并不答话。 欧阳少恭一挥衣袖,百里屠苏的面前骤然现出一副幻影。 幻影中,是一片废墟,百里屠苏一眼便认出来,那是蓬莱。 紧接着,幻影中现出一个人来,他的脸渐渐清晰,竟真的是千离的模样! 欧阳少恭再挥衣袖,幻影瞬间消失,“看清楚了吗?” 百里屠苏心中激荡,面上却依旧漠然,道:“我又如何能够知道,这不是你制造出来的假象?” 欧阳少恭却不回答,只莞尔一笑,仿佛他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眨眼之间,他的身影蓦地消失在众人眼前,声音却陡然响起:“百里屠苏,来蓬莱找我。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否则我便将千离化作焦冥!” 被欧阳少恭打伤在地的众人挣扎站起。 风晴雪道:“屠苏,不要相信少恭的话,他已经疯了。” 可是,当她看清百里屠苏脸上的表情时,风晴雪便知道,她再怎么说都已是徒劳。 百里屠苏重又燃起了希望。 不管是真是假,他必须前往蓬莱,亲自确认。 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决然不是欧阳少恭的对手。 百里屠苏看向手中的焚寂,心中已有了主意。 百里屠苏辞别众人,立即赶回天墉城。 紫胤真人劝说无果,终是替他解开了煞气封印。 百里屠苏叩别恩师,离开天墉城,直奔蓬莱而去。 在东海之滨的同城,他再次遇到了风晴雪等人。 欧阳少恭意图将沉落的蓬莱强行拉出雷云之海,造成海啸,死伤无数。 他们乘上沦波舟,赶往蓬莱,阻止欧阳少恭的疯狂之举。 在蓬莱,他们遇到了死而复生的巽芳,得知她便是一直陪在欧阳少恭身边的寂桐。 在巽芳的帮助之下,他们顺利通过欧阳少恭布下的重重关卡,抵达了蓬莱大殿。 在冲进大殿的那一刻,百里屠苏一眼便看到了被欧阳少恭困于结界内的千离。 千离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眼中全是悲伤。 “百里屠苏,你终于来了。”欧阳少恭道:“你可分辨得出来,此刻站在你眼前的千离是真是假?” 百里屠苏知道,这是真的千离。 容貌可以作假,眼神却作不了假。 那是千离,他的千离。 百里屠苏望向欧阳少恭,沉声道:“要怎么做,你才能放了千离?” 欧阳少恭道:“你体内的封印已经解开了,很好。只要我能得到太子长琴的另一半仙灵,千离自然便是你的。” “好。”百里屠苏毫不犹豫道:“你只管来取便是。” 千离与风晴雪齐声道:“不要!” 欧阳少恭道:“百里屠苏,念在你我都是太子长琴仙灵所化,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闻言,千离绝望的闭上了眼。 欧阳少恭走到千离身边,勾唇一笑,道:“千离,是我的人。” 百里屠苏心中一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欧阳少恭道:“从一开始,千离便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监视你,保护你,在我得到另一半仙灵之前,不让你被煞气折磨而死。” 百里屠苏难以置信的看向千离。 千离眼中含泪,看着百里屠苏,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少恭继续道:“千离的假死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只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去为我找寻玉横的下落。不过,你竟对千离情深至此,却是我没有料到的。此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被欺骗,被背叛,被彻头彻尾的愚弄了?” “不,你错了。”百里屠苏看向欧阳少恭,道:“不管千离是为了什么来到我身边,但我知道,他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我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也是纯粹的。”百里屠苏再次看向千离,道:“千离,我说的对吗?” 千离慌忙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欧阳少恭拍掌道:“真是令人感动啊,如此情比金坚的画面。百里屠苏,不,或者我应该叫你韩云溪,你又是否知道,千离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百里屠苏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欧阳少恭嘲弄一笑,道:“千离,又叫宴蜚。”   ☆、第160章 面瘫男神爱上我-20 宴蜚?宴蜚! 百里屠苏惊疑不定的看向千离,道“你是……宴蜚?” 千离无法回答他。 在那个他曾做过无数次的梦里,确有一个男孩一直唤他宴蜚。 千离也曾想过,宴蜚或许便是他幼时的名字。 奈何他早已失却了童年记忆,无从证实。 不成想,今日却从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欧阳少恭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 欧阳少恭道“千离并不记得过去的自己,也不记得过去的你。因为,他的记忆被我抹去了。” 百里屠苏怒视着他,道“你这个魔鬼!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魔鬼?”欧阳少恭仰天大笑,忽而又厉声喝道“纵使我是魔鬼,也是被天道所逼!” 千离哀声道“我是谁?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欧阳少恭看着他,徐徐说道“曾经的你,是宴蜚,是乌蒙灵谷的谷主晏无咎之子,是韩云溪儿时最好的朋友。当年,我与雷严血洗乌蒙灵谷,意图夺取焚寂,却因韩休宁强行将焚寂剑灵注入韩云溪体内而功败垂成。撤出乌蒙灵谷时,我在路边看到了重伤昏迷的你。我感受到了围绕在你身周的地脉流动,你的身体竟能自发吸摄天地灵气为己所用,令我大为吃惊。我的脑海中立即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便命人将你带回了衡山青玉坛。我治好了你的伤,抹去了你的记忆,给你取名千离,赐予了你新的生命。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你只能吸收灵气的身体改造成能够吸收鬼煞之气的极品炉鼎,然后才将你送到百里屠苏身边,为他吸煞,保他活命。可是,我却没有料到,你竟对百里屠苏动了真情。千离,你以前喜欢的人不是我吗?虽然我的心里只有巽芳一人,容不下你,但我也不能允许你背叛我!” 欧阳少恭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化作利箭,钉进千离的心脏,令他痛不欲生。 “原来,自始至终,你都在利用我。”千离嘶声喊道“欧阳少恭,我恨你!我恨你!” 欧阳少恭微微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没有我,你怎么能与百里屠苏重逢,相知,相爱?只可惜,百里屠苏马上就要死了,就算我不杀他,他体内的焚寂煞气也会将他撕成碎片,散作荒魂,消失于天地之间。到时候,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去,也让你尝尝那种至爱之人离你而去的痛苦滋味。” 百里屠苏横剑指向欧阳少恭,冷声道“在那之前,我先杀了你!” 说罢,百里屠苏催动体内煞气,直逼欧阳少恭而去,尹千觞随即冲上前去。 三人争斗间飞出大殿,风晴雪等人便趁机解除千离身周的封印,再一齐奔出殿外。 只见蓬莱废墟之上,风云变色,裂石飞沙。 千离等人纷纷使出浑身解数,助百里屠苏一臂之力。 但欧阳少恭的力量实在已经强大到了恐怖的程度,集数人之力却依旧难以招架。 无奈之下,百里屠苏幻化出自己的星蕴重明鸟与欧阳少恭决一死战,欧阳少恭不甘示弱,亦化作重明鸟与之相抗。 两只通身火红的重明鸟在蓬莱上空殊死搏斗,火光冲天,令人不敢逼视。 但是,两个人依旧难分高下。 片刻之后,两人变回人身,从高空跌落,俱已受了重伤。 虽已不支,两人却仍不放弃,百里屠苏祭出焚寂,欧阳少恭祭出九霄环佩琴,灵霄剑吟,七弦琴鸣,震耳欲聋。 电光石火间,巽芳从天而降,以自身法力将两人弹开。 千离冲上前去欲扶百里屠苏,不料却被百里屠苏厉声喝退“不要碰我!” 千离一怔,愣在原地,风晴雪连忙上前,扶住百里屠苏摇摇欲坠的身体。 另一边,欧阳少恭倒在巽芳怀里,先是惊喜,再是怀疑,最后被悔恨吞噬。 他竟不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巽芳,原来一直隐姓埋名陪在他身边。 好在,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这一刻,他们终于能够彼此相拥。 欧阳少恭油尽灯枯,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憾死在了巽芳的怀里,巽芳亦因为雪颜丹毒发而亡。 他们的身周蓦地燃起熊熊烈火,转眼之间便将他们吞噬。 玉横失去欧阳少恭的法力支撑,掉落在地,蓬莱立即开始坍塌。 百里屠苏拼尽最后一点法力,御起焚寂将风晴雪等人送出蓬莱。 百里屠苏又取出悭臾赠予的那片龙鳞,唤来悭臾,载着他和千离离开。 百里屠苏躺在悭臾背上,气息奄奄,千离便跪坐在他身侧,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我真想……再抱一抱你。”百里屠苏虚弱道“可是,我不能……” 眼泪倏然滑下,千离脸上却漾起一个灿烂的笑来,“师兄,我好想你。” 百里屠苏弯了弯唇角,道“我也……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千离悲痛欲绝。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百里屠苏死去,那他活着也就没了意义。 眼看百里屠苏越来越虚弱,千离再也顾不得其他,俯身扑到百里屠苏身上,死死抱住了他。 百里屠苏大惊,失声喊道“不要!千离!不要!” 可是,为时已晚。 百里屠苏体内磅礴的煞气迅速被吸进千离体内,而与此同时,那些被欧阳少恭刻意抹去的童年记忆也在煞气的激发之下纷纷复苏。 乌蒙灵谷,宴蜚,韩云溪,以及那场屠杀,像潮水般涌进了千离的脑海里。 原来,那个梦是真的。 梦里的情景,便是宴蜚和韩云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也是千离和百里屠苏一开始便种下的缘分。 煞气依旧源源不断的灌进千离体内。 百里屠苏想要推开他,但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抵抗煞气强有力的吸附。 煞气将他们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百里屠苏泪流满面,终是伸出手,回抱住了怀中的千离,哽声唤道“宴蜚。” 千离便也像小时候那般唤他“云溪。” 千离知道,当煞气全部吸到自己体内的那一刻,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这将是他们此生最后一个拥抱,千离用尽全身力气抱着百里屠苏,恨不得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嵌进他的灵魂里。 “带我回乌蒙灵谷,好不好?”千离道“我想看看我们摸鱼的那条小溪,还有我们掏鸟的那片密林……” “好。”百里屠苏答道“我们便在乌蒙灵谷住下来,只有我们两个,谁都不能再打扰我们。” 千离笑起来,道“只是想一想,便觉得那一定是比神仙还要快活的日子。” 百里屠苏道“只要我们在一起,便是快活的。” 千离伸出手,勾住百里屠苏的小指,道“云溪,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百里屠苏亦勾住他的小指,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千离道“我说过,你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即使我死了,我的魂魄也会跟随着你。我会化在风里,只要你听到风的声音,那便是我在同你说话,那时你便笑一笑,我便知道你听见了。” 百里屠苏哽咽道“好。” 千离已经感觉不到煞气的流动。 这意味着,他的生命也已走到了尽头。 千离松开百里屠苏,凝望着他的脸,笑道“师兄,屠苏,云溪,若有来生,还愿与你想见。” 说罢,千离闭上眼,倾身吻上百里屠苏的唇。 这个吻终究没能落在百里屠苏的唇上。 悭臾的背上只剩了百里屠苏一人。 百里屠苏闭着眼,泣不成声。 *** 忘川河边,奈何桥头,居魂楼里。 司徒鸩坐在越寻楼对面,道“你不是说等这次回来有要紧话要同我说吗?说吧,我听着呢。” 越寻楼回望着他,默了片刻,道“司徒鸩,我心悦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司徒鸩怀疑自己听错了,以越寻楼的性子,断然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不待司徒鸩发问,越寻楼径自说道“你没有听错,我在向你表明心迹。事实上,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便已经喜欢上你。可我却没有勇气告诉你,只能跟着你在人世里穿梭,以不同的身份与你相遇。杨康,杨过,嬴政,霍去病,百里屠苏……这些都是我。虽然并不是每一世都能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所有的情爱与时光却都是令人无比怀念的。司徒鸩,从今往后,我不愿再用别人的名字与你在一起,我要以越寻楼的身份与你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司徒鸩被这猝不及防的真情告白弄懵了。 他全然不知越寻楼竟暗戳戳的惦记了自己这么多年。 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清心寡欲的模样,原来都是虚张声势。 但回过神来以后,司徒鸩心里是欢喜的。 其实,他也早已对越寻楼存了心思,但越寻楼对他忽冷忽热,让他看不透,他只能将这份心思悄悄压了下来。 如今,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恰恰也喜欢着自己,怎能教司徒鸩不由衷欢喜? 但越寻楼吊了他这么多年,实在可恶至极,司徒鸩决定捉弄捉弄他。 于是,司徒鸩摆出一副万分遗憾的表情,道“可是,我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一瞬间,越寻楼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半晌,才道“是谁?” 恰在此时,登徒迦陵推门进来,热情招呼道“越兄,司徒兄,好久不见!” “就是他。”司徒鸩走到登徒迦陵身边,握住他的手,故作深情道“迦陵,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呀。” “啊?”登徒迦陵觑了越寻楼一眼,见他面色十分难看,不由有些惴惴,道“那个,我也挺想你……们的。” 司徒鸩又道“我同寻楼说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他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 登徒迦陵诧道“我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过?” 司徒鸩嗔了他一眼,道“哎呀,你就别害羞了,寻楼不会取笑我们的。” 越寻楼看着登徒迦陵,道“登徒迦陵,司徒鸩所言可属实吗?” 登徒迦陵瞬间便明白了,这俩人是打情骂俏呢。 他急忙把手从司徒鸩手里抽出来,一边后退一边道“这里面没我什么事,可别把我扯进来。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去找黑白无常喝酒了。” 说罢,便脚下生风的跑走了。 越寻楼一步一步靠近司徒鸩,俊眼微眯,道“耍我?” 司徒鸩嘿嘿一笑,转身欲逃,却被越寻楼一手扯进了怀里,牢牢禁锢住。 “既然敢耍我,就得付出代价。” 说罢,越寻楼低头便封住了司徒鸩的双唇。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冬天的凄凉】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